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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在逼……”
廖子璇话说一半，后半句被她吞回去。
“是你在逼她！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许春天的意愿？”
廖子璇和邹海洋僵持不下。
全班同学都低下头默不作声，他们不敢站队，也不敢开口，沉默是大多数人青春的主旋律。
邹海洋持续输出，“我也心疼许春天，她是考市状元乃至省状元的尖子生，她是年级第一，我恨不得生病的是我！可我也是一中高二级部的主任，我要为全年级的学生负责，要为他们背后的家庭负责。你要怎么帮许春天，这是你个人的事情，我们学校无权干涉。”
邹海洋顿了顿，下了最后通牒，“鉴于许春天同学病情比较严重，没有办法自主学习，校方这边已经建议她的妈妈保留学籍，然后休学一阵子。等病情好转之后，再回来上课。”
廖子璇吼道，“凭什么？”
“就凭你只是她的同学，不是她的家长！这件事许春天的妈妈已经同意了，人也在来学校的路上了。”
许春天热泪盈眶，“原来是这样。”
推理的最后一块拼图找到了。
这个推理是由两个月内，每一天，不同的许春天共同完成的，“她们”通过日积月累的线索不断逼近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
真相的最后一块拼图是她生病了，这个病症很罕见，而且没有任何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换而言之，就是等死。
可许春天没那么害怕。
“子璇，你好好上课，等周末可以来我家看我。”许春天走到廖子璇身边，“我知道你一定尽力了，但是很多事情不是尽力就有结果的，对吗？”
廖子璇震惊道，“你都知道了？”
“嗯，猜到个七七八八。”
廖子璇瞬间一记眼刀飞向林昂，林昂无奈摇头。
许春天轻笑，“跟林昂没关系，是我自己猜到的，我可是年级第一啊。还是拯救世界的女主角。”
“我不要你走。”
廖子璇很少撒娇，但现在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手段留住许春天。
“我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许春天揉揉廖子璇的脑袋，“你先过去坐好，我和邹老师说几句。”
廖子璇和林昂回到座位上，许春天冲着讲台上的邹老师鞠躬，又转身给全班同学鞠躬，又朝着在教师角落阴影处站着的张科微微一笑。
“谢谢所有老师和同学们，在我完全不记得的情况下，为我付出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善意还有演技。”许春天用尽可能幽默的言语来化解这ʝʂɠ些话本身的悲痛感，她笑得灿烂，“很开心，在我并不漫长的人生中，可以和大家成为朋友。”
“我会永远记得，不对，我会尽力记得我们一起奋斗的时光。”
许春天一歪脑袋，好像在回忆，忽而她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高一期末考试，我考年级第一那天，也是在这里和大家说的话。张老师说我是逐县一中建校百年来第一个考出一千分成绩的人，他说我未来风光无限，清华北大随便挑。我信了，到现在我也坚信。只是高考这条路，我可能只能走到这里了。”
“不要为我难过。”许春天眨眨眼，抑制着自己的哭腔，“你们应该庆幸，没有我这个万年第一，你们终于可以翻身了。”
听到这里，许春天没哭，教室里的每个人的眼里却都满含泪光。
许春天也没忍住，哽咽道，“在大家眼里，我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乖学生，今天我也叛逆一次吧，反正我都要休学了。”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以前我觉得人生很长，可以做很多事情，十七岁，故事才刚开始。可这个病让我知道，我错了，行乐当及时，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这就是我喜欢廖子璇的原因，她的勇敢，她的敢作敢当，她的肆意张扬。”
“同学们，如果不知道一件事值不值得自己去做，那就想想我，想想如果明天就要死了，这件事情没做成会不会遗憾，会不会不甘心。人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感情最真挚。”
“好了，我话讲完了！祝大家在高考这条路上能够一往无前，考上理想的大学，在未来能够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许春天再次鞠躬，“很抱歉，我只能陪大家到这里了，再次感谢老师和同学们为我做的一切。”
林玉婷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她站在教室门口，风尘仆仆，泪水流在她满是沟壑的脸上，泛着光亮。
“春天，我们回家。”
许春天的泪水终于压抑不住，扑倒林玉婷的怀里失声痛哭。
“妈，辛苦你了。”
“傻孩子，妈没事，妈就希望你好，你好妈就好。”
廖子璇泪眼朦胧，帮着许春天收拾书包，林昂也一起帮着收拾。
教室里氛围压抑，张科抿着嘴，眼泪也不停地流，他掏出钱包，拿出所有的现金，走到教室门口，递给林玉婷。
“春天妈妈，这是我的心意，别推脱，就当我这个班主任请她吃几顿饭，她帮着班里不少学生补课，帮了我很多。”张科说着，颤抖的手为许春天擦去眼泪，“春天啊，你也不要太绝望，现代医学发展很快，老师小时候得过肾炎，那还说绝症呢，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你放平心态，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邹海洋也凑过来，将一沓人民币放在林玉婷的手里，“春天妈妈，许春天是我们带过的学生里最好的那个，她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想太多。”
林玉婷局促地点头，“给领导们添麻烦了。”
廖子璇和林昂提着大包小包走过来。
“东西收拾好了。”
林玉婷伸手就要接过来，林昂没给，廖子璇说，“阿姨，我们去送你们，这么多东西也不好拿。”
张科立马去自己的备课本里撕下一张纸，帮两个人写好手写请假条。
足足给了一天的假期。
张科说，“你们好好道个别。”
谁都知道，这次一别，再见面的机会几乎没有，张科是做老师的，不是什么刽子手，没那么残忍。
“谢谢老师。”
四个人就这样离开教室，一层一层地下楼，许春天走得很慢，大家也就陪她一起慢慢走。
他们没有说话，可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悲伤的气味。
终于，他们踏出教学楼的大门，耀眼的白光劈头盖脸洒下来，让他们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许春天转身，最后一次看着这栋承载着她梦想的教学楼。
她忙忙碌碌寒窗苦读十数载，到头来，还是没能离开逐县。
说不遗憾是假的。
许春天抬起脚，想要转身离开的瞬间，忽然听到有很多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昂首望去，属于高二七班的那扇窗前，挤满了人。
他们在和许春天挥手告别。
郑晴天大喊，“许春天！一定要开心！”
王潇说，“谢谢你，希望你一切顺利。”
宁悠悠也跟着说，“我回头去看你，你要好好的。”
陈大可没说话，只是用力挥手，刘喆挥舞着校服外套，林长歌则是唱起那首俗套又老气的歌。
“朋友一生一起走
那些日子不再有
一句话一辈子
一生情一杯酒
朋友不曾孤单过
一声朋友你会懂
还有伤还有痛
还要走还有我……”
合唱的声音越来越大，引来许多校内其他职工的驻足。
廖子璇哭着吐槽，“林长歌的歌单真土，怎么唱这么老的歌啊？真服了，丢死人了。”
林昂刚刚还在哭，又被廖子璇逗笑，无奈地说，“能哭就是好歌。”
和大家告别后，他们一起出校门，到公交车站后，林玉婷让林昂和廖子璇回去上课，她们可以坐公交回家。
廖子璇摇头。
“春天，住我家吧。”廖子璇劝道，“反正都是回家，不如住我家，我还能天天看见你。我们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顺便给阿姨买些日用品，阿姨就踏实在我家住下，就算要去看病复查之类的都方便。”
林玉婷摆摆手，“太麻烦你了。”
“我不怕麻烦，我怕……”廖子璇看向许春天，“我怕春天真的不在了。”
“好，住你家。”
许春天挽住廖子璇的胳膊，“陪你到过年怎么样？小年？因为过年之前我还要和妈妈回家里收拾屋子，置办年货之类的。”
“好。”
“那时候，你要还舍不得我走，我也是要走的。”
“嗯，我知道了。”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这是许春天给廖子璇的缓冲期。
许春天伸出手，“拉钩。”
“好，拉钩。”廖子璇也伸出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廖子璇心情大好，拍拍自己的钱包，“走吧，去超市。今天廖老板请客，随便买！”
下一秒，林昂已经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并抢先坐上副驾驶。
“好啊，林昂！你又抢着买单。”
林昂笑，“春天也是我的好朋友，我请我好朋友坐车，不算抢。”
“强词夺理！”
廖子璇说不过林昂，只好紧紧握住许春天的手。
真好，这次她又留住了自己的春天。
第55章 .这是第一次，林昂没有为廖子璇停住脚步，他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十二月的最后一周，学校里分外热闹。
有忙着用各种彩色纸包装自己昨天买的苹果的，也有准备送圣诞礼物的，班级后面的黑板报上写的是“喜迎元旦”的主题。
这一个星期，学习是学不太进去的，大家的心思都飘到元旦假期的计划上了——要去哪里玩，吃什么好吃的，和谁出去压马路，要不要去KTV唱歌。
即使是几个尖子班，除去个别定力极强的同学，大家也都心浮气躁，学习效率极差。
就算今年学校领导勒令不许过圣诞节，可逐县一中的传统是有跨年晚会的，这一个周的晚自习形同虚设，大家都有各自要忙碌的事情。
廖子璇原本是最擅长搞这种娱乐活动的，之前所有的班级活动都是她牵头来搞，只是今年她心思全无。
于是重担落到林昂头上，形影不离的两个人，一到晚自习时间就各奔东西，廖子璇回家看许春天，林昂忙着元旦晚会彩排。
林昂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时间来到三十号，林昂照旧来廖子璇楼下等廖子璇一起去上学，却撞见许春天一个人趴在窗户口，露出半个脑袋。
林昂来不及多想，一口气冲上楼，用力敲响廖子璇家的门。
许春天急匆匆来开门，“林昂，你怎么来了？”
“你没事吧？我刚刚看你在窗户那里……”
“啊，我的那个MPS掉进夹缝里了，我正在捡呢。”
“吓我一跳。”林昂松口气，问道，“廖子璇呢？怎么还没起？再不走就真迟到了。”
“她和我妈好像都感冒了，她还给我留纸条，说让我今天也不用去上课，让我陪她。”
许春天微微一笑，眼神里透露出些许茫然。
“我知道了，我去帮她请假。”林昂叮嘱，“你自己在家好好休息，别乱跑，别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嗯，我知道。”
林昂说完，退出门去，正要把门关上，结果被许春天挡住。
“等等。”
“怎么了，春天？还有什么事？”
“林昂，我怎么一睁眼就是冬天了……”
林昂疑惑道，“你没看日记吗？”
“什么日记？”
林昂疑惑更甚，“你录音笔呢？没有日记本，MP3里不是给你存了电子日志吗？”
“里面是一些韩团的歌，没有什么日记。”许春天如实回答，“ʝʂɠ所以，我是失忆了吗？”
这廖子璇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林昂支吾半天，怕打乱廖子璇的计划，只能解释道，“事情太复杂，这样，等廖子璇醒了再说，今天我也不去学校了，一会让我爸帮我们请假。”
“那我去做点东西吃。”
“我帮你一起。”
两个人来到厨房，如往常一样，许春天操刀，林昂给她打下手。
有时候，林昂觉得人真是个奇怪的生物，同一道菜，不同的人做出来就是不同的味道，不是公式化的千篇一律，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味道。
哪怕后来会忘记这个味道，可是某一天吃到相似的味道，还是会感慨，“啊，不如她做的。”
莫名的，一想到之后吃不到许春天做的饭，林昂还真是有点难过呢。
原来，不光廖子璇要学会道别，林昂也需要。
有些人的道别轰轰烈烈，有些人的道别如病去抽丝。
林昂犹豫很久，还是说出了口。
……
廖子璇是在一阵饭香中迷迷糊糊醒来的，林阿姨这几天一直在感冒，她好像也有点要感冒的意思。
昨天一整天，廖子璇头都昏昏沉沉的，临睡前她想着吃几片感冒药预防一下，没想到一觉睡到十点钟。
廖子璇每天早上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许春天，然后跟她讲一个全新的故事。
没想到今天自己睡过头，还把林昂给招来了。
廖子璇看着西图澜娅餐厅里正襟危坐的林昂，有些心虚。
“有点感冒，所以没去上课。”
林昂蹙眉，“那你为什么要把春天的日记藏起来？”
“没藏，前几天弄湿了日记，全没了，嗯，我还没来得及给她买新的。”廖子璇扯谎的水平不高，她硬着头皮说，“我感冒了，别传染你，你还是回学校上课吧。”
“我请假了。”
许春天认识两个人这么久，第一次看他们剑拔弩张，之前都是林昂妥协，可这次他们谁都不肯退一步。
“我们先吃饭。”
许春天打破僵局，把刚出锅的莲藕排骨汤盛了一碗给廖子璇。
廖子璇坐下来，安静地吃饭，林昂也不说话，席间只有筷子碰碗的清脆响声，还有林昂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爆发只在一瞬间。
许春天知道，他们两个需要一个自由发挥的空间，于是离开位置，穿上外套，开口道，“家里没水果了，我下去买点，待会儿给你们煮梨汤喝。”
廖子璇应声，“生活费在玄关的柜子上，你拿一百就行。”
“早去早回。”林昂叮嘱道。
随着一声“啪嗒”的关门声响起，屋内的紧张氛围瞬间到达顶点。即使是这个时候，林昂也会考虑到还在次卧休息的林阿姨。
林昂道，“我们去阳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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