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一起排练的同学们都在身边。
因为赵为说要请客,而且这场排练到明天就结束了,个个都心情不错,很是兴奋,已经在商量着去吃什么,有人提议把赵为宰一顿,赵为故作求饶让大家轻点下手。
这会儿已经是放学时间,黄昏笼罩的暮色里,四处都是青春洋溢的面孔,这本该是年华正好的季节。
可是好奇怪。
为什么,忽然会觉得他越走越远。
黄昏切割着天际,他的每一步都像行走在黑夜里。
第18章
原本想在运动会的前一天晚上发给他的信息, 她却因此变得格外犹豫,一整个晚上都像多动症一样坐立难安。
妈妈还以为她是要表演了兴奋得不行,嗑着瓜子接着看电视剧, 似乎压根不会想到她会因为要不要给别人发信息而煎熬成这样,这样的事好像从来不会发生在她这个心大的人身上。
可是她握着手机, 看着聊天记录寥寥几句的对话框,还是捱不住心底的念头,摁下了发送。
等待回信的过程也格外煎熬。
她几乎是每隔几分钟就拿起手机看一下,甚至开了震动, 但是一晚上震动声不停,全都是她那群知道她明天要在开幕式表演的狐朋狗友们, 谁都有, 唯独没有林嘉远。
从最初的安慰自己,没关系,他向来都是这样的, 但是总会回她。
到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过去,时间熬过了他以往最晚一次给她回信息的时间,仍然没有等到回信。
等到第二天的早上, 聊天框里还是空空荡荡。
她的郁闷积压得前所未有,就连换上那条土不拉几的裙子的时候,面对狐朋狗友们的嘻嘻哈哈, 她都没有什么心情应付。
由于时间来不及,再加上这笔班费已经花出去了,所以最后还是将就穿上了这条裙子。
赵为也觉得挺不好意思,在给大家做思想工作, “没关系,反正只跳那么几分钟, 而且隔得远,衣服看得没有那么清楚,只要大家跳得整齐、青春、活力,以我们的编排一定会得高分。”
但她狐朋狗友多,宋东宁一边憋笑一边犯贱,到了下楼的时候还在揪着她衣服上那根兔耳朵。
她正郁闷,没了心情像平常那样嘻嘻哈哈,直接捏起拳头就要揍他。
宋东宁犯贱惯了,早就找好了靠山,一闪身就躲到了沈既白身后,嘴里还叫嚷着:“少爷救我。”
对于他们这些幼稚的把戏,沈既白只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但她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只是做了个要揍宋东宁的动作,转头继续郁闷。
赵为正在叫他们过去排队站位,叫到她的名字,她应了一声过去了。反倒是宋东宁纳闷起来了,讷讷从沈既白身后走出来,挠头道:“弥弥咋了,昨天不还高兴得很,怎么一夜之间这么低气压。”
她的郁闷一直延续到了开幕式结束。
那天的开幕式很精彩,从各班争奇斗艳般的开幕式表演,再到方阵队形,什么都新鲜,运动场上一阵接一阵的喝彩欢呼。
尤其是开学几个月就成为许多人心中系花的许嫣然出场的时候,她身穿着长尾纱裙,化了漂亮又自然的妆,长发温柔盘起来,缀着珍珠发卡,几缕长发微卷垂落在肩膀上,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她刚拎着裙子出现,运动场上的惊叫声就前所未有的大声,随着她走上主席台,走向主持人的位置,站在了林嘉远的身边,那些欢呼声已经热浪滔天。
耳边全都是许嫣然的名字,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全都被她惊艳。
许嫣然无疑是那天所有热闹的焦点。
她和林嘉远一同站在主席台上,耳边密密麻麻全都是帅哥美女好般配的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土不拉几被嘲笑了个遍的裙子,站在人声鼎沸的角落里,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该站在林嘉远的身边。
她不敢再抬头了。
怕看到那样连自己都眼热的一幕,等会儿会连笑都像哭一样难看。
但她好歹是有着从小到大都参加各种表演的经验,她还是扬着一张笑脸把整个舞跳完,班主任非常满意,退场回到自己班的场地后,班主任还在满意点评说其他班的都不如我们。
今天的气氛轻松,大家也比以往闹腾,追问着班主任要是得了高分有什么奖励,班主任那天是很好说话,“你们要是真得了前三,我给你们买零食。”
一众人欢呼雀跃。
唯独她没什么精神劲儿。
但她好歹也是这次的主力,热闹不可能少了她,大家都在兴奋中,也没察觉她的低落,赵为过来拉她时还在像往常那样开玩笑,“我就说,让弥弥跳C位肯定没问题,我眼光好得很。我们弥弥虽然比不上许嫣然那种大美女,但是这次站我们班门面绝对好看!”
大家跟她开玩笑都开惯了,她也往往心大不怎么在意,像是这样的玩笑话,基本上都是一锤揍回去让对方重新好好说话,大家嘻嘻哈哈着改口。
可是那天的运动场上,人声鼎沸,音乐声和笑闹声明明可以掩盖住那么多的声音,林嘉远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一字一句,落在耳朵里,全都那么清晰。
那一刻,眼眶突然就很酸,被比较贬低的话听见耳朵里,好刺耳,好在意。
因为她忽然的就想到了幼儿园儿童节大合唱的那回。
所有的狐朋狗友都在拿她唱歌跑调来开玩笑,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妈妈时常骂她榆木脑袋,心大得像是没神经,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唯独林嘉远用温柔的声音说,“我觉得江同学唱得很好听。”
他还说,“哪怕结果是你无能为力改变的,你的认真也不能因此被否认,我能听到你的诚意。”
那时候小学的走廊哄闹,到处都是嬉笑玩闹的小朋友,他们从这条走廊穿过,好多人跟她打招呼,她却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脏里,某个角落里也有着安静的声音。
原来即使是一颗莽撞不知痛觉的心,也是想要被用温柔的方式对待。
这个世界上,只有林嘉远,有着让人想要依赖的声音。
那么温柔的声音。
温柔到,让人想要流眼泪的声音。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一滴眼泪都没有,可是为什么想哭的感觉那么强烈,眼眶酸胀模糊得看不清自己,总觉得眼泪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了,可是她在石凳上坐了这么久,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
只是昨天下午没有回头跟她说再见而已,只是看她的眼神陌生疏离而已。
只是晚上再三犹豫鼓起勇气发给他的信息没有回复而已。
只是和别人站在一起主持而已。
为什么眼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连阳光都不想抬头看见。
胸口满腔的闷像是小时候受了委屈,她最喜欢的糖果被人抢走,轮番传来传去就是不还给她。但她从小也不是善茬,受了委屈后,要么是嚎啕大哭,要么是死缠烂打,折腾得别人都没辙,不得不让着她哄着她。
可是这一次,想哭的感觉那么强烈,眼眶酸胀着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把头埋进手掌里,不想再去听这个世界的吵吵闹闹,可是想要听到的温柔的声音,始终没有出现。
她在这里坐了很久,远远听着运动场里陆续开始各个项目的预备,但是没有人会找到这里,只有头顶随风凋落的银杏叶,像纷飞的蝴蝶。
直到面前渐渐有脚步声向她走来,到了她的面前,停下。
她怔了一下,几乎是下一秒就欣喜地抬起头,“林——”
“……”
她整张脸都僵住,怔怔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人,“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想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既白站在她的面前,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一杯奶茶,眼底无波无澜,仍是那副对什么都爱答不理的模样,懒洋洋的调子。
她眼眶酸胀,重新低下了头,“……哦,有点累,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
他没说话。
在下一秒,他手里的那杯奶茶放到了她的旁边,落在凳子上的力道很轻,但是让人难以忽略,像是重重落在心脏上,让人莫名紧绷了一下。
她怔怔抬起头,沈既白还是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找不到你,让宋东宁去给我买的,但他买得太甜了,我不喝全糖,给你了。”
她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过他的事,毕竟是答应过别人的事,欠他的人情。她稍微提起一点精神应付他,“你要喝什么,我去帮你买。”
“我不知道有什么。”他懒洋洋的调子,说得理直气壮。
“你等等。”
她说着伸手去拿手机。
这几天运动会,学校暂时允许大家用手机,方便大家拍照留念,所以她也随身带着。
她打开外卖软件,找到学校附近的那几家奶茶店,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你可以看一看。”
他看了,但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你选一个吧。”
“那我推荐你喝这家,我觉得这家的果茶最好喝,它家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很好喝。”她没什么精神,所以说话也公事公办,只是挨个指着向他介绍。
“你看着随便买一个。”
而后,他拿出手机划了两下,递到她面前,“加我微信。”
她握着自己的手机,迟钝地眨了下眼睛。
因为听到微信两个字,脑子里自动开始出现听到过的八卦。
这位脾气难捉摸的大少爷,大家虽然是同班同学,表面上和和气气,井水不犯河水,但是爱听八卦的心谁也控制不住,有关他的八卦,班上私底下都传得比其他班的人还津津有味。
听说他的联系方式没多少人有,很多人想要,但是他看起来就太难招惹,有过胆子大心思多的找他要过,他撩着眼只瞥了一眼,连个拒绝的理由都懒得想。
久而久之,没多少人敢直接到他本人面前冒犯,于是学校贴吧里有着一栋高楼是蹲他的联系方式,告白墙里也隔三差五就是问这个的。
只是这么久了,连个出来显摆的人也没见着。
这人虽然说话相处从不搞目中无人那套少爷脾气,但他的距离感摆在那里明明白白,大多数时候,他独来独往,甚至连人影都看不见。
关于他的传闻很多,据说是跟家里闹了不愉快才回到这里念书,在他的人生规划里,来这里就跟散散心似的,所以跟谁都懒得有什么牵扯。
这些传闻说什么的都有,所以乍一听,她迟钝一秒,还有点不太相信,“加、加微信?”
有点传闻中的宝藏就在自家井底下的荒谬感。
“你要自己付钱也行。”他说着就要收回手机。
她伸手就摁住他的手机,抬头就是一个笑脸,“请加我。”
他淡淡抬了下眉,并不意外。
加上沈既白的微信后,她就准备去奶茶店了。
才冲出去一步,衣领被沈既白拽着拉回来,下一秒,他拿起石凳上的奶茶塞进她的手里,语气很淡,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口吻,“你不喝拿去扔了,我看了碍眼。”
“我不碍眼,我帮你喝,谢谢少爷。”
她也学着宋东宁他们狗腿的那一套,一口一个少爷。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称呼戳中了他的笑点,意外的,居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只是他唇角轻扯,看着像是冷嘲热讽,语气也像,“你叫得还挺顺口。”
“您听着顺耳就行,那我走了啊?”她向后扬了扬脖子,示意他松手。
但他还拎着她的衣领。
他没放。
她迟疑了一下,继续向这位财神爷请示,“少爷您还有事?”
他嗯了声,“把你身上衣服换了。”
这她可就没辙,“那可能得委屈你一上午了,我早上出门穿的这个,我没衣服换,中午回家才能换。”
“但你后面的蝴蝶结线崩开了。”
他这次松手了。
但轮到她裂开了。
她慌忙去摸自己的后背,摸到蝴蝶结的缝线那里,果然,摸到线头已经崩开,顺着缝线向上开了好长一段,这一个上午都还没过完,线头就开了这么大一截,等到中午放学,不知道走光成什么样子。
这衣服不仅布料颜色廉价粗糙,连做工都经不住穿。
她捏着线头,格外犯愁,跟他商量似的哀求:“我能不能下午再去给你买,我现在好像有点不太方便走动。”
说完,她更加愁眉苦脸,因为刚刚还在委屈,这会儿懊恼上头,语气都带着几分平时里难听见的瓮声瓮气,暴露本性起来像小孩胡搅蛮缠的撒娇,在生自己的气,“怎么办啊,早知道就应该听我妈的,我就不该嫌麻烦,把换的衣服带过来换上就好了。我总不能一个上午都坐在这里,老师找不到人,到时候肯定又要挨骂。”
她继续背着脸在看自己开了线头的衣角,被捏着的一截衣角下露出小片后腰,只是一小截,白皙稚嫩,像细腻软糯的白糕。
她只觉得倒霉至极,为什么所有倒霉的事情都发生在今天。
没注意到沈既白颤了下眼睫,沉默挪开了眼。
银杏叶凋落,簌簌落下。他没看她,视线只在那片从自己眼前落下的银杏叶,说道:“跟我上来。”
说完,他从她的身边走过。
她还在自己的郁闷里,闻言怔了一下,“上、上哪?”
但她转头,沈既白已经转身走向了校道对面那栋洋式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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