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真不愧他能言善辩之名。
可她竟也有些,心甘情愿。
“是吗?”陆槿梨笑了笑,忽而意有所指的道:“先生如此博学,那学生往后就要麻烦先生了。”
“只不过,既然要教导学生,先生难道不应该先改口?”
沈钧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槿梨挑眉:“不要自称臣,不要唤我陛下,不要对我用敬语,先生既要教我如何爱人,难道不觉得这些称呼太过疏离了吗?”
沈钧顿了顿,在为臣的克己复礼和为师的身份转变中挣扎了一下,很快缴械投降,唇边掐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那我便唤陛下……阿梨,如何?”
陆槿梨指尖一紧:“为何这样唤?我的乳名并非这个,你也知道。”
闻言沈钧顿了顿,眼神似是透出几分迷茫:“只是觉得很适合,而且……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这样唤过这个名字。”
“不行吗?”
陆槿梨沉默一瞬,勾起唇角:“不,挺好的。”
沈钧没察觉到到对方神情有异,每天更新txt文档看漫话加群似而而贰武久义死七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文臣总是一丝不苟,沈钧更是其中翘楚,这会儿竟是准备带伤为女帝讲课。
“陛下既然要学如何爱人,那么这第一课,从您的身份出发,为帝者,应当先学如何爱百姓,爱您的子民……”
陆槿梨:“?”
等等。
什么玩意儿?
陆槿梨“腾”得站起身。
我跟你学感情,你跟我谈治国?
这哪来的一块石头?!
陆槿梨脸色微微扭曲:“先生伤还未好,还是不要太过劳累,今日就到此为止,朕想起御书房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先走了。”
说完,她拔腿便走。
……
寂静无人的室内,空荡荡的房间里盘旋着的最后一丝温暖梨香散去,室内残留的只有冷寂,青年的眼神黯淡下来。
女帝都被气得自称“朕”了。
沈钧难道真的听不出她是什么意思吗?
沈钧松开袖袍中一直死死扣在左手腕上的右手,那里竟因过于用力而多了一圈红印。
谁人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忍住没有将对方留下。
他既不想看见她爱别人,妄图陪伴在她身侧,又不愿让她爱自己,因为他是个活不长的人。
既然注定无法陪她走到最后,又怎么舍得用无望的情爱困住她的一生?
不舍她余生难过,又不愿意放手。
他从来不知自己竟是这样卑劣。
就在沈钧无法扼制的陷入自厌情绪时,未料原本走到殿外的人又猝不及防的拐了回来。
陆槿梨折身回来,避之不及的青年错愕抬眸,那双泛着湿润红意的眼睛被对方完全收入眼底。
陆槿梨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沈钧下意识慌乱闪躲,举袖掩面:“陛下,您怎么……”回来了?
要说陆槿梨真的完全不清楚沈钧的想法,那也不至于。毕竟相处这么久,她也差不多该懂得那人的性子了。
她只是有些怒其不争,做别人的白月光,总是为旁人劳心费神有什么好?怎么就不能为自己多考虑一点。
然而这些怒意在看见青年泛红的眼眶、颤抖的身形时全然消散,最后只余下一丝无可奈何。
陆槿梨俯身,掰正他的脸,不许他逃避直视她的视线,故意冷着脸加重语气:“先生,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沈钧忐忑不安的移开视线:“微臣……”
陆槿梨食指压在他唇上,肃着一张脸:“说我,不是才答应过。”
“我……陛下,是我错了。”沈钧紧抿唇瓣,心脏揪成一团,不知所措到语言都有些组织不清,“我方才不该假装听不懂你说的话,但我绝不是在戏耍你。真的,你相信我。你别生气,也别……讨厌我。阿梨。”
他唤她的名字,眼含乞求的看向她。
病痛折磨下,青年的身形仿佛又清瘦许多,衣袍挂在他身上竟显得空荡荡的,陆槿梨终究是装不下去,叹息一声将人抱住。
“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了,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你怎么总这么实诚,连骗人都不会。”
陆槿梨像哄小孩一样,温柔的拍拍他的背:“先生,现在也还是不疼吗?”
沈钧愣愣的被抱住,感受着触及肌肤的温度,也不挣扎。他一眨眼,坠在睫毛上的泪珠落下来,沾湿了肩膀上的衣料。
像是放弃思考选择了一般,青年把脸埋进少女的发丝间,主动伸手搂住她的腰,自暴自弃般哑声道:“疼。”
“很疼。”
陆槿梨勾起唇角。
她轻轻抚摸他的脊背,让他紧绷的身体一点一点放松下来,而后替他盖好被子,亲吻了一下他的嘴角:“先生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破例再多陪你一会儿,睡吧。”
**
好不容易把沈钧哄睡着后,陆槿梨离开养心殿后,准备前往慈宁宫。
望着慈宁宫前的牌匾,陆槿梨忍不住想:沈钧就不能多学学别人,比如太后,不管是女儿还是情人抑或是父亲,谁也不能挡她的路。
陆槿梨前脚刚踏进慈宁宫,后脚一阵风声由远及近而来,陆槿梨偏了偏头,一个茶盏碎在脚边。
这茶盏是冲着她脑袋来的,若不是躲那一下,现在她就头破血流了。
陆槿梨顿住脚步,平静的笑了笑:“母后的火气还真大。”
第38章 哭包疯批女帝×温润文臣(十三)
即使成了败军之犬, 霍晚容依旧妆容华贵,雍容端庄端坐在上首,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 指甲染着精心保养的红梅。
唯有眼下细粉掩不住的青黑, 暴露出她的心绪不宁,如今不过是强撑而已。
霍晚容盯着这个毁了自己一切心血的女儿, 眼底像淬了毒:“你还来干什么?逆女!孽种!从哀家的慈宁宫滚出去!你以为你站在这里,便是胜利者吗?只要你一天是哀家的女儿, 就不能把哀家怎么样!”
陆槿梨嗤笑一声,嘲弄道:“母后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 怎么还这么天真?后宫磋磨女人的手段那么多, 朕便是要您从今往后不得踏出慈宁宫一步,青灯古佛了却残生,外祖父也不会说出个不字。”
“只不过是不能让您死而已, ”陆槿梨走进一点, 以便让对方更加清楚的看见她眼底澎拜的恶意, “可您知道吗?这世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多了去了。”
“你!”霍晚容猛地一惊。
这真的是她的女儿, 是她十月怀胎的女儿吗?
她的神情和容貌,都变得如此陌生。
距离上一次与女帝这样面对面的说话已是三年之前, 甚至连登基时霍晚容也只是远远的看了她一眼。
后来霍晚容再也没见过她,一心只顾过好自己的日子,剩余诸事基本交给陆泽迁负责,霍晚容只负责心情不好时挑点刺。
就如之前让女帝扮男装上朝。
霍晚容不想管这个女儿。
见到她, 就仿佛见到自己那人生的转折点,重新见到自己无助又痛苦的过去。
可陆槿梨又确实是自己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 那孩子小的时候,霍晚容也曾抱着她轻轻哼着歌哄她入睡。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时间的流逝,陆槿梨长得越来越像老皇帝,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与老皇帝如出一辙,霍晚容每每看见,心里都无法控制的生出浓烈的恨意。
恨意最浓烈的时候,一度到了只要看见她,霍晚容就忍不住想要掐着她的脖子,想要看见那张与老皇帝相似的面孔上流露出懦弱害怕惊恐畏惧等等情绪。
每当这种时候,那孩子又叫她母亲,一遍一遍哭着叫她母亲。
她终究是下不了手。
只好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
霍晚容有时候会想,永世不见,或许才是她们母女俩最好的相处办法。
当时的霍晚容不会料到,她与陆槿梨的再见面,已是图穷匕见。
可到了这时,霍晚容忽然惊觉,这孩子不知不觉间,面容中居然没有了老皇帝的影子。
女儿长大了,长得不再像老皇帝,也不再像她。
这样很好,这样,大概才是最好的。
仿佛一直以来强撑着的那口气散掉了,霍晚容疲惫的松懈下来,她别开脸:“你要如何处置我?”
“本来确实是想让您青灯古佛了却余生的,但可惜——”陆槿梨笑了笑,声音压得极低,“她还爱着你。”
霍晚容没听清:“你说什么?”
陆槿梨却没有回答。
这具身体里,原主残留的最后一丝感情,在陆槿梨做出决定的瞬间,轻轻扯了她一把。
这世上的母亲并非都爱孩子,但孩子一出生,就懂得如何爱母亲。
霍晚容从前那样对她,原主心中不是没有怨,没有恨,只是那些浓烈的不甘都随着原主的离开散去了,还残余在身体里的,仅剩最后那一点点纯粹的爱。
终究是她们母女之间的事。
原主既然不怪,她也不会做多余的事。
陆槿梨平静道:“给您两个选择。第一,在这慈宁宫荣华富贵度过一生,享有太后能够享有的一切,但终生不得踏出宫外一步;第二,走出这宫墙,以霍家远亲的身份存在,从此您就不再是霍晚容,霍晚容会永远留在宫中,而您,将失去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名利。”
陆槿梨:“母后,您要选哪一个?”
十日之后,陆槿梨亲自送太后出宫。
霍晚容进宫时是一台小轿迎进来的,出宫也只有一顶小轿。
可两者的心情却完全不同。
女人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从前没能在父亲那里,在情人那里得到的东西,却峰回路转,从女儿这里得到了。
踏出宫门的那一刹,霍晚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女帝站在明媚的阳光里。
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备受冷落的心软公主,换下软弱屈从的男装,身上是改换了制式的龙袍,环佩珠钗,容颜绝艳。
鲜亮而又明媚的明黄色被阳光照射而反射过来的光芒,几乎要灼烧人的眼睛。
霍晚容眨眨眼,眨去眸底的干涩。
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宫外而去。
道路尽头,霍老侯爷和霍将军正在等着她。
……
陆槿梨目送霍晚容离开,而后重新返回养心殿。这段时日养心殿正殿被沈钧占了,连女帝本人都是屈尊偏殿。
沈钧是个闲不住的人,陆槿梨回来的时候,他正靠在软枕上看书。
别看沈钧平日里在朝臣心中是个博然群书,熟读四书五经的正经文臣形象,实
际上他私下里最爱看的却是民间志怪小说。
陆槿梨觉得他都这么虚弱了,养伤期间实在不必总是动脑,于是命人搜罗了许多民间有趣的话本子给他打发时间。
沈钧见女帝回来,放下话本,轻轻咳嗽了两声:“太后离开了?”
陆槿梨点头,在他身边坐下。
沈钧往里挪了挪:“其实陛下并不需要我教导如何爱人才对吧?”
陆槿梨疑惑的歪了歪头:“为何这么说?”
沈钧叹气:“陛下这回不是做的很好吗?你分明是爱着太后的。”
陆槿梨:“……”
这要怎么说?说爱着太后的不是她,而是原主?
陆槿梨:“……如果我说这次是意外你能信吗?”
沈钧显然不相信。
他更愿意相信女帝是曾经被太后的冷漠伤到了,如今才变得难以对他人付出真心。
只是对太后,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忍不住会心软。
陆槿梨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刚巧她这儿有个好消息:“前几天沈舒传信回来,说他找到了从前为你们兄弟二人诊治的神医,你的身体有救了。”
男主真不愧是男主,效率太高了。
据说对方带着人刚刚出城走了一里地,就正好碰上来见识京城繁华的神医,于是他速速请了神医回来,来回不过花了十天时间。
沈钧微怔:“舒儿出城了?”
陆槿梨面不改色的撒谎:“是啊。那小子可重视你了,听太医说了你的身体状况,立刻就要出城为你寻求神医,我是拦都拦不住。”
沈钧:“……”
他对自己从小养大的弟弟还是了解的。想为他寻医肯定是真的,但也不至于这么着急,怎么也该等他醒来再走。
所以阿梨和舒儿是在他昏迷的时候产生了什么过节吗?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少女温热的指尖抚上他的眉间:“思虑过重对身体不好。”陆槿梨强硬的将他按回床上:“我派人去把神医接来,你就在宫里好好休息。嗯?”
少女上翘的尾音透露着不容置疑,面对女帝强硬的照顾和关心,沈钧自己也未曾料到,心中第一时间升起的竟然是种隐秘的愉悦。
他强压下胸膛里翻涌的情绪,最后只是仰着脸,乖乖点了点头。
神医的诊治很顺利,在陆槿梨将其请入宫中后,沈钧这令所有太医都无能为力的病症,却在神医手中妙手回春。
后续是神医以座上之宾的身份在宫中待了三月,一边为沈钧调理身体,一边和太医院交流医术,等他走后,太医院整体医术水平上了一个大台阶,可谓是皆大欢喜。
30/70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