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开胳膊,一路小跑扑到他背上,勾住他的脖子。他顺势皱着眉勾住了她的腘窝,将人背住,任她把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颈窝里胡乱蹭了几下:“犯规啦,你这样我会越来越喜欢你啊。”
他偏着头,发线似有若无的蹭过她的脸颊:“嗯,很好。”
很好,会越来越喜欢,就很好。
现在,我们可以聊一聊三日月昼死无全尸的山地车了。她的山地车丢失那天,刚好赶上忍足瑛士和竹财医生从加州出差回国。
白天日渐消瘦,夏天短暂的夜晚逐渐漫长起来,六七点钟左右苏醒时,天际才刚刚露出一片肚白,熹微的晨光还没完全破开云翳重获新生。骑山地车上班的三日月昼一个流畅的刹车,停在了斑马线前,等候着十字路口那长达一分钟的红灯。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叫,几名穿着女校校服的高中生见到突然晕倒在地的女士,连忙一边摇晃着她的肩膀,一边慌乱的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辅一听到听到求助声,不可避免的职业习惯就让她擦去眼角困倦的泪水,迈开长腿,将山地车丢在一旁自行车位上,从挎包里取出证件,大步流星的拨开人群走到被围在中心的女士,有条不紊的喊:“大家让一下,不要围在一起。”将人平躺安置好,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喊:“女士,女士,醒一醒,女士。”隔着秋季的薄外套就已经感受到对方热腾腾的体温了。
救护车的轮廓和闪烁的红□□很快就穿过专用通道,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她随着患者一起上了救护车,恰逢车上的护士小姐是急诊科的熟人,一边利索的上点滴一边调侃:“三日月医生,真是从早上开始就兢兢业业啊。”
她摇头晃脑,活动着颈椎和肩膀,翻了个白眼:“每天都过得惊心动魄,却不给我涨工资。”
手冢彩菜苏醒过来时,模糊一片的眼睛里只有一片雪白雪白的天花板,稍往右一偏脑袋,就能看到上方滴滴答答往下掉的消炎药和年轻护士戴着口罩,只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扭着头轻声喊:“中村医生,三日月医生送来的患者醒了”的情景。凭常识知道了自己这是在医院,至于究竟怎么来医院的过程,这一段记忆像凭空走丢了似的,缕不出思绪,也没个前因后果。
踏踏的脚步声随之响起:“家属来了吗?”
“在路上。”她回答道,手机响起了嗡嗡的提示音,是收到消息的三日月昼发来的回复:“三日月医生说她现在过来。”
“这家伙还真是不怕惹麻烦啊。”中村医生叹了口气,例行询问了手冢彩菜几个问题:“血常规做过了,再做个CT和尿常规。”
“好的。”护士点了点头,继续安抚着手冢彩菜:“女士,我们已经联系了您的家属,不要着急。”
“谢谢。”她的声音干哑的像一踩上去就噼里啪啦断成碎屑的树枝,喉咙烧的连说话都艰涩不堪,消炎药和退烧药让她一个不留神就要往下栽的头重脚轻的痛苦得到了舒缓,腹部还时而微弱时而剧烈的刺痛着,昏倒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多半不记得了,耳边只隐约徘徊着清冽冷静的声音,和此刻顺着管子和针头流进她身体里,混进她血液里的消炎药一样清冷,一直在呼唤着她,她闷闷的叹了口气,揪着被单,嗓音温和:“请问,是谁送我来的医院呢?”
“说起来您可真幸运呢,是我们肿瘤科的三日月医生。”
远在住院部的三日月昼打了个喷嚏,将病历册交给了竹财前辈:“前辈,帮我交给档案室的黑泽先生,我去趟急诊。”
“别怪我无情。”他敲了敲三日月昼的脑袋:“这世上坏人可多着呢,无愧于心就足够了。”
“知道啦,改天叫上柳生一起喝酒啊,我请客,给你接风洗尘。”她漫不经心招了招手,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宽大的白色衣摆随着她的转身哗啦啦的直响,被风吹的膨胀起来,飘在身后潇洒的像是个嫉恶如仇的浪客。抵达急诊科花了约么五六分钟时间,好在中村医生还在掰着另一位患者的眼睑做检查,没来得及走开,简明扼要向拿着白细胞指数较高的血常规交代了病况:“有没有穿孔还得再看看其他检查结果,体温这么高,也说不准,不过看现在这个状态,应该没什么大事,先做检查吧。”
“好,辛苦中村医生啦。”她呲着牙,露出营业性质的招牌笑容,客气和疏远,尊重和亲昵各掺一半,转身撩开隔断窗帘,看了一眼玻璃瓶里消炎药的进度,询问着手冢彩菜:“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她勉强能抿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但脸色苍白的骇人,正要道谢,目光一转就落在了她胸前的名牌上:三日月昼,眼神微滞,然后挪到她干干净净的脸颊上,挪到她清明的双眸中,和印象里曾在青学毕业典礼上匆匆一撇就被惊艳到的面孔相吻合,就是那位三日月昼啊,身体好像因为这意外收获变得没那么难受了——是她啊:“原来那位三日月医生就是您。”
她困惑的眨了几下眼:“欸?”
三日月昼的疑惑立刻就随着手冢国光的到来得到了解答,不畏真田弦一郎铁拳制裁的少女生平头一次望着令人目眩神迷的雪白天花板,体会到了紧张和绝望——虽然她已经是这么不靠谱的人了,但至少希望在第一次见到手冢家的长辈时能穿着得体的花裙子,而不是满是消毒水的白大褂和室内鞋。
手冢国晴大约是临时从公司请了假赶来的,匆忙之中领带散了结,远远看去脚步匆忙但也算得上体面。三日月昼捏着血常规默默往后退了好几步,恨不能将自己嵌进背后雪白的墙里,变成翘起脚的那层乳胶漆。她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背着手,指甲紧张的来回扣弄,像是个等待挨训的孩子。
直到仍旧不太舒服但尽力抿出宽慰笑容的手冢彩菜的目光越过手冢国晴,落到她身上,她立刻放开手,像站军姿似的立的笔直:“谢谢三日月医生,多亏了您。”
“啊……”错愕的半秒钟落在了手冢国光眼中,很少遇见她有什么棘手的事,如今不知所措起来还有些赏心悦目,局促的双手无处安放只好揣回口袋里:“应该的,CT会由护士带您去做,需要做个阑尾手术,具体情况得先等检查结果出来。”
“谢谢您。”
“您不必用敬语。”表面上笑的毫无裂痕,然而手指早已在口袋里悄悄绞成了一起——她不止是医生,还是是晚辈啊,正巧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显示屏,利落的朝隔壁的护士小姐勾了勾手,又拍了几下手冢国光的肩膀:“先去做CT。”和手冢国晴道别后匆匆接起了电话,踩着室内鞋一路大步流星的朝科室走去:“前辈——”
“黑目女士的术前讨论要开始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在回去的路上啦。”她捂着额头,少见懊恼和丧气顺着听筒传到了竹财前辈耳中,直到很久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抱怨:“你猜我早上救的人是谁?是国光的妈妈!我站在病房里差点紧张到昏厥,坦白说,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迫过。”
“手冢选手的母亲?”对方倒吸一口冷气,在宕机状态停了许久才恢复运转:“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啊喂,你这个男人怎么变脸变的这么快,半个小时前还告诫我小心被勒索嘞。”她对着听筒翻了个白眼,眼看就要乘电梯了,没给他驳斥的机会就“切”一声挂断了电话。
杵在办公室门口的竹财前辈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攥着文件夹插着腰,听筒里急促的忙音和卡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的话让他气的冷笑,指着被挂断电话后回到联系人界面的屏幕对一旁的柳生比吕士义愤填膺的直哼哼:“看看这个小混蛋,她有没有对前辈的尊重感,我是前辈啊前辈,随随便便切我电话,这是一个后辈能做出来的事吗?为什么别人的后辈都这么乖巧懂事。”
就在昨天,柳生比吕士衔着杯口的吸管,胡子拉碴的竹财前辈还在向消化科的长崎医生炫耀自己这名机灵聪慧的技术型后辈,在对方艳羡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像只花羽毛的孔雀,如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吐槽。对此,柳生比吕士表示自己早已习惯,如果哪天竹财前辈不被三日月昼堵到翻白眼,恐怕就不是竹财前辈了:“黑目女士第一次的开腹手术结果不理想吗?”
“肿瘤刚好位于几个器官之间。”竹财前辈习惯性的叼着没点着的烟,嗅着熟悉的烟草味:“被遮挡的很严重,八幡医生当时提议从背后开刀,但是不幸,就算是这样也会被左肾挡住。”他叹了口气:“你知道三日月说什么吗?她建议要把黑目女士的左肾摘掉以便取得更好的视线。”
咋一听来好像的的确确有些吓人,尤其是在配上她当时偏着脑袋深思熟虑的后轻而易举的说出这句话的表情。仔细想想,柳生比吕士推了推眼镜,脑袋海将刚刚的CT影象还原成立体的模型,一瞬间考虑了三种切除方法——好像这的确是唯一一个途径:“但是不摘除肿瘤,大概也就能活一个月吧,三日月说的也不无道理,前辈还是和忍足医生提一下吧,患者也应该会理解。”
竹财前辈比他还要高一两公分,伸手拦住他的肩膀,勾肩搭背的朝对面从电梯口匆匆跑过来的三日月昼迎过去:“你真的才五年级吗?怕不是从娘胎里就拿手术刀吧。”
他合上水杯盖子——受竹财前辈的影响,近来他也走起了枸杞养生之路:“过奖了,前辈。”
会议结束后由主刀的竹财医生和患者家属沟通手术方案。旁听的三日月昼走出会议室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午饭时间了,和手冢国光通过电话,得知对方在陪同手冢女士签术前协议,她捏了捏眉心:“医院附近有家居酒屋,不介意的话先和手冢叔叔一起去吃个便餐,手冢阿姨就先交由我照顾。”
“你在哪儿?”
她敲着发酸的肩膀:“刚刚开完会,现在在去病房的路上。”
“那我等你,父亲说想请你吃顿便餐。”
“欸?”不是吧!程序加载这么快,怎么突然就到面见家长的地步了!走在一旁的柳生比吕士正打算拐进休息室,见她面色陡然一变,以为是接到了什么噩耗:“怎么了?”
如同坏掉的机器一停一顿的偏过脑袋,仰着头,失去灵魂似的:“要和国光的父亲一起吃饭。”
他学着她的语调,将鼻音拖的漫长而玩味:“你看起来很紧张啊。”
她嗤笑一声:“开玩笑,我怎么会紧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真有意思,呵。”扭头就往前走。柳生比吕士倚着门框,友善的提醒:“顺拐了——”
但三日月昼就是从中听出了嘲弄,脚步一顿,瞪了他一眼:“笑毛线哦!”抓着头发逃跑似的拐进了电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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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热心市民三日月昼的渡劫进度
第63章 Chapter.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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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常去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医科大附属医院最近的一家居酒屋就位于马路对面一百米左右的拐角处。医院附近的主干道常年有救护车闪着红□□一晃而过,留下漫长的鸣笛声和路人的唏嘘。竹财前辈常和科室的同事一起来这聚餐,由于三日月昼半年之中顶多有那么一两次参加集体活动,这导致她出现在居酒屋的频率低的出奇,在医院里的也时常被冠以“孤僻”的称号,哪怕实际情况与传闻大相径庭。
她微微皱着眉头,小腿上有些莫名的刺痒,但仍努力保持着端庄的坐姿和乖巧的笑容纹丝不动。手冢国光的记忆里的三日月昼一直是顶天立地的形象,此刻,她用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悄悄伸过来抓住他的衣角,颤抖着传递出“紧张”和“救命”这两个讯息。
不过,居酒屋的老板是个看起来轻佻,讨姑娘喜欢的的年轻人,倒是因为她曾匆匆来过一回,就记住了她优异的五官和线条明朗的侧脸,还加送了一碟醋昆布。
“第一次见面,非但没有准备礼物,还让你帮了这么大的忙。”就性格来说手冢国晴和手冢国光截然相反,是个温厚的中年人,说话声也带着暖洋洋的慈祥,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会堆积在一起,如同洗过之后没来及熨烫的纯棉衣裳:“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内心嘀咕着想必手冢国光这板板正正顽固不化的性格是从祖父那里继承来的,明明母亲是个优雅又有亲和力的人,父亲也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愈发沉稳随和,甚至像是个水獭,但这些软和的东西没能流于表面的汇聚在手冢国光的表情上。从相识伊始,他就已经和他冷峻的外表一起声名斐然了,一年之中微笑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那时候很多人未经相处就会翻个白眼认为他年纪轻轻装什么矫情兮兮的少年老成,实际上他就是这样深沉的,如果不喜欢还会觉得无趣的性格。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眼睛里闪着莹莹的光,乖巧中再掺一点狡黠和机灵,收敛了平时东扯西扯的话唠属性,天生就像是长辈会喜欢的类型:“没关系,手冢叔叔,我应该做的。”
和长辈之间的对话左右离不开那几个稀松平常的问题:“平时工作很忙吧”“什么时候毕业”“欸,还要出国交流啊”“做医生太辛苦了”云云,手冢国晴的确足够平易近人,而三日月昼偶尔彰显出的非典型话唠属性让仓促的午餐时间变得更加局促了。
实际上,手冢国光感受着她不安的婆娑着他衣角的手,她看起来远没有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能招架住各种刀枪棍戟。少见她这么紧张,他悄悄攥住她的手,用力的握了一下,像是要传递出:家人都很喜欢你的讯息。
直到和手冢国光一起挥别手冢国晴,折回医院的路上,她垮下肩膀,长长的松了口气。忍受了一整天非正常状态的三日月昼的手冢国光捏了捏眉心,她的不正常是从早上那声甜不拉几的“国光”甚至“国光哥哥”开始的,回想起来还能吓起一身鸡皮疙瘩,面对从路边揪了只章鱼香肠,终于回复如初的三日月昼:“不用太紧张,你很好。”
“我知道啊,但一想到第一次见到国光的父亲,我还打扮的这么……”她扫了一眼藕荷色的衬衫领子和卷起来的牛仔裤脚,再捋了把不记得几日没洗看起来状态颇为糟糕的马尾,软塌塌的铺在背上,这时,三日月昼还没能想起清早被她遗弃在街边的山地车:“这么邋遢——至少让我打扮成淑女的样子啊。”
“现在也很好。”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马路内侧:“晚上我得在医院陪母亲,就不回去了。”
“没关系,我自骑车……欸……”手冢国光不知道她骤然停下来的脚步和失去光芒的眼瞳是什么原因,接着就听见了她凄厉的一声:“欸!”扎着头发调转了脑袋,迈开颀长的双腿朝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扭头喊:“你先回去吧!我想起点事来!”
慌乱的疾驰之际,她恰巧与坐在咖啡馆里的早乙女琉奈擦肩而过,橱窗里倒映着她一闪而过的身影,自然也没有看到背对着马路,面对着早乙女琉奈的乾贞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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