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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陈大可到了宿舍，廖子璇也没了力气，肚子也咕噜噜叫个不停。
“你去洗洗，我缓缓。”
陈大可抱着衣服去了洗漱间，水流声响起，廖子璇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陈大可的床铺和书桌。
很干净，除了书本和衣服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跟其他杂乱无章，袜子乱飞的床铺比起来，陈大可的床铺简直是军训模范的水平，被子都是四方块。
和陈大可平日里给人的感觉也是一样的，规规矩矩不会出错。
这样的人在普通班里可能还会交到朋友，在都是一门心思学习的尖子班，很容易就忽略了他，毕竟大家都向前看，没人会在意成绩单最后一行的那个名字。
甚至高一的时候，有一次去实验楼做实验，陈大可没到，老师却以为人齐了，带队走了，只剩下陈大可一个人在屋里上自习。廖子璇要不是文体委员，体育课要点名，很多时候也会忘了他。
这样想着，陈大可已经洗好出来了。
他身材瘦弱，校服明显大了一圈，感觉风一刮人能倒地不起。
“自己能走吗？”
陈大可点点头，原本垂着的头更低了一些，廖子璇都怕他点个头会把脖子甩断。
“别害怕，我在这里，没人会欺负你的，你抬头就行。”
陈大可这才慢慢抬起头，手还是紧紧攥着校服衣摆。
廖子璇这才第一次看清楚陈大可的长相，说不上多好看，但有一种难得的秀气，或许和他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有关系。
“以前没发现，你还挺好看的。”
话音未落，陈大可脸颊先红。
廖子璇又想起刚刚梁伟的嘴脸，正色起来，“你别怕，我跟那些人不一样，我刚刚是发自内心的夸奖，绝对不是调侃。”
“我知道。”
“那我们回去上课。”
廖子璇走在前面，陈大可左腿有伤，只能慢慢挪着步子，廖子璇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蹲下身子。
“我背你吧。”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什么我都……”
廖子璇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太妥当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刚才她一直在可以躲避这个话题，没想到还是说出来了。
“没关系。”
陈大可趴在了廖子璇背上，双手环住廖子璇的脖子，廖子璇抱起他的腿，只听见他痛呼一声，廖子璇又稍微挪了一下位置，陈大可这才舒服一些。
廖子璇难掩心疼，柔声问道，“身上到底多少伤？”
“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
“记得今天是王老师的课，但我还没背过《陈情表》。”
廖子璇被陈大可逗笑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琢磨着背书呢？你真是傻得可以。”
“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学习。”陈大可语气里除了怯弱外多了一丝自得，“每次他们打我的时候，我都在心里默背古诗呢。”
“这样能记得住吗？”
“记不住，但是，疼会少一点。”
两个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地往教学楼走去，路上的同学们都难免投来好奇的目光，都被廖子璇瞪了回去。
越聊天，廖子璇越觉得梁伟选陈大可欺负实在是没有天理。
陈大可比廖子璇还轻的身板，要接受这样的屈辱，稍有不慎，真的会要人命的。
“所以，你是怎么惹了梁伟的？”
“我不知道，好像是那天我接热水的时候没扣紧盖子，热水洒了一点到他裤子上了。”
所以他就要扒光你的裤子？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廖子璇越想越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跨过操场，就是教学楼的区域了，这时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警报声响彻校园，无数学生从窗外看过去，那辆救护车的目的地正是刚刚廖子璇他们待过的小树林。
第39章 .他们想要杀死陈大可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和他们说，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看到救护车，廖子璇突然反应过来，陈大可的伤也该处理，还该做个伤情鉴定，不然很容易被恶人倒打一耙。
廖子璇想了想，对陈大可说，“从我裤子口袋里帮我把手机拿出来。”
陈大可乖乖照做。
廖子璇又说，“手机密码四个零，打开之后快捷键通话，打给林昂。”
陈大可拨通电话后，把手机放到廖子璇耳朵旁。
另一头的林昂几乎是秒接。
他焦急地说，“我刚刚看救护车来学校了，是不是你出什么事了？你现在人在哪儿呢？”
“我在从宿舍往回走呢。”廖子璇安抚林昂，“我没事，是陈大可，被人欺负了，我帮了他个忙，现在往教室走呢。”
“我去找你。”
林昂说着就要动身。
“先别急。”廖子璇眉头一动，主意就来了，“你先找春天，就说我们小分队来活了，然后帮忙报个警，我要带陈大可验伤。”
林昂轻叹，“我知道了。”
安排完林昂，廖子璇对陈大可说，“电话挂了吧，你先拿着。”
陈大可挂了电话，一声不吭地趴在廖子璇背上。
好像他总是习惯了沉默、习惯了被安排，习惯了逆来顺受，他从不反抗，他在苦中作乐。
越是这样，廖子璇心里就越不舒服。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陈大可没说话，但廖子璇感能受到她背上的人轻轻晃了晃脑袋。
真是个不爱说话的木头。
可廖子璇知道，活成陈大可这样的人才是沉默的大多数，没有一条人类守则上写着人活着就必须开朗外向。
所以，在一开始的预设里，廖子璇以为陈大可会阻止自己报警。
但陈大可没有。
在两个人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陈大可小声说，“放我下来吧，我扶着墙能自己上楼的，别累到你。”
“你才多重啊，我就当锻炼了。”
这句话不是为了宽慰陈大可，而是陈大可确实不重，对于浑身都是结实肉的廖子璇来说，背着他上个楼确实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她要演一出戏。
“一会儿你就还是这个委屈样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
陈大可点点头。
廖子璇觉得这人实在是太乖了，乖到一点主见都没有，感觉谁让他跳楼他都能点点头。
这样不行。
廖子璇停下脚步，语重心长地说，“不能谁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要问问为什么，万一我比那些人还恶劣呢？万一我把今天看到的那些事情都说出去呢？你要学会反抗。”
“我知道。”陈大可说话更小声了，“我知道你是在帮我，我也知道你能帮我，所以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只是胆子小，也打不过他们，但我分得清好人坏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孺子可教也。”
说是陈大可轻，但一口气爬上五楼也给廖子璇累够呛。林昂早早地就在楼梯口等了，见到廖子璇背着陈大可，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林昂垂眸道，“我来背吧。”
“没几步路了。”
廖子璇提起一口气，一鼓作气冲到了班门口。路过其他班级时，有许多爱凑热闹的在一旁起哄吹口哨，看见跟在廖子璇身后抿嘴一言不发的林昂更是变本加厉地调侃。
“哟，今天林大校草也失宠啦！”
不等廖子璇回过头来收拾这些家伙，围观的众人倏地散开，整个五楼都鸦雀无声。
廖子璇抬眼，果然看到走廊尽头怒气冲冲疾步走过来的张科。
“我已经打电话给你妈了，你妈半个小时后到。梁伟的父母在青岛，一时半会赶不过来，他小叔叔在来的路上了。”张科原本想要大声吼两声的，但对上陈大可无辜的眼神，他的态度又温和了下来，“刚刚春天来找我，和我说了下，她之前就发现陈大可被人欺负过，这件事也算你见义勇为，只要不闹大，一切都有的商量。”
廖子璇甜甜一笑，“谢谢老张费心，我们决定报警。”
张科就没见过比廖子璇刚刚那个笑更欠揍的笑容了。
“廖子璇，不要闹，这件事闹到底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有你的家庭为你兜底，陈大可呢？你能不能为同学着想？”
廖子璇正要和张科唇枪舌战三百回合争个对错，却忽然觉得身上一轻。
陈大可从她的背上跳了下来，正用一种极其诡异姿势站着，身体整个往右边倾倒感觉随时要倒下。
他脸色惨白，但仍咬着牙，固执地朝张科鞠了一躬。
“班主任，是我要报警的。”
“这件事情有转圜的余地ʝʂɠ。”张科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继续规劝，“你别冲动，等处理完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我再处理你和梁伟的事情，老师一定让梁伟他们认识到错误，给你道歉。”
“不了班主任，我要报警。”
那声音极轻，也极坚定。
“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遇上廖子璇之后都变得这么轴啊？”
廖子璇也实在是忍不了了！
“我冲动了，我伤了梁伟，这是一码事，我自己能解决。但他们伤害了陈大可是另一码事，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廖子璇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说事情有转圜的余地，是因为没看到刚才陈大可是怎么被他们欺负的，我要是不过去帮忙，他会死的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你是班主任你都不知道！”
廖子璇哭了。
其实之前的廖子璇很少掉泪，但最近的她好像过于柔软。
尤其是她在冷静后回想起了她看到泥污中的陈大可的那一幕，陈大可那空洞且绝望的眼神，那孱弱而不能自保的裸体，所有的一切都在冲击着廖子璇的心理防线。
“他们想要杀死陈大可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和他们说，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廖子璇冷冷地甩下这句话，拉着陈大可去了空教室。林昂见状也快步跟上廖子璇，还不忘转头从窗台上拿着给廖子璇准备好的热水。
三个人来到秘密基地，廖子璇的心情还没有平复，林昂适时地递上了热水。
“背着大可走了这么久，得喝点水。”
廖子璇结果水杯，昂头灌进去一大口，显然还在气头上。
林昂宽慰道，“班主任总是这样的。”
廖子璇明白，所以才更难过。
很多时候，廖子璇觉得老张是特别的。无论是当班主任还是当老师，他都不死板，他能听取学生们的意见，错了会道歉，押对题也会向学生们炫耀。他会尽量照顾到每一个同学的情绪，是真的做到和同学们教学相长的老师。
可今天，这样特别的一个人，也还是低头了。
一次的表态并不能抹杀他所有的好，但他从此在廖子璇这里变成了一个普通班主任。
很多事情，廖子璇理解，但并不接受。
她不能接受所有人都在劝受害者息事宁人，即使那样受害人会得到很多好处，比如一大笔钱。
从来没有人问受害人需不需要这种好处。
大家总会说，谁不喜欢钱呢？
可少年人最不该喜欢的就是钱。
他们这种年纪，该喜欢风、喜欢花、喜欢雪，喜欢天上的地下的，喜欢所有好的与不好的，喜欢自由，喜欢被尊重。
是的，尊重。
长大后失去尊严的理由和机会太多了，所以少年时还能不顾一切维护尊严的时候，就该好好维护。
“陈大可，你还是想报警吗？”廖子璇轻声道，“无论你做了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保护你，支持你，所以不要怕。”
“报警。”
“你报警是要为了自己，不该是为了我。”
“我知道。”
林昂拨通报警电话之前，问道，“现场还有几个人，有没有谁可以帮我们做口供的？小树林那边的确没有摄像头，万一他们倒打一耙就不好了。”
“甄秋雨欺软怕硬，估计还是会站在梁伟那边，剩下几个人我也不认识，更不可能了。至于，江末……”
廖子璇想了想，“还是不要把江末扯进来，他人不坏，我们不能断了他的生路。”
“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报完警，三个人就在秘密基地里等警察过来问话。
结果，没等到警察来，许春天带来了两个重磅消息。
一个是宋文英女士正式加入战斗，已经和张科、梁伟的叔叔往这边赶了；另一个是学校贴吧出现了匿名帖子，发的是陈大可被扒光了殴打的视频，视频拍得不是很清晰，但还是能分辨出来打人的是梁伟，被打的人是陈大可。
这视频肯定是从梁伟那边流出来的。
按理说这会是他们威胁陈大可的手段，可现在……是看到陈大可态度强硬，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打算同归于尽？
还是他们之间出了一个临阵倒戈的叛徒？
这一瞬间，廖子璇想到江末。
那个看起来又凶又狠的大高个。
几次接触下来，廖子璇能够感受到江末本心不坏，只是因为现实的各种原因选择做了一个坏人。
但他又坏的有原则，所以只干一些看场子望风的活。
那个拍视频的角度，并不清晰的画质，似乎都能和江末对上号。
廖子璇能想到的事情，梁伟一定也想得到。等处理完这边的事，还是得和江末见一见，问个清楚。
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廖子璇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了自己雷厉风行的老妈已经到了门口。
宋文英站在教室门口大喊，“廖子璇！”
林昂和陈大可先起了身，朝着宋文英打了个招呼，廖子璇这才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该来的总要来的。
廖子璇认命一般地垂着头走向了教室门口。
第40章 .可是林昂知道，再坚固的三角形也有承重上限，他们能陪彼此的路，也只有一段。
这次三堂会审，不光有宋文英和张科，还有年级主任和常校长。
年级主任向来都不喜欢廖子璇，上来劈头盖脸给廖子璇一阵痛骂，“全学校就只有你廖子璇一个英雄？这么厉害你还来上学干什么啊？天天惹是生非，成绩稍微好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
这要是平常，碍于宋文英女士的威压，廖子璇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他吼两句解气，不然还不知道他会在宋文英面前怎么编排自己呢。
可现在，挨打板上钉钉，退学都有可能，廖子璇再不为自己辩驳两句，那实在不是她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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