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呢。”
“我自己吃。”
柳生比吕士捂着额头,对她横行霸道的表情选择视而不见:“你厉害。”
正巧远处竹财前辈气势汹汹的走来了,三日月昼拆掉包装,拉住栏杆往后一倾,就在和路过的护士同他打招呼的那声“竹财医生”的提示下,准确的在静谧的走廊里捕捉到他了:“竹财前辈,吃不吃冰棍?”
伸过去的橘子味雪糕并没有被接纳,到来的是他义正言辞的责问:“为什么不去加州,来来回回也就一个多星期,是耽误你谈恋爱了吗?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有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
太阳穴上的青筋已经因为那句“耽误你谈恋爱”的句子而凸凸跃动了,但还在努力控制着要紧的后槽牙,尽可能平静的说:“明明有更能胜任的人选,我为什么要去?”
“你现在是在让着我吗?我需要你一个后辈来礼让吗?还是觉得自我牺牲很伟大?啊,我忘了,你压根看不上我们这种人弹尽力竭,不知道要付出多少讨好的笑才能实现的目标,你已经什么都有了——你是名医生,多少对自己的职业认真一点可以吗?”
她低下头,再抬起来,脸上平静的连一丝眼圈泛红的痕迹都没有,像是一潭没涟漪的死水,失望和沮丧一个没留神就从流光溢彩的瞳孔中逃出来,半晌才把嘴唇拉出一道讥讽的弧度,没有辩驳,也没有解释,抬着胳膊将分给竹财前辈的那只快要融化的冰棍甩进垃圾桶里,抄着口袋头也不回的走了。背后竹财前辈追回来的脚步和那声急促中夹杂着责备的“三日月”也一并被丢在脑后——去他的吧。
柳生比吕士拉住他的胳膊,绊住他想要追上去的步伐,沉沉的叹了口气:“竹财前辈,你也尝试着去理解一下她吧。”
理解她的善良,也理解她的坚持,很多事情不是靠嘴上说出来的,而是在细节里渗透出来的。竹财前辈从忍足医生的办公室走出来后就紧绷的身体松弛下去,他攥着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里:“抱歉,我说的太过了,但是这家伙的态度真是让人火大。”
柳生比吕士看了一眼那只被怼到垃圾桶里的冰棍,八成已经快化成一滩狼藉了,转过身从三楼走廊上看着一层大厅里络绎不绝的缴费窗口,地砖上折射出光怪陆离的人影:“三日月的笔记是被东大医学科视为圣经的存在,每年期末考都有人来蹭她给友人讲解的药理学,有一段时间她家里只要能打结的地方就全部都是手术结——或许的确有家境优渥的原因,但能成为如今的三日月,全部是因为她自己,她是那种就算不喜欢,也一定会把事情做到最好的人。”
不是不认真,而是太较真。许多年前她和他说过,以后并不想成为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因为这种人只会跟自己过去不,麻木一点就会快乐一点,抱怨别人就会放过自己,可她没有,这或许就是她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了。竹财前辈抹了把脸,焦躁的搔着后脑勺,看了一眼已经停在十六层的电梯,大步流星的走向安全通道,他知道她会去哪儿,只有五楼的自动贩卖机里才有橘子汽水。
果不其然,三日月昼从出口取出了汽水,灵活熟练的打开易拉罐,抄着口袋,自动贩卖机亮着冷光的玻璃上倒映着她略显憔悴的脸颊和黑眼圈,口腔里是弥漫开的又甜又刺激的气泡味,不知道怎么就从这甜里尝出了几分苦涩,大概就是生活的味道。
哭?
她才不会哭,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晚上去找千石清纯打场搏击,这些负面情绪就都会随汗水蒸发,她一直很会调控和发泄自己的郁闷。竹财前辈气喘吁吁的从安全通道闯出来时,她已经在灌下去两瓶汽水后恢复了冷静,生气程度从两枚被完全捏成饼状和条状的易拉罐中可见一斑,比起一开始的焦急,竹财前辈对“如何徒手捏爆易拉罐”这项技能更感兴趣。他如履薄冰般探过去一只脚,身体随步子平移过去,指着玻璃窗里的商品自言自语:“下午当然要喝点咖啡啊……三日月,你还要橘子汽水吗?”
“我请你”这个后续还没说出来,他就被三日月昼扫过来的视线钉在了十字架上,一动也不敢动,举起双手以示友好:“抱歉,都是我的错,我说话太过分了。”
她一言不发的翻了个白眼,继续往自动贩卖机里投硬币,这次选择了咖啡,他挠着后颈没话找话“不是不喜欢黑咖啡吗”,她直起腰,把咖啡塞到了他手里。也不能说是一点都不了解,至少他知道她喜欢喝橘子汽水,也知道她不喜欢喝黑咖啡,竹财前辈握着冰凉细瘦的易拉罐不知所措了许久:“我不是故意要责备你,三日月,你是我很欣赏的后辈,我只是希望你能走的更远。”
“前辈——”开口还是拖泥带水的腔调:“你觉得我和你谁更应该去呢?”
竹财前辈没有回答,正是这片回答做出了回答。她将散在额前的秀发抓回后脑勺:“你看,你自己心里也有答案。想要找一份好工作就要从幼稚园开始,私立大学医学科的学费以百万计数,一场学术交流会对我来说和对你来说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你得承认,比起我上升的机会来,你上升的机会更少,但我觉得前辈你的能力不应该就这样被局限,我也觉得你可以走的更远。”她倚着墙壁,散散漫漫的,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情绪,却给了他致命的一击:“前辈,你想去加州吗?”
他的嘴唇启启合合,到嘴边的“无所谓”在她坦诚直白的审视里像见了猫的老鼠,而那点私心无所遁形。
她嗤笑一声:“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非要摆出一派清心寡欲不争不抢的姿态来才能被喜欢,凭什么有竞争心就不行,就要把那点野心藏着掖着不敢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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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茂:仁科就是个诗人
三日月昼:我就是个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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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有很多话想说
但是打好了字又删掉了,之前认识的朋友偶然看到了这篇文在□□上跟我说不喜欢女主人设,经历不同,各自保留看法吧,求同存异嘛;不喜欢叉掉好了
第61章 Chapter.61(合在一起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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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财医生这两日以来和柳生比吕士走的格外密切,密切到引人遐想的地步。才二十三岁的柳生比吕士面对不知道怎么和三日月昼谈过人生后就骤然神神叨叨的上司,头发愁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一大早打了卡,走进科室就又被他粘了上来,抓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柳生比吕士狐疑的顺着他的视线找寻,准备去查房的三日月昼正慢条斯理的站起来,一扬头发,娴熟的将头发拢到后脑勺,右手抓住左手腕上的黑色皮筋一撸,就麻利的扎了个马尾,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和被晨曦镀成金黄的耳朵上的绒毛,以及微红的耳垂,奇形怪状的银耳钉。竹财医生躲在他肩膀后头,瑟缩的像只可怜兮兮的鸡仔,掩着嘴角都没想起来把打量的眼神收回来,还提心吊胆的粘在她身上:“柳生你看,三日月现在是想打架吗?”
“不是——”
回答他的并非柳生比吕士,而是走过来的三日月昼,她从桌子上抽了支笔 抄在口袋里:“昨天夜里临时送来一名五十岁的患者,夜里摔在桌子上导致肿瘤破裂,八幡前辈做了急救,一起去看一下情况,待会还要在开一个讨论会。”
应了一声的柳生比吕士将自己被攥起褶子的衣裳从他手里揪出来,换上白大褂,别好了名牌:“哪床?”
“三号。”她把记录簿塞到竹财医生怀里:“大谷患者的病情恶化很快,下一阶段的治疗方案需要和家属商量。”随后掰着咔嚓作响的脖颈,绕过堵在门口显得有些碍事的竹财前辈,揣着口袋往电梯走去。直到这时,他屏住的呼吸才开始流动,按住正要跟出去的柳生比吕士的肩膀,委屈和惊惧复杂的交织在一起,顺着险些掉下来又被抽抽搭搭的吸回去的清鼻涕透露出来,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她昨日轻而易举的掰断一根棒冰,仿佛那是他快要离家出走的脑袋似的:“你看到三日月的眼神了吗?她是不是想杀了我?啊……连头发都扎起来了,这两天居然来这么早,她一定记恨上我了,虽然训她是我的不对,但是她怎么能用冷暴力对待这么关爱她的前辈呢?”
“啊……那家伙是心情不好。”柳生比吕士回忆起她途径他身边时,指甲修剪圆润的纤细手指捂住脖颈轻轻一掰发出的活动筋骨的声音,对面这位平时和煦又八面玲珑的三十岁多岁的大龄男青年还用委屈的目光寻求着自己的意见,他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不是因为前辈你,前天三日月的山地车车胎扎了,送去修理了。”
“欸——”仿佛和三日月昼相处久了,连他也跟着沾上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腔调:“修了这么久吗?”
“六十万的轮子哪有这么好修。”
“骗人的吧……”竹财前辈目瞪口呆的掰着柳生比吕士摆出来的手指:“为什么不直接买辆车?”
对方耸了耸肩,谁知道她脑子里的电路是怎样接通的:“安心的去加州吧,她心大的很。”大到只要报过了仇第二天还能笑嘻嘻打招呼那种。
命运多舛的三日月昼的山地车并没有活过这个秋天。但在山地车英勇就义这件事之前,还值得一提的是手冢国光的到来。
手冢国光归国那天再度下起了雨,好像这个秋天降雨格外的频繁,也勉强算是一种缘分,正巧赶上三日月昼休假,就向三日月拓哉借了车去接机去了。最开始还是细针似的毫无攻击力的毛毛雨,她顺遂的爬上高速公路,一路通达了东京国际机场,泊好车,她拉上外套拉链,将装着手机的小挎包往肩膀上一甩,盯着黏糊糊的蜘蛛网一般的小雨穿过一排一排的车辆,走到了出口。
手冢国光背着球包从通道走出来时,只消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她。她揪着拉到顶端的拉链,远远眺望到一抹熟悉的黑色高跟鞋,时常带着掠夺性或笑盈盈或冷冷清清的杏眼燃起了火光,迈上前去准备打招呼的步伐一看到到那位打开车门的中年男士就不争气的止住了,耷拉着眼皮,目光暗下去,如同是一盘被太阳晒化了的散沙,掏着口袋,像是一张没贴有票,无处可去的明信片,那是手冢国光很少见她流落出的,失望的模样——他不喜欢这种表情。
雨骤然急了,头皮上的一片冰凉让她大梦初醒似的浑身颤栗了一下,正要往屋檐下钻,一柄黑伞就从背后倾斜过来,她愣了片刻,回过过头就看到了戴着口罩,穿着风衣,背着球包的手冢国光和他攥着伞柄的那只骨节分明,布着薄茧的手。他话少,脸上也一向没什么表情,沉默的犹如会活动的雕像,显出“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原本寂寂无声,萧索荒凉的眼睛惊喜的睁圆,他想今天没有太阳的原因,一定是因为阳光都被揉碎了,藏在她此刻的眼神里了:“国光——”
撞进他怀里的脑袋让他趔趄两步,发出轻而宠溺的一声“哎呦”,三日月昼环着他的腰,快乐的像个有小鱼干的猫儿,她的快乐就是来的如此简单:“欢迎回来。”
他隔着口罩吻了她的额头,是她最熟悉的薄荷味:“嗯,我回来了。”
“路上有休息吗?”她仰着毛茸茸
的脑袋,削尖的下巴抵着他的胸口,声音清甜,腻歪的紧。
“睡了一会儿。”手冢国光撑着伞,先送她坐上驾驶座,才绕到另一侧。三日月昼翻了翻储物盒里的CD,挑三拣四的咂了咂嘴,没选出喜欢的风格来,索性打开了收音机。下雨的缘故,高架桥上出了两起追尾事故,整条道路堵的水泄不通,三日月昼握着方向盘,降下车窗,探出脑袋远眺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路况:“看样子要堵好久。”手冢国光注意到她左耳耳洞上少了一枚耳钉,伸手揉了揉她的耳垂:“丢了吗?”
“嗯?”没反应过来的三日月昼往后缩了缩,睁的溜圆的眼睛眨了又眨,白净的皮肤腾一下就红了起来:“嗯……好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电台偶尔会传来沙啦啦的噪音,没仔细听内容,似乎是个访谈节目。手冢国光的手撤下去后,她揉着自己滚烫的耳垂,然而红晕还没消下去,整张脸就又再度因为电台里的对话而蒸腾起来。
照例是主持人率先问到了手冢国光球柄底端上用记号笔画的火柴人,是不是很喜欢小孩,熟悉的难以分辨年龄的成熟男音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张口:“是我女友画的,画的她自己。”
“女友?”像解开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倒吸一口冷气:“看样子很不擅长画画啊。”
“除了画画,她什么都做的很好。”一片空白之后,似乎在思考,又补充了一句:“唱歌也不大好,但我很喜欢。”
三日月昼举着一张从头发跟红到脖颈的脑袋,降下车窗,忽闪着双手扇着风:“你能怎么这么坦诚呢?我会被全日本的少年少女嫉妒死吧。”
“嗯?怎么了?”对方还一脸无辜的平静,慢条斯理的从手里那本三日月拓哉放在车上消遣用的《动物农场》里抬起头,古井无波的眼睛定个在她时而捂脸时而聊头发的手指上,没留指甲,也没有污垢,没涂指甲油,也没有倒刺,除了右手中指关节上那枚厚实的茧子,几乎可以说是完美无瑕了,但有缺陷也是美的。他记得高中他们一起在图书馆自习时的场景,社团活动结束后,濒临期末考试,几层阅读室都被占满了座位,只有三日月昼身边一个位置孤苦伶仃的空着,他就径直走过去坐下了,奈何两个人都手长脚长,碰巧一个左撇子,一个右撇子,写起字来衣袖摩擦直打架。那时三日月昼的长发还没有剪短,为两百米的罚跑,举荐和长期第二的成绩每天都倍感屈辱,被打扰后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少女稚气的脸庞加上宜嗔宜喜的眉眼,灵动的像动画片里走下来的某个纸片人,他道过歉,再度发生摩擦时,对方就寥寥草草写了张便签,伸手贴在他手底下的练习册上,那字迹太容易辨别了,就像她的人一样容易辨别,横不是横,竖也不是竖:“咱俩换一下座位吧”。
他就点了点头,拎着书包对调了方位。靠窗坐着的三日月昼一只手举着习题,另一只手支着下巴,嘴里轻轻衔着圆珠笔,耷拉着眼皮一副高深莫测的悲悯感就从眼角里渗透出来,恰逢晚樱盛开的季节,木窗棂外瑰丽的色彩和她的双眸不知道哪一个更绚烂。
你看,从相遇开始的每一个瞬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别这样看着我。”三日月昼从张开的五指中露出一道眼缝,头一次感受到口齿不利落带来的窘迫:“你……你睡觉吧。”
“好。”他合上书,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车厢里没了电台的动静,寂静的只有外头的雨声和哪怕知道走不通仍要催促的鸣笛,远处的层峦叠嶂的山丘上飘着灰白的云,层层叠叠的堆到了半山腰,三日月昼愣了一下,就在手冢国光伸过手的一瞬间,她发现他手上戴了一枚和她相同的戒指,那是一对情侣戒指——这不显山不露水的浪漫反而更容易戳中她的心脏,车辆以蠕动的方式缓慢的向前挪动,她突然说:“国光,我可能比喜欢我自己还要喜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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