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卿是早已了然的,但也看破不说破。至于周伯邑,他关心的也从来不是这些。“真是便宜了秦家那小子。”周伯邑有些吃味地说道。
大家明白,事情翻篇了。
晚上八点半,秦少庄便到雅园接季夏回去。老妈子来说,“姑爷来了。”
周伯邑说,“称呼可别乱了,叫……”周伯邑顿了顿,竟一时想不起该称呼他什么。虽说他依旧是奉天的少帅,如今不管事,且他如今人在南方但也没有个名头。
“爸。”这一声是秦少庄唤周伯邑的。周伯邑听着说不上舒服,可也不好跟一个小辈吹胡子瞪眼,但没有应他。
秦少庄茫然看向季夏,探究一番这到底怎么回事。季夏笑了笑,总不好意思告诉他,我父亲嫉妒你抢走他的小棉袄吧。
季夏跟老妈子说,“叫舅少吧。”
老妈子刚应下 客厅转角时遇到了秦喻和周云卿。秦喻问起来人时,老妈子说,“是舅少来了。”
秦喻还没习惯,秦少庄却尴尬了。明明刚才进门说老妈子热情地说,“姑爷来了。”简单的一句话就把秦少庄乐开花,可转个身,他就成了舅少,确实是憋屈。全家只有周伯邑和周云卿是眉舒眼笑。
玩笑后,他们一家子坐在客厅里闲聊。雅园的佣人不多,就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司机。季夏让司机和老妈子回去,自己把之前泡好的杏仁和花生杵好,加水过虑和入牛奶熬成杏仁花生露热饮,最后白色的杏仁花生露撒上红色的玫瑰干,作为甜品给大家尝试一下。
秦喻见着卖相便是十分雅致,尝了一口,更是吃出了五种味道来。杏仁和花生的香味层次分明,奶香和玫瑰娓娓而来,最后四种香味混吃一种新的清香甘甜,确实是好喝。秦喻打趣,“难怪爸说,便宜了我哥。”
周云卿问起秦少庄今晚的饭局,“我听说陈都督也去了。”
“的确。”
“他去参加还是去掺合?”
陈都督与大帅不合的消息传遍南北,就在早两个月前,北方的报纸还报道过都督和大帅不合导致南方政府解散。后来澄清了谣言,可谣言里还是有几分真相的。
“这话不好说,但我倒是想成为一个教书匠了。”
在场的人除了周云卿,旁的也猜不出他俩间的哑迷。季夏和秦喻知道,有些事是他们不能过问的,自然就不会去好奇。
秦少庄问起《风雅》的事,秦喻回他一切顺利。“《风雅》的大方向还是很准确的,Mrs.Charles的报道回响也很大。首刊成绩不错!”忽然她狡黠的目光就落在周季夏和秦少庄的身上。“哥,小小,《风雅》打算做一期【琴瑟和鸣】,我和司徒一致认为应该邀请你们做一期!你俩要不要实力支持一下妹妹我!”
第117章 此生一诺许,白头到人间(14)
周六下午,司徒瑛带着她的儿子来东山小筑作客。巧的很,秦少庄也在。
这么多年了周季夏和司徒瑛之间的感情总是微妙得很。换了别人,彼此早就不见面了,免得尴尬。可在季夏和司徒瑛看来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季夏收到何家的订婚礼物是两张纸——一张是当年季夏立下的抵押给何威廉Once股份的借据;另一张是何威廉名下的Once股份转让书。
司徒瑛说,“借据,是威廉送你订婚礼物。转让书,是我送你的。”也就是说,何家夫妇把Once送给了她。终归是【一场】。
季夏准备了红豆糕和Madeleine,听威廉说,小孩子爱吃Madeleine。常吉还是很喜欢这位表姑的,因为人美还会做好吃的。长辈们说他和这位表姑有缘分,以至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把表姑“推下”了何园的小运河。
“几年不见 常吉又长大不少。”季夏说着便把他抱过来,放在膝上。“不过我以为他回美国了。”
司徒看得出季夏对贤思的喜爱,“家里是有这么安排,但我和威廉都觉得贤思还小,还是在父母身边长大比较好。”
“表姑,你做的Madeleine真好吃!比妈妈做得还要好吃。”
“常吉喜欢就好。我给你打包好一份了,走的时候带回去吃。”
“敢情是没我的份了?”
秦少庄穿着休闲的居家服从二楼下来,见着季夏抱着一个小男孩就很是吃味。司徒抱过自己的孩子,毕竟秦少庄护内起来可是不计较对方的身份的。
秦少庄朝季夏款款走来,挨着她旁边的位置坐下,然后深深的看了眼对面那张长得有七分像威廉的小孩脸,直至小孩子被他吓得立马躲到妈妈怀里,不敢与他对视。
季夏心里数着他小气。贴着他耳边说,“你要再这样我那本小本本很快就满了。以后我都不好意思告诉孩子们,他们爸爸以前有多幼稚。”
秦少庄回头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季夏一时惊讶惊呼一声。司徒瑛捂着她儿子的眼睛耳朵,数落道,“注意点分寸,我和孩子在呢!”
难得周末休息,秦少庄自然是不希望别人来打扰他和季夏的二人世界。昨天司徒瑛来电话,说要带着儿子过来看看季夏和秦少庄,借口说来温居。
“何太太挑了日子来温居?”
“来碰运气的。毕竟你贵人事忙。”
季夏一看就知道这两人要谈事了,差了佣人带常吉去花园玩耍。季夏转身到厨房沏了壶红茶,添上Madeleine,忙活完了再坐下来。
“司徒说,【琴瑟和鸣】还是很需要你们二位的。”
早前秦少庄推了秦喻的邀约,后来秦喻来找季夏说辞也没有成功。她倒是没料到司徒瑛会因为这事过来。
“既然说的是琴瑟和鸣,我和少庄只是订婚。再者,要是论起来,你和威廉,秦喻和我哥你们就是最好的采访对象。”
秦少庄可不爱听【只是订婚】这四个字。司徒瑛接过话,“订婚也是婚,这一点小小可能不懂,但秦帅你清楚的。”
季夏脸上有些难堪。当初何威廉和司徒瑛有婚约,周季夏和傅樾桐也是有婚约,这当中季夏占据一个怎样的角色她自己清楚。司徒瑛是在提醒秦少庄,他和周季夏虽然订婚了,但季夏可是一个“有前科”的人。借助舆论稳定他们的关系也是不错的建议。
“再者,秦帅是奉系的少帅,如今大家对军阀一派的印象大家都是清楚的。可秦帅你除了是少帅,让大家认识到你深情的一面不也是件好事吗?”
司徒瑛把话挑明了来说,不得不说,每一句都打到他们的心坎去。“司徒,你说过的,《风雅》不谈政治。”季夏从侧面回击。
司徒瑛倒是很坚定地告诉秦少庄,“《风雅》不问政治。”她把问题的根本抛给秦少庄。《风雅》不问,但提不提,说不说便是秦少庄的问题了。然而秦少庄身份就摆在那里,日常工作生活哪里能绕开“政治”。
“所以,是只谈风月,不论国事?”秦少庄也不回避司徒瑛。
“只谈风月。”
秦少庄最后回她,“容我和小小考虑再答复。”
《风雅》的采访安排在公历的10月5号,那天是周六。季夏和司徒瑛商量后把采访的地点安排在东山小筑。采访的主题是季夏和秦少庄的一日。采访的记者姓黄,是位小姐,一大早便被秦喻带过来。
是时七点,按照秦家的规矩还不是办公时间。佣人把秦喻和黄记者安排在客厅坐着等,“四小姐,小姐刚起床还在洗漱,两位稍等。”
季夏下楼见了秦喻和记者,似是嗔笑对秦喻说道,“看来四小姐还真是忘了自家的规矩。”
“诶,话要说清楚。辈分不能乱,该叫嫂子。”
“哦,原来是小姑子一早来请安。”
秦喻被她占了口舌便宜却也乐乎。黄记者以为面前这两位名媛与军方关系匪浅必是严肃端庄,实属意外。
季夏问过记者早餐,她说已经用过早餐才过来的。秦喻的就不用说了,她一早起来做好一家子的早餐才出门。
佣人热了一碗白粥和油炸鬼给季夏,又倒了一杯豆浆给她。
“还有豆浆吗?ʝʂɠ”季夏问道。
“有的。秦先生磨了好些豆浆。”佣人回道。
“给四小姐和记者小姐来一杯吧。”
秦喻挑眉一笑,黄记者倒是心中一惊。当她真真切切喝上一口豆浆时,她心里最大的震撼不是喝上秦帅磨的的豆浆,而是秦帅竟然会为女人下厨。
季夏看穿黄记者脸上的疑问号和感叹号,“记者小姐,是豆浆不好喝吗?”
“不不不!”黄记者直摇头,“只是……有些意外。”
“哦,”季夏玩味地说一句,端起眼前的那晚白粥说,“意外吗?可能我吃惯了,这不是很平常吗?”
记者尴尬一笑,她怎好评论拿枪的手做餐食是件平常的事?
七点半,秦少庄从二楼下来,手里拿着一封电报。听到西图澜娅餐厅里传来笑声,他循声过去见到秦喻和一个带着相机的女人。
黄记者见他是儒雅的。一袭靛蓝锦缎白底绣鹤长袍,头发比他着军装时长了些。俊朗神逸,一时无双。
“这位是今天过来采访的记者?”秦少庄落座在季夏身边后问。
季夏点头。“记者小姐刚尝了你做的豆浆,说,很意外。”
“这算什么评价?”然后拿过餐巾抹干净她粘着面包屑的左手。见她剩着小半碗白粥,“吃饱了?”
季夏点了点头,顺手把碗端给他。秦少庄倒没接过她的碗,直接拿起匙勺吃了起来。
“你们这就过分了呀。”秦喻说道。但其实她们都看得出来,这也不过是他们二人的稀松日常。
秦少庄用完早餐后,季夏乖乖把餐具收回去,连带秦喻和黄记者的豆浆杯。
黄记者连忙拿过杯子站起来,直说,“自己来便可。”
“记者小姐是来家里采访的,不是来跟我抢家务活的吧?”季夏可看得清楚这位黄记者拘谨得很。她最不情愿的便是身边人的觉得不自在。
“黄记者,咱们好歹是位客人,哪能劳你动手。咱们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我可是把这当自己家里的。”
“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当外人?”秦少庄反问秦喻。
忙活一番后,黄记者说明了今日的采访安排。秦少庄和周季夏对此是早有主意的,但他们还是想听听记者的安排。秦喻也知他俩的脾性,这两个人从来都是安排事的人,什么时候被安排过。
“哥,你和小小如有其它想法可以补充,毕竟这是你们的的专访。”
“如果可以,我们更想记者小姐透过观察的方式来做这个采访。”季夏说道。
黄记者一时顿悟,莞尔一笑便是应下。“确实。之前担心一两小时的采访可能不够了解两位。既然秦帅和周小姐乐意配合,我自然是很高兴的。”秦喻见事情安排妥当便吩咐一声先离开。季夏惦记着家里只有她父亲便也不挽留她。末了提醒秦喻,“今晚威廉携司徒过来吃晚饭,你和哥哥也来吧。若是父亲愿意前来更好,你替我问他。”
第118章 此生一诺许,白头到人间(15)
秦喻走后,季夏想起了电报的事。秦少庄说是周洋发来的,预计今晚能回来。“奉天那边他能走得开了?”季夏问。
“应该安排好了。毕竟他是我的副官。”
到了九点,季夏便回房补眠,留下黄记者和秦少庄。秦少庄说,“小小她最近忙着翻译的事,所以吃过早餐便会回去补眠。”
“小小?”黄记者问,“是周小姐的小名?”
“是的。小小出生在夏季最后一天,周老爷子为她取名为季夏。我从前听李先生说,小小从前很瘦小,所以取名为小小。”
“秦帅,你们两位平时怎么称呼对方?”
“我都称呼她小小。”说起季夏对他的称呼,顿了好一会他浅笑道,“小小则是看心情来叫我。”
秦帅心情很好,但没有与她分享他们小俩口秘密的心思。秦少庄让黄记者随便走走看看,“东山小筑是我和小小订婚后的第一个家,这里的大大小小都是我俩一手设计安排的,你四周看看。但是,”秦少庄指了指二楼,“上楼的时候注意些,小小的房间在东面。”
岭南初秋,三角梅开得不算好。东山小筑里三角梅值在角落,紫色的,黄色的和粉色三株缠在一起,又各自开支。矮处的紫色牵牛花开得倒是不错,团团簇簇,热热闹闹。顺着牵牛花藤往前便是一丛亮绿的爬山虎,攀附在竹篱架上,四周蔓延。黄记者悄然拿起相机拍下,心底了然一笑。
佣人买菜与记者打了照面,“记者小姐有口福了,周小姐说中午做糖醋里脊和椒盐虾。”
“周小姐?”
“对呀,厨房是周小姐的地方,秦先生也就是做早餐或者洗碗的时候进去。”
黄记者后来也去厨房拍了照。厨房的中间放了一张长桌,上面摆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株从花园捡来的三角梅。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厨具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灶台边有个新置的简单棕色小木架,手工痕迹过于明显再加上秦少庄刚才的话语,黄记者自然猜出这是谁的杰作。木架上摆放着各种香料和调料。白的盐,红的椒,黄的咖喱,黑的糖。八角桂皮和花椒,薄荷香草迷迭香。中西餐具分类存放在碗柜,简单的日式,精致的珐琅,素雅的青瓷,贵重的描金,满满烟火气。
东山小筑也就是三层建筑,听佣人说,三楼是阁楼间用作季夏的书房。二楼的三个房间则是秦少庄的书房以及他和季夏各自的房间。黄记者留意到,季夏书房里的书涵盖中外,贯穿古今,其范围更是从诗词赋歌,到人文哲学和社会学。不过最让她注意,倒是挂在书房里一首诗:
轻轻,雪落下的声音
青青,我为你别的衣襟
卿卿,你唤我喃喃的亲昵
倾倾,你我低吟浅唱的深情
待晴描一幅丹青
且清且情和卿卿
落款人写的是【小小】。至于它引起黄记者的注意,是因为她在一楼的客厅里,看到一幅诗里所描述的画。画的是一位女子为一位男子别衣襟,背景是寥寥数笔勾勒的拱门,拱门后树木则盖上一层白雪。不同的是,落款人写的是【青青】后面还注释——奉天,1920。
十点的时候,季夏换了一件绯色棉质旗袍下楼来。季夏抱歉地解释了她这补眠的小习惯。黄记者表示谅解,但问道,“周小姐从前是驻法大使顾先生的秘书,在奉天又是机要秘书,跟如今的工作相比是怎样的一个感受?”
“比以前更累,更有趣,更心安。”随即又解释道,“我从小是在一个读书氛围很浓厚的环境下长大,我家老爷子对学问有着很高的要求。老爷子说,我们看的每一个字都是前人的记录,我们所写的每一个都应该真实和严谨。到最后,这些都会成为历史,由后人传承。所以推敲每个字下来后,会觉得很累。”
“那有趣和心安从何说起?”
“我休息的时候,少庄就泡壶茶在旁边,我们就开始玩赌书泼茶的游戏。分开了这么些年,我们在彼此身边总觉得心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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