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爸,妈。”陆观止温和有礼地喊着人,将回门礼放到桌上。
她当作没听见一样地望向窗外,却没意识到那泛着粉色的耳朵,早将她心事暴露。
看着她圆润蓬松的后脑勺,以及乌黑里那一点止不住的粉,他眸里含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笑意。
秦音大一开始就在京市上学,平时也就寒暑假会和爸妈见面,早就习惯了,按理来说不会太不舍。
可这次却和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样,她其实很不想爸妈走,想跟他们多待上一阵子。
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们的学生还在苏市,怎么也不会放下。
车内的氛围一直安静到抵达沈家。
路上稍微有点堵车,到沈家时刚好快要十点,秦音从车上下去,挽住陆观止的手,还朝他的肩膀稍稍偏几分,瞧着就很亲密的模样。
她低头,压下眼里的酸涩,心里的难过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她回到了新家,吃晚餐时,陆观止问她道:“蜜月想去哪?”
“蜜月?”她诧异地反问。
几人聊了会,很快,秦音的两位舅舅也带着家眷上门来。
吃过一顿热闹温馨的回门宴,结婚这事,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午宴结束,舅舅们也相继离开,秦音的爸妈也到了要回去的时间。
她送爸妈去到机场,不舍地与他们作别。
看着他们过安检进到候机厅,那两道频频回头看过来的身影,秦音本来就难过的情绪霎时间到了顶。
她从来都没考虑过要蜜月,如今乍一听他提起,颇感意外。
“还有就是……”她低头看手上的戒指,最后那句说得极小声,“我们是协议结婚,也没有一起度蜜月必要吧。”
纵使她说的小声,他也将她说的那句听全了。
秦音心情不好,哪里都不想去,直接拒绝道:“不去了吧,感觉没必要。”
陆观止语调沉几分,但仍耐心地问她,“能和我说说原因吗?”
难道是因为后面那句话让他不开心了?
可她一直以为,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情。
吃完晚餐,秦音照例在花园里散步。
“再过三天我就要开学了,我还需要空出一天准备开学需要的东西,时间上比较赶,这时候去度假,我担心可能体验不太好。
陆观止眸色淡了许,却依旧温和地答道:“是我安排不周。”
这顿饭的后半段,秦音吃得有点坐立不安。
她总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画画这事伤眼睛,近距离对着画板作画,长期下来容易近视,她不少同学都戴着眼镜。
秦音也没逃过近视,她觉得多戴个眼镜很不方便,尤其是低头吃饭时,食物的热气会将镜片氤氲模糊。
冬天的苏市很冷,从被窝醒来戴上冷冰冰的眼镜,也很挑战人。
高考一结束,她就跑去医院做了近视手术。
二楼书房。
陆观止结束工作,眼神片刻地停驻在桌上花瓶。
瓶中盛开了朵白色的花,大约是秦音插进去的,花叶边上有些干枯卷曲,不复娇艳。
他拈起枝干,欲丢掉这朵已步入枯萎的花,却顿住了手。
做了手术也有复发的可能,秦音现在很爱护这双眼睛,总要抽空散步放松。
等最后一抹阳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人造的炽光,在灰蒙蒙的黑夜中亮着。
她笔刷停住,愣愣地看了许久,将另一半画好的花改掉,重新画。
一通来电打破了压抑,是杨特助的来电。
“陆总,接下来三天的蜜月假期需要做些什么安排?”
“取消吧。”他将花放回瓶身,“沪市有项目需要考察,安排明天出差。”
黄昏的日光总是要沉几分,鎏金落了一半在白色花瓣上,一边迟暮,一边正当好,微风拂过,落日在花身上晃了又晃,水珠挂不住,里头藏的落日随着一同砸入土壤。
日落太过于短暂,她不容自己多想,搬画架到院子里,捕捉着她见到的这朵花。
杨特助愣了几秒,应好。
等挂了电话,特助打电话给自己女友,说接下来的三天假期取消了,原定好的旅游陪不了她,好一通安慰才把人哄好。
前阵子,为了空出时间结婚度假,陆总加班许久。
而他身为特助,自然也得跟着一同加班,但也能一起享受随之而来的小长假。
只是这下好了,小长假取消了,班是白加了,甚至还得出差。
陆总和太太这刚结婚,不会闹什么矛盾了吧?这么重要的蜜月旅行,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
两人矛盾一闹,他的小长假就这么啪地没了!
杨特助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透着沧桑。
-
夏夜稍凉,秦音将画板搬到了室内继续画,她画画的时候很沉浸,直接无视掉了平时让她感觉有些拘谨的管家和佣人。
快要十一点,管家上前来提醒,秦音才意犹未尽地收手,搬着画板去到卧室画。
她画到了将近一点,屋内静悄悄的,陆观止从未曾进来过,也没过来用浴室。
秦音又想到了晚餐时的那段对话,她洗过澡躺在床上,设置了早起的闹钟,她明天要起来和陆观止一起吃早餐,借机说清楚。
只是她熬夜熬得晚,又睡得很沉,前两个闹钟响根本没听到,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陆观止早就启程去公司了。
“太太,昨晚肯定熬夜熬得很晚吧?厨房煮了清肝的汤,正好能喝。”
秦音谢过孙管家,端起清甜可口的清肝汤喝,接着便吃起早餐来。
算了,就当纠正坏习惯好了。
她试着又打了几个,仍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不会吧,难不成这男人生闷气了,故意不接她电话?
秦音觉得他不至于这样,肯定是有事情。
她其实有个坏习惯,在家吃饭的时候总要外放看点东西来当电子榨菜,要不然总感觉一顿饭吃的不香。
秦音慢悠悠地吃完早餐,坐在沙发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电话给陆观止,但没有打通。
自从不是独居后,她知道长辈们肯定会说,克制住了这个坏习惯。
本来她以为结婚后搬到新房就什么都自由了,但现在这房子内有管家这些人,秦音总感觉不太自在。
放下对这件事的记挂,秦音做起研究生开学的攻略,提前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好,等到开学的前一天再复核一遍就行。
她以前就租在学校附近的小区房里,早上骑着自己放在停车棚的自行车去学校,也就十分钟的时间而已。
和以前比起来,她少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睡眠,而这一个小时的时间,花在了没意义的通勤上。
将资料复印好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打开导航软件搜索新家到学校的距离。
如今是不拥堵的时段,车程三十分钟。
到了拥堵的早高峰晚高峰,这三十分钟能变成一小时还多。
她放松地躺在沙发上,点开购物软件,没忍住下单了扫地机器人和拖地机,她懒得做攻略了,直接选最出名的牌子。
刚下完单,手机就来了电话,是陆观止的。
秦音接通了电话,听到他解释说刚才在飞机上。
那如果开学选到了早八的课,岂不是要六点多起床?
秦音两眼一黑。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秦音内心酝酿着一个极为强烈的念头,庆幸自己之前选择了续租。
她叫司机送自己去学校附近的小区,回到狭小的租房里,戴上口罩简单地搞一遍卫生。
她想起自己最开始打电话的目的,“你有时间吗,要不我们明天在附近市找点事情放松一下,就当作蜜月了,可以吗?”
“我在沪市出差。”
听到这话,秦音有些遗憾,说道:“那好吧,出差顺利。”
电话被挂断,秦音走到门边穿上鞋子,准备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她接到了一通来自师姐的电话。
打来这通电话的她的师姐刘晴禾,她和秦音关系很好,如今正在国外留学,时不时总会打电话过来问秦音情况。
聊到了一半,刘晴禾突然想到一件事。
“秦音,你还记着之前那个抢你模特的薛泽吧?”
十四岁时,秦音拜魏如为老师,跟着她学习油画,一直到现在。
她并非是老师的独苗弟子,还有几位师兄师姐,以及与她同龄的刘晴禾,因为刘晴禾比她早进门一年,所以也算是秦音的师姐。
结婚她有邀请自己的老师和师兄姐,他们也都很捧场地来了。
尤其是她的老师魏如,本来在国外参加两个月的交流活动,特地空出行程赶过来,还送了她一幅画。
秦音当然记得,她和这个叫薛泽的画家有过节。
一般画画的时候都需要参照物,这样才能画得生动,尤其是画人的时候,更需要模特。
有次她看上了个模特,后来薛泽也看上了。
秦音和他商量解决方案,哪想他仗着自己是京市富家子弟,直接砸钱把模特抢走,就是不让秦音画。
后来有次和刘晴禾聊天,秦音和她说起了这件事,把刘晴禾气得不行。
“记得啊,怎么突然说起他了?”
秦音当时那画也就画到了一半,本来是很满意的一张画,想拿去参展的,结果她玩不起砸钱这招,眼睁睁看着模特被抢。
丢了模特,加上受气,那张画她越画越没手感,只能改画其他。
“当然是让他也感觉一下模特被人抢的感觉。”刘晴禾振振有词,“我已经找人联系到了那个模特,和人联系好今天见面了,你今天有时间吧?他现在就在地方了,我把地址发给你。”
秦音不想抚了她的好意,谢过她,叫司机改道去到刘晴禾给的地址。
那是家幽静的咖啡厅,门口栽满了绿植,她穿过门,去到约定的地方,见到一个男人坐在位置上。
她当时没把这件事告诉师兄姐,如果他们知道了,肯定会帮她砸钱抢回人,但秦音不想他们破费。
刘晴禾语气神秘兮兮,“薛泽最近认识了个新模特,还天天挂口边和朋友炫耀,说他画的这模特,一定能让他在沪市美展上评奖。”
当初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秦音心中已经没有波澜了,兴致缺缺地道:“那就祝他成功吧。”
模特长得挺帅,一眼看去确实很特别,年龄眼见着并不大,乍看阳光细看又觉得沉郁,确实很有创作发挥空间。
他是京市某大学的研究生,延毕了一年,来当画画模特赚生活费。
至于他身上那带点沉郁的气质,他笑说大概是自己读研读出来的怨气。
和他沟通完,秦音成功通过砸钱把他请走了。
“那不行,这口气不能就这样吞下去,他当初故意恶心你,现在不就是个绝佳的回击机会吗!”
秦音一下子就感兴趣了,“嗯?怎么回击?”
居然是男的?
她以为是女性呢,薛泽是出了名的爱画女性,这次居然画起男的了。
为配合薛泽完成画作,这位模特还特地蓄了胡茬子。
秦音让他把胡子都刮了,再找理发师帮他剪个寸头,修剪眉毛,沉郁的气质消散了不少,跟换了个人一样。
她有段时间没画人像的油画场景写生了,现在来个模特,刚好让她重新动手找找感觉。
她坐在他对面,和他就当模特的事情聊了起来。
不知道陆观止是否愿意让人进屋,秦音把取景的地方定在花园里。
她还是比较心疼钱的,不想花那么多钱在置气上,就请了他今天这半天。
就算只有半天,她也有办法让薛泽吃到苦头。
人都已经请来了,就算换个性别也没有什么区别。
模特坐在竹藤椅上,询问需要摆的姿势,以及要不要脱衣服,要脱到什么程度。
后面那句话,可让秦音停住了,有点慌乱地看了来围观的孙管家一眼,忙摇头说不用。
孙管家在旁边看了会,又问了几句,犹豫着走了。
以往秦音画人体模特,更多是在没有自然光的环境中,如今在花园中日光下,倒是多了几番新奇,脑中霎时间跑出了不少想法。
秦音琢磨着下笔,很快便进入状态。
果然,还是抢来的模特香,这半天钱是一点都没白花。
-
傍晚六点,沪市,私人俱乐部。
陆观止闲散握着球杆,俯下身眯眸瞄准白球。
下一秒,白球旋转击中最后一颗黑球,撞出清脆的响,一杆清台。
陪同来打斯诺克的谢景啧啧称奇,“你得有几个月没打了吧,我苦练了这么久,连个让上场发挥的机会都不给我。”
陆观止将球杆倚到一旁,“再来,这局让你。”
谢景上前把落袋的球拿出来摆上,新奇地看他。
“怎么着,心情不好?让我来猜猜。”他拖长了语调,“你几天前才刚结婚,现在不过蜜月来沪市出差,别是和你那新婚的太太闹别扭了吧。”
陆观止没作答,微抬下巴朝他道:“开球。”
谢景弯腰开了把球,记着他刚才要让自己一颗球的事,可惜他力度没掌控好,该落的球没落袋。
他没了机会,转而围观陆观止击球,存心想打扰他瞄准,刻意找了个话题。
“你别是在玩什么假结婚吧?”
陆观止落下一杆,漫不经心地擦着球杆枪头,“我很闲?”
“你来真的?”谢景挑眉。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白球跳跃避障撞击红球的清脆声。
很快,又几局结束,谢景撒手不想打了,转而喝起酒。
陆观止举起纹路繁复的玻璃酒杯,浅抿一口琥珀色酒液,垂眸看了眼桌上手机,孙管家不知何时发来了一张照片,说太太今天请了模特到家里来画画。
无意监视她生活,他回了孙管家一句“这些不必报备”,随手点开照片,她对男模特正笑得眉眼弯弯。
看着那长得人模狗样的男模特,陆观止凉凉笑了一声。
蜜月取消,她倒是过得挺开心。
第17章
时间快六点,光线渐弱,秦音停止作画,给模特结算完工资后就让他走了。
她收好画架,远眺放松,手机忽地震动了一声。
苏凌玉:[你俩不是要蜜月吗,怎么没去啊]
秦音心生纳闷,她怎么知道这事?
看时间估计苏凌玉也是下班了,就干脆直接打语音通话给她。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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