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后面抓着它吗?”阿姀舔了舔嘴唇,谨慎地问道。
“嗯,我在。”
很快,独自控马将阿姀所有的精神都吸去了。她什么都不想,只聚精会神地牵着滔行向前走着。即便有些小的磕绊,也觉得衡沚在后面,便放宽了胆子用缰绳勒一把。
“你还在后面抓着它吗?”每过小半圈,阿姀便要问这么一句。
偏偏不敢回头看,僵硬地背着衡沚问。
她和滔行也不快,衡沚从慢慢散步到现在稍稍加快,基本毫无压力。
只不过骗了阿姀的是,衡沚根本没抓着马。马尾不能抓,马后也没有能抓的东西,阿姀既信,衡沚便一直由着她信。
只要她不怕。
滔行今日也变得沉稳许多,轻巧地在草场上跑着,并不起了烈性。
阿姀慢慢起了胆量,听到滔行的身上叮当响,便不知天高地厚地笑着回头,“你还给滔行系……啊!——”
身后是空空荡荡。
没说出口的那半句话被飞速的脉搏与冷风一同封住了,阿姀在心中补完了后面那句:“衡沚!骗子!”
于是控着缰绳的手也不自信了起来。
滔行转了半个弯,略有提速,阿姀的身体忽然也随着倾向左边。
悬空的惊惧之下,阿姀不由地猛拉了一把缰绳。随着滔行一声长鸣,马蹄扬在半空中又忽而落下,接着便快速地奔跑起来。
阿姀完全说不出话,寒风呼啸,吹得她泪意盈眶。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中,阿姀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衡沚……混蛋……”
衡沚本在她身体左侧跟着,以便有什么事好直接上马稳住。可阿姀偏偏向右回头说话,便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阿姀话出口与她勒住缰绳的之迅雷之速,滔行一下子被激。
衡沚脸色沉下来。口中吹出哨音企图停下滔行,人又飞快地跟了几步,看准了又一个转弯处的倾斜,猛地抓住马鞍处一借力,便轻巧地翻上了马。
缰绳被收进衡沚的手中时,阿姀也随着马儿再次抬蹄的幅度,不由向后靠进了衡沚双臂之中。
远看是一个无比亲昵的姿势。
阿姀惊魂未定,却敏锐地察觉到,衡沚的胸膛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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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马和主人都是北地翘楚,驯服了马便是驯服了北地,人也一样(˙▽˙)
第15章 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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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场上的风光一览无余。
尤其是那一双比翼鸟,衣服的颜色都相配。
远远站在自己帐前的褚晴方盯着这场景,紧紧地将手帕捏在掌中。
“奴婢瞧这小侯夫人比您差多了,也不知召侯什么眼光,竟……”丫鬟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一下子被褚晴方打断了。
“住口!小侯爷也是你能非议的吗?”
褚晴方生了一副端方的容颜,虽然并不算美,胜在气质一直让养得很好。今日裹了件裘皮的披风,兜帽的毛被风吹得扑在脸上。
好好的大小姐苦着脸,丫鬟的话让她越想越来气。
褚晴方反驳的那一句,看似合规合矩,却都是在为了衡沚说话。真正被非议的阿姀,没有得到一句尊重。
即便阿姀已是正经的侯夫人。
“吵什么呢?”帐帘撩起来,从中走出的是刚换好骑装的褚夫人,“说人坏话也不换个地方。”
褚夫人眼光毒辣,早知道自己的女儿这几日神思凝重,多半是为了今天。
“母亲。”见褚夫人出来,褚晴方面色才柔和了些,乖觉地叫了一声。
褚惠是文臣,在恪州以军功立身的这片地方显得格外珍稀。
这倒归功于衡启。
当年武安帝命文官赴职地方,衡启看重了褚惠才干人品,亲自往其宅院延请。一次不行便几次,多喝了几次酒,褚惠便心甘情愿地跟着去了恪州。
明知朝中文官冗杂,都城是必然留不下了,褚惠本是想去南方,将家安在春江水暖之处。恪州这样的北地,是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的。
褚夫人亦是名门贵女。她的母家是钦州蒋氏,父亲官至尚书右丞。
说来眼光独到却是蒋家祖传。
蒋右丞榜下捉婿,亲自上门议亲,将自己独生的女儿许给了褚惠。后来生下褚晴方也是独女。
自去了恪州,褚惠便被衡启重用,委以录事参军之位至今,也已有褚晴方岁数这么多的年头了。
褚晴方小衡沚一岁半,是实打实一同长起来的。每每到协同家眷一起出席的场合,褚晴方就会远远地看到衡沚。
衡启在两人小时候也在酒桌上夸过口,说要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将褚晴方娶回家,便是一辈子的姻亲了。
一来二去的,褚晴方便也自觉成了他的青梅竹马,生了些不该有的念头。
衡沚突然间成婚,她便至今接受不了。
褚夫人是见不得她这样的。且不说老召侯那是酒桌的客气话,褚惠也当即表明了不敢高攀。这就是一桩玩笑话,可从头至尾就褚晴方一人当了真。
“你随我进来。”褚夫人面色不虞,冲女儿说道。
褚晴方自觉今日失了分寸,进去之后径自请了罪。
“母亲,是我错了,是我不知好歹没管束好下人。”她往地上那么一跪,头低垂下去,瞧着楚楚可怜。
褚夫人一见,便是再多责怪的话都停在了嘴边,说不下去了。她长叹了一口气,偏生自己的这个女儿是个死心眼儿,自从看中的小侯爷眼中就再装不下别人。
“你也这么大了,爹娘虽说不催你出嫁,可世子是贵人!如今又是已经成亲了,你不该再盯着他看。”
做母亲的总是希望女儿能够得到幸福,褚夫人也是一样。苦口婆心地相劝下去,也不知她听进去了多少。
“一会儿去跑马,你可别在小侯夫人面前失了礼数,让人觉得你痴傻,责怪我褚家不会教女儿。”地上冰凉,褚夫人伸手想将女儿扶起来。
可褚晴方此刻心中发堵,根本没听进母亲的忧愁,反而将她一把甩开。
“你!”
褚晴方眼睛抬起来,通红且凝着泪,“母亲常说要正视我们的身份,说褚家高攀不上侯府。可你瞧那进了门的小侯夫人,既非世家又非富贵!我岂能甘心!”
秀气的指尖指向草场的方向,褚晴方将脊背挺直,“我外祖父官至尚书右丞,我父亲也是录事参军,蒋家祖上起便是言情书网,我有哪里配不上衡沚!”
这点道理,她足足想到方才也没想通透。
褚夫人听着女儿哭诉,索性将心一横,“褚晴方,你以为你很高贵吗?你外祖父和父亲的职位,都是由自己的才学换来的,岂可与你唾手可得的小姐身份相比较?”
这一席话,像骛岭山顶的冻雪,一下子砸在褚晴方头顶,叫她如坠冰窟。
“即便今日的小侯夫人不是浣衣女,就算她是酒楼的舞姬,婚姻一事是圣上下旨!”褚夫人疾言厉色,意图敲醒这不成器的女儿,“你敢不顾褚蒋两家几百条人命,为了根本不喜欢你的召侯违抗圣命吗?”
这最后一句,才是如千钧重的关键所在。
几个字如诵经般反复无情地回响在褚晴方的脑海中,她终于支撑不住,在母亲面前痛哭起来。
“我早便告知了你,不要将心思放在衡沚身上,你总不听我的话。事已至此,你就自己好好想想吧。”褚夫人简直大失所望,拂袖走出了帐外。
女儿执迷不悟,对一个早早看透了结局的母亲来说,又何尝不是煎熬。
小儿女总将情之一事想得太美好。只年幼时,每逢年节衡沚常替父亲来褚家送些礼,见了褚晴方也守礼地打招呼,这不通人情世故的丫头便以为人家属意于她。
想起来,褚夫人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定好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褚夫人赶快命人去马厩牵了马来,自己先行去了。
草场前临时搭了个望台,垂下长帘来避风取暖,是给女眷们休息喝茶用的。
褚夫人找了位置坐下,这才发现方才还挂在她们母女二人嘴边的小侯夫人,笑眼盈盈地看着旁边说话的长史夫人。
瞧她的面相,便知不是刻薄的人。
简单地用一只长簪将长发绾成堕马髻,除此之外别无妆饰,莹润的耳垂也不曾点金佩玉。眉宇间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出身低微而形成的谨小慎微。
又会随着旁人说的话,做出让人看了舒服的表情。只这一条,褚夫人心中沉下来想,便是自己家的女儿做不到的。
虽说从没有刻意地教褚晴方以地位看人,但这便是出生在世家中的固有弊病了。
褚夫人自小也深受这种弊病的影响,审视一番,发现自己也不自觉地看人先以地位划分。
感受到这道灼灼的视线,阿姀不由地向右望去。
一位枣红色罩袍的中年女子,果然在望着她。
长史夫人见阿姀并不熟悉女眷们,便好心介绍,“那位是褚参军的夫人蒋氏,她的女儿褚晴方夫人应当有所耳闻,是恪州有名的姝女。”
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字,可阿姀一听见褚字,便想起赵姑姑的那句话,忽然间就融会贯通了。
蕙质兰心的褚家长女么。
不经意间,阿姀嘴角的笑容就平了平。
被赵姑姑那样刻薄地与人相比较,阿姀觉得自己是在因为这个不爽。
总之不会是有半分因为衡沚。
方才被骗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若不是她怕死紧紧抓着马鞍,只怕今日就成了滔行的蹄下亡魂。
马随主人,烈烈乘风。
阿姀恨得咬紧牙关,面上却要保持住和善的微笑,毕竟是头一次见这位褚夫人,礼节还是不能缺的。
很快天色阴沉下来,夫人们就在台上坐不住了,纷纷想去马上活活血。
“小侯夫人便随我们一起去吧?”说这话的,是少尹夫人韩氏。
此话一出,余下的女眷们都是要站定等阿姀出声才能进场的。
在恪州,什么州府刺史都做不了主,一切事由都是召侯统领大局。从前是衡启,如今顺理成章变成了衡沚。
而女眷们在先侯夫人仙逝之后,便一直由刺史夫人杨氏做主。小侯爷成了新的召侯,那他的夫人,如今坐在正中的阿姀,也自然成为了新的做主的人。
“冬日里天冷,大家便一起去跑跑马吧。”说罢,阿姀也整束衣装,出了望台先去牵马。
衡沚对她一通叮嘱,最终将滔行留给了阿姀。
她和滔行彼此熟悉,对初学骑马的阿姀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小侯爷同小侯夫人感情果然好啊,早早从山中回来,便是为了将自己的坐骑给您来跑马。”杨氏也阿姀身旁,摸着自己那匹马的马鬃,带着笑说道。
滔行的马鬃被仔细梳理过,下面分出几绺,系着银质的铃铛。不过只有铃铛的外形,却无中心能够作响的银球,所以滔行只在跑起来时银铃彼此碰撞才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众马儿中,就它昂首挺立,神气极了。
阿姀在心中默默想,这是今日第一个同她提起衡沚的人。
还没来得及搭腔,长史夫人便接着说道,“那可不是嘛,这新婚夫妻就是蜜里调油的。我看坊间传小侯爷同夫人吵架这档子事才是瞎扯!”
阿姀竟然怀疑,这长史夫人是衡沚事先买通了的。
吵架这事,是明摆着做给外人看的。是以当时连门都没阖上,就是要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而今日来的这些女眷,又何人不知此事?
说的那几句家常里,都人人讳莫如深,没敢提及。
杨氏不安好心,可长史夫人这一句话,却如破冰般将他们表面的不和也在众人之间打碎。
怪不得衡沚将滔行留了下来,阿姀又想,只进不出的事他果然不做。
“滔行是烈马,不知小侯夫人是否有这个本事,将它驯服啊?”
说话声传来,草场上有一个算一个,都向来人的方向看去了。
这不是明摆着来砸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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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滔行是个会看眼色的好小马,会在适当的时侯撂个蹶子给该亲亲该抱抱的制造机会
第16章 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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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夫人一眼都没稀得看。
这声音一听,便是她那脑子转不过弯来的糊涂女儿。
若是因为这个吃罪了小侯夫人,再说一嘴给召侯,也是给自己郎君添烦忧。褚夫人忙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阿姀。
阿姀神色却没什么变化,还微微翘着嘴角,一贯的那副圆滑得体的笑容。
旁边的女眷们,表情便不大好看了。
满恪州的,凭谁不知道这褚晴方痴心一片悬在召侯身上。
回回衡沚出城她眼巴巴地去送,回城时又眼巴巴地去接。偏生人羞涩,总是站在那大柳树下不上前,衡沚是一次没瞧见过她。
你说她守规矩,男未婚女未嫁,她次次翻墙装丫鬟风尘仆仆地去见。你说她不守规矩,她还从不主动搭话。
孽缘。某次没有褚夫人的闲谈中,少尹夫人嗑着瓜子如此评价道。
仰慕这小侯爷的,人能排到都城去。又岂在于这小小的北地边城?
是以深知其中内情的几位,都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圆了这个场。
“见过小侯夫人,臣女褚晴方,特来讨教。”褚晴方心中怦怦跳,也算是落落大方地走到阿姀面前,行了个礼。
即便是非要争这一口气,也不能让母亲太难做。
她挂牵着母亲,母亲却已经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绷着脸不去看她了。
阿姀将这位自报家门的褚家小姐细细相看了一番。从她牵马的熟稔程度来看,应当骑术不错。人站在这儿,既有亭亭玉立之态,又可窥见马上英姿飒飒。
好桃花啊,阿姀心想。
她擅长相看美人,也擅长为美人挑选与之匹配的衣衫首饰。
在都城时就因为这个,许多世家的小姐即便知道她是不受宠的公主,也险些将尚书府的门槛踏破。
每月里上至胭脂水粉,下到笔墨纸砚,甚至女儿家亲手缝制的绣品,阿姀都一大摞一大摞地收。活像四处留情的浪荡公子。
而阿姀从不学女红刺绣,也不擅胭脂水粉。所以回的礼大多是画个扇面,或是钗环一类的草图,她们会自己找铺子按照草图去做。
虽然不合规矩,但是碍着是公主手笔,谁家也不敢说什么。
崔夫人没少为这事发愁。好好一个公主,怎么能叫她教得这样。
如今看到褚晴方,阿姀又想起了她都城的那些好人缘儿们。
“讨教不敢当,我骑术不精,恐怕扫了褚小姐的兴。”凭阿姀这三脚猫功夫,她还真不敢去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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