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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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的事,都是事关新校场营造的大事,是公务!”打头一个青年男子,站在宅院门前,气势嚣张地说,“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懂的?速速进去通报,否则休怪我等情急硬闯了!”
赵氏站在阶上,气得脸色铁青,“这里是召侯宅邸,今日召侯不见客,须我说几遍?”
不远处的阔路上,停着一顶轿子,已经被压低下来方便出入。一人便端坐在轿前,手中拿着茶盏自顾自饮,像是比神仙还逍遥自在。
此时赵氏也完全没有办法,自家主子毒发昏迷,正在鬼门关上挣扎,这些人要见人,是肯定不能够的。
身后只有一个云鲤跟着,除此之外就是几个守门的家丁,难不成还要同他们打起来?
不好不好,她随即在心中否定了这个结论。在府邸门前嚷打,简直要丢尽小侯爷的名声。
她急得要命,心里直怪那新夫人不知哪里去了,此时宅中一个能做主的主人都不在,得如何将这帮人赶走才行。
云鲤手中捏了一把汗,同样是毫无头绪。
自方才在墙根前瞧见了新夫人同云程,云鲤心里便放心了一半。他们既已回来,新夫人目睹了这一幕,便定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衡沚晨起开始发冷吐血,当即云从便去请了大夫。大夫刚刚进门,这些人就来求见衡沚,时候上未免也太巧了。
反正瞧着他们也不是什么善茬,只管当做敌人对待就是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动静再闹大点,拖时间到夫人赶来。
于是壮着胆子,云鲤想着阿姀平日做事从容的模样,挡在了赵姑姑面前。
“你们说是有公务禀报,可冒失前来,一不出示批文,二傲慢无礼,于王侯宅邸前大放厥词。”她的身板挺得很直,眼高于顶根本不看人,一下子有了高门侍从的样子。
小姑娘的声音泠泠,春泉似的,却唬得来闹事的一帮人顿住了生声。
“你们这哪里是公堂官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匪患下山呢!”
魏虢晖仍旧吹着他杯中那点茶叶花儿,闻言呵呵笑了起来,“不愧是侯府的侍女,语气倒狂妄得很嘛!”
见主事的人站了起来,前头冒尖放话那几个人也自觉让出一条路来,噤了声。
“我等有无公文,那不重要。此刻与你好言相劝,不愿在门前做得难堪。若是你再阻拦,便别怪本官不客气啦?”
赵氏一听这话,气得手指都竖起来直指魏虢晖的天灵盖。
云鲤将她拦住,心下也是满腔怒火。
“魏工曹这是要给谁不客气啊?”
琅琅之声,还带着点点及不可察的笑意,却将居高临下的讽意冻成一支冰箭,凌厉地钉在了魏虢晖面前。
人还未见是,声却先至了。
云鲤彻底松了口气。
万事还有阿姀做底,心里便敞亮起来了。
抓住这罅隙里的时间,阿姀还是没进衡沚的房门,转身回去换了套衣裳,妥帖地找侍女为她上了妆,疾疾便往门口这里来。
其实呼吸还没调匀称,深吸了一口气,才没叫声音发抖,给人瞧出端倪来。
穿的还是春宴那条长裙,去掉了厚重的外袍,细薄长襦此时正衬春景。鬓边是两柄一模一样的珠钗,拇指长的银链系着垂珠。
从珠子的成色来看,价值必然不凡。而珠钗的样式却并不算显眼,隐约昭示着女主人的身份,既不过分张扬,也不坠了身份。
魏虢晖细细相看来人,随着她站定在自己面前,揉蓝色衬得人孤高清逸,平白与人划开了阶层一般。
粉面桃腮,青黛长眉,垂眼审视的样子,叫他浑身如有蜂蛰一般难受。
云鲤是会审时度势的,眼见一伙恶人被阿姀一声唬住,立刻厉声追责,“大胆!见到侯夫人竟不见礼!”
还真有几人,被惑住了心神,矮了身就要跪下。
只是魏虢晖瞧着如此熟悉的一张脸,脑中灵光一闪,顷刻间回了魂,“是你!东街那个做生意的女掌柜!你怎么会……你竟敢!”
召侯爵位在身,其妻就是命妇,她岂敢在外开铺子,还是这种不入流的行当!
见身份一朝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云鲤顿时着急了,便要替她反驳几句。阿姀轻轻将她拉住,并不惧怕。
在场的人,不可置信的除了魏虢晖,还有惊诧不定的赵氏。原来每个她收不到消息的时候,这崔氏竟然都是出去抛头露面做生意去了!
成何体统!
阿姀将那份审视,一半化作了看不透的笑。各自参半之下,像看戏般看着魏虢晖情绪大起大伏,东西跳梁。
“魏工曹不过是想说我不守礼罢了,不过这是说的哪里话。”阿姀展颜,怵是绝对不可能的,“你魏工曹今日都敢带人堵我府邸的门,还敢追究我守礼不守礼?”
除了云鲤,大概现在无人知晓阿姀的另一重身份了。想到她在宫禁之中,也是这样骂人的,竟然觉得心情舒畅起来。
就连生死不明的主子召侯,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魏虢晖改换脸色,笑了两声,“本官不与你争执,不过是妇人罢了。校场动工,因着大雨出现了坍塌,今日本官要见召侯,谁敢阻拦?”
阿姀毫不动容,压住他的气焰,“那你就试试。”
话音将落,院墙两侧忽然出现两队戴着银甲的士兵,肃穆地齐跑而来。甲胄相撞的声音清脆铿鸣,铁弓挽箭,杀气冲天。
原先还气焰嚣张的一众人顿时就慌了神,四下张望起来。不巧的是身后也有一队士兵持刀而来,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正是巡防营的精锐。
领头的是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是教头段参。他也穿着同样的银甲,只是手上换成了佩刀。
“夫人。”段参一抱拳,规矩地见了礼,随即转头高声对兵士们喝道,“见过夫人!”
一个个都是日日锤炼出的精兵,身体素质与作战能力极强不说,声调上也如洪钟一般,齐齐喊道,“夫人好!”
阿姀尽管仍维持着表面的从容,却不由地咬了咬牙。
大庭广众之下,原来更令人羞赧的是这些汉子们呆呆的问好。
难道衡沚次次去巡视,他们也是这样问好的不成?
上天保佑,那种场面……
“侯夫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魏虢晖此时算是慌了起来。
他也是典型欺软怕硬的人,本自恃人多势众,打算大不了用强。只要将召侯生死不明的消息放出去,城中风言风语一传,四处慌乱,届时他头顶上的主子自然有办法掌控恪州。
可如今见到对方更比自己人多势众,未免有些漏算,自乱了阵脚。
“我的意思?”阿姀甚至腾出空来,看了看指甲上侍女画的蓝色小花,显得很松弛,“我说了,今日郎君在书房为我临帖,除了来报军务的段教头,一概不见。”
每多说一个字,魏虢晖脸上的表情就精彩一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若不服的话。”阿姀将双眼抬起来,盯住魏虢晖,“自己请段教头指教吧。”
说罢竟带着云鲤与赵氏向后退了退,真打算让出个比试的地方似的。
也是因缺少地方,新校场现下是半建半练的状态。今日一早段参正准备带人去练枪,结果被告知新修不久的演武台竟然塌陷了。
连带着四周一排木头搭建的武器库,也跟着塌方了。
从前小侯爷便与他说,要多盯着点魏虢晖,于是段参立刻就觉得不对,驾了马赶赴小侯爷的宅邸。
却没想到事情真有变数,他进门时,衡沚尚有一丝清明,只是不断呕血,难以为继。
衡沚四肢都发软,有些艰难地从怀中掏出军令来,嘱咐他若是见到阿姀,全听她的差遣。
既然是衡沚的命令,自然是不容有违的。段参便悄悄在后门驻下,发出信号来调来弓箭手与甲兵,就是为了等到夫人下令的这一刻。
现在看来,衡沚也算得精准。
那时在屋中,段参手中握着令,迟疑问若是今日夫人没回来,该当如何。
衡沚一笑,牵动了五脏六腑捂住口唇猛咳起来。然后将唇边的血迹随便一擦,兀自看着门口的雕花窗。
说的是,她会回来的。
人生不过一场又一场的豪赌。
也许是那一日争吵之后的亲吻,让衡沚意识到了一些细微生长,却不曾察觉的事。
是夜里烛火映照她的发丝,是上元之夜隔着护城河的遥遥一望,又或许是红烛下她挽着裙子清点贺礼。
九月三十阴沉天际下,她为五两银穿上的丧服。
回溯到尽头,是日头晴好,酣睡不觉,掉下楼来的石榴团扇。
时时推敲琢磨,也难逃概括而出的“情难自禁”四字。
过往一丝一缕相织,成了他心尖的一条红绸。
可眼下并不是说一切儿女情长的时候。
先帝对待游北怀柔已久,这也便是当年衡启为什么开始高枕酣眠的原因。朝廷无意打仗,只能不对以“赏赐”之名用钱平息。
游北人又岂是小恩小惠就能打发得了的。他们有了财宝粮食,就会想要更清澈宽裕的水源,更充裕的土地。
甚至更多的奴隶,更多的扩张。
人的贪欲永无止境。
这样用钱维持的和平,已经快要持续不下去了。今年游北使者入都城,带走的东西几乎少了一半。
新帝不仅大型草木,四处征税,还刚愎自用不听谏言。这样的江山,也难怪阿姀生出了更过分的念头。
等到春夏之后,游北人的草肥马壮,再一个秋冬,便会迎来数不清的兵戈。恪州的军备粮草无都城的支撑,也抗不了多久。
总不能将黎民百姓推到刀光剑影之前吧?
衡沚从小受到的教导要他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弃城却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先把内患全都清除。
生死关头,即便是趁机见她一面,那也是苦中逢乐,算是天上掉下来的甜头了。
索性,阿姀果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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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中毒中得快死了,还在想爱情那点事(怀疑作者精神状态)
第51章 反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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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参和副将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魏虢晖身旁。行军的行伍之人,突出的就是不怒自威。
魏虢晖喉咙干了干,说不出半个字来。
若只是家丁守卫,人并不多,那他带的这些工匠常做重活,还有几个做过军中百户的,也算是能顶得上。
可现在眼前乌泱泱一片,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若真下手,只怕会让他们死得像蚂蚁一样容易。
说来还得怪上头的主子病急乱投医,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魏虢晖便信心满满地来了。
结果现在倒好,让人家逮了个瓮中鳖,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僵持了一会,云从悄悄地站在了阿姀的身后。
见他有空出来,想来就是没什么大事了。阿姀回头看云从一眼,他果然垂头示意。
既然如此,阿姀看着底下的局面,忽然心中有了别的想法。
“段教头,算了。”她从台阶上走下来,轻巧地提了提裙子。
地上是魏虢晖刚刚吐的茶叶渣,犹如他此时的命数一般尘土裹面,任凭宰割。
“魏工曹官职在身,我们岂好动武呢?”那调遣恪州所有轻骑精兵的令牌,如玩物般在阿姀指尖转着,“既然魏工曹说了有要事,那我们便顺路去看看。”
魏虢晖心道不妙。
“军令都在我手里了,今日的事,自然也是我说了算。云从,去牵马来。”
阿姀的目光,就锁在魏虢晖的一举一动上。官服的衣袍在手下攥得成了褶皱,一副事出反常必有妖的模样。
挨着身边两个大汉,魏虢晖说话显然也收敛了一些,“夫人,这工曹里的事,都是图纸一类。您一介女子,怕是……”
段参一个眼刀丢过去,后面那半句不中听的话生生让魏虢晖咽了下去。
被逼退了几步后,原先的轿杆处,魏虢晖是再也坐不得了。
时移世易,如今换做阿姀安稳地坐下,“怎么,看不起我?你火急火燎来找我家小侯爷,不过就是为了钱罢了。如今你该去打听打听,章海一单满月宴,连同酬金我水长东就赚了三百两,工曹上下整年年的俸禄也不过百两。”
魏虢晖视线躲躲藏藏,束手无策起来。
“还是说。”阿姀话锋一转,忽然诘问道,“你有什么别的图谋?”
左右士兵随着将兵器向前一横,更逼得他们缩紧几步。
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此刻的逼迫之下,魏虢晖也不得不败下阵来,在兵刃面前开了路。
云鲤一行人都留在宅中,没有随性。
阿姀牵着缰绳,稳稳坐在滔行鞍上,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这目光落在云鲤、云从和赵氏三人眼中,便有了不同的含义。
赵氏神色复杂,再度想起了不久之前,与这位可以称得上是谜点重重的新夫人的谈话。
也许她做的一些事,落在崔姀眼中,不过都是玩闹罢了。
是了,能绕开她的眼线,日日光明正大地去东街坐堂,又故意不戳破这层盯梢,她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崔姀又岂非不知。
崔姀与小侯爷日日相对,只怕小侯爷心中也是明镜高悬吧。
云从刻意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随着一行人身影渐渐远去,果然在街对面的二楼见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跑了。
穿过回廊长桥,云从的衣角被风带得翻飞,这个消息他需要立刻回去告诉衡沚。
早上请的龚大夫,是吴掌柜介绍的,一个实打实的隐世名医。据说向来救人只看心情,但因为与吴掌柜有些交情,连脸没顾得上洗就一路脚不沾地地被带进了这座院子。
答应施救的理由也很随意,竟然是看山了院子里那处山水小景。
这倒是与褚晴方的审美很是一致。
褚晴方早被郑大送了来,情绪辗转难平,也不太愿意搭理人。
关了自己一天之后,忽然发现院子里嘈杂不断,出去一看才发现衡沚半条手臂淌满了血,被人背着回来。
连石子小路上,都是他指尖掉落的血迹。
龚大夫这么一问,褚晴方听了个墙角才知道,原来衡沚是在搭救她们母女时被匪徒所伤,刀刃上沾着毒,毒发使伤口溃烂难以愈合,才导致人昏迷过去高烧不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贺涌。
这种毒是源于游北草原上一种只生根不长叶的根茎植物,倒是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长生木。
为了保护自身不被草原上的马牛羊吃掉,它先是退化了枝叶,又衍生了毒素。人若误食之后,通常麻痹感知陷入昏厥,不久之后便多处脏器衰竭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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