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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馆的地面光洁如新，她努力去辨认，异想天开地期望看到身后人的影子。
影子是没看到，却看见了一只耳机从两个座位的缝隙之间咕噜噜地滚了过来，最后停在了她的脚边。
宋念初眨了眨眼，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有人点了点她的肩膀，宋念初下意识回头。
沈则随那张脸就这样撞进了她的视野里。
如此近的距离，他的面容仿若被放大过，连睫毛都清晰可见。
“同学，”
见她转过头，沈则随向前倾的身体往后靠了靠，手指往前边地面上稍稍一点。
他的语调轻轻淡淡的，带着点磁性，“可以帮我捡一下吗？”
宋念初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就像是个机器人，机械性地弯腰，机械性地捡起那只耳机，然后再用僵硬无比的动作，将耳机放在了他摊开的掌心里。
沈则随指节稍稍一弯，手指笼起，对她点头，说了声“谢谢”。
“随哥，”旁边他的朋友说，“毕业典礼还听歌啊？等下节目可不少呢。”
“只戴一边。”沈则随收回目光，靠回椅背上，语调散漫：“又不是听不见了。”
有些事情，可能就只是一些微小到无人在意的小插曲。
但是落在在乎的人眼中，便成了冥冥之中好的预兆。
场所里这么多个座位，他怎么就偏偏坐在了她的身后。
耳机滚到哪儿去不行，怎么就偏偏滚到了她的脚边。
或许每个怀着暗恋心事的少年少女都会暗暗幻想过，有没有可能，在对方的心目中，自己也是不一样的存在。
典礼致辞，主题演讲，文艺汇演，紧接着是颁发证书。
等到典礼结束，外面的天都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场所里人头涌动，书晴从座椅上站起来，表演过后只想好好放松放松，问她们：“有没有人想去KTV？”
这样的一个夜晚，与高中时代彻底分别的夜晚，谁都不想太快告别。
朋友们纷纷应声，宋念初抱着书包站起来，一双眼眸匆匆往身后看。
沈则随已经走了，身影在人群中仍旧分明。
宋念初眸光没有转开，脚已经动了起来，口中飞快地说：“我先去找我爸妈，跟他们说一声。”
她溜得飞快，几人一时都有点怔愣。
几秒茫然安静，陶清婉挺疑惑地开口：“念初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书晴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也背上了自己的包，有点儿无奈：“我去找她，等下手机联系。”
场馆地板上洒落着彩带，沈则随发间也沾了几片，在朋友提醒后被他伸手摘掉。
他人高腿长，在人群中走得很快。俞逸飞在他身后跟着，奇怪道：“随哥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沈则随没立即回答，倒是柯廷面色有点儿古怪，意味深长地说：“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俞逸飞满头雾水：“啊？”
“我没让司机来接。”
沈则随开口，玩笑般的语气，“早点出去抢出租。”
俞逸飞恍然般“啊”了一声，“我爸来接我了，随哥你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回去啊。”
路上有人扯了扯沈则随的衣角，是个面容通红的女孩儿，递上一封淡粉色的信封。
沈则随转头一瞥，又很快收回目光，往前走得更快：“不好意思。”
信封他没有接，那女生也没有追上来。
都说毕业是分手季，年少时浪漫又脆弱的承诺会轻而易举地被现实冲散。
却也有那般多的人会在这个时候表白，再多的喜欢、不舍、遗憾，都得以释怀。
出了场馆，沈则随一路拐进小路角落，垂眼看手机。
俞逸飞已经走了，还扯着沈则随让他一起坐车。
沈则随那时摇头，只笑笑，“之后再聚。”
柯廷的大哥去厕所了，他在沈则随身边等待，跟沈则随随口闲聊几句，又被其他同学拽走，说是要一起拍照。
沈则随一个人站在那里，一边手插在口袋里，单手回复母亲的信息。
对方打来电话，沈则随接通。有脚步声响起来，轻轻的，一步一步靠近。
他没抬眼，看见那个人在他的面前站定。
天色暗沉朦胧，明澄的路灯打下一片一片的光。
光芒白灼明亮，令人发眩，慢慢将他扯进了一片虚幻梦境。
沈则随站在树下，仿若察觉不到来人的靠近，垂着眸。
“沈、沈则随。”
那是个女生，声音有些熟悉，结巴了一下，把一个小小的水晶罐子递给他。
她小声说：“我、我……我喜欢你。”
父亲前不久购置了从国外回来的机票，今天落了地，却没来松城。
沈则随没有觉得失望，母亲却沮丧又难过，打电话过来，对他伤心倾诉。
注意力集中在通话里，有人递来东西，他将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来，随手接过。
迟了无数拍，他才意识到她刚才说了什么。
沈则随没有抬眸。
“不好意思，”他该这样说，“我有女朋友了。”
可是他的目光却好像落在她的身上，眼前突然浮现出了朦胧的画像。
一双黑润明亮的下垂眼正瞧着他看，在目光接触后迅速垂下，形状饱满漂亮的唇微微咬着，似是不安。
那般清晰，又那般熟悉。
寒风忽地呼啸而过，正往他这边走的柯廷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周围的景象随之淡去。
一切都仿若褪了色的画，只有一人仍旧鲜艳分明。
毕业典礼那天明明该是夏季，天上却突然落了飘扬大雪。
她始终站在那里，良久、良久，慢慢蹲了下来。
那双眼眸上落了雪花，雪很快便融化，成了晶莹剔透的水珠。
“沈则随，”
她又一次喊他，声音却不再颤抖，眼睛垂了下来，叫人看不清她的眸光。
“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了？”
“你站不起来了吗？不能再走路了吗？”
电话中的声音也消失不见，沈则随低下脸，看见自己身下的轮椅，也看见了他空荡荡的裤管。
男人闭了闭眼，喉结微微一滚，终于张口，低声应答。
“……嗯。”
他顿了顿，又出声，“这样的我，你还……”
这样残缺破败的我。
你还会喜欢吗，还会要吗？
风雪落得更急，近乎蒙了他的眼。
一片白茫之中，那个人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沈则随，”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他说过的话，往后退去，身旁似是有个陌生男人的虚影。
“不好意思……”
他抬起头，黑发沾了冰凉的雪，张了张唇。
“别靠近她，”有人对他说，“她有男朋友了。”
……
视野中的一切都慢慢变得光怪陆离。
那双狭长的眸慢慢睁开。
昏沉的夜色褪去，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思绪隐隐混沌，瞳仁染着熬夜过后的酸涩。
沈则随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罩灯，怔了很久很久。
床的另一侧往下凹陷了一些，黑猫跳上床，尾巴慢慢地在他的手臂上扫。
沈则随伸手，按了按眉心，从床上坐了起来。
梦境离奇虚幻，却又令人难以辨明，是否构建在真实的惧怕不安之上。
他眸光晦暗，倾着身，将手插进发丝里。
良久沉默，沈则随轻轻吐出一口气，嘴唇稍抿，眸光转开，落至床头柜上。
梦中那只小小的玻璃罐，此时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片刻安静，沈则随探手，指尖落在玻璃罐身上。
玻璃罐边的手机微微一震。
他动作稍顿，指尖挪开，打开微信。
视线落在消息界面最上方的那一条聊天框上，男人微微一怔。
【糯米吃饭了吗：起床了吗！】
【糯米吃饭了吗：[探头探脑]】
【糯米吃饭了吗：等你起床了，一起吃饭吧……！】
第54章
宋念初凌晨四点多才睡着, 早上七点又被糯米吵醒。
脑袋晕乎乎的，只有睡前反复回想过的记忆最为清晰。
不是梦境，昨晚的一切, 都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宋念初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朦胧睡眼慢慢变得清醒，没忍住弯起唇角, 有点儿傻乎乎地笑了笑。
“嘿嘿……”
床尾的糯米疑惑看来：“呜？”
洗漱后回到房间, 宋念初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按照昨晚兴奋制定过的“恋爱计划”, 先给沈则随发了几条微信信息。
现在才早上七点。
沈则随不需要出门工作, 晚上又经常熬夜失眠, 应该……应该不会这么早起床吧？
宋念初心中琢磨着, 进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牛奶, 又端着杯子, 到电脑桌前坐下。
屏幕跃现出开机加载的图标, 宋念初窝在电竞椅里, 查看昨天晚上未读的信息。
睡前她发过一条朋友圈，没有配图, 没有文字, 只有三个系统小黄脸的“晕眩”表情。
这条朋友圈下面如今已经多出了数条评论，内容各不相同。
【妈妈：身体不舒服吗？】
【陶清婉：[晕眩][晕眩]】
【书晴：？我怎么有种古怪的预感】
什么古怪的预感, 小晴的直觉怎么每次都这么敏锐。
宋念初心中忍不住吐槽，待手机暗下去, 才意识到自己唇角不知何时扬起了笑。
电脑启动完毕，宋念初点开星月平台。
早上七八点钟的突袭直播, 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看，点进来的大多数是将她设成了特别关注的老粉丝。
宋念初没玩游戏, 抱着腿坐在那里，跟观众聊天。
“怎么今天这么早直播……因为想你们，”
她的心情像是飞到了天上，嘴巴特别甜，“所以想上来跟大家聊聊天。”
【啊？尊嘟假嘟？】
【主播的声音怎么给人一种春心荡漾的感觉……】
【QWQ一大早被宝宝甜蜜暴击了】
“什么春心荡漾，哪有！”
宋念初面上一红，连忙反驳，话音落下后顿了顿，又嘀咕：“隔着网线都能感觉得出来。”
【？】
【？？？】
当初特地为了直播买了上好的耳麦，收音自然效果一绝。
弹幕上刷过一片问号，宋念初想让自己的语气变得严肃一些，唇角却又忍不住翘了起来。
“我之前不是在小晴的直播间里说过吗，”
独自一人在电脑屏幕前，没有别的视线注视。
宋念初也不忸怩了，“就是我正在努力追人的事。”
【今宝你在用这么荡漾的语气铺垫什么！！！】
【啊？？还有这回事？家人们我火星了吗？】
【o.O？O.O？！！】
“现在……现在算是追到了吧？”
宋念初脸上的笑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尖尖的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直播间中的弹幕。
早上人少，观众不多。要是从前骤然投下这么颗地雷，直播间说不定会卡顿起来。
现在她还能看得清每一条刷过去的弹幕，慢悠悠地和大家聊天。
“哪有藏着掖着啦！我也不知道进度会还这么快啊，就一时冲动地A上去了……昨天晚上才在一起的，今天早上起来，马上就跟你们说了哎。”
“我的声音真的有那么荡漾吧！没有吧！”
“你们认不认识……这个先不告诉你们，我得先问问他的意愿。”
【OK，这话一出，肯定是我们认识的人了】
【除了官配，今宝联动过的男UP好像就那么几个啊，上回纪录片里的那个摄影小哥算不算一个可能性？】
【不懂就问，主播的官配是谁？】
【人狠话不多Bei哥！但是和摄影哥哥的互动真的很搭哎QWQ】
“你们别瞎猜，”
宋念初清了清嗓子，尾音染上笑，“他要是同意，我肯定会跟你们说的啦。”
早上人少，直播间也回归了从前的氛围。
就像是老朋友之间聊聊天，说起自己最近谈了恋爱，随意又自然地分享。
这一段直播录像之后肯定会被放出去，引起更大的反应。
但她不觉得有什么好紧张。
沈则随在半个小时后回了信息，说自己马上过来。
宋念初和大家告别，关掉直播间，心情雀跃愉快。
她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甚至涂了涂唇膏。
宋念初换掉睡衣，穿了件居家的米白连帽衫和淡粉拖地长裤，在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之后，出去开了门。
“早！”她元气满满地问，“你想吃什么早餐？”
心情其实是很紧张的。
这是宋念初第一次谈恋爱，关系改变之后该如何相处，她对此一无所知。
女孩儿一双眼眸眨巴眨巴，暗藏羞怯，又笑眼弯弯。
轮椅上的男人神色却要沉静许多，甚至与以往似乎并无什么差别。
“……早安。”他回答，“什么都好。”
宋念初眼眸又飞快地眨了一下，往后退开，让轮椅进来，“那我做个三明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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