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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原起的心里生出一些紧张，夹杂着隐隐的期待，好奇黎嘉茉会问他什么问题。
“刚刚是我们的友校代表时迅的问答环节，那下面，轮到我们的校友代表――原起。”说到这，主持人一顿，和台下的观众一起默契一笑。
今晚的环节里，他反复提及原起的校友身份。
“一看就是学校布置的任务。”于思附到黎嘉茉的耳边悄悄说：“我们学校应该把怎么买热搜都想好了。”
黎嘉茉无声地笑了下，算作回应。
她的视线落在手中的白色稿纸上，铺满脑海的，却不是上面的黑色字体，而是今天亮如昼的灯光和一轮又一轮的掌声。
今年夏天的奥运会，外婆突然生病了，不算大病，但是需要做手术。而小姨要上班，照顾老人的重任就落到了黎嘉茉肩上。
所以，她没能去现场。
国内和大洋彼岸之外有时差。
那晚，等外婆睡去后，黎嘉茉连着耳机，看射击比赛的现场直播。
因为正式比赛前，国家队需要统一训练、住宿，再统一出征，她和原起已经有近一个月没见面。透过窄窄的手机屏幕，再次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阒寂的病房里，黎嘉茉的心不禁雀跃了一下。
竞技比赛的现场直播，背景音通常会被降到最低，只有解说字正腔圆的声音，一板一眼的介绍渲染了比赛现场的紧张与凝重。
纵使场上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选手，但是镜头还是在原起处多停留了一秒。
因为他出色的东方相貌，更因为他是这场比赛的夺冠热门。
随着赛程推进，最后留在场上的只有二人。
站在原起身边的是该项目的世界纪录保持者。
他已经打完了最后一轮的第二枪，目前的环数领先原起10.2环。
“啊，雷昂多最后一枪打出了10.6的成绩，是他在这场决赛中第七次打到10.5环以上。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站上奥运会的赛道上了，心理素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强悍，立刻反超原起前几轮拉出的0.4环的差距。这也意味着原起的最后一枪必须要打到10.2及以上才能夺冠。”
“这对于原起――我们20岁的小将，是一个有希望，但也很危险的分数。和同期成长的选手及好友时迅不同，心理素质一直是原起的优势。但这是他第一次出征奥运，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再差都有枚银牌了。不知道原起能不能顶住来自雷昂多的巨大压力，打好最后一枪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听到解说道出那位选手的身份时，黎嘉茉的心起伏了一下。她的目光一寸不移地盯着屏幕，生怕一个眨眼、一个屏息，就会错过最重要的时刻。
哪怕之前已经拿下过多个亚洲级、世界级大赛的金牌。
但这是原起在这个项目深耕十年后，第一次站上奥林匹克的赛场。
运动员没有多少个十年，就连等待下一个奥运会的四年都是那么的遥远且漫长。
尤其是对于射击这样竞争激烈却又看状态的项目，错过了这次夺冠机会，那下次又会是什么光景，没有人能预判。
直播的镜头落到了原起的侧脸上，黎嘉茉的心也随着镜头的推进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见原起轻轻呼了口气，待平复呼吸后，伸出手抬起枪/支。镜头逼近他的五官，长而不密的睫毛和凌厉又漆黑的眼睛在屏幕里暴露无遗。
原起唇线绷直，全脸的肌肉都凝成了波澜不惊的湖面，看不出情绪。
直到他贴近枪身，食指发力，缓缓地扣下扳机。
解说的声音同步响起。“原起扣下了扳机。”
“――10.8！！”
电子读靶器出现在镜头里，解说的语气骤然变得激动，破着音读出了那个数字。
“原起顶住了来自世界纪录保持者雷昂多的压迫，在最后一枪打出了10.8的成绩！首次出征奥运便替中国队拿下了一枚金牌！！”
直到镜头从观众、教练，重新切回到原起的时候。
黎嘉茉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运动员的队伍前仆后继，可大浪淘沙过后真正留下的却是寥寥。
在这次奥运会，甚至是在那一发“10.8”之前。
原起都可能会被大多数人遗忘。
连带着他的所有汗水、艰辛，连带着他左手折辱、狼狈陨落的那段时光，被忘却在历史长流中，成为不为人知的往事。
但从此以后。
他的努力不再被湮没，他终于要被记住。
他终于站在这个赛场的顶峰。
距离自己的最终梦想，一步之遥。
…
那天没能去现场感受他的荣光，而今日，黎嘉茉缓缓抬头，看见被印在大屏幕上的“原起”二字，心里泛上再确切不过的实感。
身边的于思已经问完了前三个问题。
黎嘉茉略一抬头，恰好撞上原起的视线。
虽然旁人不会看出那道目光的特殊之处，但黎嘉茉的心脏还是瞬间收紧，而后以更快的速度跳了起来。
她压下自己心头那隐秘的情感，站起，对着话筒：“原起同学你好……”
这本是一个不需要回应的礼节性开头。
可原起却拿着话筒，也回了个：“你好。”
猝不及防听到原起的声音，黎嘉茉身形微顿，而后继续说：“我想替大家问一个和今天的主题无关的事情。”
在活动正式开始前已经背了几遍的问题一字不落地涌至喉边，但黎嘉茉没能立即说出口。
在拿到大纲的时候，她试图和于思商量，把这个问题换掉来着。
但由于活动即将开始，临时变更容易出错，所以于思没同意，这个问题还是得她来问。
于是停顿几秒后，她硬着头皮问：“我相信在场的有很多同学和我一样收看了你的决赛，而我注意到，你在这次夺冠领奖时，在手上佩戴了一个茉莉花样式的手环。”
不知是不是因为做贼心虚，黎嘉茉觉得落到自己面上的那束目光更炙热了些。但她只能佯装未察，硬着头皮继续说：“请问这是有什么含义吗？”
此话一出，观众席间传出一片不怀好意的“哇哦”。
这个夏天，随着原起夺冠，关于他的很多细节都被深挖。
包括他从左撇子变成了右手打枪，也包括颁奖典礼时，手上那条茉莉花手环――当晚的热搜词条，是和“男生手上的皮筋”联系在一起的。
那条手链和原起的气质格格不入。
也因此，引发了许多网友的浮想。
人山人海的观众席里，现场那么多摄影机，或许都不会有一架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是落在黎嘉茉身上。而此时，在他的视线里，黎嘉茉刻意别开了眼，没看他。
那个提前准备好的答案，“幸运物”，停在原起口边。他看着黎嘉茉，最后笑了一下，道出欲盖弥彰的两个字：“秘密。”
第54章 Tonight
活动结束后, 澄安大学的团委老师招呼着要请工作人员和冠军们去食堂吃饭――澄安大学有众多食堂，大食堂三楼是包厢，菜式和外面的酒店几乎无异, 许多大型活动之后, 校方都会在三楼请人吃饭。
黎嘉茉才想回绝，但于思已经默认她会去问了, 挽着黎嘉茉的胳膊附和老师：“好呀！”
未出口的拒绝只能被咽回去。
黎嘉茉下意识往原起站着的方位眺去, 才发现原起也在看他。她用口型，无声地问原起“吃饭吗”, 就见原起颔首。
这边, 社交恐怖分子时迅也应了下来：“行啊，让我尝尝是澄安的食堂好吃还是我们学校的食堂好吃。”
他这句话一出, 大部分人都哄笑起来。
语毕，时迅侧首，看见原起的视线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他喊了声“起神”, 原起才收回视线看他。
时迅：“去吗？”
就听见原起嗯了声。
闻言，时迅微一挑眉, 但又立刻想通。
他原以为原起会拒绝，毕竟比起热闹, 原起似乎更喜欢独处。
但又转念一想, 原起再怎么样都是澄安大学的学生，团委老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确定好聚餐的人数后，团委老师便开始安排车――澄安大学占地面积大，食堂距离小礼堂有较远距离，步行至少要二十分钟。
时迅用胳膊肘抵了抵原起：“你车开来了吗？”
原起淡声：“开了”
时迅当即说：“我坐你车去。”
停两秒。
时迅也不知道这两秒里原起想了什么, 但他最后还是说：“可以。”
时迅有点慢慢琢磨出不对劲来了――
和上台前的状态不同，原起的心情好像来了个大转弯。
虽然心境反映在脸上都是轻描淡写的, 但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虽然平常的原起也就看起来冰冷，真正相处起来会发现他只是情绪比较内敛，但像此刻这样，有些过分好说话的状态，还是比较少见的。
忽地，时迅似是反应过来，追溯到了某个蛛丝马迹，朝原起一开始出神的方向望去。
那里站着两个女生。
是今天的问答人员。
…
一行人到了大食堂三楼，落座后，团委老师开始依次介绍。到黎嘉茉面前时，声音顿了下。
于思赶紧道：“这是我室友，黎嘉茉，今天来帮忙采访的。”
“哦哦，思思室友啊。”老师立刻反应过来，“那也是金融专业的了？”
黎嘉茉点点头。
见状，团委老师看向原起：“原起，我要没记错你是16级金融系的吧？那这两个算是你的直系学妹了，她们是17级金融系的。”
听到“直系学妹”那四个字，黎嘉茉噎了下。
听到团委老师的话，原起借这个契机往黎嘉茉的方向光明正大地投去目光，他看见黎嘉茉略低下了头，在不轻易被察觉的角度里咧了下嘴，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受。
但这道目光只像秋风扫落叶般一触即收。
原起朝黎嘉茉和于思略颔首：“你们好。”
虽然没有和黎嘉茉装不认识的必要。
但如果说黎嘉茉和他之前是同学，这餐桌上的人免不了会询问或者在心里默默猜测黎嘉茉留级的原因。
他并不想黎嘉茉的往事暴露在这群陌生人面前。
“学长好！”
听见身旁于思的声音，黎嘉茉又隐隐觉得额角抽了下。
按着团委老师的介绍，她应该是要和于思一样，叫原起“学长”。
但让她叫原起“学长”，太奇怪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回应原起刚刚那句“你好”，黎嘉茉便干脆不说话，就当于思刚刚那句打招呼是她们二人发表的。
黎嘉茉老实安分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不轻易参与饭桌上的对话，所幸点菜是扫码下单，她默不作声地点了道自己爱吃的菜。
哪想，她才点好，就听见团委老师问：“虾仁蛋羹是谁点的？”
是她刚刚加到菜单的一道菜。
黎嘉茉抬头看去，不知道老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纠结了下，终于试图抬起放在桌面下的手。但还没等她抬手，从圆桌对面传来的一道声音轻易截获她的动作。
原起：“我点的。”
因为菜单里已经有许多道含鸡蛋的菜了，所以刚才团委老师思忖着，如果是哪个学生记者点的菜，就把这份菜删去。
但如今知道是原起点的，她只是笑了下：“运动员是需要多吃点鸡蛋，补充蛋白质。”没提去掉这盘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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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被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
应酬派和闷头吃饭派，前者顾着攀谈与交流，半小时过去，手中的筷子还没沾过几口菜。而黎嘉茉属于后者。
她早早地吃饱，但这桌还没有人起身离开，她不好贸然动身，便只继续埋头。
原起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了会儿，看见坐在他斜对角的黎嘉茉看似还在动着筷子，但其实那碗里空空如也，她在吃空气。
嘴角微一上扬，原起的眼里浮上了浅淡的笑意。
半分钟后，等到一个大家谈天的间隙，原起稍欠身，道：“我待会儿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向原起投去。
时迅：“走了？”
“嗯。”原起已经利落起身，他把凳子扶好，朝饭桌上的大家颔首示意：“大家慢慢吃。”
饭桌上本就有不少人早就已经吃饱。
此时，见原起这个一声不吭但是始终是饭桌中心的重要角色离开了，有了示范，也都接二连三地退席了。
黎嘉茉先和于思小声交代了下，而后也混在离席的人群中，朝外走去。
到了一楼，远远就看见那辆车牌号极其熟悉的轿车，停在路边，看见她出现，打了下闪光灯。
黎嘉茉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边拉安全带一边问原起：“你开学报道弄好了吧？”
“嗯。”原起侧身看她：“吃饱了吗？”
黎嘉茉点点头：“一直在吃。”
话音才落，她就听见原起轻笑了声。
声音很小，但是落在这安静而封闭的车厢内，似是被放大，仿佛是贴在她的耳边笑的。
黎嘉茉不解原起怎么莫名其妙地笑了下，但纵然如此，她隐匿在暗处的嘴角也不禁翘了翘，语气也雀跃了些：“笑什么。”
原起嘴角还挂着没散去的弧度，却只无言地摇摇头。
倒也没什么好笑的。
只是今晚这顿饭，他其实一直都在看黎嘉茉。
确实和她说的一样，一直在吃。
黎嘉茉已经系好了安全带，但原起没急着开车。他问黎嘉茉：“你今天怎么会在？”
黎嘉茉简单地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后，她想到什么，忽地冲原起眨了下眼，睫翼将车内光线错落成细碎，在眸间闪亮。
原起的心跳随着她亮晶晶的眸光晃动。
比起电子聊天。
只有面对面接触，才能触碰到这样生动的黎嘉茉。
之前的一年半，先是黎嘉茉留在南山尾照顾嘉念、陪嘉念考完小升初提前批考试，又是黎嘉茉去贵州支教，他只有在飞到南山尾或者贵州短住的几天才能看见这样带着温度的黎嘉茉。
而也因为每次见面，通常都隔了好几个星期，所以每次见面，原起都能明显地察觉出黎嘉茉身上的变化――
她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地回来。
譬如从前的黎嘉茉也像现在这样注视过他。
可却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坦率，曾经的黎嘉茉总是要包裹着多虑的外衣才敢流露情绪。
也因此，那段时间的分开，虽然见黎嘉茉的时间少了很多，但原起是甘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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