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叶舟也并非全然相信两家的清白,因此留了一手,把白苏留在了这里。
秦峰打量着床前的两个人,加起来还没有他年龄大,说信任实在有些牵强,目光带着质疑,在陈无妄身上来回上下观察。
“秦老板最近生意上是不是遇到了一些困难,本该属于富恒集团的项目突然被合作方叫停,终止合作。”
白苏内心忍不住为陈无妄鼓掌,同样的招数能让叶舟拜服,像秦峰这种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即使嘴上说着不信,也比寻常人迷信,否则也不会默许秦夫人搞冥婚这一出,若真不相信,以他一家之主的威严,秦夫人再怎么闹,也不可能让一个陌生女孩的尸体和自己儿子葬在一起。
“…是,你怎么知道?”秦峰虽然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静,但眼底的渴望几乎要喷薄出来,就差像叶舟一样缠着陈无妄问解决方法了。
“昨天晚上,你看见什么了?”陈无妄没有多说什么,见秦峰信服就不再多言,也不像昨天那样耐心地给叶舟答疑解惑。
秦峰原本满心期待陈无妄能给出解决方案,谁知他转头就问昨天晚上的事情。人在回忆的时候,大脑第一时间会把相应的记忆片段再次在脑海中如幻灯片一般播放一遍,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不愿意提起某些伤心回忆的原因。
秦峰明显颤抖了一下,眼底的惊恐取代了方才的期盼,怔怔地看着前方,良久都没有说话。
但从他颤抖的指尖不难发现他正处于极大的恐惧之中,即使只是回忆,都会被吓成这样,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如果是以前的白苏,肯定会觉得一个大男人被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吓成这样有些好笑,可如今的她真正见过那些“东西”之后,才知道是自己见识浅薄。
“我看到…那个女孩…站在窗前…”
秦峰颤抖着说出这句话,每个字都落在白苏心里。
白苏太能理解他了,即便是后来陈茉解释清楚,只是为了吓走白苏,但当初遥遥相望的第一次,陈茉身着红裙,站在破烂的窗内缓缓扭头那一幕,永远是白苏不可言说的阴影。
每每看见平安锁,在悼念陈茉的同时,白苏都无可避免地想到那个场景,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确定是她吗?”陈无妄问。
“……是…客厅里没开灯,老李他们在厨房,我在院子里,一回头…她就站在棺材边上……”秦峰的面色有些痛苦,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惧让他有些吃不消,看样子他伤得其实不中,不过是被那一幕吓到,踩到院内草坪的鹅卵石上滑倒,磕破了脑袋;只是这一眼让他长久以来的信念崩塌,就如当时的白苏一眼,不一样的是秦峰问心有愧,巨大的心理压力将他击败。
“你怎么确定是她呢?”陈无妄追问,连白苏都觉得他问得有些奇怪,逼着秦峰一遍遍地回想当时的细节,对秦峰来说无异于凌迟。
“她穿着红寿衣。”
“就凭这个?”
“咳…”
一边的白苏终于看不下去,提醒了一下陈无妄,打破砂锅问到底不适合眼下这种情况,问出黎深秋的事情才能有助于解决这件事。
“阴物集怨念而成,心中怨气不散,尸身不腐,游走于世间,若能助其了却心愿,它才能安心投胎。”
这是刚刚在楼道里闲聊时陈无妄说的话,其实黎深秋的心愿很简单——离开秦家。
如果能一并离开黎家,恐怕再好不过,黎家这种家庭,根本不配黎深秋有什么挂念。恐怕逢年过节连张纸钱都不会烧给她。
“那就是她,不是她还会是谁?谁敢穿着寿衣在秦家晃荡吗?”秦峰有些生气,一时间激动起来,连连咳嗽。
陈无妄垂下眼眸,对于白苏来说已经习惯了他不接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秦峰明显身居高位被奉承惯了,对于陈无妄这爱搭不理的样子有些恼火,犹豫着要不要发作,一边的白苏赶紧道歉:
“抱歉啊秦老板,我朋友就是这个样子,他在想解决办法。”
“我帮你解决,你也要帮我一个忙。”陈无妄目光射向秦峰。
“钱不是问题。”
在这方面,秦峰显得从容很多,像是在自己的主场一般,连眼神都自信了不少。
“我不要钱。”
说着,也不解释,陈无妄迈步向外走,白苏都没反应过来。行至门口时,陈无妄回头看了一眼,示意白苏跟上。
秦峰坐起来拉住白苏,眼睛看着陈无妄:“那你要什么?”
多年的经商经验让秦峰对于这种目的不明的人戒备心很强,眼神一下子就锐利起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18章 云裳落——9
晚上九点,街边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慕州的夜生活拉开序幕。各种肉类被高温碳烤之后混合着孜然与辣椒粉的香气钻入每个此时还未归家的行人鼻腔里,勾引着人们走进一家家大排档。
白苏也不例外,拉着陈无妄在一家人稍微少点的店铺落了座,热情的老板娘立刻送来菜单,白苏本着给陈无妄找个了“麻烦”不好意思 的心理,大方地拍着胸脯说她请客,把菜单放到了陈无妄面前。
然而陈无妄只是扫了一眼,嫌弃地移开了眼睛,陈无妄很少将心事写在脸上,眼前的嫌弃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有些无语。
白苏做了个鬼脸,旋即明白过来:“怎么了?哦!我知道了,你不吃荤是吧?不好意思啊,咱么换家店?”
陈无妄看她失落的样子有些动容,把菜单往她那边一推:“不用了,我不饿。”
白苏扭捏着菜单,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看她这副样子,陈无妄不太自然地解释了几句:“我没有不吃荤,只是不喜欢外面这种调料味儿。”
陈无妄并非传统道士,修习的地方是一座无名山上的小道观,规矩全凭师父口传身授,不似如今已成体派的正一和全真。
这样的小派别很多,大多是先辈之中有志者创建,更多的已经断了传承,消散在历史长河之中,能如陈无妄这一派般能传至今天的实属不易。
“那我们回去,我给你煮点面条?”白苏问。
“不用麻烦,随便吃点儿,我一会儿要去准备点东西,你先回去。”
见他不坚持,白苏也不好说什么,点了几个口味稍淡的菜,又和老板娘叮嘱少油少盐,白苏这才放下心来。
等菜间隙,白苏好奇陈无妄说的事情,询问开口:“你一会儿要干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陈无妄也没有藏着掖着,用桌上的茶水仔细地将碗碟冲了一遍,淡淡回应:“买点儿工具,开坛做法。”
“做法?!”白苏再次被这神秘的玄学力量震惊,还没咽下去的茶水从口中喷出,引得旁边几桌的人频频看向这边。
陈无妄一如既往地冷静,没有在意邻桌试图伸长脖子偷听一二的几人:“嗯。”
“那会不会伤害到黎深ʝʂɠ秋?”白苏问道,虽然自己被她吓到过,但黎深秋其实并未对白苏等人出手,与陈茉的做法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仿佛只是想把他们吓走。
或者……
白苏想到那天晚上站在窗外看着里面几人因为黑猫与门上的血液吓得惊慌失措的黎深秋,会不会…她是想告诉白苏没有了却的心愿呢?
“会。”陈无妄抽了几张餐巾纸把刚刚白苏喷出来的水渍一一擦干。
“但是她没有伤害过我们啊,”白苏有些不理解陈无妄的做法,陈无妄看起来不像是一言不合就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还是因为,你今天下午在秦峰面前的承诺?你是想换他一个人情吗?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我也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你不行。”
白苏知道自己和秦峰不能相提并论,秦峰能做到的,或许白苏努力八辈子都没办法做到,但陈无妄就这么直接拒绝还是伤害到了白苏的小心脏。
白苏小脸瞬间拉了下来,不理会陈无妄,拿着杯子喝了口水,“砰”得一声用力把杯子放到桌子上表示自己的抗议。
“哎呀小姑娘轻一点儿嘛,摔坏了可是要赔钱喔。”
老板娘上菜时刚好看到了这一幕,连忙出口提醒。见白苏垮着脸,瞬间明白了什么,看向另一边安静喝水的陈无妄,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劝道:
“小情侣吵架吧?害,男孩子啊要主动一点儿,女朋友生气了就哄哄呗,哪有女孩子哄不好的?说两句好话,买几朵花,女孩子最容易哄了……”
陈无妄一口水呛进气管,拍着胸前顺气,连连咳嗽,“咳咳……”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态。
“啊不是的,我们不是情侣——”白苏跟着解释,看陈无妄受惊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一边笑他一边解释,反而让老板娘误会得更深:
“好了好了,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都是这么过来的,我送你们一瓶汽水,你就当看着老姐的面子上原谅他哈!”老板娘一脸财大气粗的样子从冰柜里提了一瓶可乐,全然没理会白苏的拒绝。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陈无妄眼神颇为不自然,红透的耳尖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连带着白苏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慕州本地人吗?”
陈无妄摇头。
“我们慕州人热情好客,喜欢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陈无妄又点了点头。
但看着他头都不敢抬的样子白苏就知道——他还在害羞。
白苏表示,这有什么害羞的,白苏长得也不丑,就算……呸呸呸,想到哪里去了,白苏摇摇头。慌乱之间夹了个辣椒塞嘴里,直到辛辣的味道布满整个口腔,白苏才反应过来一边哈着气一边找水喝。
这顿晚饭终于在两个人一言不发的尴尬之中结束,白苏擦着嘴角的油渍,作为吃饱了的信号。
陈无妄起身:“你先走,我买完东西就回去。”
“要不我陪着你?”
“不用了。”没给白苏坚持的机会,陈无妄转身就走,留下一个背影。
白苏去付钱时老板娘告诉她,刚刚陈无妄已经来付过了。
……
白苏一边散步一边回了雍渊城,本来打算今晚回宿舍住,但陈无妄说准备开坛做法,她也不好独自偷懒。
走到门口时,白苏停住了脚步,客厅里没有开灯,现在时间也不算晚,叶千雨不知道在不在秦家,她上午还说想陪到黎深秋下葬。
没有开灯的别墅落在黑暗里显得阴森可怖,尤其是白苏知道里面停了两口棺材,其中一口还不太安生——
白苏手握在了门把手上,昨天晚上上面的血液已经被打扫干净,但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白苏还是觉得有一股恶心的味道直冲鼻腔。
门上挂了一些东西,照妖镜之类的辟邪物件,白苏站在门口做心理建设,目光自下而上地将整个门都观察了一遍,其实就是在拖延时间,试图等到陈无妄。
然而门梁之上一截断开的草绳引起了她的注意。
照妖镜和一些装饰品都是用草绳绑在门梁之上的,如今断开的地方,那一块区域内的装饰品颜色比周围要浅一些,白苏打开手电筒,更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这里之前肯定放了个其他东西。
仰头正想着,白苏手下的把手突然一轻,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隙。
白苏一愣,飞速收回自己的手,这种黑暗这种情况这种独自一人!怎么看都是恐怖片开始的节奏!白苏毫不犹豫, 另一只手已经按上了指纹解锁准备摇人。
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一个人站在门后,双眼隐藏在长长的刘海之后,眼白占据了绝大部分,就这么盯着白苏。
“啊!!!”白苏后退一步踩空,仰面跌倒在地,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东西。
“白警官?”叶千雨的声音传来,将带着洗发水香气的头发随意往后一捋,露出光洁的额头,不知所措地上前扶起白苏:“我吓到你了?不好意思,我就看见门口有人,这么久没开门以为门锁了才过来开门的。”
白苏揉着摔疼了的屁股,“怎么不开灯啊?”
叶千雨无奈地耸耸肩:“听王婶说是电路改造,这几天晚上都这样。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被叶千雨扶着进了屋,茶几上摆了几只蜡烛,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对秦家诺大的别墅来说,这么几根只是杯水车薪。
白苏捂着腰坐到沙发上,这一下摔得不轻,疼痛缓缓蔓延开来,烧的后腰一片都不得劲。
叶千雨还在道歉,白苏摆摆手说没事。
“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另外一位先生呢?”
叶千雨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哦,他说去买点东西准备开坛做法。”
白苏脑子一热,顺口就说出来,方才才和陈无妄求证过,着这开坛做法会伤害黎深秋,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魂飞魄散”。
白苏也问了有没有温柔一点儿的手段,陈无妄还是那句话:“我学艺不精。”
学艺不精学艺不精,陈无妄好像笃定了这几个字能堵住白苏的嘴,不想回答她的问题时就以此为由打发了白苏。
叶千雨和白苏刚听到时的反应一模一样,先是惊讶,随即看向黎深秋的方向:“那,深秋会怎么样呢?”
“嗯……”白苏一个外人听着,都为黎深秋生前不如意,死后还要受此折磨感到不平,何况叶千雨,作为目前看来最关心黎深秋的人,恐怕她更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白苏没有直接回答,但她脸上藏不住事情,纠结之间叶千雨就明白了会是什么结果,拉着白苏的手瞬间松了,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等白苏想给陈无妄打电话的时候,又试探着开口:“您能不能让您朋友不要那么做?深秋是个可怜人,一个女生承受了这么多,死后还不得安宁的话,这个世界对她也太不公平了。”
白苏没办法告诉她这是不得已之举,黎深秋威胁到了秦家人的安危,而陈无妄显然想从秦家得到什么东西,即便是白苏已经把他当做朋友,也没有理由让他放弃自己的目的免费帮忙。
看白苏的脸色,叶千雨就知道答案是什么,面上的失望让白苏也觉得愧对黎深秋,明明知道此时错不在她,但在活人和死人面前,白苏必须首选活人,剩下的,交给法律。
叶千雨没再说话,王婶给她收拾了个客房,在二楼,见求白苏没用,叶千雨也不再纠缠,沉默地上了楼。
诺大漆黑地客厅一下子只剩下白苏一个人,蜡烛摇曳着烛焰,在黑暗中跳动。也不知道是白苏太害怕了,还是其他原因,身遭的温度瞬间冷了下来,没有开空调的客厅像个不断降温的冰窖。
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有一层,白苏的后背开始发毛。自心底传来的恐惧经过千百万根神经传递至脑海深处,身后的两口棺材就像是虎头铡,落下来之前先让白苏在恐惧之中沉浮。
没事的…白苏安慰自己,黎深秋身上贴了陈无妄的符咒,肯定有点作用的,再说她没做亏心事,黎深秋索命也没理由找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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