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气泡终于发送,她很快回复。
【糯米吃饭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好】
【糯米吃饭了吗:那我再吊吊他们胃口[小恶魔叼玫瑰]】
他眼睫低垂,看着那两条信息,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放松了一些。
腰部的疼痛仍未缓解,沈则随稍稍换了个姿势,将手覆在眉眼之上。
房间中光线朦胧,他放下手,闭上了眼睛。
第57章
闹铃声划破静谧卧房, 隆起棉被下的人动了动,从被子里探出一只纤细的手。
宋念初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摸过来,在屏幕上往左划拉, 将闹钟推迟。
许久未曾设闹钟逼迫自己早起, 她握着手机,眉眼困顿, 眼睫又慢慢阖上。
没眯上几分钟的时间, 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宋念初意识陷在模糊与清醒之间,以为陶清婉这么早就到了, 强撑着睁开眼眸, 朦胧眸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沈则随:给你做了早餐, 在厨房里。】
【沈则随:密码是121111。】
宋念初视线滞留在手机屏幕上, 眼眸慢慢睁圆, 一夜出走游离的魂魄好似终于回归身体。
她翻过身, 踢开压在身下的抱枕, 下了床, 去打开房间窗户。
是个阴天,天色阴沉沉的, 不见多少阳光。宋念初伸了个懒腰, 进卫生间洗漱穿衣,准备好后拎着钥匙手机出了门。
出门左转, 没几步便是沈则随的家门。
她手指停留在密码锁上,有些生涩地输入密码, 进屋后张望一眼,“沈则随?”
房间中的男人听到了她的声音, 身形稍稍顿了一顿,眉眼染上意外。
沈则随把拆开的创可贴贴上手指, 遮掩住方才不小心被刀切到的痕迹。而后他从卧室中出来,浑身衣着整齐,一双假腿已经穿好了鞋袜。
宋念初瞅见他的身影,往厨房里钻,语气有些惊喜:“你自己做了早餐?”
“……嗯。”
沈则随来到厨房门口,看她。
“在保温饭盒里,”他说,“不知道你会这么早起。”
“因为我等会儿要去参加一个公益片的拍摄……”
宋念初说着,转过身来,愣了一下:“你也要出门吗?”
最近在家中穿假肢的次数比从前多了太多太多,在网上购置厨房用品的时候,沈则随也购买了几双拖鞋。
但他现在又为义肢换上了一对皮鞋,也穿着修长大衣,显然将要外出。
沈则随颔首,转开话音,“第一次做鱼片粥,我事先尝过,味道应该还可以。”
宋念初转过身,手指贴上那只粉粉嫩嫩的保温饭盒,感受了一下温度。
从前没有在沈则随的厨房里见到过它,大概是他在网上新买的。她心尖微微发软,打开饭盒,瞧了一眼。
卖相确实很不错,她手指点点下巴,故作认真地点评:“我发现你可能是个没被挖掘出来的厨艺新星。”
沈则随唇角向上弯起一些,浅淡地笑了笑:“不先尝尝?”
“我都能闻到香味了!”
宋念初很是捧场,拿出手机,心情愉快地拍了个照片,碎碎念:“这算是爱心早餐吧?”
男人眼尾眉梢染上几分无奈。
拍完照片,宋念初把手机收回口袋里,没问他要去做什么:“你几点回来呀?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吗?”
昨天刚把复健时间被他换到了早晨,下午一两点便能结束。
沈则随回答:“好。”
沈则随约好的时间将近,先出了门。宋念初留在他家中吃粥,双腿盘着,坐在椅子上,眸光一晃一晃。
黑猫不知何时出现,悄无声息地跳上一旁窗台,金黄色的眼睛盯着她看。
宋念初对它招招手,“听说你才是真正的贝贝。”
宛若能够听懂自己的名字,黑猫跳下窗台,迟疑地朝她的方向靠近。
宋念初放柔了声音,又喊了声“贝贝”。
贝贝顿住脚步,在原地滞了片刻,压下身体,一溜烟蹿走了。
大概是因为她身上有糯米的气息,宋念初很快开解了自己,低下头,一点一点地用勺子挖粥。
贝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儿了,屋中一阵叮铃哐当。
都说大型犬喜欢拆家,这只猫咪怎么也喜欢闹腾。宋念初喝完粥,将饭盒洗干净了,走到客厅,想看看贝贝在干什么。
茶几边的垃圾桶被扒拉倒了,里头的塑料袋惨遭猫爪的袭击。宋念初走过去,将垃圾桶扶正。
垃圾袋里干干净净,只有一只小小的药盒。
她瞥了一眼,总觉得这药盒有几分眼熟,稍稍回想,似是在沈则随卧室的床头柜上看见过一回。
上头一连串细密的小字,单词生僻,宋念初看不太懂。
前些天林清铭打电话时对她说沈则随昏迷进了医院,宋念初着实担心了一阵子。
事后她还给林清铭发了好几条信息,问他沈则随为什么会突然昏迷。
林清铭回答得语焉不详,好像也不太清楚。
第二天与沈则随见面,宋念初随口问起,他的态度回避,只对她说“没什么事”,又在之后频频反常外出。
本来已经被安抚了的担忧便这样再次升起。
药盒安安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宋念初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蹲了下来,对着药盒拍了个照片,上网搜索。
用于失眠症治疗,拥有催眠镇定的作用,是特殊管理的第二类精神药品。
她阅读搜索结果,眉眼稍稍一怔,反应过来。
……是安眠药。
宋念初指尖拾起药盒,轻轻晃了一晃。药盒中空空如也,没有药片撞荡的声音。
罪魁祸首踱步过来,蹲在她的身边,好奇地瞧着她的动作。
宋念初将药盒丢回垃圾桶里,眉头浅浅蹙着。
她知道沈则随长期失眠,家中有安眠药也是件很正常的事。
可是药盒已经空了,宋念初回想了一下,他近期的睡眠情况应当没有得到多少改善。
是已经没有用了吗?产生了耐药性?
陶清婉打来电话,说她快要到了。
宋念初扶正了被贝贝一爪子拍到茶几边缘的纸巾盒,回复过后回到自己家中。
开门的时候电梯恰好到达楼层,陶清婉从电梯里走出来,与宋念初对上目光,挑挑一边眉,“啧”了一声。
“这么一大早的,你去干什么了,”
她上下打量了宋念初一眼,又往走廊两边贼兮兮地瞧,“哪一家是沈则随的啊?”
宋念初耳尖一红,若无其事地嘀咕:“……不告诉你。”
陶清婉一直想要养只毛茸茸做宠物,但她的职业注定了她要到处奔波,于是只能遗憾作罢。
前几天她来松城,便屡次提起过想要见见糯米。正巧她今日白天有空,宋念初便和她说好,把糯米交给她带个半天。
狗粮的位置、零食都放在哪儿、该喂它吃多少东西、遛狗要带上什么,宋念初一一跟她交代好了。
“我要是太晚回来,你把糯米自己放这儿就行,”
宋念初说,带着点儿小骄傲,“我训练过它,它一个人也会自己玩,特别乖。”
“成,”
陶清婉看看手表,“我大概四五点就得走了,有个大佬今晚落地,我得去机场蹲蹲。”
“大忙人,”宋念初打趣她,“什么大佬,有名吗?”
“他的名字你应该没听过,”陶清婉想了想,“叫姜颂。他的游戏,绝地三十三天,你可能玩过。”
“啊,”宋念初恍然:“我玩过!硬核生存,在平台上很火的。”
外面天色阴沉,宛若尚未上完色的水墨画,一片灰蒙。
宋念初往包里装上雨伞,出了门。
和残联那边的工作人员约好了今天见面,她与书晴顺路,在路上碰面,一起前往松城残联总部。
“残联这边的拍摄结束之后,我听他们的意思,是想去医院里做一些采访。”
书晴想要转型,在这件事上更为积极,和宋念初说:“拍摄一些正面的镜头,康复训练之类的。但这个得先争取病人和医生的同意。”
宋念初认真听着,眨巴眨巴眼,问:“要我帮忙联系医生吗?”
书晴给她甩了个眼神,凑过来,搭着宋念初的手臂,黏黏糊糊地说:“靠你了今宝。”
宋念初忍不住笑起来,推了她一下。
“我做了些调查,宁华街那边的那家私立医院你知道吗?济康的康复研究中心在全国范围里都排得上名,我都一直不知道。”
书晴又坐回去,重新正色道:“他们那边的器材比较先进,有什么智能仿生腿、电子导盲犬。”
“我挺想和他们那边联系一下,问问能不能合作。你认识济康的医生吗?”
宋念初眨眼想了片刻,摇头:“我得去问问我爸妈。”
“没事,不强求,”
书晴说:“采访不能在济康,我就是想拍一下现在最先进的辅助器具,给那些不了解的人一个希望念想。”
“我准备下午过去上门拜访一下,看看能不能约到院长。对方要是没意愿的话就算了。”
宋念初听着,说了声“好”,又道:“我也和你一起去。”
在车上聊了许多,下车时宋念初开了车门,探头出去才意识到下了雨。
她又坐回车里头,从包中翻出雨伞:“你等一等。”
分明是早晨,天色却昏暗阴晦。云层厚重,空气带着雨露的丝丝凉意。
雨水滑过玻璃窗,落下蜿蜒的湿痕。
沈则随坐在床上,白被松松披在他的下半身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手指触上玻璃,指腹一片冰凉。
脚步声响起,沈则随放下手,偏头看去。
室内摆放着各种精密仪器,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向他走来,手中握着一个平板。
沈则随眉眼稍稍动了动,屏息等待医生靠近。
对方来到床边,在旋转高脚圆凳上坐下,看了一眼床边的仪器。
屏幕上数据跳跃,医生有些遗憾地说:“沈先生,您目前的腿部状况,可能不太能够与我们的仿生腿进行适配。”
第58章
沈则随的手垂在被上, 原本微微攥着的指尖慢慢松开了。
屏住的呼吸松动,他稍许怔神,神态却并不意外, 轻声喃喃:“是吗。”
“我们当初也跟你聊过, 穿戴这种仿生假肢对你的残肢状况是有一定要求的,希望你能尽快返院进行康复训练治疗。”
“如果想要维持残肢的良好状态, 一定要进行定期的复健训练。就算你不愿意来医院, 在家中也应当时常练习站立与走路。”
医生屈起手指,指节在仪器上敲了敲, “但我们目前的数据表明, 你应该没有怎么进行过相关的康复训练?”
片刻沉默, 沈则随应了声“没有”。
医生看着平板电脑, 脸色变得严肃了一些, “也没有定期来检查残肢状况、更换假肢接受腔。”
窗外雨降得愈急, 掩在薄被下的那双残腿隐隐作痛。
沈则随再次开口, “……对。也没有。”
“接受腔与你的适配程度是很重要的。先不提皮肤瘢痕溃损、局部炎症, ”
医生神色肃然,“长期不进行运动、接受腔不合适, 还会导致血管肌群变形, 肌肉产生废用性萎缩。”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有可能会产生骨关节疾患、神经损伤。到了那个时候, 也许连普通的假肢都无法与你适配,即便穿戴, 代偿功能也会减弱。”
顿了顿,他说:“严重一点的话, 甚至可能会完全无法控制假肢进行站立走动。”
沈则随垂下眼。
他的手掌搭在薄被上,那是一双属于成熟男人的手, 宽大修长、骨骼分明,青筋浅浅浮现。
再往下,隆起的薄被骤然瘪了下去,而方才,他的那一双腿毫无保留地落在了旁人眼中,被反复评估检查。
算了,沈则随心中想。
能像正常人一样站立起来的希望那般渺茫,受苦受累,到最后或许仍旧会一无所获。
他已经没有了腿。
一辈子站不起来,一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那又怎么样。
同样的念头在出事之后浮现过数次。
复健时的痛苦难堪,检查时的厌世消沉,时常如洪水般将他压倒的空虚无望,宛若缠绕在大门上的一道道封锁,将他牢牢禁锢。
男人微微启唇,气息微顿。舌齿之间泛着涩意,他问,“如果我现在重新开始……”
医生耐心倾听,回答,“我现在也无法确保你的残肢能够恢复到什么样的状况,能不能满足穿戴仿生假肢的要求。”
“但我知道的是,如果下肢截肢患者不进行康复治疗,不训练自己站立走路,腿部的情况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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