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缓解她内心的痛苦。
这样一番折腾,邻居实在忍不住敲门,被打扰到的廖子璇暴起冲到门口,把门打开。
“有病吗?这样敲门!”
邻居看她衣衫破烂手上还在流血,又垫脚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发现满地狼藉,没敢多说话,闪身离开。
随后,邻居报警,警察又找了廖辉和宋文英,宋文英看到廖子璇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为了一个许春天你就这样要死要活的?”
任凭宋文英如何打骂,廖子璇再也没开口说一句话,连廖辉也被宋文英骂得狗血喷头。
最后是警察看不下去,提醒道,“要不先去医院?我看小姑娘情况不太好。”
林昂听说这件事后,立马打车去了廖子璇所在的医院,他冲进病房,只看见平时活泼开朗的廖子璇精神恍惚,眼神涣散,嘴唇失了血色。
“璇璇,你听得见吗?”
廖子璇没有看向林昂,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她没有任何疑问,她认定是林昂背叛了她,“是你让她走的。”
“真不是我。”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在医院待足十天,廖子璇赶在过年前回到了家中。
回到家里能够上网的廖子璇开始发动她的全部人脉到处去找许春天,可许春天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有人说她们去外地看病了,有人说许春天已经死了,廖子璇不信。
一定是许春天在躲着她,怪她隐瞒真相,只要她道歉,许春天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寻找,她始终找不到许春天。
这年过年,廖子璇把自己关在家里,宋文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宋文英恨铁不成钢,她对廖子璇又打又骂,责备她不争气。在激烈的争吵中,廖子璇得知原来是宋文英把许春天赶走的。
宋文英激动地说,“廖子璇,你能为许春天停止自己的时间!可是别人不能她已经是个废人了,你不能陪着她一起沉沦。”廖子璇坚定地回答,“我就要为她停止时间,让她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不可以吗?。”
宋文英说,“你真自私,她活得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让她解脱呢?”
宋文英怒吼道,“你太自私了!她现在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能让她解脱呢?”
廖子璇泪眼婆娑,“因为她还有那么多梦想没有实现!她吃了那么多苦,为的就是靠高考,考出逐县去北京追梦。还有一年半,眼看她就要通过高考改变命运了。她那么优秀,为什么会落得这么个结局?”
宋文英无奈地摇头,“璇璇,人各有命!”
廖子璇擦干眼泪,坚定地说,“就算死,我也要陪她到最后。”
“那你就待在屋子里好好反思,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我再放你出来!”
宋文英关上廖子璇卧室的房门,从外面用钥匙把房间锁住,“廖子璇,你吃我的喝我的长这么大,我不会让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弃你自己的人生!”
“许春天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她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屋里传来廖子璇无能的狂吼,宋文英轻笑道,“一辈子?人的一辈子有多长你知道吗?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你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就行了。”
又是这套说辞。
廖子璇觉得,自己和许春天一样,许春天这一辈子被困在同一天,而她,则是被这句“我是你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困住了一生。
第60章 .可林昂也明白,从廖子璇决定留住许春天的那一瞬间,她就注定背负起了许春天的一生。
大年初一要拜年,廖子璇还是梗着脖子不出屋,宋文英拿她没办法,只好自己带着廖辉出门。
他们一走,廖子璇就拿出自己的裁纸刀,继续锯着阳台上封窗的铁栏杆,这几天下来,她已经锯断两根了,再锯断三根,她就能从这里钻出去,顺着窗户纵身一跃。
当然,廖子璇不想死,她只是想跳出去这个牢笼,然后去找她的春天。
就在廖子璇割开最后一根栏杆之前,她的房门被打开,她立马飞身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蒙住。
“是我。”
林昂拍拍被子,小声说,“宋阿姨怕你饿着,让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廖子璇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说,“我不饿,我想……”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林昂瞥了一眼窗台上的合金栏杆,“廖子璇,先吃饭,吃过饭,我带你去找她。”
“真的?”
廖子璇一骨碌坐起来,“是去找春天吗?”
“嗯,林阿姨带她去看病了,现在已经回老家了。”林昂帮廖子璇凌乱的头发捋好,“你好好收拾一下,穿上新衣服,吃点东西,我爸在楼底下等我们,等会儿吃完东西他开车带我们去春天家。”
廖子璇这才发现林昂穿的是那天宋文英买给三个人的新衣服。
廖子璇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打车去就行,别总麻烦叔叔,这样不好。”
“我爸的新书年前已经交稿,今年我爷爷家出去海南过年,我妈最近身体还是不太好,我们就留下来陪她。我爸一直很关心春天的情况,大年初一不好打车,我爸给我妈做好饭,刚好也是闲着,就说带点东西一起去看看春天。”
“要是我爸也跟林叔叔一样就好咯。”
有时候廖子璇真觉得不是宋文英瞧不起廖辉,而是廖辉确实身无长物,论才学、论家世、论品行,样样不行。
就连做饭也赶不上林习。
廖子璇想去看许春天的心如离弦之箭,根本没什么心思吃饭,简单吃了两口算是应付。
“等我洗个澡。”廖子璇将找出来的新衣服往林昂手上一放,“好久没见她,得收拾得干净利落才行。”
不过廖子璇洗澡也快,半个小时后,两个人整装待发,来到楼下。
林习正站在单元门口等,不抽烟也不说话,他一动不动沉默地站着,和林昂平日里等廖子璇一个样。
父子两个脾气真的很像。
林习见廖子璇出来,先是含着笑打量一番,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子璇,新年快乐!新衣服很好看,叔叔希望你每年都这么好看,每年都能开开心心的。”
廖子璇乖巧地结果红包,“谢谢叔叔。”
林习替廖子璇打开车门,“子璇,你去副驾坐,后座放着东西,有些挤,让小昂坐。”
上车后,廖子璇系安全带的时候,用余光瞟了一眼后座上的东西,除开一些常见的保健品之外,还有一大束花。
粉白色的多头百合配上白色的小雏菊,清新又可爱。
林习将车子启动,笑着说,“这是你阮阿姨让我买的,她说春天喜欢花,这是她的一份心意。”
许是太久没出门,廖子璇眼眶发热,她吸吸鼻子,轻声道,“春天一定会很开心的。”
被人放在心上惦记,没人会不开心的。
许春天的老家在逐县最北边的一个小村子,村里只有一条水泥路,是通往村委会的主干路,也只有正常单车道那么宽,只能同时经过一辆汽车和一辆电动车,或者同时经过两辆ʝʂɠ三轮车。
其他的路都是土路,冰天雪地的,土都被冻住,凹凸不平的路面让车辆十分颠簸,还有些地方土被凿开,车开过去暴土扬尘,挡风玻璃上都是深黑色的泥土块。
林习小心谨慎地开着车,有些不可置信,“光是听说西钦村穷,没想到路都这么难走。”
别说路了,越往村里走,装修不错的砖房都在变少。
原来这就是许春天长大的地方吗?
廖子璇侧着身子,眼睛都不眨地看向窗外,她想好好记住这个许春天从小长大的村子。想把这些破败和穷困记在心里。
也是这一瞬间,廖子璇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许春天想要考到北京去的迫切心情,原来,高考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如果许春天没得病,以她的成绩一定能扶摇直上,考到北大清华,成为某种‘寒门贵子’的奇迹。
一想到这里,廖子璇心又被揪起,重重地摔下。
没有如果,现实就是,许春天会倒在黎明之前,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时间吞噬。
许春天的家,在西钦村最南边的角落里,独门独户的四间瓦房,看得出来当初的确是有过钱的,在农村起这么一栋装修好的院子也要不少钱。
和路过的其他村民家中张灯结彩的门口不同,许春天的家,没有贴新的对联,门上泛白的红色春联边缘破碎,只有糊着浆子的中间部分还紧贴着铁门。
林习和林昂拎着东西,廖子璇抱着花,三个人站在门口,林习礼貌性地敲响铁门,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谁啊。”
林玉婷推开门,看到是林习三人之后,空洞的眼神泛起光亮,连声说,“快进来,快进来。”
林习和林玉婷在外间说话,逐县姓林的很多,基本上都是同源同宗,两个人论起辈分,林玉婷还要比林习高一辈。
接着两个人又说起彼此都认识的表亲,廖子璇和林昂自知插不上话,就跑到里间去看许春天。
外间是客厅跟厨房,东西还多一些,里间是两个卧室,看起来就很空荡,许春天所在的屋子,只有一张火炕,一个书桌,还有满墙的奖状。
一贫如洗也不过如此。
可她又如此富有,所有奖状上无数的“第一名”都可以证明。
屋子里的光线明亮,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许春天,那个曾经鲜活的女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只剩下皮包骨的身形,她佝偻着背,坐在炕上,手中的笔在纸上疯狂地挥舞着,上面写的,都是她曾经的记忆。
那些记忆支离破碎,混乱无序,这一秒写完,下一秒就有些记不清了,许春天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写,一遍又一遍地看。
廖子璇没有打扰她,林昂也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许春天终于写完一个记忆中的故事,再抬眼,看到了那个记忆中的人。
“子璇?”
许春天迷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压抑,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悲伤。她捂住脸庞,泪水从指缝间滑落,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屋子里回荡,令人心碎。
廖子璇默默地走近她,轻轻地拥抱着她,用柔和平静的语气安慰她,“我在,春天,我在呢,不怕,有我。”
两个人抱着说了好一会儿话,眼看着太阳落山,林习收到七八个宋文英的催促电话,林习再于心不忍,也只好劝道,“子璇,我们明天再来。”
“我不走!”
廖子璇不会再让许春天离开自己,她坚定地说,“让我陪她走完这一段时间,好吗林叔叔?”
林习叹息道,“我想办法吧,我晚点去找文英谈谈。”
蓦地,许春天有片刻失神,再开口,只听她十分惊讶地说,“子璇,你怎么来了?我怎么在家?我不该是在学校吗?怎么这么冷啊?”
许春天望向窗外,看着萧瑟的院子,“怎么就冬天了?”
廖子璇心下一沉,问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不等许春天开口,林玉婷叹道,“她病得越来越厉害了,现在她能记住的时间越来越短,这会只有十几个小时了。”
这不可能!
廖子璇泪眼朦胧,她抓着许春天的手臂,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记得我们说过什么吗?”
许春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不想廖子璇难过。
许春天乖乖回答,“你是廖子璇,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要一起考去北京。我答对了吗?”
“对了,对了。”
廖子璇将许春天抱在怀里,边哭边跟她絮叨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许春天安静地听着,等到廖子璇说累了,许春天就轻轻拍着廖子璇的背。
“原来我不记得这么多事情啊,那真是辛苦你了,子璇。”
而后她挣开廖子璇的怀抱,转头看向林玉婷,歉意一笑,“妈,你也一定很辛苦吧,对不起,连累你了。”
“乖乖,不要这样说,是妈妈不好啊。”
林玉婷每天以泪洗面,因为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发生。
许春天只要知道所有的起因经过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跟林玉婷道歉,第二件事情就是写遗书。
“春天,这些都是你写的日记。”
林玉婷打开炕上的箱子,里面放着七八个笔记本,每一本都很满。
可是最讽刺的是,许春天现在一天只有十几个小时,她看不完这么多日记,她的日子就这样永远缺失着,现在,还在不断失去着。
廖子璇拿出一本,“春天,我读给你听,好不好?”
“好。”
廖子璇开始读,先讲她们如何拯救宁悠悠的故事,许春天枕在廖子璇的腿上,时不时地感叹,“这么勇敢的人,竟然是我吗?”
“是你,你一直都很勇敢。”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交流,林习还要说什么,林昂摇摇头,拉开林习走了。
“爸,让她们两个多说一会儿话吧。”林昂也很难过,“以后没有什么机会了。”
林习抱住儿子,“想哭就哭,爸爸知道你也很难过。”
“爸,你劝劝宋阿姨。”
“放心吧。”林习蹭蹭林昂的脸,“老爸出马,一个顶俩,我一定会让子璇陪着春天的,你想来也随时过来,爸爸给你当司机。”
“谢谢爸爸。”
“不用谢,这都是爸爸应该做的。这是你第一次直面关系亲近的人死亡,爸爸知道你害怕,但爸爸也要告诉你,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爸爸也会老,有一天也会死,不要太为这些事情悲伤,而是要抓住每一个可以珍惜的瞬间,好好珍惜。明白吗?”
林昂想了想,他有好好珍惜。
“我有好好珍惜,我也努力了,我们一起带春天去看病,一起帮她完成愿望,我没有辜负她的嘱托。”
“那就好,只要有好好告别,就不会遗憾。”
林习牵起林昂的手,“把时间,留给春天和子璇吧,我们回家。”
“爸爸说错了,我们还有另一个战场。”
林习戳戳林昂的脑袋,纠正道,“那不是战场,我们只是把当下的事情好好告诉文英,文英和子璇最缺乏的就是有效的沟通。其实文英是在担心子璇,她没有那么不通情理,她是个苦出来的人,春天的经历,她比你们任何人都能感同身受。只是在她的价值观里,人不应该沉溺在过去的悲伤里,人应该要一直朝前看。”
朝前看吗?
说起来太容易,做起来太难。
林昂觉得,宋文英并没有她看起来那样洒脱,她肩上背负着的东西,从来没有减少,只是她在故作轻松。
希望廖子璇不要和宋文英一样辛苦,尤其是不要背负上另一个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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