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想找贵客崔大妹子,可脖子快伸断了也没见着,儿子还一个劲地悄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啧,要不是留着他们还能拉磨,真想通通丢了出去!
“话说,这古槐巷子,我怎的没听说过?”
“管它在哪,只要是在京城里头,那就怎么都比北坊好,没听吗?地契房契,回头上衙门去,立刻给办,那可是能当祖产的!”
“日头还高呢,不如现在就去城里看看啊?”
“展老哥,带大伙看看呗,让街坊老邻们也涨涨见识。”
……
展族长运用神功,眯着眼老神在在,时而喃喃几句:“老咯老咯,耳朵不行。”
可说起新家来,他到底是破功了。
便是这样,或被裹挟,或是自愿,总之平安村所有人被拥着先进去北坊,将圣旨牌匾好好摆上,留下几个小伙看顾后,又被拥着,连午食也不顾,就浩浩荡荡地进城去了。
关无艳逐渐走到队伍前头,却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了什么事,可想想她的好记性,便又将念头止住,专心听起左右家人说话了。
路边某一处,被出行人群震的退到更边边的牛壮壮,这会正踟蹰着牛蹄,啊,他跟还是不跟呢?算了,还是原地待着吧。
北坊附近已是空空荡荡,正此时,对面南坊走来个闲汉,见到一辆牛车落单在那,顿时眼冒绿光,他搓着手靠近,心想,他要发财啦!
手将将碰到缰绳之际,两排大白牙突然出现在他手边,那牛将绳子一咬,直接抢了回去,接着撒开牛蹄便飞跑起来。
初次遭遇打劫,牛壮壮昏头转向,不往北坊里去,反而冲向了另一头。
闲汉受惊之余,贪念未息,同样撒腿追了上去,牛是聪明牛,跑得也极快,可车轱辘留下的痕迹,牛是消不掉的。
跑到胸腔发疼,几乎要算了的时候,闲汉视线里终于出现那牛,牛停在山脚某处地方,蹄子抬起落下的,不知在扒拉些什么。
这是一片野林荒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拂过草,发出的沙沙声音。
闲汉放轻脚步,生怕惊了那牛,步步靠近直至到了牛尾巴处的时候,闲汉目光随意一转,被眼前一幕惊得发出震天叫喊。
牛又跑了,闲汉仍是僵在原地。
牛刨出的坑里,正露着半截□□身体,剩下的,还被埋在土中。
可已然很明显了,这是一具年轻的女子尸体。
.
此时此刻,谁也不知城外某处野林里,有个闲汉正站在尸体前瑟瑟发抖。
城门处,城门兵只见前方尘土飞扬,数不清的身影出现其中,且越走越近。
难不成,又又又来难民了?又或者,是哪里的百姓暴动了?
城门兵当真被吓了一跳,转身就往城楼上跑,将张守将给请了下来。
张守将一看,便将城门兵一瞪:“这里头的许多人,日日打你眼皮底下过,你就从没记住个一张半张脸?一惊一乍倒是擅长。”
兵士委屈,不怪他啊,近来的百姓,都很大胆呢,日子不如意也晓得反抗了,就比如那帮告官的。
正想着,告官的那帮人走到了城门兵跟前,张守将哈哈两声笑,习惯性将大掌往近前的男子肩上一拍,走前头的展和风不幸中选,当即闷哼一声,尽力咬牙受了。
关无艳立时眼神一射,目光瘆人无比,张守将悻悻收手,他知道她,恩,惹不起。
上一个惹到她的守将,当天下值便借酒哭了一场,不停念叨:“什么女子啊,这是女的吗?半分面子不给,那长枪,我硬是拽不回来啊……”当时他还取笑来着。
张守将身子一转,朝向了崔大妹子:“恭喜诸位啊,我都听说了,哈哈,头回碰上你们,可当真是没想到会有今日,乡亲们不容易啊!”
说到这,张守将停顿了片刻,保持着笑脸,等待对面人激动地感谢,哎呀,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他当初帮忙,也不图人感激,纯粹是出于良善本心,没错,就是这样的。
崔银莲连同大伙,谢字已到嘴边,却被关无艳抢先一步道:“是啊,真是没想到,请问大人,我们能入城了吗?”
张守将:什么女子啊,这是女的吗?半分面子不给,小心眼,不就是拍了她相公一下吗?
他退开一步看城门兵:“愣着做甚,赶紧的。”
关无艳配合着过了检查,擦肩之时,她突然回头,对张守将道:“大人,谢啦!”
于是,每一位经过他的乡亲们,皆留给他一句感谢,到底是让他如了愿,直至飘飘然起来。
啊,做好事,真快乐。
也有人不快乐,出来的急,北坊百姓可不像平安村人,因着过往经历,喜欢将身份证明日夜随身放着有备无患。
队伍人数因此锐减,可进到城里,仍是吸引到几乎所有目光。
大伙都习惯了,这种嘛,无视就好,众人将东南西北辨清后,便齐齐往东北方向去。
上到一条主街,族长开口向路人打听:“请问小哥,这古槐巷子怎么走?”
小哥本满脸好奇,听见这话,思索片刻后却是变了脸色,他疑惑反问:“你们去那做什么?”
族长老实说了:“呵呵,那是我们新家。”
为数不多的北坊百姓,不甘于他回答地如此平淡,七嘴八舌便在街上对着停驻的路人们,将他们可是大善之村,被朝廷赏赐了地宅等等全说了,且眼看是要越说越远,恨不得从顺余县第一场雨开始讲起。
小哥硬生生收了奇怪表情,他呵呵笑:“好地方,好地方!”朝廷赏的,他能说不好吗?
“这是东宝街,前面那桥你见了吗?不用过桥,往北面转几步,有道土砖砌的矮墙,你推开它,从大槐树起,河边上一整条,就是古槐巷子了。”
到这里,平安村人还不觉得如何诡异,顶多是疑惑,这么好的地段,将它封起来做什么?
跟来的北坊百姓里,却有一大半,跟小哥之前一样变了脸色。
古槐巷就在这?对,可不就是嘛,都快忘了它的本名了,因为他们都叫那:鬼巷。
京城有名的极阴之地啊。
又是槐树,又是临河,后来更是有一家子被灭了门,死状那个凄惨呀,附近活着的都不好受,且打那以后,巷子里夜夜出现骇人鬼声,道士和尚神婆请个遍甚至联手一道,都没能将怨气压下,就更别提将恶鬼驱走了。
住户因此跑光了,有那不信邪的,冲着房价实惠地段难得,壮胆搬进去试住,牙行也舍不得这片肥肉,陆续又送进去几户人家,结果却是一死一疯,鬼声犹在。
官府终于重视起来,出动能人将整条巷子翻了个遍,可没有,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里算是废了,便有那流浪汉乞丐儿,自觉寒冬可怕甚过鬼怪,从城外溜进来,躲到这鬼巷之中,又在春暖之日,被牙行中人发现了尸体。
自此,鬼巷之名,传遍京都。
原来巷子已经归了官府,又在今天被赏赐给了一帮外乡人。
这还是赏吗?不如直接赐死痛快!
上头的官员,会不知道个中情况吗?可别提什么读书人不信鬼神,不信也该忌讳,最起码,不能将这当个好风水的吉祥地,用以赏赐他人吧!
他们再也不羡慕了,这地方,有命住,也没命活啊。
队伍变得安静,前行中,总有那管不住嘴或于心不忍的,便是可能犯忌讳得罪人,还是忍不住和最近的平安村人,交头接耳一阵,将此地情况给说了。
被抓住的爽老汉半信半疑,到底是挤到前头去,又跟族长交头接耳了一番。
大伙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族长脸色一沉,又在关无艳一脚踢开那矮墙之后,迅速恢复了平静。
族长先是转身,这一看,不过短短路程,身后竟已只剩自己人,北坊的百姓们,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后退,此刻只剩背影遥遥。
这是连靠近都觉得晦气或是害怕?
族长不管,当即高声将闹鬼一事说了。
明明讲的是鬼怪,落到海边人耳中却像个笑话。
太逗了,以至于他们忍不住哈哈大笑。
爽老汉自中原来,他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可信了又能如何?抗旨说,这地方他们不要吗?
展弟弟摆摆手,豪气万丈一般道:“鬼?别说没有,便是有,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此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无数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关无艳,就是,他们可有福星坐镇,哪只鬼要不怕,便只管来缠!
关无艳拍拍手掌去灰,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路都清出来了,还不走?”
众人便走进了这条巷子,然后愣在当场。
巷口有颗大槐树,看着起码有上千年树龄,树干粗壮需得几人合抱,仰头看,便是树叶凋零大半,仍能想象出,待新叶长成后,将会有的茂盛之状,还有孩子老人坐于树荫之下,嬉戏说笑的模样。
过了大树,脚下一条土路宽宽长长延伸,左手边是房屋,右手边是河流。
清澈的河水正泛着粼粼波光,还能看见鱼儿自在游过,动静大些的,会让河面荡起一片涟漪,若再有几艘船停泊,便更完美。
宽宽巷道的另一面,是各种小院,宽窄高低皆有不同,虽然已经破败到令人扼腕,仍能看得出来,当初也是殷实人家所住。
主街闹市的声音飘来,传到此地被风吹淡,真真是好一个闹中取静的美丽地方。
最重要的,是这里,让他们想起了故乡。
有人喃喃:“这便是,我们的家了?”
“我们终于,又有家了!”
.
乡亲们脚步雀跃,心情激荡,从大槐树起,走到了巷子尽头。
巷子里当真没有任何住户,尽头则同样是面墙,这回,关无艳并未选择拆卸。
大家要开始商量后续了。
如何分房是件大事,房契地契也应尽快办妥为好。
按说若要快,那么人少的选小院,人多的选大院即可,可话又说回来,眼下人少,不代表日后人丁不能兴旺,已经落户于此地,怎么也该照四代同堂给备着大小吧?
族长突然看向关无艳:“艳艳呐,咱们有这一天,都亏的你,此事便由你来定,我们绝无二话。”
“对,我们听你的!”
关无艳也不谦虚推脱,包袱已经背在身,既然不脱,参与其中便很有必要,她沉思片刻后,心中有了个想法,她说:“且稍等我片刻,你们先将大概位置和隔壁邻居选了。”
她又转头对崔银莲道:“你喜欢哪块位置,便选在哪里,不过,最好让青青她们住在隔壁。”
崔银莲心情好的不得了,弯着眉眼回儿媳:“那是自然啦,就交给娘吧,你要忙什么,只管去。”她可得好好选,让家人住得舒舒服服,更加和和美美!
所有人兴奋四散,关无艳穿过他们,拦住了人群后头的关无霜,这一趟,关家只来了她和翠竹。
关无艳已是察觉到,那继母陈紫霞总躲着她,至于是何缘故,她就不清楚了。
当下,关无艳带着关无霜往巷口去,最后停在了大槐树下,翠竹识趣走到附近等着,关无霜笑喊了声:“姐姐。”
关无艳想,我还真不是你姐姐。
她斟酌了言语,这才开口道:“我有个想法。”
关无霜点点头,笑容不变等待后续。
“我知你善于经商,只限于本金年纪,目前不好做大,更不能轻易组建商队出外,那么,眼下有桩合作,你听听行不行。”
谈生意啊,关无霜认真起来,反而收了笑脸,稚嫩面庞上,一双眼精亮精亮。
“大家一路走来,共患难后,若不能共富贵,只怕会人心渐远,甚至滋生矛盾,他们如今有人浆洗衣物,有人扛包换食,有人跑腿打小工,有人手艺不错客人却少,短时间里无碍,可时间长了,见到你我几家愈加红火,心里如何能够平衡?”
“在这古代,人多便是力量,我可以不在乎,我家人却不行,你要做买卖,想必也是在乎的,而乡亲们过的不好便是拖累,过的好了,反而会是一道坚固后盾。”
“单打独斗毕竟艰难,你说是吗?”
关无霜难得见关无艳费尽心思铺垫这许多话,只为了能让自己做些什么,也因此对她有了改观,不论说得多么现实仿佛不带情感,可本质上,关无艳就是想要大家都过得好。
“你说的有理,便是没有利润,只要不亏大了,这桩合作,我大概是会同意的,还请你直说吧。”
关无艳轻吐一口气,看向关无霜。
刚刚复生在这个世界时,她脑海中曾出现一本书,翻来覆去,看过不知多少遍,却在后来,不知不觉慢慢淡去,自己都未能察觉,但一些大事,关无霜的一些壮举,她却还清楚地记得。
关无霜一步一个脚印,耗费一生,用经济改变了大梁朝,她对得起主角身份,也值得人予以敬佩,关无艳不想靠近她没错,却不是她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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