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演员,是江枫渔的梦,她当真了。过了两天,肖军说他认识了一个拍戏的导演,约在录像厅,介绍给她认识。江枫渔再次跟他去了录像厅的小隔间,见到了一位二十多岁,自称导演的男人。
肖军走了,导演在屋里架起机器,说要试戏,得脱衣服。江枫渔不懂,试戏为什么要脱衣服,导演打开电视机,塞了盘录像带进去,电视画面里出现了一对光溜溜的男女。江枫渔浑身发烫,脸被烫得通红。
导演告诉她,这就是戏,是艺术,当好演员就得这样。还快进,找了几个脸熟的演员镜头,对她说,你看,这是某某某,大明星,也是这样拍戏、试戏的。
江枫渔不懂,导演告诉她,艺术门类很多,都要尝试。于是,她脱了衣服,当着转动的录像机,和导演在小隔间的沙发上滚做一团。她经历了撕裂般的疼,导演却说,为了艺术,为了当演员,这点儿疼不算什么,马上就有甜头了。
“为什么我当下很开心,因为我觉得自己是演员了。我跟个傻子一样,根本不懂自己被人侵犯了,没有人教过我,内衣内裤遮住的地方不能给人看,更不能当着陌生男人的面脱衣服、脱裤子,甚至内衣和内裤都脱个精光。没人告诉我,女孩要保护自己。我不懂,真的不懂,没有人教我这些……”
后来,懂了,她去找肖军。
肖军说:“你不愿意跑就行了,又没人给你下药,但我可听‘导演’说了,你高兴的很,很配合,录像机都录下来了。当时爽翻了吧,这会找我算什么账。”
这事,若让张燕玲知道了,只会骂她是骚货,是浪货,是鸡,活该被男人上。江枫渔想到了死,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我跳了宁河,贾漫也跳了,救了我,开导我,说一切与我无关,结果我活到现在,她却死在宁河。”江枫渔的神情突然庄重而深沉,直直地看着林潮,问,“这对她公平吗?”
第21章 【YU】20飞鸟
夜深了,林潮没有回自己的房间。恰到好处的灯光,为套房里的一切加上薄纱般的影子,所有的影子都是静止的,只有她和他的影子,是鲜活的。最初,并没有欲望滋生,他们只是拥抱,她像走入荒凉的孤岛,遇见了一个举着火把的人。
怀里抱着的人,热腾腾的,如果离他的距离太远,害怕自己会在冰雪的夜里融化掉。
似乎抱了很久,他们开始接吻,第一个吻很浅,只是两个人的嘴唇碰在了一起,却突然开始疯狂,从客厅到卧室,衣服散落一地,赤裸的两个人倒在了床上。
她柔得像水,发出潺潺声响,很动听。她的肌肤,早熟透了,可林潮却控制不住地想,还是少女的她,一定更柔,更软,更动人。
眼前的女人成了少女模样,洁白得像一朵栀子花,而他,将白色染上糜烂和浑浊。
林潮觉得自己有些邪恶,但控制不住思绪。结束了,江枫渔转过身去,他从后面搂着她,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睡吧,她说了两个字,再没了声音。
从不算沉的睡梦中醒来,一切都很自然,穿衣服、洗脸、刷牙,然后商量今天要做的事。像一对熟悉的情人,又或是她在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把昨夜的情欲留在已经逝去的夜里。
属于哪种情况,林潮猜不准。
也不好问个清楚,会显得傻。况且,他们不是来度蜜tຊ月的,江枫渔回鞍宁,有正事要办。
洗漱完毕,俩人一起去西图澜娅餐厅吃了早餐,结束后,林潮取了电三驴。
来到鞍宁后,她更喜欢叫她贾漫,说不上什么缘由,自然而然,好像那才是真正属于这座小城的她。就像来到鞍宁,她习惯了乘坐电三驴,虽然透风,但冷会让人清醒,速度不快不慢,刚好有足够的时间,让她重新观察这座城。
行驶中,地上偶有冰凌,轮子打滑,林潮会扭头冲她笑,叮嘱她坐稳。
就要见到贾漫的父亲了。江枫渔的心越来越沉,右眼皮一直跳,眼皮像吃了过量的跳跳糖,以致疯狂,失去控制。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是好预兆。她手上用了劲,在眼皮上又揉又搓,搓红了一块,才算好转。
出发前,她给贾漫的父母都打了电话,联系方式是曹柠给的,一个关机,一个无人接听。
左手右手,剪刀石头布,决定先去贾漫的父亲贾卫民的住处。按说,他曾是大学教授,应该不缺钱,回鞍宁后却租了间简陋的平房住。
原生家庭若不幸,会成为扎在孩子心里的一根刺,得足够幸运,习惯疼痛,伪装伤口,挣扎出体面的人生。但刺不会枯萎,只是被更加茂密的枝叶掩盖了。这根刺,江枫渔心里有一根,贾漫应该也有,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她遮盖得很好。
如果,贾漫对“小花”说的事是真的,贾卫民曾那么对待自己的女儿,女儿怨他,恨他,情有可原。
电三驴拐进了巷子里,开到一半,江枫渔对林潮说:“就在这儿停吧,我先去看看。”怕他误会,解释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够乱了。”
林潮点头:“有情况给我打电话,我在这等你。”
江枫渔走在巷子里,两个小孩在堆雪人,一个小孩偷摸着放小鞭。去年是鞍宁难得的暖冬,雪下得迟,天冷得晚。若是今年这样的寒冬,宁河早冻成了冰场,这个季节想跳河自杀,是不行的。
“干嘛非要死,活着不好吗?”
脑子闪过很多画面,一帧接着一帧。顽皮的男孩在她脚边扔了个小鞭,炸出声响,她无知无觉。藏着的男孩挠头,心想,这女的怕不是个聋子。
巷子两边有很多人家,差不多大小又相似的门脸,江枫渔恍惚地走了很远,回神,看了看临近一间屋子的门牌号,发现自己走过了。又往回走,眼睛盯着一个又一个门牌。
到了,对了三回门牌号,没错。没有门铃,她将手握成拳,敲门。门没开,但里面有动静,确定有人。
隔壁门里出来位嗑毛嗑的老太太:“找谁呢?”
“贾卫民。”
“你是?”
“他闺女的朋友,来鞍宁办事,顺道看看老人。”
“来看老贾?”老太太连瓜子皮带唾沫地吐了一口,“他家保姆小孙出去跟人摆扑克了,老贾这会子估计在院子里飞呢,你用力推门,能进去。”
“谢谢。”
江枫渔没明白,什么叫在院子里飞,但听了老太太的话,她用力推门,门开了。
院子很小,乱七八糟堆了很多杂物,中间有棵歪脖树,一位穿着咖色旧皮袄,黑色棉裤,黑色皮鞋的男人,围着歪脖树飞翔,一圈又一圈。
他凌乱、花白的头发上落了一层薄雪,鼻孔不断地冒着鼻涕泡,两臂平展地伸开,身体起起伏伏,仿佛一只大鸟。教授的体面,到了晚年,荡然无存。
“老贾疯了,他前妻害的。”老太太在身后说。
江枫渔和一双怪异的眼睛对上,投射出毫无防备的惊恐:“疯了?。”
“自从闺女走了,老何,也就是老贾的前妻,精神就不太对,没事就来找老贾干架。有一天,老何趁着老贾睡觉,关了门窗开了煤气要憋死他,这还不够,拎把刀要砍他,刀质量不好,钝,刺进皮肉,没伤到内脏,老贾疼醒了,闻着煤气味就要往屋外跑,被老何拖着不让。俩人在屋里对打,老何哪里打得过老贾,误伤了自己,头磕到桌子上,流了好多血,没等送到医院,人就走了。老贾吸了太多煤气,就成那样了。”
江枫渔半个身子在院子里,半个身子在外面。老太太的几句话,含了太多的信息量,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就地琢磨。风,在狭小的巷子里徘徊,将细盐似的雪吹得打旋。
江枫渔有些喘不过气,她扭头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礼拜,没几天。”
上个礼拜,并不算遥远的时间。森森的冷意袭来,江枫渔仿佛走在空旷冰面上,冰面下,藏着汹涌的漩涡,她有些不知所措。
“大妹子,大妹子。”
“漫儿的朋友,吓着了吧,手气咋样。”
“点背,输了。”
江枫渔听见老太太说,这是小孙,老贾妹子给请的保姆,这是老贾闺女的朋友,来看老贾。
小孙哦了一声,把江枫渔请进院子,对老贾说:“你闺女的朋友来瞅你,要不,去屋里扑棱。”
老贾嘴里哈着白气,继续飞翔,小孙拽着他的一只“翅膀”进了屋子,江枫渔跟了进去。来的时候,她没买礼物,中途找了个提款机取了一万块现金。犹疑了一下,从里面抽出几张,交给小孙,说是心意,给老贾买营养品。
“啥都吃不了,再好的东西,都得打成糊,之前吃保健品把胃吃坏了。”小孙接了钱,放到茶几上,找了个杯子压上,“吓到你了吧?”她问。
“有点突然。”江枫渔如实说。
“这一家子真中邪了,说是得罪了大仙,遭了报应,一个比一个惨。”
“家里这事,通知漫儿的女婿了吗?”
“人死了,也没个孩子,还算啥女婿啊。”小孙唉了一声,“听说房也卖了,之前小贾的东西一堆一堆都送到这儿,老贾不是个念旧的,能卖的都卖了。”
倒与詹泽、曹柠说的话能对上。小孙很健谈,江枫渔问了她一些情况。鞍宁地方不大,贾家的事多少会有些闲话传出去。保姆扯闲话,东一句,西一句,不连贯,但也拼出了个大概。
保姆说,这家闹成这德性,都是让贾卫民作的。按说,贾卫民这只金凤凰,飞到大城市当了大学老师,原本体面,但他被位野女人迷得五迷三道,野女人还趁着他假期追到老家,就住在这间破屋子里,卖惨。老贾犯浑,为野女人抛弃了老妻,后来连棺材本都被人骗了个干净。
野女人听说是跟人跑了,老贾依旧念念不忘,灰溜溜回了鞍宁,租了她当年住过的地方。
“他闺女来这里看过他吗?”江枫渔问。
“没有。父女俩关系不好,主要是老贾作,没事就去闺女哪儿闹,他跟闺女闹,老何就跟他闹。”小孙叹了口气,“小贾怀孕的时候,老贾也没消停,孕妇心情一差,肚子里的孩子没长好,想不通,走了。”
小孙一拍大腿,指着在屋子里“飞翔”的贾卫民说,“妹子,你说,这老家伙是不是个犊子。”
看了贾卫民一眼,江枫渔说:“挺不是个东西。”
“那会警察来了,说有可能是什么防卫过当,但查了后,煤气是老何开的,刀是老何拎的,老何喊弄死他的声音,满巷子都能听得到。后来,老贾人就从公安局回来了,听说回来的时候只是恍惚,没疯,但没两天情况就严重了,他妹妹和外甥想把人送去精神卫生中心养着,但老贾一出这院子,就要死要活。”小孙说,“不瞒你,他家亲戚给我的钱不少,我才愿意干这活。不然,谁愿意跟个疯子住在死过人的房子里,怪瘆人的。”
小孙说得口干舌燥,从暖瓶里给自己倒水喝。江枫渔又摸出几百块钱,塞她手里:“孙姐,这钱是给你的,我能跟贾叔单独唠一会吗?”
小孙没客气,接过钱:“那我再去摆两把,唠吧,走的时候,把门闭上。”
逼仄杂乱的屋子里,剩下了两个人。江枫渔坐着,贾卫民不知疲倦地飞啊飞。她盯着他看,真像一只被关在大笼子里挣扎的老鸟。从他老朽的身体里,散发出难闻的味道。他的眼睛,发浑,带着血丝。
飞啊,飞啊。从屋子这头,飞到那头。
江枫渔说:“别装了,你没疯。”
刚见到这只“大鸟”的时候,她的确吓到了。但刚跟保姆小孙聊天,飞翔中的贾卫民,时常有古怪带着戾气的眼神看过来,被她捕捉。她曾为了演好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角色,去不同的卫生中心体验生活,跟着医生、护士,接触了成百个患者,形形色色。
江枫渔熟悉他们的眼神,不会是贾卫民这样的。
她的语气很淡,毫无重量,脸色苍白,没有表情。但眼神里仿佛有黑色的洞,能将人看穿,贾卫民还在“飞”,但动作明显迟缓了。
好好的人,装疯卖傻,一定tຊ为了逃避些什么。
江枫渔看着眼前古怪的老人,试图找出缘由,很多碎片浮在眼前,真真假假,错综复杂,真相藏匿其中。
她试探着问:“关于小漫的死,你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话落,贾卫民“翅膀”煽动的频率突然加快,飞出带着腥臭阴森的光晕,嘴里发出怪叫声。他失禁了,黄褐色的液体,顺着裤腿,滴答地流下。
贾卫民停止了飞翔,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头。
“告诉我,告诉我她为什么死。”她走到贾卫民身旁,摇晃他的肩膀。
他疯狂地摇头,嘴里只有些含糊的声响,江枫渔分辨了出来,他说的是,骗我,都骗我。
“谁骗你?”
……
第22章 【YU】21丑事
与其说疯,贾卫民更像喝高了,他眼皮抖动的频率极高,嘴巴张合,但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字,骗我,都骗我。含糊不清,像梦话。
江枫渔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但并不沮丧,因为还有“小花”。贾漫的过往,是一只飘落在远方坏掉的风筝,“小花”是连着风筝的那根线,一点一点拽着,或许可以扯回一些破败却带着尘埃的真相。
不管他真疯假疯,江枫渔都礼貌地跟他道别。这间屋子,这个地方,让她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出了院子,她好像也在飞,轻飘飘的,远远看到电三驴暗沉的红,加快了脚步。
和林潮商量后,决定去一趟贾漫和詹泽之前住的小区,那套房子虽然被詹泽卖了,说不定能遇见认识他们的人,打听些消息。
雪天,林潮把电三驴开得生风,红色的车身染了不少泥点,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谁也不提昨夜发生的事。
到了,林潮停好车,扭头,江枫渔也没说话,下车,往小区里走,林潮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小城里,百姓的娱乐活动很多,看电影排不上号,尤其还是文艺片,没人认出眼前打听事的女人是明星,但提到那两口子,问到的人都能聊上两句。
在邻居的眼里,那两口子时常吵架。其实算不上吵架,大多时候,是女人发疯,歇斯底里。她妈来过几回,每次跟闺女一起疯,有时疯到院子里,一个哭一个喊,张牙舞爪,中邪似的。
男的倒温文尔雅,不像东北爷们。
“两个疯子?”若一个人说,江枫渔会存疑,但至少有五个人这么说,且拍着胸脯,保证句句属实。江枫渔的心里似堵了一面墙。
思忖着,口袋里的手机震了,江枫雪打来了电话。江枫渔把手机放在肩膀上,靠脸颊夹住,电话那头,少女的声音传了过来。
“姐,奶奶、姑姑、小叔他们来了,一屋子的人要见你,说你要是不来就把家里的丑事抖落出去。”
江枫渔哈出一口白气,皱眉,嘴角上扬,苦笑或是讽刺的笑。这个家的确是有很多“丑事”,出轨嫖娼的父亲,心硬如石把丈夫骨灰扬入河里的母亲,还有她,一位年少失贞,成年混出名堂后对家人不管不顾的女儿。桩桩件件,都会让营销号激动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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