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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念初点点脑袋，“那我这几包都留给你。”
她起身，把带来的几包暖宝宝都放在沈则随的床头柜上。假肢靠在那边，宋念初视线落过去，又晃开。
窗外风声愈烈，像是在敲打着玻璃。宋念初站在那里，手背在身后，手指纠缠在了一起。
“我今天……”她顿了顿，状若自然地说，“去了济康医院。”
沈则随呼吸稍滞，语气似是平静，“拍宣传片吗？”
“嗯，想跟他们合作。”
宋念初回答，瞳仁晃向另一侧，又落在他身上，抿了一下嘴唇。
“我朋友说……他在医院旁边看到你了。”
暗淡的光线不足以将沈则随轻颤的眼睫暴露，更不会让人察觉到他不自觉绷紧的下颌。
思绪发乱，他还未想到该如何回答，便听见她再次开口。
“你这些天出门，是在济康那边复健吗？”
她猜到了。
沈则随瞳仁微紧，故作若无其事时牵起的唇角落下，不知何时抿紧了唇。
他探舌，不自觉舔了舔唇，默了些许。
被察觉到了，便不可能再瞒得过去，沈则随声音有些发涩，浅浅“嗯”了一声。
“正好我也想多熟悉熟悉济康。”
宋念初语气自然，背在身后的手指缠成了麻花，小心翼翼地试探，“你约的都是几点的时间，我陪你去吧？”
“不用，”
沈则随脱口道，顿了一下，很快补充：“很无聊，浪费你的时间。”
他好像在心边筑起了千万层防线，不愿她窥见藏在深处的一切。
好不容易跨过了一座，后面仍有无数座在等待。
宋念初又咬了咬嘴唇。
刚才因为担心而淡去的那些郁结又在慢慢变得清晰。
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尝试走近，可眼前似乎还有看不到尽头的漫漫长路。
试探都好像落在了棉花上，她落败了，心中闷闷不乐，冲动地想要从另外一个地方找补。
房间中陷入寂静，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沈则随瞳仁挪至眼尾。
她生气了吗？察觉到他的恐惧抗拒了吗？
“……那好吧。”
女孩说，“那你好好休息。”
她的声音里藏着辨不清的情绪，沈则随终究没有忍住，偏了偏脸，想尝试着去看清她脸上的神色。
可在侧脸的那一刹，他却感觉到了温暖的浅浅呼吸扑在面上。
有什么湿润柔软的东西落上了他的唇角，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眼前阴影靠近，又很快抽开，他身形顿住，陷入愣神，眼睛微微睁大。
他听到她出声，“我回去了，晚安。”
第61章
其实宋念初并不像表面上那般镇定。
低下头时视野中映着的是沈则随模糊的侧颜, 距离靠得近了，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攥起手指。
唇上传来的触感不像是脸, 宋念初下意识睁眸, 瞪大了眼，才意识到自己亲到的是他的唇角。
他的呼吸骤然顿住, 而她的心跳也停了拍。若无其事地抽身退开, 却在黑暗中红了脸颊。
最后匆匆离开，回到家中,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又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
【沈则随：晚安。】
手机震动的那一刹, 宋念初便划开锁屏, 点开了微信。
她看见最上方显示的名字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半分钟过去, 始终没有后文。
那一段“对方正在输入”最后又变回了“沈则随”, 宋念初看了看时间, 离他发出“晚安”这句话已经过了两分钟。
她把手机放下，用手背冰了冰脸颊。
郁闷仍未散去, 此刻更是翻了倍, 宋念初自言自语：“……闷葫芦。”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公益宣传片的拍摄正式开始。
宋念初没有怎么去济康, 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残联总部，进行一些采访拍摄。
有参加过残运会的运动员, 也有在残联中工作的办公人员。
从事按摩行业的、做手工艺术品的，还有一直无业、在艰难地试图谋一份生计的。
感受到了充满希望的蓬勃活力, 也感受到了艰难摸爬滚打着的顽强生命。
这个群体中存在着朝阳，亦然有着朝阳之下的大片阴影。
是因为一个特别的人才开始愿意接触, 但这种经历本身足够吸引人，也很有意义。
连续几天都沉浸于拍摄中，那天晚上的小意外，慢慢被宋念初忘了个干净。
拍摄中手机震了震，她没有立刻查看。等采访完毕，才拿出手机，瞧了一眼。
【沈则随：晚上来吃饭吗？】
【沈则随：新学了几道菜。】
那天晚上过后，他似乎变得主动了一些。
宋念初眨眨眼，刚想要回复，便听见残联的窦主任叫了声她的名字。
“小宋啊？”
宋念初“哎”了一声，看过去，见窦主任从电脑桌后探出头来。
“我们今晚准备去慰问一家困难对象，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对这个挺感兴趣的？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宋念初眨眨眼，确认道：“今天晚上吗？”
窦主任说：“对，那位困难对象白天都不在家，我们跟她联络过，说是只有晚上可以上门拜访。”
“好呀，”宋念初不假思索地应道：“我去。”
手机已经息了屏，她低下头，又摁亮屏幕，在对话框中输入字符。
【糯米吃饭了吗：今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糯米吃饭了吗：但我觉得糯米会很想跟你一起吃饭】
【沈则随：好】
【沈则随：我会喂它】
【糯米吃饭了吗：[小猪转圈]钥匙在垫子下面】
收起手机，宋念初又转头问书晴：“小晴你晚上要去吗？”
“我今天晚上没空，要跟人连麦直播呢。”
书晴也在摆弄着手机，闻言抬起头来，冲她挤挤眼睛：“忘了跟你说，我的桃花终于开了。”
宋念初往后一个倒仰：“啊？！”
她凑过去，在书晴旁边坐下，惊讶道：“什么人啊？”
“在星月上认识的，也是个UP主，做影视评价，”
书晴又低下头去，“他自己看到我的视频，私信找我加的联系方式。”
宋念初嘴巴张圆了些，下巴搁在椅背上，八卦地问：“长得帅不帅啊？”
“还成吧，”
书晴评价：“照片上就正常人长相，但也可能是直男拍照拍得烂。不过声音比较好听，是我喜欢的款。”
宋念初鼻子一皱，“那你们见过面吗？他性格怎么样？”
“没呢，他又不在松城。”书晴说，“但也不是很远，他在江东那边，坐高铁也就两三个小时。”
宋念初微微张开的嘴巴又合上了，“那你今天晚上就是跟他连麦直播吗？”
“那当然不是，”书晴笑了一声，“我粉丝哪能那么容易接受我谈恋爱啊，我又不像你。”
宋念初眨巴眨巴眼。
她把脸歪过来一些，手垫在椅背上，脸颊搁在上边，小声嘀咕：“……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声控。”
书晴高中时就谈过一个网恋对象。
那男的声音特别好听，但人也特别渣，在网游里开小号，同时结了好几个情缘，还上过游戏论坛的扒一扒。
所以她之前刚知道沈则随就是贝贝的时候才会那么警惕地盘问宋念初，生怕沈则随会是个网恋渣男。
“声控怎么了，”
书晴抬起头来，一只手在宋念初搭着的椅背上敲敲，“你不也颜控吗，我俩差不多。”
宋念初：“……”
她睁大眼，澄清道：“什么跟什么，我才不是颜控！”
“真的啊？”
书晴点点头，揶揄她：“那你是怎么喜欢上我们松城实高校草的？”
被这一句话问得无言，宋念初小幅度地瘪了瘪唇，“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有人知道她在高中开始之前就遇到过沈则随。
也没有人知道，她那个夜晚和他讲过的话，比高中三年与他同班时说的话都还要多。
这些事情宋念初也不想跟别人说，主要是不好意思。
现在看那些走在放学路上的初中学生，她有时候还会觉得新奇。
那时候的自己刚刚初三毕业，明明还是个小萝卜丁，正是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年纪。
怎么就揣着暗恋心事，一直度过了三年时光。
四点多的时候书晴提包走人，梁贺也有事要办。
窦主任招呼她：“小宋，准备走了。”
“哎！”宋念初正在和别人聊天，闻言站起来，应声：“我来了！”
只是普通的日常走访慰问，去的人不多，加上宋念初也就四个。
一个是开车的，到时候不会跟上去拜访；另外两位都是在残联里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姐姐，人很好，对宋念初他们也很关照。
“我们平时慰问这些困难对象，都会带上一些日常用品，”
下车时窦主任从后备箱里提出几桶油和牛奶，说：“比如大米啊、食用油啊、卫生纸啊、牛奶啊，都是他们用得上的东西。”
另一位姐姐说：“而且有些困难对象其实不是特别好说话的，也有些人的脾气不是很好。不是空手上门，他们的态度也多多少少会放缓一些。”
宋念初跟着钻出车，口中应着声，抬头看向眼前的居民楼，愣了一下。
“然后呢，我们拜访他们的时候，都会尽量了解一下他们的生活状况，尽量帮他们解决一些生活上的难题。”
窦主任把轻一些的牛奶分给宋念初，“主要是要让他们感受到来自我们的关爱，让他们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眼前的居民楼低矮破烂，电线在逼窄阳台之间穿插而过，牛皮癣广告贴得到处都是。
早听说每座城市都拥有属于它自己的城中村，只是宋念初在松城长大，却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一时难免有些怔然。
她跟着窦主任上楼，楼道第一层的灯泡坏了，到第二楼才亮起光。
狭窄过道中堆了杂七杂八的东西，鞋柜、自行车，一直到四楼，窦主任在一扇门边停下，在门板上敲了敲。
有人来开门。
是个只有一边手臂的女人，瞧着有四五十岁，长得老迈，面容上皱纹沟壑深深。
她眼睛的距离有些宽，看人时从下往上，姿态稍显拘束地站在门边。
“是董萍董女士吧？”
窦主任热情道：“我们是松城残联，之前跟你打电话联系过的。”
宋念初跟着进了屋。
两位老大姐和董萍说话，她站在旁边，侧耳听上几句。
拜访慰问的常规问题，身体状况还好吗、家庭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意愿参加残联组织的社区活动。
女人寡言少语，稍显慌乱地请她们坐下、给她们倒水，只是寥寥回答上几句，大多数时候都在点头摇头。
宋念初目光扫过这间小屋。
空水瓶与纸板堆满了房间角落，她收回视线，恰好与董萍撞上目光。
宋念初眨眨眼，有些意外，点头对她笑笑。
董萍的丈夫已经过世，有一个儿子，目前在读技校。两人都没有什么赚钱能力，靠低保和补贴生活。
聊天聊的内容比较多，都是常规问题，但窦主任问得详细。
宋念初只是为了宣传片来旁听，一直没说话。
将近六点，屋子的大门被打开，董萍的儿子回来了。
那男孩儿瘦得跟竹竿一样，脸色蜡黄，神态比董萍更为拘束，见家里有人，也不敢打招呼，径自往卧房里走。
走到餐桌边，他似乎想起什么，偏头看来一点点，小声说：“妈……”
这一声引得桌边人都看过去，宋念初亦然。
她稍稍侧过脸，抬眸对上男孩遮遮掩掩的眼神，礼貌地点头弯唇，也冲他笑笑。
桌边哐当一声响。
有人豁然站了起来，撞翻了桌上的牙签筒。细细长长的竹签漏出些许，宋念初下意识回头看。
站起来的是董萍。
女人不知为何勃然变色，方才畏畏缩缩的眼神变了，狠狠瞪着她，抄起桌上水杯。
“哗啦”一声。
凉水泼上面颊，水珠顺着发丝流下。
宋念初只来得及闭眼，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没能够反应过来。
第62章
场面一时变得极为混乱。
惊呼声、尖叫声, 椅子被撞开的刺啦声响，混杂着刺入耳膜。
窦主任骤然从桌边站起，连声“哎”了好几句, 声音抬得很高：“你干什么？你冷静点, 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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