新小说的数据还可以,但总归是平平无奇,沈丘坐在柳不言旁边,觉得自己是最急的那一个,“最近现实题材没人看吗?要不你也写快穿算了,金手指也不错,主角这条成长线,看的我太闹心了。给他一个神来之笔,突然就变厉害了,不行吗?”
沈丘翻着数据来回看了十多遍,他知道,这本可能会扑街了。
“不行。哪有那么多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平淡的语气,搭配面无表情,沈丘恨不得直接帮她改写。
“我先去盛饭,你把桌子收拾一下。”柳不言的做派,总会让沈丘忘记这是一个瞎子,而这几天,他成功地在她家,吃到了称心如意的饭菜。
他趴在门里,想看柳不言是如何盛菜的。
好不容易脱离了小说的世界,现实世界让他更加难受,男女主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帮忙,貌似只要遇见麻烦,就肯定会有解决方法,但是柳不言,活脱脱小说里的白月光,如今站在黑漆漆的锅灶前,连盛菜的姿势都那么笨拙。
“嘶——”柳不言被烫到了,她没扔掉手中的碗,而是一手端着,一只手向前摸索着。沈丘赶忙接了过来。“我来,以后不要逞强。”
今天周淑清去邻村随礼,也就是吃席,做好了饭后才走的,因此吃饭的只剩了他们二人。“有什么事,多依靠一下别人。”沈丘有些怪罪,他不知道她在逞强着什么。
在外面走路也是,她只要是直路,偏偏要自己走,给沈丘看得是心惊肉跳。
“靠别人,不怎么长久。”
不能说太悲伤的事情了!沈丘打算换个话题,“你以前肯定很多人追吧。”
聊家常嘛,肯定什么都说,沈丘对这种八卦向来并不关心,但又非常好奇柳不言的过去。“还好。”
“什么叫还好?你会讲故事,可不可以举个例子。就没有印象深刻的吗?”沈丘神奇的社会交际能力,从来不会出现冷场的一幕。
“有,但过去的,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只有当下和未来可以把握,就别提过去了。”
“但至少过去是美好的,不是吗。”
“你要非这么比,那确实。但在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没觉得那瞬间有多可贵。人们一直在怀念过去,就说明现实过于分崩离析。”
“错,等到现在也变成过去了,你也会怀念现在这个时候。”沈丘说完,边扒着饭边等着柳不言的反驳,柳不言性格倔,每次都要争个高低。
“你说得对。”柳不言放下筷子,要去洗碗了。
走进黑暗里的她,像是一尾抓不到的鱼,她貌似知道自己的结局。
沈丘听见这回答,轻轻笑了。连忙起身夺过了碗,“我来刷,我来刷。你放心,绝对干净,我也有洁癖。”说这话时,沈丘还带着早上没刮的胡子,衬衫还微微皱着,就连裤子都是穿了十几天的。
还好她看不见。
春天忽忽悠悠地过去了,沈丘还觉得,和柳不言是陌生的关系,自己都快把一切都说给她听了,但柳不言的过去,在他这里始终是一个谜,每次一聊到这个话题,柳不言三两句就岔开了,而且毫无痕迹。
“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和现在差不多。你这种性格,我很是羡慕。”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
“感觉遇见什么事,都像是没事。你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嘛?”
“我以前?说到以前,我故事可多了......”当沈丘滔滔不绝时,才发觉话题的主角从柳不言变成了自己。
而且,次次都如此。
第5章 瞎了就别写了
迈着轻快的步伐,沈丘绕进了当院,“柳不言!我来啦!”这段时间,他帮柳不言在各个平台上运营了几个号,由于柳不言本身有点儿流量,因此还有不少粉丝慕名而来。
“今天回复粉丝留言,你听着啊,第一条,姐姐好美,想做姐姐的g......”什么玩意儿!他继续往下翻,柳不言无悲无喜的声音还是那么具有佛性,沈丘一直觉得,像西游记里的观音菩萨。
“回几个可爱的表情吧。可爱的意思是,不要发那些有歧义的表情。”
柳不言这么活着可真累,把自己当傻子了嘛这不是!“我也是熟悉网ʝʂɠ络的,你这话,以后不许说,我能不知道什么叫可爱吗!”沈丘摇了摇手机,找了几个可爱的表情,发了过去。
“第二条,姐姐的裙子哪里买的,好漂亮!”沈丘看了看确实很漂亮,其实他也很好奇,这些奇奇怪怪的裙子,换一个人穿,肯定就没有这种效果了。
“对不起,能看见的时候买的,忘了在哪里买的了。”柳不言真的别说话了,她一说话,沈丘都有些心痛,“这么回不直白嘛?”
“就这么回,实话实说。”
回了几条后,这个任务算是结束了,但沈丘拿起自己的手机,用自己的号依旧往下翻看着,他很想知道柳不言的读者圈有什么热梗,他顺手点赞了几条彩虹屁,和几位读者的催更。上本小说完美结束,要开新坑啦!
一条评论,突然就那样出现在眼前,“太可惜了,长这么好看竟然是个瞎子。”其实自己以前也有类似的想法,但这个人说出来的话,总让人不舒服。
什么叫做“太可惜了”?看不见又怎么了?他点进去那人的主页,应该是个男生,每天的任务就是打嘴炮,他从来不屑和这种杠精交流,但越想越气,这个男生的思想,好像是评论一件商品、一个娃娃,好像自己和柳不言有什么牵扯,他凭什么啊!
沈丘第一次把一个陌生人的四十多条动态都举报了个遍,然后在那条评论后面,写了一句,“太可惜了,这个男的长了张嘴。”
“今天就到这里吧,新小说明天再发。”下午三点多,柳不言揉了揉太阳穴。
“那我走了?”
“嗯。”
“没别的事情了?”
“嗯。”
沈丘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还好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这暗潮涌动的氛围。他看见那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名字——“宋耕”。
没等柳不言去摸,他就先行接听递到了她耳边,沈丘半蹲着,也想听听对方说些什么。
手机被柳不言接手,但沈丘依旧蹲着偷听着,很过分,但他好奇。
“喂——”对面的声音很大,貌似很是生气,“你最近在吉林哪里?怎么找不到你?我不是都说了嘛!我早晚找到你!”
“我瞎了。”
对面发出一声爆笑,“好几年了,你的借口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以前说什么和自己结婚寿命就会减半,还说什么合租室友不招有男朋友的,你自己想一下,可笑不,如今还升级了,跟我说你瞎了,笑死了,你等着我,我非找到你。”
“你要是敢来,我就报警。”柳不言挂断了手机,显然有些生气。
好,有机会听故事了。沈丘又乖乖坐了回去,等着柳不言开腔。
“你还不走?”
“讲讲呗,什么故事。”沈丘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柳不言,柳不言的嘴唇是花骨朵嘴,端庄有序,是那种很多人期待不来的唇形,也是很多外科整形的模板。他晃了晃神,觉得自己甚是有病,他对柳不言,从来都是佩服和可怜,可越接触,越带着一丝浓厚的好奇。
如今看柳不言,也从不敢看到大大方方地欣赏了,如果柳不言能看见,估计会打自己一个大嘴巴。不行,以柳不言的性格,不会打他,会冷冷地后退,走掉。
“只要你讲,我这个月不要钱了。”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去,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要是爷爷听说了,恨不得拿着棍子追着他满村跑。
“钱不能不要,要对得起自己的辛苦,你快回去吧。”这语气还延续着刚刚的愤怒,沈丘看见柳不言的手都在颤抖着。
“柳不言。”他正了正色,“三个月了,都入夏了,我以为我和你都是朋友了,哎,但是怎么觉得,还是这么远呢,我和你说了很多我在学校的事情,工作的事情,家庭的事情,我能说的都说了,我把自己都掏空了,你也算是对我很了解了,但你对自己真是绝口不提,不给别人一点儿了解你的机会,你要知道在这个村子里,能和你说话的只有我了,你要是心里不痛快,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也和我说说呗。是,我知道,大家都喜欢情绪稳定的人,就像你这样,但我见过的你脸上的表情,从来不超过五个。你这么忍着、憋着,和你小说里那男主一模一样,长着一张嘴,什么都不说,急死个人。”
他又补了一句,“我都在这儿了,你都不会利用。对你自己好点,利用利用我呗。”
沈丘就是贱!和柳不言待一块儿久了,他就越来越贱!
他心里清楚自己是在多管闲事,但眼前这个人,他控制不住地想问问她,她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这种感觉,像是在小说中,看见了一个连微笑都让人心疼的角色,你想追上去问她的过往,但她只会笑笑说,“能有什么事儿呢?”可明明那么悲哀,为什么不说呢,想知道原因的你,就会缠绕在她身边,一边体会她微笑里的苦涩,一边期待她说出些什么。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可她的一颦一笑,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你一等再等。
现在的沈丘就是这么个情况。他等了一会儿,觉得希望渺茫。
“现在几点了。”
“四点。”
“我们出去看看风景如何。”
没脾气,本来就没脾气的沈丘压制住好奇心,递给了柳不言一只胳膊,柳不言没选择搭着,两个人都觉得搭着有点像娘娘搭着太监,她轻轻挨着他的手臂,跟着他出了屋。柳不言对沈丘满意的其中一个点,就是因为沈丘虽然有浓厚的社畜属性,跟路过的老头都能聊几句,但从来都很有度,无论是什么,拿捏得很好。
又开始了。“张大爷,吃完饭了吗!”
“两顿饭。”
柳不言松开了他的胳膊,显得有些局促。接着那只胳膊就被扯着袖子搭了回去。
“呦,宋大娘去摘果子啦。”
“啊,这不是小沈嘛,拿几个尝尝?”
“谢谢大娘!”
“你俩在一起啦?”
“不是,人家雇佣我!大娘别瞎说啊,咱这份儿钱赚着,不能抹黑老板,大娘,你也别让别人瞎传!”
“害,咱不是那种人!”
也不知道这几个月沈丘和村里人怎么熟悉起来的,柳不言觉得自己就算不瞎,有些话也说不出来。“到西头了吗?”
“快了快了。”这句话是沈丘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的,还顺手往她另一只手里塞了一个果子。
之所以小声,是因为迎面走过来的,是一个方阵,其实也没有那么方,但是一群老太太咧着嘴慢悠悠地迎面而来,这阵势非常恢宏,她们应该是去村大院跳秧歌舞。
“小沈啊,和咱们大作家,相处如何呀。”
“还行,打工人打工魂,稳步成长中!”
“哎呦,你这工作挺不错呢,咱们是想去也没办法啊。”这人群里,还有周姥姥,她也很喜欢跳舞。“老周啊,还得你家外孙女有成就,在村里就能赚大钱。”
周姥姥摆着瘦削的胳膊,笑着摇头,让她们别夸了。
“小沈自从接了这工作,也不胡子拉碴的了,人干净不少啊。”
“害,不能给老板丢脸。”他能感觉到胳膊上的那只手又掉了下去。
再说太阳都快落山了。
“奶奶们,你们去村大院跳舞吧,我们还有事儿!”他抓起柳不言的手就溜,“前方坦途,没有石头,可以小跑。”两个人跌跌撞撞往前跑,傍晚的风里夹杂着酱茄子的香味儿,柳不言的手有些冰凉,仿佛独自在寒冬之中。
终于到了村西头,两个人坐在亭子里,一个在看落日,一个在心中模拟日落。
“松开。”
“哦。”
“现在是什么景色。”
沈丘早就学聪明了,柳不言共情能力很强,只要他描述的时候,把心中所想加进去,就好理解多了。
“天上的云像是一条条线,排列有致,排布顺序很像鱼鳞,空旷但不是空白,感觉能把今天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扔进去,再远一点,遥远的天际上,橘红色带着微微的紫粉色,记不记得你有一件绛紫色的小袄,和那个颜色差不多。眼前是小河,河边有几个小孩儿,和稀泥呢,估计回家要挨骂喽。”
柳不言笑了。
沈丘偏过头去,惊呆于这个笑容本身,也沉溺在这个笑容的美好中,这不是跟着别人笑,也不是勉强的苦笑,这是真心的,来自心底的笑。他呆愣愣地看着,突然就很想哭。他是睁着眼睛的那个人,所以知道的真相也很多。
上一本小说草草完结了,流量并不是很大,还有很多人质疑她,说她瞎了就别写了,总之,话很难听,但沈丘是个旁观者,他知道这本小说的用心,也觉得比任何已播出的剧都好看。
但如果只是他人的质疑,也算不得什么。
第6章 你就放弃我呗
这段时日,柳不言身上总是有新伤,可能是烫伤,偶尔是磕伤,ʝʂɠ有时候是脑门,有时候是膝盖,有时候是胳膊。
他们待在一块的时间越长,沈丘就越痛苦,这种痛苦不是柳不言强加给他的,而是他细致体会到的。
他逃离不了这种痛苦,也不想逃离。
沈丘看着柳不言那笑,突然冒出一句,“我最近有些在意你,每天待在一起,看你笑都觉得悲伤。”
接着柳不言就不笑了,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变成一个惹人心痛的表情。
“回去吧。”
“才出来就回去?”
柳不言虽然是盲的,但心里还是明镜一般,沈丘对自己的语气,越来越像关怀一个小孩子,“下班”的时间也总是往后腾,他越来越不想离开了。貌似他把柳不言看成了矿山,不挖到点什么真材实料,绝对不会离开。
像她自己这种模样的人,应该和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才能让别人对她,没有任何期待,也就不会失望了。
尤其是刚才这一句,“我最近有些在意你,每天待在一起,看你笑都觉得悲伤。”是出于什么心理说出来的呢?她最讨厌羁绊了,尤其是现在这种状况,所有羁绊都会是日后的痛苦。
这句话如同春雷,炸响在柳不言的世界之中。
“回去吧。”她重复道。
“那你路上给我讲讲那个宋耕的事情呗。”
“我的事情没意思,也不值得说。你把我当成个物件儿,会比较好,我没什么故事。”
“物件?物件儿的故事,有时候比人都多。而且故事是创造出来的,你写小说的还不知道吗?就比如现在,此时此刻,故事就在发生着。”
沈丘的热情偶尔会覆盖柳不言的悲伤,但热情不减,悲伤不退,他们的对话永远是这样。
四周平房,地势平坦。村大院里人声鼎沸,刮来的清风吹不尽这里的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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