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都行。”
“我家姑娘爱吃姑苏的青橘!”
问月面无表情的又往那嘴里塞了两块糖。
“唔唔……”吃不下啦!
戚钰倒是想起,那日谢叔父说,谢蕴爱吃糖醋鱼。
“前边儿便是玉江楼了,听闻近日自南边儿来了个厨子,去尝尝他家的鱼可好?”
“随二爷意。”谢蕴道。
她依旧淡淡,戚钰却是觉着挺高兴,欢快道:“玉江楼今儿设了头彩,给那些文人雅士凑热闹的,你若是去了,那还有他们什么事!”
听雪在后面竖着耳朵听得直点头。
她家姑娘最是厉害啦!
谢蕴却是思绪不在这热闹里,逛了这半个时辰,也没瞧见意料之中的人,有些许败兴。
就在以为今晚等不到了时,行至玉江楼前时,忽的听见一道叮铃悦耳声。
“钰哥哥!”
第14章 佳酿彩头
恍惚间,谢蕴以为回到了那个夜里。
细雨斜飞,女子嗓音清脆,如伞柄挂着的玉石叮当作响,却难掩其中的楚楚可怜,哭求着永嘉公主,宁愿舍弃身份,也要与戚钰做妾。
当真配得上诗文里那句,情比金坚。
那时,谢蕴着实是想不通,戚钰到底是哪点,值得她这般?
但如今,身边的人尚且是鲜衣怒马少年郎,好似,那些疑惑处尽解。
青梅竹马,这般的人怎能让人不心喜,不属意?
就连曾经的谢蕴自己,不也……
“你们怎的在这儿?”戚钰扬声问了句。
谢蕴仓惶回神,打眼瞧去,这才发觉,那一片灯火处,不止站着身着青翠披风的梁青瑶,还有一身玄色劲装的程敬。
后者似是看戏般,抱臂倚在门前,瞧向谢蕴时,唇角勾起讽笑,神色戏谑。
没等那两人开口,戚钰已然扭头,与谢蕴道:“那二人皆是我好友,正巧今日遇上了,一起用饭可好?”
“都好。”谢蕴颔首。
其实,仔细数来,谢蕴与梁青瑶并不算相熟,上世的几次见面,不是在哪家的宴席之上,便是在宫里家宴,拢共说了两次话罢了。
但这名字入耳,却不止两次。
几人被小二引至包厢,分端而坐。
“几位可看下今日菜色。”小二将手中菜单奉上。
“这家菜色每日都不一样,我――”戚钰与谢蕴说着伸手,却是接了个空。
梁青瑶握着那菜单,对上戚钰有些愣怔瞧来的视线,面色含着几分无辜,“往日不都是我点的嘛。”
戚钰抿了抿唇角,不情愿的‘嗯’了声,扭头与小二道:“听闻楼里来了位南边儿的厨子?”
“二爷也听说啦?我家这厨子是打江淮来的,做得一手好菜色,二爷今日可要尝尝?”小二殷勤问。
戚钰大手一挥,阔气道:“要一道糖醋鱼,旁的让他瞧着做,我娘子若是吃得好,二爷赏银少不了。”
“谢二爷!”小二喜气洋洋答谢。
梁青瑶却是脸色讪讪,手中的菜单仿若成了烫手山芋,不知与谁撒气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巴巴儿的送上这单子来?”
小二脸色一僵,眼观鼻鼻观心,笑着打圆场:“今儿有郡主与两位爷平日爱吃的几道菜,郡主今儿是想尝尝新的,还是小的照着寻常给您上?”
梁青瑶‘唔’了声,视线故作不经意的扫过对面颔首吃茶的人,语气略显嫌弃:“照寻常来吧。”
“好嘞,几位稍坐,小的这就去给您传菜。”小二脸上堆着笑,弓着腰便要退出去,忽的被喊住了。
“且慢。”
青玉茶盏放回光漆面的桌上,不闻一声。
小二收回视线,躬身问:“戚二娘子还有何吩咐?”
“劳烦你带她们二人另开一厢房。”谢蕴温声道。
小二瞧向她身后站着的两位,身着素雅,面色赛雪,一灵动,一温婉,视线一触,不敢再看,匆匆收回眼,“戚二娘子客气,小的这就带二位姑娘去。”
听雪、问月微微屈膝:“谢娘子。”
厢房门关上,稍寂静一瞬,便听得一声轻笑。
那悦耳声似是夸赞,“谢姑娘倒是对下人多体恤。”
谢蕴轻轻掀起眼皮瞧去,“我已为人妇,青瑶郡主还当随二爷,唤我一声嫂嫂?”
眼瞧着那张清丽脸上神色不复自然,谢蕴微微笑,“自然我不好攀亲,郡主唤我二娘子,也尚宜。”
戚钰咽了咽喉咙,轻咳一声道:“唤她二娘子便好。”
二爷与二娘子,最是相配!
谢蕴瞧着对面那人脸上神色愈发难看,淡漠的收回视线。
既是有所求,便要自己争取,如何能够希冀对方善心大发,送到手里呢?
这戚二娘子她不稀得当,但梁青瑶想要,便要自个儿来取。
程敬坐在一旁,将几人神色收入眼底,他瞧不上梁青瑶那般小性子,但看着那位谢氏,也觉得碍眼。
“几日不见,弟妹口齿愈发伶俐了。”程敬嗤笑道。
那漆黑眼珠一动,淡漠的视线落在了他脸上。
程敬咽了咽喉咙,与她四目相对。
“这位郎君是?”谢蕴面露疑惑,问着,视线一转,瞧向了身侧的戚钰。
程敬:“?”
戚钰连忙放下茶盏,‘哦’了声,颇为懊恼道:“是我的不是,竟是忘了给你指,这是安远侯府的程敬,长我几岁,我都是唤他程二的。”
“这是梁青瑶,你知晓了。”
谢蕴微微颔首,“昨儿听母亲提起过郡主,是以认得。”
她说罢,视线从面色忍耐的梁青瑶身上掠过,落到了程敬身上。
“倒是巧的紧,前两日我才探望过侯府老夫人,今儿便见到了二爷,不过瞧着,二爷与侯爷倒是不甚想象,令兄丰神俊朗,称得上儒雅,二爷倒是……”
谢蕴语气温吞,适时停顿。
程敬前两日便在她身上吃了败仗,一窝火团在心口,如今听她这般似贬的停顿,大有发作之意。
“你二爷如何?”他曲起一条腿踩在长凳上,姿势放浪,微抬着头,下颌线绷直问。
谢蕴似是难评的抿了抿唇角,“二爷做得宵小行径,与梁上君子一般,探听小娘子话闺语。”
“!”
“我倒是小瞧了你。”程敬咬牙切齿,目光紧盯着她。
“二爷莫不是觉得冤枉?”谢蕴极力压着嘲讽,回敬他的目光,意有所指道:“既不想旁人心生误解,便安分些。”
程敬咬紧了腮帮子,继而又冷笑一声,瞧向了一旁的戚钰,似打趣,但又嘲讽:“这便是你说的乖?莫不是也被诓骗了?可曾见过你娘子这般盛气凌人的模样?”
戚钰张了张嘴,看了眼他,又看向谢蕴,后者神色淡淡,似是无甚在意他说什么。
“你别欺负她。”戚钰道。
程敬一口血哽在喉咙:“你莫不是耳聋心瞎了?!”
对面坐着的梁青瑶,仿若浸在了醋坛子里,心酸的紧,“我们自幼一同长大,倒是不曾见过钰哥哥这般护过谁。”
戚钰脸一热,余光偷悄悄去看谢蕴,却是正巧与她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他顿了一顿,舔舔唇开口道:“你是我娘子,我自然是要护着你的。”
谢蕴微怔,心下却是生了几分酸楚。
何必呢?
他们二人较劲,何必牵扯她入局?
若是未曾有这一遭,她也有郎君真心实意的倾心相待。
片刻,饭菜上了桌。
几道清淡口的江淮菜被戚钰指着放到了谢蕴面前。
程敬拎起酒壶,给桌上几口杯子满上,刚要给谢蕴倒,一只纤细的手却是挡着了杯口。
“对不住,我自幼身子不大好,吃不得冷酒,程二爷海涵。”谢蕴淡声说了一句。
程敬睨她一眼,冷哼了声,坐了回去,阴阳怪气道:“我可受不住弟妹这声歉。”
话音刚落,桌帷下的脚就被人踢了下,抬眼对上了正对面那护犊子的警告眼神。
程敬啧了声,不情愿的微微点头。
“快尝尝,可好吃?”戚钰夹了鱼身最嫩的一块肉给谢蕴。
谢蕴抬眼看向梁青瑶,又很快收回,“多谢二爷。”
“不谢不谢,若是你喜欢,我们日后多多出来吃。”戚钰语气轻快道。
程敬撇嘴翻了记白眼,正巧看见梁青瑶脸色微白。
也是活该。
人家新婚燕尔,你非得来凑这个热闹给自己添堵。
梁青瑶掌心掐得生疼,深吸口气,脸上挂了几分笑,夹了块蒸子鹅放到了戚钰碗里,“钰哥哥快吃,这肉凉了就腥了。”
她说罢,又与谢蕴道:“我便不给二娘子夹了,这道蒸子鹅是邺都名菜,钰哥哥喜欢的紧,但二娘子初来,怕是吃不惯。”
谢蕴没出声,瞧着她边说边给自己夹了一块儿,好似表明什么。
“多谢郡主体恤”,谢蕴说着,侧眼扫了眼那埋头吃的人,唇角无奈的笑,“二爷就不如郡主贴心,大清早的买回来这蒸子鹅,非得让我尝一口。”
被指名道姓,戚钰讪讪的抬头看向谢蕴,小声道:“我没想那么多……”
瞧见梁青瑶脸上的笑僵住,谢蕴慢悠悠的收回视线,夹了块糖醋鱼给戚钰,“二爷那日不是想尝尝?”
戚钰顿时受宠若惊的夹起送进嘴里,咀嚼的动作一停,咽了下去。
眼瞧着她又去夹,连忙道:“我想吃你手边那道葱烧羊排。”
谢蕴夹鱼的动作一顿,抬眼瞧他一眼,将那鱼肉放进自己碗里,才给他夹了一块羊排,“趁热吃,凉了该腥了。”
她说着看向梁青瑶,“郡主也是如此想吧。”
梁青瑶指甲狠狠掐进了肉里,对视着没开口。
谢蕴瞧出来了。
她知道自己对戚钰有意了。
瞧出她脸色倏地一白,谢蕴淡淡收回视线。
用过饭,玉江楼的热闹也开始了。
一群文人雅士,或坐于高阁,或立于大堂,在接飞花令。
戚钰几人出来,也没急于走,站在楼上往下瞧热闹。
“你可要试试?”戚钰低声问。
身旁谢蕴还未答,倒是程敬已然扬声道:“谢氏清流,早有耳闻,弟妹何不趁着今日这热闹,给大家展露一二?”
这响亮的一嗓子,周遭的众人皆看了过来,目光转了转,落在了谢蕴身上,伴着些窃窃私语。
有文人遥遥见礼,谢蕴微微颔首回之以礼。
戚钰一手肘怼在了程敬腰间,后者微微弯了腰,险些没吐出来。
戚钰压着声骂:“你有病?”
程敬不以为意:“你不也想看?”
“……”
是有点。
谢蕴微微侧首,目光不避不让的落在程敬显然故意为之的脸上,嗓音清淡如溪泉,“程二爷既是有意,也无不可。”
程敬心里咚了一声。
便听她又道――
“只是这佳酿彩头我不喜,若是能得程二爷一诺,谢蕴可以谢氏之名一试。”
第15章 绿梅
谢蕴目光坦然。
程敬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周遭静了,似是在等。
半晌后,程敬唇角一勾,笑得浪荡,“君子才重诺守节,弟妹瞧我有几分像?”
“我这人,今日胡话几句,明儿转头便忘了,岂敢当真?”他又道。
谢蕴紧盯着他,许久后,兴致寥寥,“如此,倒是可惜了。”
程敬咽了咽喉咙,抿着唇角看她。
谢蕴淡淡收回目光,“不扰诸位雅兴,请自便。”
程敬呼出一口浊气,转身下楼,却是忽的脚步一顿,笑得邪性:“弟妹无事便来我府上坐坐,毕竟我嫂嫂对你很是惦念呢。”
谢蕴居高临下,漠然道:“程二爷放心,若是有事,我定比官府去的早。”
程敬一走,戚钰对这些文人玩儿乐不感兴趣,见谢蕴也无甚意趣,索性道:“我们出去逛逛?”
谢蕴‘嗯’了声,瞧向他旁边,“青瑶郡主可要一同?”
“她不了,都这个时辰了,该回府了。”戚钰连忙说,扭头给梁青瑶使眼色。
梁青瑶抿着唇微垂眼,“多谢二娘子相邀,只恐家人担忧,我便先回府了。”
几人一同出了酒楼,梁青瑶上了马车。
戚钰与谢蕴往灯火处走,身后跟着吃饱喝足的问月和听雪。
路过一间茶楼,里面有皮影戏,戚钰带着几人进去看热闹。
满堂皆是喝彩声。
忽的,谢蕴耳边响起一道声。
“邺都比之姑苏如何?”
她微微侧首,稍顿答:“邺都物华天宝,自然是好。”
“那姑苏呢?”戚钰追问。
“钟灵毓秀,俊采星驰。”
这话说得,偏心极了。
戚钰理不直气也壮的问:“那你能不能多喜欢邺都一点?”
谢蕴没答,静静看着他。
戚钰摸摸鼻子,又吭哧出声:“你与程敬相识吧?”
“二爷想多了。”谢蕴敷衍的应付一句。
谁知,戚钰却是目光认真了些许,“谢蕴,我莫不是在你心里是傻子?”
谢蕴:“……”
差不离。
眼前的人,满身落拓少年气,被人养得天真而不自知。
看懂了她的眼神,戚钰倏然瞪眼,急道:“我不是!虽不知你与程敬因何不对付,但他那人,向来心大,过几日便淡忘了,你别往心里去。”
谢蕴神色稍黯,“二爷不必担忧。”
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她定然要收拾妥帖。
戚钰没听出来,只当她是采纳了自个儿的话,还甚是欢喜,“娘子深明大义,赶明儿我定要与程二说!”
回府时,已然定昏。
谢蕴几人径直回了四宜堂。
戚钰闷不吭声,方要抬腿,忽的被前面人挡了一挡。
“二爷,书房在那边。”谢蕴指了旁边院子道。
“我也想歇在主院,书房床好硬,寝被也粗糙的紧,夜里还冷,窗户纸都两年未换了,四下漏风……”戚钰打量着她的神色,期期艾艾道。
谢蕴微微颔首,“我记下了,明儿就让丫鬟过去给二爷更换了,二爷可还有旁的事?”
戚钰瞧了瞧一旁的丫鬟,也顾不得丢脸了,低声道:“先前是我不该丢下你,不顾及你的回门酒,但那日当真是事出有因,下人来报,说是我那马场里那些病马似是生了疫病,事态紧急,我只得先去了,你若还是气,要不我也许你一诺?好娘子,那书房当真住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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