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舒着人去打听了一二, 果不其然, 她们是往皇后宫里去了, 后宫里此时传得沸沸扬扬的大阿哥要出宫开府一事, 只怕也有皇后在背后推波助澜。
一来能让舒嫔等人信以为真,二来若是时舒和永璜按捺不住想要着人去御前打听, 又或者是私下找人向皇上进言, 被皇上知道了,恐怕要以为她和永璜对皇位有觊觎之心。
三来, 这话是贵妃说的,若是入了皇上的耳朵, 皇上必然会以为贵妃和纯妃也有了别的心思。
这二人一个是皇上心中的单纯之人,一个又素来温婉柔顺,这话传进皇上耳朵里,这两个人的形象顿时便会支离破碎,碎片也会死死扎进皇上的心里,再难消除弥补。
传言满天飞,皇上却浑然不知一般,时舒也照旧关门过着自己的日子。
永璜那儿,她已经提前给他打好了预防针,经常在他面前提起帝后情分深厚,没准哪天就又来了个嫡子,所以他的路线还是要坚持以往,不能因为没有竞争对手而松懈。
故而,这一日皇上来了储秀宫,时舒便能察觉出他的心情虽不虞,但不是冲着她来的,反而对她和永璜这些日子的表现很满意,而后就冷不丁道:“永璜不日就要大婚,宫里难得有这样的喜事,朕打算给后宫都晋一晋位份,你日后便是贵妃了。”
时舒缓了片刻,便蹲身谢恩,虽察觉有些不对,但看着皇上嘴上说是喜事,面上却并非全然都是喜意的模样,暂时没有去分神思考别的。
她跟着皇上一起见了未来的儿媳富察氏,问了几句话过后,皇上便离开了储秀宫。
富察氏不愧为大族教导出来的,举止谈吐都瞧不出什么毛病来,即便宫里近来永璜为了是否出宫开府一事闹腾不休,富察氏也没有表现出半点要探口风的样子,反而还不着痕迹地劝慰着时舒,明里暗里示意她不要着急。
时舒心头的怪异感更甚了,皇后那头明摆着不会喜欢永璜这个长子,可却同意了富察氏的女子嫁给永璜为嫡福晋,要知道皇后的嫡子才不过一岁,富察一族定然不会把前程都放在一个孩童身上。
富察氏若为永璜嫡福晋,其族人日后帮扶的对象也只会是永璜了,除非二十年之后,嫡子长成,才有可能改换扶持之人。
但这个时候没人知道皇上能有多长的寿命,富察一族如此选择,岂不是明摆着要成为永璜的助力,而且这还是经由最重视嫡子的皇上和皇后一起同意了的。
长春宫,皇后歪在床榻上听了宫人禀告说,皇上从储秀宫出来时并未发怒,不由失望道:“哲妃竟然真的是个能坐得住的?”
一旁的宫人不忍她伤神,正欲说些七阿哥的事情来和缓气氛,开口之前却想起前些日子太医亲口断定七阿哥体弱一事来,顿时打消了心思。
皇后娘娘盼了这么久的嫡子,到头来却是个体弱的孩子,皇后如今的病容,有七八分都是为着嫡子病弱而起的。
皇后也只是失神了片刻,就缓过了劲儿来。
皇上如今看重永璜,她也只能把侄女嫁给永璜,以保富察氏满门的荣耀,而她自己此刻最重要的,是利用皇上此时的多疑,把联起手来的贵妃和纯妃,乃至于今年已有十二岁的三阿哥都一并打落下去。
留着这二人,固然能牵制哲妃,但她的身子尚不知能够坚持多久,若她先永琮一步离去,贵妃凭着皇上的宠爱和三阿哥,对永琮甚至二格格下手都不是没有可能。
贵妃无子无女,也许不会把二格格放在眼里,但纯妃有三格格,必然要为了三格格打算,而三格每多一分宠爱,都定然是要从二格格这里抢走的。
至于哲妃,皇后疲惫地闭了闭眼,她不是没有手段可用,但一方面要考虑皇上的心意,一方面要顾及富察家的想法,再一方面还要给永琮和二格格日后做打算,限制太多,她反而是无处下手了。
此时,也只能尽力提拔旁的嫔妃,盼着日后哲妃没法子一手遮天罢了。
乾隆十年,大封六宫。
时舒晋了贵妃,为了方便区分,皇上给贵妃赐了“慧”字做封号。
嘉嫔为妃,愉贵人为嫔,令贵人为嫔,柏贵人为嫔,陈常在为贵人,柏常在为贵人。
哲妃在这个时候晋了贵妃,这让高贵妃隐隐有些不安,也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口不择言说出去的话,但听到皇上赐了她“慧”这么好的封号,高贵妃的这点不安也就一下子消失了。
一旁的纯妃比她更加敏锐些,“慧”字对于旁人而言算是嘉奖的封号,可高贵妃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这样好的字眼放在她身上,皇上莫不是在暗示自己对贵妃的期待?
皇上为什么忽然对贵妃有了这样的期待?
联想起这些日子来皇上对三阿哥的夸赞奖赏,纯妃只觉得自己的心口砰砰跳动起来,异常激烈。
皇上为哲妃晋位,也许是对于她们母子空欢喜一场的补偿?
而这个节骨眼上,皇上却一反常态重视起了永璋,难道皇上真的属意了永璋为储君人选?
光是想想自己的永璋能有登基做皇帝的机会,纯妃便觉得自己兴奋得无法自抑,她那连旗人都不是的母家,难道也有成了皇亲国戚,加官进爵,荣宗耀祖的一日?
第五十章
七阿哥断断续续病了一些时日, 终究是夭亡了。
皇后一直以来虽然有这个预料,但真正到了这一日还是悲痛万分,尤其在发觉慧贵妃和纯妃一脸的洋洋得意, 以为三阿哥能就此出头的时候, 这种悲伤即刻便转化为了愤怒。
这一日,诸妃至长春宫请安。
慧贵妃瞥见皇后面容憔悴, 又见皇后手边散落着一个小小的荷包,便知道她还在伤心于七阿哥的夭亡, 一时间又想起纯妃的六阿哥和七阿哥年纪相仿, 心念一动就道:“说来纯妃的六阿哥和娘娘的七阿哥是同年生, 娘娘若是思念七阿哥, 何不多瞧瞧六阿哥?也能一解娘娘的思念之苦。”
这话若是以前的慧贵妃所说, 皇后只会觉得她是不会说话,如今却能发觉到她话中满满的恶意。
纯妃本是个警醒的性子, 然而如今一朝被权势所惑, 听了这话竟也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反而顺着话头往下说, 生怕不能用她对幼子的怜悯获利。
皇后越是看得明白, 就越心凉。
连她如此精力不济之时, 就能看明白的事情, 皇上只怕早就发觉了。
皇上不是个能容忍枕边之人觊觎他权力的人,若是他肯出言提醒, 高氏和苏氏也许还有幡然悔悟的余地。
但他一直以来都毫无动静, 许是存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正如她将自己的侄女赐婚给永璜,就是想瞧瞧哲贵妃会不会有得意忘形, 露出马脚来的那一日,皇上按兵不动, 存的也是同她一样的心思。
皇后知道这一日不会太久。
慧贵妃出言挑衅,时舒是看在眼里的,但她没想到,之后的日子里,皇后竟然真的屡次叫纯妃带着六阿哥去长春宫。
尤其到了这会儿,皇上吩咐内务府去宫外选址,又让让人早早开始预备分府的东西。
一时间,宫里的风向愈发明显了,慧贵妃,纯妃连着在阿哥所的三阿哥都风光起来。
据永璜所说,三阿哥这阵子待他这个长兄也少了恭敬,更是时时和高家来往。
高家是个懂事的,不会这么光明正大,耐不住三阿哥被慧贵妃和纯妃这么已撺掇,心气一旦起来了就再也下不去。如今唤后宫嫔妃也不如以往恭敬了,只有皇后,慧贵妃和纯妃才配得上额娘两字,余下也只有妃位以上才配得上叫声娘娘,以下便是直接某嫔某贵人。
到了年底,皇上总算是下了明旨,封永璜为定郡王,大婚过后便出宫开府。
家宴上,三阿哥喜气洋洋地拉着六阿哥给皇后请安,许是醉了酒,竟口不择言说出了让皇后视六阿哥为亲子一般的话。
时舒当时就察觉到上头的帝后二人心情不虞,纯妃总算没有昏了头,忙替儿子找补,但这也无济于事。
永璜的事情已有了结果,皇上很快也不会再姑息三阿哥的得意,不久后便下令,将三阿哥出继给和硕履亲王为嗣子。
得知消息,一向身子不错的纯妃悲痛欲绝,病倒在床榻上。
从前有多嚣张得意,如今回想起来,她只觉阵阵后怕,枉她自以为聪明人,却不料一朝被权势迷了心窍,竟然如此不知收敛。
事已至此,纯妃再没脸见三阿哥,更没有脸出去再见人,受人嘲笑。
慧贵妃找了个由头,就势把尚且年幼的六阿哥抱回钟粹宫。
只是还没等永璜大婚,皇后支撑不住,一病不起。
对此,时舒是松了一口气的。
历史上乾隆帝在皇后去世后,对待前朝一改往日的作风,手段逐渐严苛,永璜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皇帝在皇后灵前训斥,一蹶不振。
若是于皇后崩逝之前大婚,之后便要开始办差,若是碰上皇上心情不虞,难免要出错。
再等一等也无妨,反正日后还有的等。
皇后似乎是自知已到大限,近来屡次让二格格和大格格一同出入,也召见了永璜未来的福晋说话。
皇后眼瞧着不成了,余下嫔妃关切之余,不免就把心思放在了继后的人选上。
三阿哥出继,纯妃眼瞧着失了圣心,剩下就是慧贵妃,娴妃,嘉妃和时舒。
宫里人心浮动,娴妃是头一个站出来的,她性子这些年逐渐冷硬,又恪守宫规,是走了太后的路子,被举荐到皇上身边管了一部分宫务。
她一贯沉默,这一回倒有些一鸣惊人的意思了,沉寂许久,几乎被人遗忘的翊坤宫门口,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这在时舒的意料之中,永璜娶了富察氏的格格,身边多了一大助力,这是皇上的一道保险,以防自己出了意外,朝堂无人主持大局,要说他真的把永璜视为储君,也不至于。
有了这一道保险,那么相对应的,时舒至少现在没办法安安稳稳地坐上后位。
至于皇上期盼嫡子,也许曾经是有的,可经历过两个嫡子先后夭折,这渴望恐怕也那么强烈了。
果不其然,皇上的旨意下来,是时舒和嘉妃,娴妃共同料理宫务。
至于慧贵妃,则被打发去和太后一起照看六阿哥了。
时舒照例解读了一下,慧贵妃的阿玛高斌是个不可多得的治水人来,眼下又快到六月里,皇上不想节外生枝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皇上大约还对慧贵妃有些情分,虽然一直都没去看她,但还给她找了处清净的地方,许是盼着她能在一心礼佛的太后那儿静静心?
皇后终究没能熬过乾隆十一年,而正如时舒所预料到的,皇上的性子在皇后薨逝之后渐渐发生了变化,只是这变化过于丝滑,让时舒想到他是不是故意为之。
先帝爷在世之时,对待朝臣一向都严苛至极,到了今上登基,用的是怀柔的法子,顿时让习惯了先帝威势的大臣们轻松不少,收拢了许多人心。
但一下子放松了的弊端自然也有,就是渐渐有些人又开始借着皇上的好脾气,为自己牟利,中饱私囊。
皇上忍了这么些年,如今总算有了个由头展现自己的雷霆手段,还能借此得个与皇后鹣鲽情深的名头。
第五十一章
这一日, 已经是令嫔的魏氏求上门来的时候,时舒没有直言拒绝。
皇上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因为皇后丧仪欠妥责罚了不少前朝大臣, 因此事受到责罚的大臣几乎比这十年来加起来的人都多。
魏氏的阿玛在内务府办事, 因着一个小纰漏被报了上去,得了个杖责八十和降二级留任的处置。
魏氏如此惶恐, 想必一是为了阿玛,二则是担忧自己。
但时舒估摸着, 皇上手段严苛只是对外, 对于嫔妃, 只要不是逾越太过, 都不会从严处置。
只是潜邸中看明白这些的人太少, 慧贵妃素来得宠,从无所觉;纯妃小心多年, 一次逾越便撞上了皇上的底线。
令嫔也未必敢向皇上求情, 只是想从她这里打听些消息,担忧皇上真的因为她阿玛办事不力, 就以为她也对大行皇后不敬。
而时舒之所以应下, 也是知道皇上不会迁怒魏氏。
为着爱妻薨逝而对她的丧仪力求完美是情深, 可为着这个去猜忌为难妾室, 虽显情深,但难免有刻薄的嫌疑。
皇上要是表现得太深情, 难免要向他的皇祖父——康熙帝学习, 康熙帝元后过世三年方册封继后,继后过世三年, 才册封孝懿仁皇后为皇贵妃。
而如今大行皇后薨逝不过两个月,皇上已经在琢磨着再度大封六宫, 虽说宫中有传闻是皇后薨逝之前的恳求,但皇上若是真的如此挂念皇后,这时候想必是分不出这么些心思来的。
而且近来皇上又冷不丁下了旨意,让人拾掇养心殿的东耳房。东耳房自来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住的,且皇上下的是明旨,这样一来,几乎就是在明示众嫔妃,皇上有立新后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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