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不过三秒,她打开门,去找现在能唯一求助的陆观止。
刚才去衣帽间时,她有碰到陆观止,他拿了套轻薄的衣服,似乎是要去健身房健身。
健身房在一楼,秦音去到了那,没看到人。
对镜梳头的长头发女鬼,嵌在墙里的尸体会在夜晚发出声音,学校公厕水龙头深夜会传出诡异的水声,人工湖浮现的惨白人脸,成了她那段时间缠绕着的噩梦。
但如今,她没办法再钻进爸妈的被窝了。
秦音再三地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推开浴室门进去,浴室的光线明亮,整洁到和密室里的那个浴室像两个世界。
她踩着楼梯下去时,男人正从泳池出来,黑发往后撩,赤着上身,腹肌线条削薄紧实,水珠自发边滚落,拖延着没入人鱼线。
许是没料到会有人出现,他望过来,眼神含着压迫,多了许野性意味。
秦音早知他身材好,可这样直白的冲击,还是第一次。
她龟速挪进去,想把浴室门关上,却又有点怕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里的墙也会咚咚响,水龙头会流出头发,花洒落下的水是红色的?
陆观止眉梢轻扬,似是不理解她要洗澡与来这里的逻辑。
要在他面前承认自己胆小到这样离谱的地步,还是有点心理压力在的。
凝视游泳池里逐渐平静的水面,她努力用平静的口吻说:“我害怕。”
健身房还有一扇小门,通着个楼梯,她记得那里通往地下室恒温泳池,泳池能看到天井,在那游泳完全不压抑,还能看到玻璃外栽满的绿植。
来都来了,干脆去地下室找找看。
“怎么了?”他问着,随手拿了条毛巾,去擦沾着水的头发。
可那稍红的耳,再次将她真实心事泄露。
他眸色停了极短的一瞬。
秦音皱起眉,指尖轻动一下,觉得掌心有些痒。
还有点湿润,就像是被什么轻轻舔.舐着。
欲盖弥彰地移开眸看向别处,她险些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过了会才回答道:“我要洗澡。”
他朝她走近了些,喉间克制不住地溢出了声轻笑。
她本来就害怕了,现在拉下脸面来求助,他居然还笑自己!
秦音有些恼羞成怒,一时间又冲动了点,踮起脚抬手捂住他的嘴,摆出一幅不好惹的样子,压低声线命令,“不许笑!”
秦音正在主卧里一个人冷静,指尖捂着自己滚烫的耳朵降温,看到他又过来了,下意识地问:“你来做什么?”
“你不是害怕一个人洗澡吗。”他顿了顿道,“我可以在外面等你,如果发生什么,你喊我一声,我就知道了。”
大约是因为清楚他在门外,秦音脑子不再冒出诡异恐怖的形象,也不觉得水龙头的水不干净了。
她满脑子都是他刚才那一下。
很痒。
她在游轮上听过他的事迹,那些人说他刚成年便去了国外留学创业,现如今还管着那家公司,估计现在就是在处理那边的事务。
被他刚才那么一闹,秦音心中的害怕早散得差不多了。
自己刚才那下不能白遭,她默认了他的提议,再次踏入浴室洗澡。
忽地意识到什么,秦音骤然睁大了眼,缩回自己的手,话也没说就转身跑到楼上去了。
那身影堪称落荒而逃。
在浴室明亮的光线下,她怔怔地低头看自己手心,又看到无名指上那枚尺寸恰好的钻戒。
她将钻戒取出来放到一边,洗好澡,重新戴上。
他正坐在沙发上,专注浏览着笔记本电脑上的英文邮件,鼻梁架着金丝平光眼镜,这幅斯文禁欲的模样,叫秦音完全联想不到他刚才居然会用这种方式逗她。
他眼眸泛着轻笑,捡起搭在椅上的衬衫裤子,简单冲过澡,三两下套到身上,直接坐电梯去到二楼。
国内国外的事务都要管,他居然还能空出时间来。
精力也太超乎常人了,怎么做到的。
思绪很活跃,但走出来时,她一声不吭的,连拖鞋都没穿,光脚踩在地板上,一句话都没和他说。
过了一会,他处理完邮件,摘下眼镜折好,语调温和地问她道:“一个人能睡着吗?”
“行。”他将笔记本阖上,离开了。
空气中只剩下若有似无的茶香。
秦音放轻了呼吸,试图分辨这到底是什么茶的香气,有点像龙井。
教她画画的魏如老师嗜茶如命,有次去她工作室,秦音有幸喝到了她一斤价值六位数的头采龙井,清香扑鼻,入口回甘生津,还隐隐滚着兰香。
秦音起了不太合时宜的好胜心,不想叫他一而再地看扁,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可以,你不要小瞧我。”
那一小杯下去,秦音都觉得给自己喝是浪费了,她的舌头钝,根本品不出老师说的那种分明的层次感,只知道好喝而已。
即便如此,也足以叫她难忘。
抛开价格不言,那确实是她喝过最好喝的茶,后来她想念起这味道,花钱买了几千一斤的龙井,也没再找回那时入口后的动容。
很像。
现在想来,他身上的新茶香与她记忆里久久不忘的扑鼻香,几近重叠。
她坐在梳妆台前,又开始往自己身上糊身体乳和护肤霜,远眺护眼后,再拿出上次翻了没多少页的书来看,渐沉下思绪。
再过一会,她将书放到床头,躺到床上,抬手关灯。
睁着眼看黝黑的环境几秒,又很诚实地将主灯重新打开。
大不了她今晚开着灯睡,开着灯又不是不能睡觉。
想是这样想的,但她的脚还是诚实地往被窝里缩了缩,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寻找安全感。
她闭眼,蜷缩在被窝里。
刚才陆观止在时,她完全没再想那些叫人害怕的玩意,现在人走了,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她突然想起,被窝不是安全领域。
之前她看过的恐怖片里,就有一个会钻被窝的伽椰子。
秦音半趴过身子,将脸埋进枕头里,再次拿出不能让陆观止看扁自己的借口来激励自己。
她闭上眼,用手臂遮住眼,呼吸渐渐均匀,看着就像是要睡着了。
二十分钟后,秦音表情冷静地掀开被子,下床踩着双拖鞋,打开门去到次卧门前,曲起手指规律地叩三次。
忽视掉内心的羞耻感,她靠到门旁边的墙上。
陆观止开了门,身上随性地套着深色丝绸睡衣,目光沉静地落到她脸上,似是在询问她来这里是做什么。
“你不是不养熊猫吗。”秦音说。
“嗯?”
“我总不能让你犯法,所以……”她瞥开眼,死要面子不肯承认是自己害怕,“你要来主卧睡吗。”
第19章
秦音都做好被他抓小辫子的准备了。
毕竟就在半小时前,她还大言不惭地叫他不要小瞧她。
出乎秦音意料的,他没有任何疑似嘲笑她的行为言语,甚至就连问也没多问,直接答应了她。
“要关灯吗?”他问。
“关吧。”秦音想了想,“留个床头灯就好了。”
灯光暗下,他俩再次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临睡前,陆观止同她道:“明天是中元节,我们得去老宅一趟。”
秦音:“好像现在都很少人过这个节日了。”
“奶奶比较在意这些,一般传统节日都会过。”
秦音想起了爷爷之前和她说的事情,“听姥爷说,你小时候是被奶奶带大的。”
“对。”
“能天天和奶奶那样的人待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很快乐吧。”她越说越小声,眼皮重重地落下。
陆观止没有回答她这句,转眸望了过去。
她不知不觉间已经睡着了,微卷的头发散在枕上,睫毛安静地翘着,她的脸颊贴着枕头,像是陷进去了般,呼吸绵长。
一夜好梦。
-
隔日,他们起得要比往常早一些。
本来是没计划叫他们这天到老宅的,后来听说他们没有去蜜月旅行,奶奶以为小两口闹别扭了,便趁着这个机会叫上了他们。
陆家的老宅在僻静的半山腰,秦音上次去过一次,差点迷路。
早上去了先是祭祖,奶奶李容惜和秦音上次见时一样精神饱满,身旁站着陆爷爷。
李容惜偶尔会在她写的书里提到这位老伴,说人到大了,就是越长越回去,两人在一块,就是两个活过岁月的幼稚小孩。
不知道“活泼”适不适合用来形容老人家,但她见着了这对长辈,想到的就是这个词。
他们和陆观止的爸妈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一动一静,一亲和一严肃。
早上祭祖时,陆观止的爸妈也在。
秦音和他们问过好,而后一直保持着安静。
李容惜牵起她的手,絮絮叨叨地问起了家常,又问她开学的事情。
听到秦音说后天就开学,她笑着接话。
“我还纳闷你俩蜜月怎么不去呢,今儿可算是给明白了,时间这样紧,怎么玩得开心。等过阵放寒假了,你和他再好好玩,要他不肯去,你来找奶奶。”
秦音被说得不大好意思,“奶奶,其实是我的原因,我觉得麻烦,所以不肯去。”
他们问了陆观止一两句话,再顺带着问了秦音几句,什么也没再说了。
“好。”她乖巧地应着。
李容惜看正泡茶的陆观止一眼,喊道:“你也来。”
清楚李容惜有自己包饺子的习惯,厨房里的人把肉馅和饺子皮端出来,放到桌上。
秦音在家也偶尔会吃饺子,她上学时,做饭这事是她爸妈轮流来的。
看上去,他们和陆观止很疏离。
压下这个奇怪的想法,面对这两位时,秦音不免有些拘谨,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
幸好他俩有事忙,祭过祖后就接连离开,只剩爷爷奶奶和陆观止。
李容惜看向身旁空出来的沙发位,笑盈盈地和秦音道:“音音来,到奶奶身边来坐,不和陆小子这木头在一块儿。”
“奶奶,我也想学这招。”她凑近过去看完了全程,眼里盛满好奇。
李容惜:“陆小子也会,奶奶觉得他教得比我好。”
秦音惊讶地看向他,“你也会?”
她是没想到,陆观止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这么接地气的时刻。
居然会包这么多形状的饺子。
秦音坐过去,听到后边那句,抬眼看了陆观止一下,险些笑出声来。
“奶奶不管,陆小子没把事儿安排妥当,那就是他的锅。不说这个了,中元节得吃饺子,小吴她们应该快把馅弄好了,跟奶奶去包饺子去。”
只是他俩包饺子的手艺都不怎么样,最擅长的就只是将圆圆的饺子片对折,包成半月的形状,或者将皮揪成一团,像个蒜头。
秦音有样学样,就算她有能做粘土娃娃的巧手,但包起饺子来,也就只会这两样。
她学着对折了饺子皮,压实了,再将两个角折在一起,元宝形状的就出来了。
这个简单,再之后难度渐渐高了,秦音也没落下他的动作,只是到了学麦穗饺子时,她终于遇到了困难。
包麦穗饺子,需要左手托住饺子底,右手捏褶子。
可她褶子没捏好看不说,里头的肉馅还会在中途被挤出来。
比起她来,李容惜包起饺子就要精巧许多,用的不是从外面卖的那种又厚又容易破的饺子皮,是厨房里的人自己擀的,薄厚适中,还有韧性。
饺子皮到了李容惜手中,光是褶子就能有不一样形状,十八褶、麦穗、扇子、麻花,秦音都快看花眼了。
真稀奇。
“会一些。”他懒散地问,“你想学哪个?”
“都想。”她诚恳回答,身为成年人,那当然是全都要。
耳后的热度又升起来,而且奶奶还在旁边。
秦音忍不住望过去,奶奶正低头专注地捏着褶子,专注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有留意到他们的互动,头也不抬的。
她暗自松一口气,任由自己的左手被男人温热的手托住。
闻言,秦音把左手放进宽大的掌心。
他这样站在她的身后,几乎将她包围,仿佛下一秒就要伸手抱住,她控制不住地分心想起了其他。
“负责托的手不能用力,定住。右手需要往平行于饺子的方向捏,同时需要往上,以防馅露出,就像这样……”
他谆谆地教着,手上的动作是放了满倍速的缓慢,吐字时的气息在不经意时落到她耳旁,秦音不免再次分神,努力地将自己出走的意识往回拉。
“学会了吗?”他慢声问。
于是,他先教她学了元宝饺子。男人指尖修长,拈起一片正方形的饺子皮,入了馅,将饺子皮对折,掀起眼眸望向秦音。
在废掉了第三个饺子皮后,秦音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行云流水的模样,颇为怀疑人生。
他站到她身后,不紧不慢地道:“手给我。”
那次,他带着她的手去解扣子时,他也是如此地反问。
分毫不差。
“这上了年纪腰就是不行,我坐久腰酸了,要去走走,饺子你们先包着。”
“奶奶,我陪着你吧?”秦音停下手里的动作,作势要站起。
“学,学会了。”不想再让现在这状态继续,她硬着头皮回答。
可这位老师比她想象的要更严格,不打算放过不认真学习的学生,命令道:“示范给我看。”
秦音又拿了张饺子皮,大约是受着虎狼盯的错觉,居然还真的找到了窍门,包出了个勉强合格的模样。
“很好。”他直起身道。
接下来秦音又包了几个,偶尔和他问一两句,李容惜突然开口。
李容惜冲她摇头,“你和陆小子在这干活,我顺道去和你爷爷说点话。”
“好,那奶奶您慢点走着,小心些。”
再之后,又包起长着两个小兔子耳朵的饺子。
然后是金鱼模样的,莲花的,海星的。
她再次拿起了一张饺子皮,这次她包了特别久。
“看我的恐龙!”秦音掌心托着一只白色饱满的霸王龙,得意地伸手到陆观止眼前。
李容惜一离开,这里就剩她和陆观止了。
“很可爱。”也不知道是在说饺子,还是在说她。
得到了乱包饺子的默许,秦音创作欲破土而出,一口气包出了好几种恐龙。
活生生整了个侏罗纪公园出来。
等到他俩把饺子包完,李容惜才姗姗来迟,看到桌上形态各异的饺子,拍掌笑着说:“这个好,这个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意趣十足,瞅着都舍不得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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