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牵扯进去的轩辕谨面色一沉:“国师大人,此言差矣……”
“哦对,还有你,差点忘了你。”
陆槿梨对他们俩进行无差别攻击,面上却一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有些人看着温柔良善,可谁知他是否带着道貌岸然的假面。齐王大人有句话说得挺对,内心龌龊的人看什么都脏,望殿下今后也能牢牢记住这句话。”
“装出来的良善,终究不会长久。”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与那洞若观火的眼神对视,轩辕谨心脏猛地一坠,生出恐慌。
陆槿梨却不再理会他们。
她抬高伞面,朝岑裕发出诚挚的邀请:“督公大人,离王府与您的府邸同路,您可愿送我一程?”
岑裕勾唇,这回是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接过伞:“荣幸之至。”
二人并肩于风雪中相携离去,这和谐的一幕落在背后的两人眼中却无异于惊涛骇浪。
国师和岑裕……
怎么可能?
**
到了宫门外,常德一见岑裕的额头就惊呼起来,忙上忙下跑来跑去,一边嘴里念念叨叨的骂人,一边麻利的替岑裕处理额上的伤口。
陆槿梨坐在马车另一边,牵着青年的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药粉扑到伤口上的时候,这种手总会不自觉的收紧,指尖因用力泛出瑰丽的玫粉色,像是某种应激反应。
岑裕怕疼的让她觉得有些可爱,又忍不住心疼。
伤口包扎好,陆槿梨托腮,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不是能躲开吗?为什么不躲?”
岑裕语气平静:“不想和轩辕贺纠缠太久,有了这道伤口,也算有个理由逼他退一步,让他闭嘴。”大殿上文臣那么多,一人一句纠缠下来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又不能全杀了。
陆槿梨狐疑:“就因为嫌麻烦?”
岑裕面不改色的点头。
陆槿梨:“不信。你肯定是心疼我在外面等太久辛苦,所以特意加快了流程。”
岑裕神色一滞,片刻后扭过头哼了一声:“……知道你还问。”
陆槿梨却突然神色认真:“因为我要告诉你我知道你为我做的事,正如我也会告诉你我为你做的事。”
陆槿梨:“岑裕,皇宫里有你的眼线对吧?你让他们现在给你汇报一下轩辕贺的情况吧。”
岑裕起先有些疑惑,略一思索后:“……你对轩辕贺做了什么?”
陆槿梨松开手,将对方的手掌翻面,掌心朝上,手指在他掌心里一笔一画的写出两个字。
岑裕嘴角微抽:“……泻药?”
“对啊。他伤了你欸,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他。”陆槿梨眼睛亮晶晶的,笑眯眯的像只小恶魔,“可你又不让我杀了轩辕贺,那我只能想想别的法子了。我听说轩辕贺之前的伤不是还没大好吗,这玩意儿够他受好一阵子的罪。”
“怎么样?你喜不喜欢这个报复?”
岑裕抿唇,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话。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陆槿梨的脸,漆黑眸底装的全都是她,仿佛她一个人就能把他的心填得满满的,密不透风。
岑裕这一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透过鼓膜能听见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着,暖流自心底深处升起,徐徐流淌至四肢百骸,像是整个人都浸泡在温水里,舒服的咕噜噜吐泡泡。
她怎么能这么好?
好到他根本无法放手。
岑裕突然伸手。
青年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力道大的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中。
“怎么了?”
岑裕将脑袋埋进她颈窝里,不让对方看见他泛红的眼圈,唯有嗓音闷闷得显得有些沙哑:“今晚我想宿在离王府。”
陆槿梨一怔,反应过来后很快回抱住他,轻笑起来:“好啊,宿在我房里都可以。”
第64章 被囚国师×阴鸷毒舌督公(二十四)
做了一晚上运动的陆槿梨第二日餍足醒来, 开始处理那些如雪花般撒进府里的宴请礼单。
昨夜本来想着让锦衣卫帮忙直播皇帝的社死现场,结果最后岑裕体力不支,这个想法遗憾落空, 不过醒来她便得到了皇帝那边的最新消息。
被耍了一道的轩辕贺震怒, 哪怕奄奄一息的瘫在病床上还要强撑着爬起来发道圣旨让陆槿梨进宫谢罪。
然而陆槿梨早就吩咐下去自己这段时间要闭关修行,任何人一概不见, 因此皇帝这道懿旨根本没能抵达陆槿梨门前,就被岑裕派人顶了回去。
轩辕贺如何疯魔的暂且不提, 冬至过后京城一天比一天更冷,鹅毛般的大雪厚厚铺了满街, 岑裕府邸上的那颗金桔树也很快凋零, 只剩光秃秃的一片树干。
在这一年末尾的时候,陆槿梨突然收到岑裕病倒的消息。
离王府和督公府只有一道墙壁的距离,陆槿梨寻了个时间翻墙落地, 很快摸到岑裕房门外, 正好碰见端着布巾和水盆的常德。
陆槿梨从阴影里闪出来:“岑裕病得重吗?”
常德吓了一大跳, 咽下到喉咙的惊呼,拍了拍胸口:“国师大人?!您怎么走路也没个响?吓死个人了。”
陆槿梨:“……我是偷偷翻墙潜进来的, 哪能这么大张旗鼓。”
常德缓了口气:“干爹这病来得蹊跷, 明明前些日子精神还很好,那一道小伤口也不可能压垮他, 许是最近公务繁忙,有些累着了吧。”
陆槿梨:“医师怎么说?”
常德说起这个有些纳闷:“医师也看不出来,只推测大人前段时间可能误食了什么有毒性的东西,但毒性不重, 因此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槿梨:“毒?”
陆槿梨蓦地想起她之前骗岑裕说是毒药的丹丸。
等等,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陆槿梨:【9577, 你之前有扫描过原主师父炼的丹丸吗?】
9577:【没有扫描过,但根据世界剧情,原主记忆以及丹药的成色状态,推测有98%的可能性其中含有汞、铅、金、银、铜、铁……等等元素。具有微量毒素,建议宿主不要服用。】
陆槿梨:“……”
古代的丹药是这样。
古代呈给帝王的丹药大部分都含有汞。
很合理。
但陆槿梨以为,这个世界既然有内力这种不合理的设定存在,在丹药方面就没必要这么写实了吧?!
陆槿梨捂住脸。
逃避虽然有用,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陆槿梨默默抢走常德手里的水盆,推门而入。
屋子里一片昏暗,纱帐封的严严实实的,没有开窗,屋内静悄悄的。
大概是主人不喜欢的缘故,房里没有点燃熏香,鼻尖只能嗅到淡淡的中药味,带着苦涩的清香。
陆槿梨蹑手蹑脚的走到岑裕床边,青年包裹在锦被里,双眼紧闭着,眉心微微蜷起,被子拉高仅露出半张脸。
陆槿梨放下水盆,将他的被子往下扯了扯,才反应他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口中微微喘息。
陆槿梨沾了点冷水,拧干布巾,放在岑裕的额头上给他物理降温。
他睡得不安稳,这点轻微的动静很快吵醒了他。
岑裕刚刚睁开眼时还有些迷茫,迟钝的眨了下眼才看清面前的人,他慢慢支起身子坐起来:“你怎么来了?”嗓音带着浓重的沙哑。
陆槿梨拿了个软枕让他靠着,又去给他倒了杯水,岑裕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润喉。
陆槿梨摸摸他的额头:“不放心你。”
“头还是很烫,难受么?”
陆槿梨的手掌温凉,摸得他很舒服,岑裕像小猫一样眯起眼睛享受的在她掌心蹭了蹭:“寻常生病罢了,熬个几天就好了。”
陆槿梨:“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岑裕“嗯”了一声,他本来想笑一笑,但病气让他提不起精神:“解药可以给我了吗?”
陆槿梨:“你都不责怪我一句吗?这可不像你的作风,老实讲你这样我有点慌。”
岑裕忍了忍,没忍住:“你这么喜欢找骂?”
“那不能。”
陆槿梨替他扶起落到胸口处的被角,组织了一下语言:“没有解药。我上次给你吃的不是毒药,而是准备上贡给皇帝的,我师父亲手炼的丹药。”
岑裕:“是这样……嗯?”
岑裕花了有整整十几秒来理解陆槿梨说的这句话,最后他看向她的眼神古怪:“我从前竟不知道,青云山这么悍不畏死。”
陆槿梨无奈:“历代皇帝总是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但这世间又怎么会有真正的长生不老。这丹药确实有毒,服多了会早死,但最初吞服下去的时候,你是不是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力更加充沛了?”
岑裕顿时察觉到了陆槿梨的意思。
衰败是缓慢的,丹药带来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乞求长生不死的人被眼前的真实蒙蔽了双眼,不知道真实散去后的虚假才是它的真面目。
所以历朝历代,没有一个人发现长生不老丹的真相。
岑裕眼神有些复杂:“你就这么告诉我了?”这难道不是青云山最大的秘密吗?
陆槿梨:“掌权者大多囹圄囚困于追求长生,最终自取灭亡,我不希望未来你也会如此。”
“好了,”陆槿梨结束这个话题,扶着岑裕躺下,“你再休息一会儿。”
岑裕摇摇头:“睡不着,难受。”
他披衣起身,把旁边小山高的公文扒拉过来:“咳咳,我才病了两日,公务就堆了这么多,我看一会儿再睡。”
劳模啊。
陆槿梨劝不动他,只好也拿起个折子看起来。
当女帝的时候,她经常碰到一些喜欢没事上奏就在折子里乱写一通问候话语的大臣,总结就是屁事没有,废话一堆。
这会儿她随手拿起几份折子,里面问得都是正事,大多是在询问明年冬天是否要提前准备救灾事宜。
因为最近的雪越下越大,气温一日比一日更寒冷。
陆槿梨突然想起来世界剧情里,好像也有提过一嘴明年雪灾的事情,只不过当时各方势力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自身都难保,根本没有人有闲暇关心下面的百姓。
陆槿梨思忖片刻:“9577,去搜集所有有关雪灾的消息。”
9577虽然不明所以,但它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好的宿主!】
啪!
旁边传来的动静让陆槿梨下意识看过去,才发现岑裕的表情十分难看。
不需要陆槿梨问,青年扔下折子,左手支着太阳穴,被气得脑袋生疼:“轩辕贺整日只知玩乐,一点实事也不做!下面递上来的折子说今年天气格外寒冷,边塞许多将士和百姓的房子都被雪压塌了,鲁鹤和他的学生给轩辕贺写了详细的安抚事宜,只需他最后开国库救济,结果他硬是拖着不肯开!”
岑裕咬牙。
一群人巴巴上赶着给韦明轩辕贺送解决办法,结果他愣是不采纳。自己手底下的人忙得鞋底都要踩破了,结果人手还不够用。
他两日不处理事务,折子就叠得有山高,岑裕越想越气,越看越觉得头疼。
病中人总是多思多虑,情绪脆弱敏感,就连铁打的督公大人也不能例外,陆槿梨看他面色变幻个不停,神色阴晴不定的模样,眼看着就要钻牛角尖,忙把人拉过来牵着哄。
“怎么了?”陆槿梨顺着他的脊背,像是在给小动物顺毛,她安抚的捏捏他的掌心,“轩辕贺废物你不是早知道的吗?换个角度想,他越扶不上墙对你越有利才是啊,乖啊,咱们再忍一忍。”
岑裕抿唇,浓密的长睫垂落:“可我即便斗倒了轩辕贺,也还会有轩辕谨,轩辕家其它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轩辕家的人全都死光了,天下文士仍然不会认同我……”岑裕有些憋屈:“不过我也不是想要他们的认同,只是没有文臣谋士的辅助,很多事情都会积压在那里。常德他们跑断腿的事,有时候只需要他们一句话就能解决。”
术业有专攻,即使岑裕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这样的身份,起步就要比旁人艰难很多。
这些难处岑裕从前从来也不会表露出来,那样仿佛是在同别人承认自己不行。
把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赤裸裸暴露在旁人面前,岂不是任人宰割?
可陆槿梨是不一样的。
岑裕原本只是想抱怨一下。
可是头太疼了,伤口也疼,她哄他时的表情又太温柔,于是原本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瞬间决堤。
陆槿梨吓了一跳:“怎么……哭了?”
原本只是脸颊带着高烧的潮红,现在连鼻尖都变得通红,眼尾泛着湿漉漉的红,连睫毛也沾了水珠,青年漂亮的凤眸水光潋滟,一眨,一滴温热的泪珠落在她指尖。
陆槿梨抬起指腹去擦他的泪水,但那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别哭啊。”陆槿梨无奈。
陆槿梨单手捧着他的脸,青年哭得眼眶通红,像只可怜的小兔子,被她扶着的肩胛骨不自觉的一抽一颤。
岑裕喃喃道:“阿梨,我好疼,好难受。”
陆槿梨将人在床上放平,温柔爱怜的轻吻对方的鼻尖,细密的吻落下来,一路吻到他锁骨处,她叹息着:“好吧,我来给你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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