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手冢彩菜痊愈那天——实际上在做完阑尾摘除术后的第二天她就出院了,但三日月昼真正抽出时间来正式上门拜访却是在她拆线后了。手冢国光在迹部景吾来访的那天下午——那的确是一个尴尬的场面,前一天晚上赶实习报告时随手抽了一本纯爱漫画来提神,被埋在一堆传真纸下头,毫不知情的手冢国光见他蹙着眉毛,以狐疑的表情拎出那本封面十分客气的漫画,笑容渐趋转向戏谑,捏着一页书角来回晃悠了几下:“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他脸色虽然一垮,但明显已经成为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沉沉的叹了口气,将三日月昼视为生命的漫画夺回来还拍了拍扉页上掉的灰尘,和两个指关节厚的专业课本混在一起了。
就是那天,他听她说要趁明天休假去拜访手冢家,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去,还纳罕了好半晌:“是你愿意的吗?”
她蹲在茶几前敲着笔记本,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明明困的找不到北还是在竭力和文档做斗争,电视上的毛毛虫正在纪录片里织茧:“还有什么区别啊,你已经见过了爸爸和哥哥,我也见过了手冢叔叔和手冢阿姨。”她揉着眼睛,往下一倒就靠着沙发,仰着脑袋顶着头顶上闪着稀里哗啦的光的玻璃灯,身体一斜就靠在了一旁翻阅杂志的手冢国光的腿上,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可能单纯是困到脑袋不好使了,一把抱住了他的小腿:“但是我明天想睡到中午,你别喊我吃早饭了。”
“吃完早饭再睡。”
“不行——我不要———”
虽然被拒绝,而且是直接的,但她第二日还是如愿以偿的睡到了正午,穿着前所未有的庄重的着装和左摇右摆的高跟鞋探望了痊愈的手冢彩菜。
肿瘤科聚餐这天,恰巧赶上千岁千里来东京出公差,一起在俱乐部打过一场球后,手冢国光一边擦着发梢上的汗,一边看了一眼时间,两个小时前和三日月昼通过电话,叮嘱她不要空腹喝酒,对方口吃不清的拖着漫长的腔调回复了一句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而后就在半个小时之前,LINE上的消息提示音就频频跳出来,全是三日月昼发来的语音,比如肉麻的表白:“国光,我最喜欢你啦”,比如听不清歌词的ALASHI新专辑里的主打歌,当然,连调子也对不上,比如驴唇不对马嘴的咒骂:“手冢国光你这个混蛋,居然罚我跑圈,还罚我写检讨,老天有眼让你落在我的手里。”
整理包裹的千岁千里咽了口吐沫:“这家伙是喝了多少酒……”
盘坐在医院附近的烤肉店的榻榻米上的三日月昼并没有如千岁千里所说的那般不省人事,反倒还算是一众人里意识最为清醒的那一个,酒精的助推让她的言语和行为更加放肆,左摇右摆的和忍足医生争执着他和三日月真一究竟谁比较俊气,酒局末尾,她将忍足医生送到忍足侑士的车前时,他还不忘攥着三日月昼的胳膊再度重申着:“反正比酒量,真一铁定是比不过我的。”
这大概就是中年男人那可怕的好胜心和尊严感吧。三日月昼刚刚以一种大人有大量,不和中年人计较的态度朝忍足侑士挥了挥手,竹财前辈就和八幡医生勾肩搭背的被结完账的柳生比吕士虚虚掩护着从写满了“贵”这个字的霓虹招牌底下晃了出来,她咂了下舌头,翻了个白眼,原地打了个转最后还是唉声怨气的拐到竹财前辈身边,将他软塌塌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前辈,你要去哪儿?要帮你叫车吗?”
“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去送八幡医生和竹财前辈。”柳生比吕士取出车钥匙,本身自己也喝了酒,只好掏出手机来联系代驾。
三日月昼看了一眼他攥在手里的长度惊人的小票,捂着脑门:“说什么先送我回去……就是要让我不好意思先走,让我留下来和你一起收拾烂摊子吧。”然后在柳生比吕士竖起的拇指和“正确”的暗示之中冷笑一声:“省省力气来处理这两位前辈吧。”伸手敲了敲竹财医生的脑袋:“平时吃这么多干什么,重死了。”
手冢国光和千岁千里的到来就像影视剧里英雄救美的男主角,炫目的车灯将他凝缩成一道没有面孔的轮廓,他就踩着冬季下过雨后没来得及干透的盲道和翘起边角的地砖朝她走过来:“阿昼——”
“手冢,还有千岁?”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会同时出现,但柳生比吕士熄灭了手机:“来的太及时了。”
似乎一道隐藏的开关,仅仅是听到“手冢”这个姓氏,竹财前辈就从稀里糊涂的迷醉状态中稍有清醒了,他挣脱三日月昼的钳制,反客为主的拍上她的肩膀:“哎呦——手冢选手啊———”开口还不忘打个饱满的酒嗝:“我们手冢选手这么优秀,三日月你快和常联系的那位男士断了吧,好好珍惜我们手冢选手啊——”
一声惊雷直劈她的天灵盖,她眨了眨眼,愣了至少三秒才确定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秀气的眉毛犹如着急解开结果越系越死的鞋带似的,转身揪住想象自己在中心球场看台上的竹财前辈的衣领,掐住他的脖子以今晚最清醒的状态发出一声怒吼,颇有同归于尽的势头:“哈?”
竹财前辈在休假结束后一大早,辅一迈进科室就由清早的寒风似的刮过来的柳生比吕士拉住胳膊,踉踉跄跄连拖拖拽的被他塞到角落里。也不知道好端端的一个肿瘤科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喜剧之路,途径科室的小护士探头探脑的打量着面对面蹲在犄角旮旯,掩着嘴角像是在图谋什么国家大事的两位先生,不明所以的拐进了远处的护士站。
“所以说……”竹财前辈的脑袋还有些懵,做医生的人多少有些洁癖,双手抱着膝盖,修剪的干干净净指尖不停扣着西装裤上那条没熨平的中缝线,目光呆滞的望着正前方的柳生比吕士:“我居然对三日月和手冢选手说出这种话——”脑袋里缺少的那段记忆无论柳生比吕士重申多遍,他还是没有真实感,抗拒又心虚的苦笑着:“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对方诚挚的同情中,他抓着脑袋无声的对着地板上的消毒水龇牙咧嘴的骂了一句脏话:“完了完了!三日月会杀死我吧,怎么办柳生!啊——反正都是要死不然我自尽了吧。”
柳生比吕士推了推眼镜,指着头顶上常开通风的窗户:“请便。”
“我是你尊敬的前辈啊!柳生你这个没同情心的混蛋!”
“不过……”柳生比吕士的眼镜上闪过一道锋芒,他婆娑着下巴,话锋突然一转,居然夸赞起她来:“三日月平时还是很温柔的,人长的漂亮,也不记仇,和好好解释想必她不会怪你的。”
立刻从他锐利的眼神中参悟的竹财前辈后背一冷,绞着裤腿角的动作频率更加快了,颤抖的声线里里偶尔还会窜出紧张的假音:“啊……是啊,三日月真的是又温柔又可爱的后辈呢,我只是有几次不小心在中厅看到了她和一位男士聊天,还送给她演出入场券,好像是演唱会还是舞台剧什么的,应该只是普通朋友吧,我前天晚上喝酒喝多了嘛,大家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啊哈……哈哈哈……”假如此刻他面前有面镜子,那他一定会欣赏到几道暗自生出来的皱纹以狰狞的形式攒到一起,笑的还不如哭好看,以及那两条杵在他身后的又细又直的双腿,而这双腿的主人正是闭着眼睛,簇着眉头把后槽牙咬的可劲了直响,抱着胳膊,指肚有节奏的敲着手臂的三日月昼。
漫长的等待生死的过程中,她终于开口了:“竹财前辈——”
浑身的寒毛竖起来之前,他就已经发出了尖细的动物似的呜咽:“是!”
“你说的那位男士是我学生时期的前辈。”她一下子就知道所谓“外遇对象”究竟是何方神圣了,蹲下身一把拦住他的肩膀,感受到对方抽搐似的颤栗,口吻里有不正常的温柔:“是四季剧团的演员,有演出时会帮我留票,还有——她是个女孩子。”
“女……女孩子!”
“对啊,牧野一生,前辈你多少关注一下文艺活动吧。”得到解答后她又气又笑,掏出手机来和牧野一生打了通电话,接连打到第三遍才被接通,没等对方回应她就直接抱怨起来:“牧野前辈,拜托你把头发留长吧!”
“你是想死吗,小可爱?”回答她的并不是牧野一生,而是西本雪桧,那温柔当中暗藏刀锋的口吻让她冷不丁迎着冷风打了个喷嚏:“西本前辈?”
“牧野前辈去洗手间了,打这么多遍电话我以为你有什么急事。”西本雪桧的叹气声似有如无的从听筒里传过来,三日月昼眨了眨眼:“西本前辈和牧野前辈一大早就开始约会了吗?”
“你好好说话哦。”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牧野前辈回来了——她说中午要去医科大附属医院附近的居酒屋吃饭,你有空吗?”
“今天没有特别忙。”她拐进办公室城,查了查值班表:“应该有时间,那就中午见吧。”
难以置信就这样逃过一劫的竹财前辈追上来,小心翼翼的搓着巴掌,欲言又止了好半天:“都是我的错,你……你和手冢选手吵架了吗?”
“那你现在肯定就被我从二十楼丢下去了。”她抽了笔记本丢给他:“要查房啦。”
竹财前辈拍了拍胸脯:“那就好,不然我可真成罪人了。”
冬日里弥足珍贵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即将九点钟时逐渐炙热起来。她摘下白大褂穿上,将纽扣一粒一粒扣严实,偌大的办公室里响着传真机声,她回想起那天夜晚手冢国光认真而又温暖的眼神,好像连空调暖风的热度也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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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国庆祝福
怎么着也要走个形式意思意思
明明就要收尾了但是近来学业很忙叹气
祝各位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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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三次才更完是我的锅
在贴吧养成的习惯见谅见谅
我立下flag目测要倒emmmm
但是剩下三四个片段又写不到七十章
所以下一次更新应该超多字害
第65章 Chapter.65(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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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生比吕士拍了拍劫后余生的竹财前辈的肩膀,小声提醒了他一句:“下次至少把性别分清楚吧,前辈”。他叹着气,内疚着掏出手机和手冢国光解释清了这一切,并为当晚的失态而致歉。柳生比吕士捏了捏眉心,自从他来到肿瘤科的每一天都过得兵荒马乱,准确的说,在结识仁王雅治后,再准确的说,在接触到立海大网球部后的每一天都在面对措手不及的意外。
强迫症似的不喜欢生活中突如其来的任何麻烦,希望每分每秒都踩着他的日程本的时间点度过,按部就班的精确到秒来落实他强大的执行力,此前仁王雅治一直用“精英”这个名称嘲笑他,偶尔还会更严重一些,使用“机器”这个词,于是从中学时代至今,多亏他和三日月昼的压迫,以至于他现在面对任何大风大浪都能平静的像汪死水。
“真是太对不起手冢选手了——”竹财前辈对着手机,无精打采的发出第五声哀叹,柳生比吕士扣上病历本:“前辈,适可而止吧。”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幸运的是手冢选手和三日月后辈没有因此分手,不然我真的是罪过大了。”
分手?他稍微仰起脑袋,避开面前遮挡视线的竹财前辈,望向隔壁病床上询问患者病况的三日月昼,她和手冢国光就像是要去往同一目的地的战士,他无法想象恋爱中的三日月昼是什么模样,因为在他面对她时就油然而生恋爱恐惧心理,是以将三日月昼和手冢国光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几乎是他微波起伏的生活里一颗不小的惊雷,假如有一天这两个人分手了,那他想,大概“世界毁灭”的确会出现吧。
“柳生,我中午出去见一下老友,如果回来不及时记得帮我顶一下。”她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匆匆扎起了头发,勾起包,有人请客的缘故是以脚步格外轻盈:“谢啦!”
手碰到方向盘的瞬间,她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汇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回到了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回到了八幡前辈前往秋田前一天,霓虹灯乐此不疲的照亮着整个天际的夜晚。也不知道是风还是竹财前辈那句“劝告”让她的脑袋倏然清明,而后前所未有的惊慌就袭击来了,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急得原地打转,拎着他的衣领将人晃的七荤八素:“啊喂!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令人意外的是手冢国光轻轻的叹了口气,走过来帮她搀扶住站都站不稳的竹财前辈,更让人意外的是帮她说好话的千岁千里:“三日月不是那种人吧”,让她一度激动的热泪盈眶,然而下一句就让她日后回忆起来两次三番呲牙咧嘴:“这家伙的脑袋一看就是一通到底,根本不会谈恋爱啊。”
她捋了捋被抓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我可谢谢你了。”
将八幡医生和竹财前辈安全送回公寓后,三日月昼坐在副驾驶上,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手冢国光被路灯映照的忽明忽暗的侧脸,扣着衣服上最中心那粒纽扣,委屈的如同被抢了玩具的小孩:“我真的不知道竹财前辈在说什么……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他定定的望着前方的路况,腾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要给她笃定的力量:“我了解你。”
不真实感掩盖了心里那点悄然蔓延的感动,她小声寻问:“真的有这么信任我吗?”
“啊,我不想误解你。”五年前那通电话里,毛利寿三郎亲昵的称呼和她娇嗔的“喜欢”,三年前东京大学前牧野一生和她的拥抱,他已经因此错过太久了。没有哪段不吵架的感情,但他相信在大是非上,他们永远是一致的。
“其实……”她低着脑袋,似乎在借着垂在脸颊两侧的头发遮掩着羞涩的表情,声音倒还平平缓缓的:“许多年前我就说过,我对爱情的期待值很低,许多海誓山盟最终都被鸡毛蒜皮打败了,我不相信至死不渝的爱情,但我相信你。”说完她都要被自己感动了:“我真的是医学科的人吗?能说出这种话来,其实我更应该去文学科吧,天才果真都是相同的。”原本旖旎的气氛就这么被她沦陷在自我满足中的举措打破了,手冢国光扫了她一眼,她说过“以后就算是做乞丐,我确定我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就好像无论他输多少场比赛,他都会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网球选手。
车子四平八稳的停在居酒屋前,三日月昼下了车,距离她上一次见西本雪桧已经过了半年多了。听她说之所以和牧野一生碰面是因为牧野一生大学时期的友人正在接受她的心理治疗。
牧野一生这位友人是个公司文员,瘦瘦小小,作为一名男士身高约莫一百五十九公分,大学时代常被同班同学嘲笑,和前女友分手后加上周围人总是因为身高缘故被误认为是同性恋,于是谣言从一传到二,从二又到了三,不知道是从那个点解释变成了不敢承认的掩饰,来自外部的强大暗示让他真正走上了同性恋的道路,身心失调多少有这方面的原因,和一两个男朋友交往过后逐渐有了抑郁症的征兆,牧野一生在一次演出结束后就将西本雪桧的名片给了他,希望他能趁早看一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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