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左右检查了一下,没看见他身上有什么大伤口,这才稍稍放心。
“我没事,不用担心。”见白苏如此紧张,眼角还噙着未干的眼泪,也大概能想到方才的她有多担心,孔恒之有些不好意思,解释了几句,可脸上的表情仍旧没有舒展开来,茫然又不解,白苏想问,可孔恒之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说了两句便移开了目光呆呆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个小时后,孔恒之才轻咳几声站了起来,看了一下时间,凌晨四点多,马上就要天亮了。陈茉不知何时离开,白苏带着他去了那位老板家里,对于这个点造访的两个人,尤其是身上还得带着血的孔恒之,睡眼惺忪的老板一下子清醒过来,询问他们怎么了。白苏只好捏造了一个半路被人抢劫的谎言,老板格外关心,追问白苏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报警,白苏一一敷衍过去。孔恒之的脸色异常难看,白苏扶着他进ʝʂɠ了房间,摸到了他开始上升的体温。
“如果今天晚上我没醒过来,就联系我师父。”孔恒之留下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便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连干涸的血迹都没能处理。
果不其然,六点多的时候,孔恒之发起了高烧。白苏帮他擦拭的手触及到滚烫的脸颊,才明白孔恒之在里面遭遇了多危险的事情。擦完脸上的血,白苏给郭天恒打了个电话,之前听到他说有一些医生朋友,如今孔恒之这个样子也不好去医院,白苏只得请他帮忙。郭天恒听到孔恒之的事情后沉默了一阵,语气有些不对劲,只说一会儿带医生过来。
一夜未睡,如今孔恒之情况不明,白苏也休息不了。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各种想法便缠上了她,孔恒之的伤、陈无妄的情况、乔家宅子的故事、门后的女人,以及昨天将她引出鱼喧湾的鬼祟......事情不仅仅牵扯到当年乔家出事,郭秦两家的竞争,更是涉及到陈青武的秘密。白苏想不通,纷扰的思绪堆积在脑子里,让她心烦不已。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陷在了一件事情了。
“唉——”再想也没什么用,白苏起身想去卫生间洗把脸。冰凉的水流自水龙头汩汩涌出,白苏弯腰掬了捧水往自己脸上拍去,直拍的整张脸都被水浸湿,刘海粘在额头上,才撑在洗手池边长长呼了口气。
镜子里的白苏,脸上的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滚到锁骨上,留下几道明显的水痕。白苏将毛巾打湿,打算去给孔恒之降温,拧干了毛巾准备出去时习惯性地又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随即眼中闪过了一抹诧异。
白苏看着镜像我的自己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了一张纸条,就像是初中时爱恶作剧的同学在便利贴上画上王八,再将其贴到想要捉弄的同学身上。但白苏知道这个地方没谁有闲心捉弄她。伸手往后背够去,轻轻一扯便将纸条撕了下来。
上面是一行熟悉的字迹。
辛巳年庚寅月丁巳日辰时白苏。
这行小字写在一张白纸上,也不知道是谁是什么人放到白苏身上的。她第一反应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随即回过神来拿起手机查了一下——2001年2月23 号,是她的生日。同时她也反应过来,这是一个警告。
来自陈青武的威胁。让她停手。
白苏并没有惊讶这东西是怎么在自己没有察觉的前提下放到自己身上的,让她觉得可怕的是陈青武是怎么知道她的生辰八字的,甚至精确到了时间。这种被人观察的感觉并不妙,甚至那人对付自己根本不需要费心思,想要白苏的命,一张白纸能悄无声息地贴在她的后背上,自然也能将符纸送到她身上。可昨晚她身边有孔恒之,有陈茉,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让他得了手?
白苏想到了门缝后的那一双眼睛。
盯着她,想要撕碎她。
那到底是谁?
手上未干的水洇湿了纸张,也将白纸上的字迹晕成了一片。
白苏不过二十二岁,还未正式毕业,此前的人生不说一帆风顺,也没有遇到过会威胁她生命的事情。可如今不知是真的成长了,还是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超出了她原本的认知,一件又一件诡谲的案件接踵而至,与鬼祟斗勇,与人性斗智,今天的事情如果是放在从前的她身上,恐怕她都要被吓得打道回府找妈妈,可现在的她只是盯着手里已经看不清字迹到底纸条,毫无感觉。
就像是被吓得太久了,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抑或是白苏也明白害怕没用,不如奋起斗上一斗。
还没回过神来,楼下就传来了老板的声音,接着便是纷踏的脚步声。老板推开二楼的门,就看见了站在卫生间门口的白苏。
白苏不动声色地将纸条团作一团塞进了口袋。
“哟,白小姐,这两位是您的......朋友?”大概是看白苏的年龄和郭天恒以及医生的年龄不太匹配,老板有些怀疑。白苏的脸上此刻看不出其他的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是,我叫他们来的,您下去忙吧。”
老板似乎还有些不相信,一步三回头地打量着郭天恒,走到楼梯拐角时,又回头嘱咐白苏,“那您有事叫我哈。”
白苏答应了一声。
“白小姐,这位是蒋医生,孔道长呢?”能看出来郭天恒担心孔恒之,额头上的细汗都来不及擦,老板一消失在楼梯口就上前几步问白苏。毕竟孔恒之算是郭家的恩人,也说过能帮郭家抗衡秦家的压迫,于情于理郭天恒都应该把孔恒之放在心上,之所以叫郭天恒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在里面,情况有些复杂,我粗略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外伤,可昨天晚上他吐了很多血,现在又发了高烧。”说着,白苏以及把两个人带进了房间。脸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看着到没那么骇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缘故 ,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衣服都汗湿几处。蒋医生拿着体温枪给他测了个体温,界面立刻变成红色。
“怎么这么严重?你们是干什么了?”蒋医生掀开薄被,衣服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凝成黑色,染在道袍上格外显眼,看见这一幕的蒋医生一下子变了脸色,解开道袍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就见其上有一个五指清晰的手印。
手印泛着黑色,比周围皮肤深一点,若不是胸膛上的皮肤偏白,还真不好看出来。看见这副景象的白苏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指着那手印说不话来,“这......我.......”
想从白苏这里问出点什么的蒋医生见状便明白白苏压根没看见这个掌印。刚刚来的路上郭天恒也跟他说过一些关于孔恒之的事情,他就是当初让郭天恒找道士的中医,如今看见这副样子,心里已经明白个七七八八,可不知道是什么引起发烧的他也不好随便开药。
“白小姐,能否透露一点你们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白苏没有立刻回答,不是她有心想隐瞒,而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和蒋医生解释昨天晚上的事情,前有不知名鬼祟将她带出诡异村庄,后有门缝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再加上伤害孔恒之的东西,如果再加上陈茉的话,可以说他们昨天晚上几乎被鬼包围了,这种鬼话说出来别说蒋医生了,哪怕是白苏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恐惧不是苏冉那种外观上的血腥所带来的视觉刺激,而是细思之后顺着脊背缓缓爬上的寒意。譬如凄惨尖锐的哭泣和那双白苏不愿回想的眼睛,那不仅仅是一双眼睛,是一个站在门后的人,可眼睛里的死气确实给白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冰冷、阴郁,带着无边的恨意。那种滔天的仇恨不仅仅只针对某个人,犹如熊熊烈火,一旦燃起来,身边的人都逃不掉。
可她没有追出来,这让白苏想不通。
“白小姐?”见白苏出神,没有等到答案的蒋医生又喊了一声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我们......”白苏思考了几秒,“我昨天和他不在一处,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伤成这样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成这样的,不过您要是问我们昨天晚上去做了什么,只是去十七号看了看......而已。”
“十七号?”蒋医生没接话,倒是郭天恒诧异地出声,“孔道长这是.......?”
白苏肯定地点点头:“是的,十七号里面的确有些诡异,将他伤成这样。蒋医生,您就先想办法给他退烧就好,再这么烧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烧坏脑子。剩下的您就别管了,他已经交待过我了。”
蒋医生有些为难,可白苏已经开口,也不好再推辞什么,将孔恒之的衣服穿好,低头开始在医药箱中翻找退烧药物。
看着蒋医生将针头扎进孔恒之的血管,药液从瓶子里顺着管道流进孔恒之体内,白苏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一些。可一口气还没呼出来,肩膀便被人碰了碰,白苏一回头就看见一脸愁容的郭天恒,看到这副表情白苏觉得自己才是世界上最愁的人,一口气噎在喉管里不上不下,几秒后才咽了下去。
“白小姐,您和孔道长让我查的东西,有着落了。”
第62章 凶宅怨——12
郭天恒要说的事情并不复杂,只是孔恒之想知道的两个地点,可郭天恒将写有地址的纸条交到白苏手上后,她却发现郭天恒似乎还有话要说,脸上的纠结也不知是故意让白苏看出来的,还是真的无法掩饰住。
“郭老板,您有话直说就好。”
“白小姐......”郭天ʝʂɠ恒绞着手指,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白苏也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看着郭天恒等他说话,她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再和活人玩心眼,“白小姐,您刚刚说孔道长是被十七号里的东西伤成这样的,是不是说......孔道长也没办法对付秦家的那个道士?”
白苏摩挲地址的手指停顿半秒,明白了郭天恒的意思。这个问题大概也是他权衡利弊思虑良久才问出来的,只是白苏还是一下就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郭天恒是怕孔恒之不仅没办法帮助他,还会引起秦家的注意,要是秦家有意对付郭家,恐怕如今的郭家也毫无还手之力。
郭天恒背后是一整个郭家,不得不多想一些,白苏也不觉得他有错,只是孔恒之还在里面躺着,他把白苏叫出来说这些话,分明就是想从白苏这里套些话,他这是拿准了白苏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办法用孔恒之的那一套跟他周旋。他此番前来,恐怕送医生是其一,亲自查看一下孔恒之的状况是其二。
面对郭天恒的问题,白苏能回答的只有两个答案——有或没有。
而她的答案也会决定郭天恒是否继续和他们合作。
可白苏没有被他绕进去,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微仰头看着郭天恒,形似打量的目光在郭天恒身上移动,一寸一寸像是要把他剖开。白苏不是傻子,也不是会任人拿捏的软蛋,郭天恒的做法让她不喜欢,她也毫不客气地当场还给他。
郭天恒考虑郭家无可厚非,可偏偏不该在这时候说这些事情,反而显得他心胸狭隘目光短浅。
果不其然,被白苏外貌骗了的郭天恒在面对她的目光时有些心虚,似乎没想到这么个看似单纯乖巧的女孩会露出这副表情。
“白小姐......”
“郭老板是想过河拆桥?”白苏丝毫没有给郭天恒留面子,直接问了出来。
见撕破面子,郭天恒也不再藏着掖着,虽然刚刚白苏的目光确实时让他有些不自在,可毕竟是在商圈里混过的人,一个小女孩还不至于威胁到他。只见他摸了摸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型,“白小姐,这不是过河拆桥,是思量再三之后没有办法的决定。”
白苏点了点头,笑道:“没关系,我懂,郭老板是生意人,自然以利益为重,可您有没有想过,如何孔恒之对付不了十七号里面的东西,您这块地怎么办?您是躲过了秦家,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想要这块地迟早会惊动秦家,到时候秦家还是会对郭家动手。您应该记得乔家的下场。”
秦家当初因为利益随手就让乔家家破人亡,这笔帐自然是要算的。陈无妄的人生之所以会这么辛苦,全拜秦家所赐,白苏无法想象这么多年陈无妄是这么一个人孤身走过漫漫长夜的,是怎么承受着内心的煎熬将家人的惨死归结于自身的命格,甚至对自己的仇人行师徒之礼。
陈无妄不是个情感外露的人,可白苏能感受到得知陈青武对他动手时,陈无妄内心的惊愕。
那茫然不定,手足无措的眼神,全被白苏看了去。思绪至此,白苏的脸色都冰冷下来。
对面的郭天恒一愣,白苏的话提醒了他,秦家想动郭家的话不仅仅可以抢生意,更能在背后搞些小动作。他想到了第一层,却没想到第二层,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他对风水之说太陌生,才把孔恒之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白苏站在郭天恒面前,一个快毕业的大学生,气势丝毫不输久经商战的郭天恒,这一切还是要谢谢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郭天恒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突然掏出一把刀来威胁到白苏的生命,所以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郭天恒面色有些凝重,显然在思考白苏方才的话,白苏已经把利弊都告诉他了,就看他愿不愿意赌一把,赢了,大家皆大欢喜;输了......白苏不觉得直接会输,正如齐玄青说的,邪不胜正。
见郭天恒的脸色变幻不定,白苏也心知他心里的纠结,也不想过多与他在这件事上把天聊死,该提醒的她已经提醒了,郭天恒是个聪明人,如果这次他不敢直面秦家的势力,白苏只能承认自己看错了人。
“白小姐,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您就直接告诉我,孔道长还有没有办法?”郭天恒眼睛里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光,白苏明白,如果这次没能说服他,他还是会结束两方的合作,毕竟一块地没了就没了,大不了亏些钱,可若是惹上了秦家,就没有那么容易脱身了。
白苏并没有因为郭天恒的目光畏缩,仍是傲然挺立,直视郭天恒的眼睛:“郭老板,您何必问我?”
郭天恒脸上的犹疑更加明显,其实他心里也明白,郭家对上秦家是早晚的事,当初如此相信孔恒之和白苏,也是因为郭琪欣的事情被吓得失去了理智,可如今清醒过来,他也怀疑秦家身边那个道士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仅仅是外人杜撰出来的,毕竟这世上哪有这么玄之又玄的事情?不过郭琪欣断言十七号里有鬼,这艾远又在家里自杀,他想求证却没有那个胆子,现在又看见孔恒之进去之后变成这样,心中的天平又往鬼祟作乱那边偏了一点。
郭天恒良久的沉默让白苏有些失去了耐心,孔恒之还躺在里面,她心里担心,跟郭天恒站在这里说这么久,郭天恒也明白利弊,只看他如何抉择。白苏转身就要进房间,刚迈出一步就被攥住手臂拉了回来,郭天恒看着白苏,方才的犹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力压制的野心,白苏眉峰微微扬起,看着和方才像是两个人的郭天恒。
“白小姐,我敢赌。我赌你们赢。”
郭天恒的回答在白苏的意料之内,所以也谈不上有多惊讶,让白苏觉得诧异的是郭天恒的改变,他看着比秦峰憨厚老实,也没有秦峰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毕竟也是生意场的人,憨厚也是可以伪装出来的。被秦家欺压太久,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带着郭家翻身了。如今白苏和孔恒之的到来无疑带来了这个机会,他虽然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却也明白若不抓住这个机会,郭家恐怕一辈子都只能是这个样子了。秦家心情好,施舍点地皮给他们,可若是哪天不想再和其他人分蛋糕了,这些公司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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