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岑裕改变想法了。
国师只是没有实权的空职,因其代代的名誉累加,代表的是信仰和民心所在。岑裕此时最缺的就是一个好名声,陆槿梨的站队扫平了岑裕最后的障碍,一定会让很多人不痛快。
如果她选择站在他这边,往后必定会遭遇无数腥风血雨的刺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他想破除旧例,让她做一个有实权的国师。
他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唯一称得上干净有用的只有权势了,他只有这个。
反正他是天下最大的奸臣,再离经叛道一些,又怎么样。
看着岑裕的眼神,陆槿梨顿时懂了他的意思。
“不用。”陆槿梨笑了笑,揶揄道,“要是像你一样,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那我还是宁愿当一个清高出尘,不染世俗的无权之人。”
最重要的是上一世真的弄权弄够了,做昏君容易,做个励精图治的女帝却是要命。她要是真的这么在乎权势,最后也不会扔下一切跑去游历天下。
好吧,岑裕再离经叛道,也比不过对面这位随心所欲。
他揉揉眉心:“不当可以,但往后你的行踪都必须托人同我报备,我好提前安排人保护你的安全。”
陆槿梨靠过去黏糊糊蹭了蹭青年的肩膀,眨眨眼:“我哪儿有自己的行踪啊,还不是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油嘴滑舌。”马车停下,岑裕拽她起来,“你是国师,即使不要权,也不能一直待在督公府里。你不是我的幕僚,亦不是皇帝的幕僚,你的职责是为天下人谋福祉,至少在明面上,你不能做得太过。”
一直待在督公府,对岑裕来说肯定是件好事,不仅能把对方放在眼皮子底下,还相当于向天下宣告他岑裕已经绑定了国师。
可对陆槿梨就恰恰相反,她会承受很多不属于她,本该由他承受的风言风语。
岑裕当然知道怎么选择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但他却无法不为她考虑。
在遇到陆槿梨之前,岑裕从没预料到,自己这样自私利己的人,竟也会为了他人殚精竭虑至此。
“下车吧,如无意外,过几日你就要忙起来了。”
**
养心殿。
殿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西厂督公李滔跪在下首,一言不发的任由一个瓷器砸在自己头上。
“废物!一群废物!”
头顶剧痛,鲜血顺着脑门留下来,蜿蜒爬到眼睛里,又痛又痒,李滔却不敢去擦。
后背受伤,左臂打着绑带的皇帝气喘吁吁的坐在龙床上,眼底猩红一片:“好好好!李滔!你们西厂就是这么办事的!国师没救出来就算了!面对一群宵小的袭击,你们竟溃败至此,真是让朕大失所望……咳咳咳!”大约是太愤怒太激动了,轩辕贺弯下腰一阵咳嗽。
韦明赶紧抹掉掌心的汗,上去安抚他的陛下:“哎呦陛下!您可得保重龙体啊!陛下!快,喝口水缓一缓,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韦明瞪了一眼李滔,意思是让他赶紧想个解决办法。
李滔也是有苦说不出,今夜督公府的布局一看就是陷阱,他虽是西厂督公,但却是岑裕一手扶上来的,对西厂的掌控力并不如旁人想象的那般强,只能调动一半的人马。
反观岑裕那边,东厂、锦衣卫尽在他手中,今夜几乎全数出动,李滔最后能带着那十几个弟兄逃出来已经算他判断精准、反应果决了,结果没松两口气又要跑去给皇帝擦屁股,现在还被对方迁怒,李滔心中的那股怨气都快溢出来了。
真真是还不如在岑裕手下做事。
虽然岑裕要求高,还擅长精准分配压榨人力,起码该有的油水不会少,对他们也甚少无故苛责。
李滔闭了闭眼。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大人他……最恨背叛之人。
这一夜,养心殿的鞭笞声直到后半夜才停止,而后落钥的宫门打开,里面送出来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焦心在外等了一夜的众人一拥而上,察觉到这具身体还剩一口气时才放下心来。
不论如何,活着就好。
而养心殿外,被轩辕贺护在怀里没有受一点伤,却仍旧被刺杀场面吓到无法入眠,跑到轩辕贺这边求安慰的柳楚歌在看到那具身体的惨状时被吓得跌倒在地。
她捂住嘴,花容失色:“系统,如果我没有当上皇后,上一世的结局是不是也和他差不多?”
系统冷冰冰道:“上一世你只是冷宫弃妃,最后是因宫女偷懒疏漏冻死在冷宫中,但这辈子你已坐上皇贵妃之位,一朝失势,你只会比他更惨。”
“你要进去找轩辕贺吗?”
“不。”柳楚歌咽了口口水,惊恐的看着殿内,把头摇的像拨浪鼓:“陛下他正在气头上,我进去也会被迁怒的。”
柳楚歌喃喃道:“轩辕谨呢?轩辕谨生性温柔善良,虽然自五岁一场大病后就不良于行,只能靠轮椅移动,御医判断他活不过二十岁,也从未怨天尤人,他是不是,会比陛下……更好些?”
系统却没有回复。
柳楚歌咬住下唇。
或者……岑裕呢?上一世若没有轩辕谨的截胡,最后胜利的那个人就是岑裕,只要她提前将轩辕谨的消息透露给岑裕,是不是也算他的恩人了?
岑裕恩怨分明,一定不会再对她动手,到时她再稍加手段,以她的美色再加上系统的道具,不怕对方不上钩。
可岑裕只是个宦官,若他是个正常男人,柳楚歌绝不会如此纠结。
三个男人中样貌最好的当属岑裕,心机最深最运筹帷幄的人也是岑裕,轩辕谨只是擅长伪装和蛰伏,如今国师不入宫,上一世的轨迹已被打乱,谁知道轩辕谨是否能再次成为那个胜利者?
可岑裕不同,上辈子她死的太早,不仅轩辕谨的结局,连岑裕的结局也是她从系统口中听说的——
岑裕在最后一刻假死逃狱成功,从此他便销声匿迹,无人知晓他的下落。
而轩辕谨则生怕他卷土重来,在皇位上的每一刻都如坐针毡,夜不能寐,最后恐慌焦虑到三十几岁就去世了。
足见岑裕此人的可怕。
若能拿下他,什么皇后?即便是太后她也当得。
可话又说回来了,还是那个问题,岑裕只是个太监!
难道她要为了任务搭上自己的后半生吗?
柳楚歌为难的搅紧绣帕。
还是再观察观察,再观察观察吧。
总之对他们都好一些,总不会出错。
**
轩辕贺养好身体上朝的那日,正如岑裕预料的那般,轩辕贺对他发难,逼问他为何国师迟迟不入京,本来众人皆以为他会搪塞几句过去,却未料到岑裕整整袖口,敷衍一抬手,抬眸,似笑非笑道:“真是巧了,臣正要与陛下提及此事呢。”
“国师大人如今已在城中,正候在宫外等待陛下召见,陛下,可要宣国师入殿?”
轩辕贺大喜,大喜过后又是狐疑。
不对,岑裕怎会将国师送入宫中,难不成是有诈?
轩辕贺神色阴晴不定,岑裕催促道:“陛下,国师已在殿外等候许久。外头雪大,满京城的人都看着呢,国师遥遥万里入京,陛下若是此时不见,岂非要让国师成为笑柄?”
外头雪大,再让那怕冷怕热怕辛苦的家伙多站一会儿,回来估计要拆了他房顶。
轩辕贺深深吸气:“朕有说不见吗?”
“今日就到这儿,退朝!让国师到御书房找我。”
“等等。”
岑裕拦下甩袖准备离开的皇帝,“陛下,国师的住处还未商议清楚呢,您岂能就这么走了?”
身为皇帝却被臣子如此挑衅,轩辕贺气得握紧双拳:“国师的住处,等会儿朕自会与国师一同商议。”
岑裕淡笑了一声,从容道:“国师既然带了个国字,自然一言一行,行动住所皆属国事,理应与众位大臣一同商定,而非由陛下一人独断专行。”
“你!大胆!”
轩辕贺勃然大怒,昨日的失利加上今日的颜面扫地,导致他怒火喷发,理智全无,一夜未眠让他头脑混沌,竟将岑裕当做了手下人,顺手就拎起手边的折子朝着岑裕砸了过去。
砰!
折子的硬角砸上岑裕的额头,有鲜血滴落下来。
青年不闪不避,撩起眼皮。
第62章 被囚国师×阴鸷毒舌督公(二十二)
“这……”
“怎么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
“陛下真是好气性。”
岑裕随意抹去额上的血迹, 薄唇扯开,漆黑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感情。
与这眼神对视的人一瞬间全身僵硬,寒意如附骨之疽缓慢爬上脊背, 轩辕贺被那股凌冽阴冷的气势压得倒退两步, 说不出话来。
年过五十,翰林院首座鲁鹤在心底叹了口气, 站出来给皇帝解围:“督公,陛下毕竟是天子, 君为上,臣为下, 你方才的话, 有些过分了。”
像是打开了条口子,文臣们纷纷开口,更有激进者指着岑裕的鼻子, 痛心疾首的骂:“让你一个阉党在朝堂横行霸道这么久, 已是我等的失职。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竖子可恨!国之将倾啊!”
岑裕眸如点漆, 静静看了他一眼:“既知无能,何不以死谢罪?费大人可是需要我帮忙?”
对方顿时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脸涨得通红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岑裕收回目光, 重新看向皇帝:“臣已命人给国师腾出了府邸,就在离王府, 陛下意下如何?”
离王已逝,离王府也空置了下来,把国师送去宫外暂住对轩辕贺来说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离王府就在督公府的隔壁。
轩辕贺当然不愿意。
可岑裕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有理有据道:“臣有伤在身,还要赶回去处理, 看来今日已没有精力再与陛下继续商议,国师之事便这样定下。”
“礼部尚书。”
岑裕唤了一声:“去把离王府休整一番,今日便让国师住进去。”
礼部尚书是岑裕的人。
他瞥了一眼皇帝的表情,见他被堵得哑口无言,于是赶快应下:“是。”
陆槿梨站在宫门外掰着手指无聊的等了半天,常德在一旁任劳任怨的替她打着伞,簌簌而落的雪花还是不留神沾湿了肩膀。
好不容易等来了皇帝的口谕,却是让她去御书房。
御书房的路和前殿不是同一条,她接过常德手中的伞,让系统调了地图出来,借着风雪故意带着引路的小太监绕了一圈。
为了堵悠悠众口,这几日她都是在城外度过的,除了早上进城时坐在马车里,透过被风掀起的车帘瞥了外头骑马的青年一眼,她和岑裕已有好几天不曾见过面了。
远远的见着那鲜亮的明红色,陆槿梨扬起唇角,脚步轻快的迎上去,错身而过的瞬间,陆槿梨脚步一顿。
她瞥见了他额上的伤。
原本还想要俏皮的眨眨眼,此时却没了心情。
是谁干的?
宫内人多眼杂,他们不方便交流。
可陆槿梨心中已有了答案。
少女眯起眼睛。
行啊,轩辕贺,欺负她的人。
狗比,你可别轻易死了。
**
等陆槿梨再见到轩辕贺的时候,对方已然平复好了心情,正襟危坐的模样倒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轩辕贺在岑裕那里吃了亏,因而态度也是不咸不淡的,命人给陆槿梨赐了座:“国师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轩辕贺憋着气绝口不提他在督公府吃的亏,等着陆槿梨自己察言观色告知他想知道的一切,陆槿梨才不会惯着他,便佯装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陛下说笑了,为国事烦忧,臣不辛苦。”
轩辕贺一口气闷在胸膛里。
他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选择不发作:“国师这几日在督公府过得如何?”
陆槿梨扬眉讶异道:“陛下何出此言,臣今日才抵达京城,只在城外与督公大人有一面之缘,又怎么会借宿于督公府中。”
轩辕贺“噌”得站起身,表情明显不信:“从青云山入京,短则十日,长则半月,如今已半月有余,你又怎么可能才刚抵达京城。”
陆槿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快要到京城的时候,于黑峰山处遇到了一伙流匪,因而耽搁了些时日,未能即使送信入京。”
轩辕贺脸色越发难看:“所以前些日子,朕送去督公府的字条,那不是你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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