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望渡哥哥也要开学了吗?
开学,好陌生的一个词。
她跑去厨房,问妈妈:「我什么时候开学?」
妈妈停下和晓玲阿姨的聊天,擦干净手上的水问:「你想上学吗?」
「想。」
「那你也很快就要开学了。」
小满得到答案,开开心心地跑走。
杨晓玲问清楚她们的对话后,有些不放心:“普通学校的话,很难收小满吧,小满以前上过学吗?”
“上过幼儿园的。”黄喜芸叹气,“之前在分部那边的时候,我给小满找了个私立幼儿园,她和老师沟通不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办公室里,但至少有个去处,也有人照看,不至于一个人在家。
“但有次她在办公室犯了心脏病,学校就说什么也不肯收了……”
黄喜芸脸上带了些愁:“我这个暑假都在跑学校,但小满情况特殊,问来问去,还是只有咱们厂区开办的学校愿意收她。”
西林集团是梧城最大的化工集团,分部遍地,总部就是梧城的西林区。这里设置了为员工开放的医院和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几乎可以保障员工子女的一切教育需求。
这是黄喜芸当年拼了命也要考进西林集团的原因。
也正因为她的员工身份,西林小学才愿意接收小满。
杨晓玲开导她:“西林一小也不错了,而且小学部和中学部是挨着的,小满要是过去了,望渡也能帮着照看。”
黄喜芸目光里都是感激:“谢谢晓玲姐。”
望渡在沙发上听了一耳朵。
好嘛,这娃要从家里带到学校了。
他在电视柜下面看到一本手语书,问了声能不能翻看一下,得到允许后,他把目光放在傻乐着的小满身上。
“小满,过来。”
小满跑了过去。
望渡翻开手语书的目录,问:“这本书上的手语,你都会了?”
小满点头,她和妈妈一起学的。
“那就好。”说着,望渡在上面翻找词汇,一个一个比划给小满看,意思是:“上学,开心吗?”
小满指着书上“开心”的那一部分图文,算是回答。
这下望渡也不比划了,直接翻目录,指给小满看。
望渡:“上学,累,烦。”
小满:“不烦,开心。”
望渡:“你,不认识,字。”
小满:“学。”
对话了几轮,望渡拍腿,靠,之前怎么没想到直接用手语书跟她对话。
他多少有点儿神清气爽了。
望渡:“字,教你,要吗?”
小满点头点成小鸡啄米。
望渡开始教小满写字,二十分钟后,战绩为零。
他说了不下于十次:“小满,不要看我,看我手,看字。”
可每次他写完一个字抬头,依旧能看到小满直挺挺盯着他的无辜眼神。
在兄妹情破裂前,黄喜芸终于喊了声开饭。
吃饭的时候,杨晓玲给小满夹菜,把一个香菇丸子放到小满碗里,小满盯着丸子看了几秒,又抬头跟杨晓玲点头道谢。
在她夹着丸子,做完心理准备,即将把丸子放进嘴里的时候,望渡直接从小满那里把丸子夹走,放在自己碗里。
杨晓玲瞪望渡:“你干嘛?想吃不会自己夹,抢小满的做什么。”
“她不吃香菇。”望渡回。
“啊?这样吗,抱歉啊小满,阿姨不知道。”杨晓玲说。
小满赶紧摆手示意没关系。
望渡吃着吃着,瞥小满一眼,小声:“不吃不知道拒绝?悄悄藏在米饭下面也行啊,勉强自己做什么。”
小满心虚低下头,尴尬地晃晃脚。
埋头时,她又听见一句小小声的:“以后藏起来,哥帮你解决。”
-
秦洋暑假里来了望渡家好几次,一开始是玩游戏机,后面是一起补作业。一来二去,他也逐渐接受了小满的存在。
但他就是觉得怪怪的,这种怪异感倒不是说小满,而是他哥们,望渡。
在学校里拽得像个王八蛋似的,没想到带孩子的时候耐心还挺好,那点儿小脾气,跟炮仗沾了水,突然哑炮了一样。
在暑假的最后五天,两人终于写完了作业,开始没完没了地打魂斗罗和坦克大战,说是要抓住假期的尾巴。
小满咬着笔杆子,每天在趴在书桌上抄写望渡写给她的几个字。
如果她再大两岁,她大概就能知道望渡这种自己玩儿得很开心,却要小朋友天天写字的行为有多可恶。
这天望渡照常给小满写字让她照抄时,秦洋带了个堂弟来。
堂弟穿了件深蓝色卫衣,盖着帽子,手揣在衣服兜里,站在门口也不打招呼。还是秦洋连忙介绍:“家里亲戚,非让我带着出来玩。”
望渡往旁边挪了挪,放他俩进来,没说什么。
正在抄写“四”字的小满回头看了眼,正对上堂弟的目光,她友善地一笑,对方却很不耐烦地挪开了视线。
小满又低下头开始抄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望渡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爽,什么人啊,怎么一点儿礼貌都没。但作为主人,他没把这点儿不悦表现出来。
他回了趟房间,拿了根话梅棒棒糖放在小满桌子上。
三人轮换着两个游戏手柄,但秦洋堂弟玩儿游戏有些菜,总是很快就死亡下场。
后来在该他下轮到秦洋来的时候,他开始装傻,就是不让。
望渡把手柄扔给秦洋。
“你俩玩儿,我去打会儿cf。”
秦洋知道这是望渡在让他们,领了情,陪着堂弟继续玩儿坦克大战。
小满写字写到后面有点儿累,坐在桌椅上扭来扭去,小动作不断。
新来的那个哥哥很吵,而且总是骂一些不好的话,平时望渡哥哥和秦洋哥哥就不会这样。
她含着棒棒糖,一会儿挪一下椅子,一会儿挪一下桌子,不知不觉快挪到望渡房间门口。
还差三排字收尾的时候,堂弟突然路过她桌边。
他敲了敲她的桌子:“那个,洗手间是哪个?”
小满指了指。
从洗手间回来之后,秦洋跟堂弟说了点儿什么,堂弟握着手柄,看着小满嗤笑了声。
“哦,哑巴是吧。”
秦洋一拳锤在他背上,没用多少力气,拧着眉头说得却很严肃:“别这么说。”
堂弟不以为意,耸了耸肩。
过了会儿,小满无聊中看向游戏机那边。
堂弟感应到什么,也转了过来。
他恶劣地笑一声,小声喊:“小哑巴。”
八岁的小满无法分辨人类的善意与恶意,尤其是在对方笑着的情况下。
她扬起小脸,微笑着露出贝齿。
堂弟却突然像是得逞了一般,捂着肚子笑起来。
小满不明所以,继续偷偷挪桌子。
望渡一把CF打完,想去客厅倒杯水,回头看见小满已经挪到他房间门口。
望渡:“?”
“什么时候过来的,字抄完了吗?我看看。”
望渡拎起小满的作业本,小满担心他说她的字写得不对,心虚地抓起望渡桌子上的空杯子,非常殷勤地去给他接水。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那位堂弟扭头看了小满一眼。
这次小满没管他,继续接水。
回到望渡房间,他已经检查完了她抄写的作业。
一个一个指出问题后,望渡叹了口气,行了,玩儿去吧。
小满夸张地喘了口气,跑出去画画。
握着笔画到一半,客厅突然响起一声:“小哑巴,帮我也倒杯水来。”
小满微不可查地怔愣一下,疑惑地回头看。
那位堂弟瞥了她一眼:“帮我倒杯水。”
小满点点头,放下笔,慢吞吞地去橱柜里拿杯子。
她端着水往电视机前面走的时候,又听到一声:“能不能快点儿啊小哑巴。”
小满不好意思地笑笑,加快脚步。
手里的杯子突然被从后上方抽走。
望渡把水杯重重按在茶几上,有水晃荡出来,撒了一茶几。
小满抬头看望渡。
望渡没有理会小满,冷着脸,把堂弟手里的游戏手柄打落,直接拎着人的衣领拽起来。
“喂,你什么东西,也配使唤我妹妹?”
堂弟一脸迷茫,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手而脸发红。衣领被卡住,很不舒服,他一边试图扯开望渡的手,一边骂:“我靠,你干几把毛啊,发什么疯,不就他妈的倒杯水?”
“你再在我妹妹面前说句脏话试试?”望渡加重手上的力道。
那堂弟气急,口不择言:“我他妈还就说了……”
不堪入耳的话说到第三句,望渡一拳砸在他脸上:“你再叫她一句哑巴试试?”
小满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只顾得上过去抱住望渡的腿。
即便中间还有秦洋在拉,堂弟还是被望渡打得摔到了地上。
“向我妹妹道歉。”
堂弟被打懵,在秦洋的劝说下咬着牙朝小满喊了句“对不起”,而后起身摔门出去。
秦洋朝望渡和小满道歉,说下次绝对不乱带人过来了,便急急追出去。
……
-
小满哭得一抽一抽,抓着一瓶红药水,往望渡脖子上的伤口涂。
望渡逐渐平静下来,抽出一张纸巾,往她湿漉漉的脸上擦。
他语气平静:“小满,我吓到你了吗?”
小满摇摇头,指了指他脖子上的抓伤。
把她手里的红药水拿走,望渡把人拽到沙发上坐下:“对不起,刚刚肯定吓到你了。”
“但是哥哥问你,刚刚他叫你小哑巴,你怎么还朝他笑?”望渡语气沉沉的。
小满手足无措,打着手语解释,到一半又想起望渡看不懂,着急得手在衣服上乱抓。
望渡抓住她的手。
“别急,我没生气。”
“刚刚他叫你小哑巴,你开心吗?”
小满摇头。
“不开心,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要听他的去倒水。”
小满愣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从来就是这样做的,对任何人都是。
望渡温声细语:“小满,不喜欢吃香菇丸子就说。不开心就要拒绝。如果有人让你难过,你可以告诉我,可以告诉……”
说到这里,他一瞬间卡住。
他反应过来,小满没办法告诉任何人。
少年咬咬牙。
“告诉我。”
“相信我,我很快就能理解你说的所有话了。”
小满其实不能完全理解望渡的意思。
她只是抓住望渡的手,用她的两只手,把他的一只手牢牢地抓紧。
-
夜晚,小满入睡以后,有人敲响她家的大门,借走了她家橱柜上的那本手语书。
五楼的某间房,昏黄的灯光几乎亮到天明。
书被一页一页的翻动。
电脑里的手语视频教程一刻也不断地播放着。
望渡把手势逐渐练习得准确,熟练。
-
下次,下次你再受委屈的时候。
我一定能知道。
第10章 栽了
西林一小的夏季校服是纯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裤,小翻领上两道细线,配上圆形校徽,标标准准的学院风。
小满挑了一个淡黄色的书包,上面坠着一只小兔子玩偶。
虽然目前书包里只放了文具盒和几个作业本,但她还是背得很郑重。两只手拽着书包带,两个低马尾一左一右束在两肩。
小学生,很乖巧的那种 。
姗姗和谷佳坐在她家沙发上,同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姗姗三年级,谷佳二年级,今天是小满第一天上学,她俩很自然地揽下了和小满一起上学的任务。
妈妈给小满在胸前别校牌,小满问:「望渡哥哥要一起吗?」
“望渡哥哥早就走啦,你们的上学时间是八点,望渡哥哥他们是七点二十。”妈妈解释。
这样啊,小满有些遗憾。
按小满的年龄来说,她应该已经二年级升三年纪了,就像姗姗一样,但早几年的空缺让她落下一大截。
这一点单看小满的外表是看不出来的,她矮了姗姗和谷佳半个头,看起来就跟其他的一年级学生一样。
两位小学姐把小满送到一年三班,又分别跟她指了指她们自己的班级位置,末了还帮小满跟周围的同学打了招呼,做完这些才放心地走了。
没有人教过她们什么,这都是属于女孩子与生俱来的细腻。
小满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时,对上学的期待感变为紧张。
虽然暑假里跟筒子楼的许多小孩子都相处过,但来到一个新的环境,她还是很迷茫。
第一节课班主任组织大家做了自我介绍,有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有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还有声音很小,说完就低下头红着脸跑回位置上的。
轮到小满时,她走到讲台上,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月满”这两个字。
经过一个假期的练习,她的字好了很多,月字不用说,那个满也写得有模有样的。
一年级的小朋友们文化水平跟小满相差无几,大半不认识“满”字。
在下面或新奇、或探究的眼神里,是老师帮小满口头做了自我介绍。
回到座位,第一次和姗姗交朋友时那种不确定和紧张的感觉再次袭来。因为小满无法分辨,她的同学们会像永清巷的孩子们一样“不适合”她,还是会和姗姗跟谷佳一样“适合她”。
这件事情在下课时得到答案。
一小堆女生一下课就涌了过来,有些再次跟小满做自我介绍,有些给小满发了糖,还有些向小满承诺,如果她需要她们,她们很愿意帮忙。
大家都在向她散发善意。
小满很开心,在心里默默几下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对于上学这件事儿,小满拥有极高的热情。
老师说把书翻到哪里,她就翻到哪里,老师说要把小手背在背上,她就背在背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老师的一切规则,她都照做。
第二节课的课间,突然有人从外面叫了声:“月满。”
一年三班座西朝东,十点多的时候,上午的阳光恰好大片大片打在走廊上,灿烂辉煌。
教室前门,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伴着骄阳,格外惹眼。
是望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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