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澡洗得比往常久,足足半小时了才出来,衬衫扣到顶端,面色平淡,端的是幅禁欲克制的模样。
要不是刚才不小心见到起立,她都要相信这男人真的那样清心寡欲了。至于他这次洗那么久的原因,她是一点都不敢发散细想。
没看到就是不知道。
秦音这样安慰着自己,已经缩到了被窝里,右手小心地放着,很担心自己睡觉的时候会碰到。
她看了眼墙上挂钟,现在才六点不到,担心自己动作会吵醒浅眠的陆观止,下意识地放轻许多,掀开被子下床。
经过他旁边时,他却是睁开了眼,直起身子,薄薄的被单自他身上滑落。
“手痛?”他问道,嗓音磁沉。
秦音定住了步子,“是的。”
他下了床,发丝略凌乱,透着晨起的慵懒,走到她旁边,拿起牙刷挤着牙膏,复又看向她,“宝宝,张嘴。”
秦音下意识地张开嘴,那沾着清凉牙膏的牙刷在齿间搅动着,过上好几秒,她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喊了她什么。
一定是她听错了吧?
她整个人都是刚醒来的懵,在这一刻,似乎连右手的痛都不太感受得到了,只听得到电动牙刷在齿间划过的嗡嗡声,那震动仿佛叫她人也跟着发了麻,心间酥酥的。
自从五岁会自己刷牙开始,她就没这样的体验过。
玻璃杯接好漱口水递给她,他将牙刷冲洗干净,又沾湿洗脸巾,叫她仰起头来,指尖带着柔软的棉质,抹过她脸上每一处。
等到好了,秦音忽地拉住他的袖子,仰头问他道:“你刚刚喊我什么?”
他面上少了几分晨起的倦懒,仿佛又成了那温和的正人君子,“没听见?需要我帮你重温一下吗。”
她急得抬起左手捂住他嘴,说:“还是赶紧洗漱吧你!”
撂下这句,她转头就走了,留一个空荡荡的洗手间给他。
他眸里泛上浅淡的笑。
这是又恼羞成怒了。
第39章
早上十点,医生过来询问她情况,秦音很幸运,没有任何并发症,可以出院了。
从病房再回到家里,她不免感觉到了家里的方便。
起码家里有浴缸,像是昨晚医院那样的事情,不用再发生了。
就是穿衣服还是很不方便,她单一只左手,还有顾晚舒缠满绷带的右手,根本没办法顺利穿完所有衣服。
还是得靠陆观止。
她认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转眼和孙姨说起话来。
陆观止送她回家后就去公司了,家里现在就她。
孙姨紧张地问她手术情况,确定没事了就放心许多,又问了医生各种提到的注意事项,尤其是饮食,说要交代厨房那边。
秦音已经渐渐习惯家里多出位管家,温声细语地回应着孙姨的问题。
她的手痛还在可以忍的范围,没吃止痛药,为了转移注意力,找了部电影看。
家里电有专门的影音室,拉上窗帘看氛围感拉满。
她看的是部喜剧片,港市九零年代的片子,笑点密集,她差点都忘了手上的痛。
电影播完,她没忍住又打开了平板,用左手拿起手写笔来画那部电影的主角,她试着左手画有几天了,线条依旧还是很抖。
隔日她去上课,考虑到她手的情况,画室里的老师对她很宽容,秦音也不好干坐在那待着,还是继续练自己的左手。
只是她手这样的情况,校运会开幕式表演是没办法出席了,只能遗憾地撤掉她那个板块。
周末她去看了沈姥爷,如实说了自己手的情况,沈姥爷当场就和她闹起了脾气,说她怎么不第一时间和他说。
面对亲近敬慕的人,她语言系统运行得比什么时候都要流畅,嘴里总能说出点蜜一样的话。
“姥爷,这不是不想您担心吗,您对我这么好,要是知道我手不舒服,那不得整夜睡不着觉,我不想您这样。”
她是很想彻底和沈姥爷瞒下这事,但她得过了两周才能拆线,她又不可能接连两周都不来看他老人家,只能说实话。
很快,沈姥爷就被她给哄好了,说要让厨房煮一点对伤口愈合好的炖汤,秦音满眼笑地说好,把汤都给喝完了。
很快又是周一,下午她没课,回到家里时,苏凌玉发了消息来。
[你在家没?]
秦音纳闷她怎么突然这么问,发了个问号过去,问怎么了。
[你看看热搜,但先别急,我也在问现在具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秦音心里咯噔的一下,退出了聊天页面,点开微博。
她带着才七岁大的孩子,让那孩子替她举牌,牌子上印着女人的身份证,以及极具煽动性的“北森冷血资本家!还我丈夫!”。
视频里,她正拿着喇叭声嘶力竭地哭着,说自己丈夫心梗抢救,就是被北森的资本家陆观止逼的,举牌的小孩面容麻木。
几位人高马大的保安冲着上前,似是要控制住那位妇女,那位妇女顿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视频停在这里结束。
在热搜第一挂着的,是词条#北森大厦一女子怒骂冷血资本#。
她皱着眉点进词条,先看到的是一个视频,视频里是一位面容憔悴的女性,看着应当有四十来岁了。
评论区顿时炸开了锅。
[还有没有天理了!人家为丈夫来讨个公道,结果还要被武力威胁!!!]
[北森口碑一直都很好的啊,总裁履历也很牛,我还准备毕业了去求职呢,怎么就塌房了……]
[好可怜,这得有多绝望才会到人家集团实名闹事啊,小孩也好惨,年纪小小就没了爸爸]
[@京市公安,快来查!@京市税务,来活了,我不信这样的垃圾公司没有偷税漏税!]
[草,我记得前几个月我还看到北森总裁陆观止的采访期刊,长得特帅,对他很有好感来着]
[他是资本家的儿子,吸血长大,骨子里就是狠的,就是有你们这些看脸拜金的,才会让这些人这么嚣张!]
再之后的骂战,秦音没心情看了。
就算这些人再怎么骂,她也不觉得陆观止会是那样的人。
他绝对不是那样的。
秦音点开通讯录,想拨打陆观止电话问情况,但手指悬在屏幕前,怎么都按不下去。
秦音抿着唇,不知道这一刻到底能做什么。
他帮了她那么多,可等他真正有问题时,她却无能为力。
她再一次深切而具体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鸿沟一样的差距。
她现在不能去找他,舆情到了这样地步,肯定属于集团一级舆情了,他很忙,现在打电话给他,只会给他添乱。
她只能在家里焦急地等着,不停地刷新热搜等着新进展,根本没办法帮上他。
秦音抿着唇,再次望向那只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绷带的手,靠着椅背,久久不言。
她只能相信陆观止,相信他能解决这件事情。
她点开陆观止的微信,犹豫半响,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今晚回家吃饭吗?]
消息如石沉水,久久没有答复。
她刷着其他人上传的短视频,保安并没有强制赶妇女走,反而是要请她到大厦内。
苏凌玉:[警察已经来了,但她一口咬死要让陆总出来,不接受调解]
[!!!]
[陆总还真去见她了]
秦音看了眼热搜,热度已经在撤了,词条里一堆“压热搜就是真的”这样的说辞,她看得烦乱,什么都想不清。
她站起身来,让司机开车送她去北森大厦。
女人情绪激动,说她不进去,让你们总裁出来。
再后续,她刷不到了。
她压下内心强烈的烦乱感,问还在北森的苏凌玉最新进展。
车开了大半个小时,秦音望着窗外纷涌的车流,心底是怎么都抹不去的慌乱。
车子停在北森大厦不远处,秦音打开车门,冷风灌进来,她只穿了件薄薄的外套,风都是刻骨的。
秦音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进去,只是她要是以陆观止妻子的身份进去的话,他们肯定要通报,陆观止那边现在肯定还忙着,她不想打扰他。
于是她和保安说自己来找客户,又打了苏凌玉电话,让她帮忙走来访程序。
苏凌玉知道秦音现在担心,正好工作也暂时做完了,就亲自下楼来见秦音,和前台登记好了信息,去到一楼接待室。
接待室里还有好几位客户,她们找了空的桌椅坐上,苏凌玉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我听说陆总好像是受伤了。”
她远远地看到,大厦前的空地已经没有女人和孩子的身影了,保洁正在洒扫。
秦音心底暗松一口气,猜事情应该已经要解决了。
她站在大厦门前,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进去。
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保安警觉得很,见到秦音就那样站着,上前问她,“您好,您有什么事?”
秦音手指蜷缩了下,问道:“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说是那个人情绪激动拿东西砸的。”
秦音左手圈握着纸杯,杯里是温热的水,温度越过薄薄的纸身传到手心,似乎这样就能祛除掉秋日的冷。
“你工作应该还忙着吧,我在这里坐着等陆观止就好,你快回去吧。”
苏凌玉安慰秦音几句,她也确实不能离开工位太久,确定秦音不需要陪后就离开了。
诺考是技术型公司,陆观止此举无异于斩尽杀绝。
诺考的一位董事被气到心梗,进了医院,他老婆听说事情始末,跑到北森大厦讨要说法。
这条爆料直接点名陆观止,更是直接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但也有人察觉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在爆料下面留言。
秦音独自一人坐在接待室,比待在家里要心安些。
她垂眸点开微博刷新,看到了一条新的热搜。
有知情人士爆料,将闹事前后的始末放了出来。
大致就是北森准备收购一家名为诺考创新的科技公司,本来谈得好好的,谁知道陆观止不按常理出牌,挖走了人家公司大多数技术人员。
[等等,她丈夫心梗进了医院,也没说是死了啊,她不在医院好好守着,怎么跑来闹事了]
[怎么还有人替黑心资本家站队呢,你这条多少钱?发这个你良心不痛?]
秦音不想再看了,她找了点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一直等到了傍晚六点多,公司大多数人都下班了。
她感到了饥饿,从接待室出去,想找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现在还在忙吗?”秦音问道。
“陆总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要不您上来等?”
“好。”
她拿上包,跟着杨特助进了电梯,这里去特定的楼层需要相应的感应卡,电梯前还有闸机,杨特助按下顶层按钮,静待电梯上升。
她往大厅走了两步,突然瞧见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她加快步子走上前,喊道:“杨特助?”
听到有人喊他,杨特助回过头来,一瞬便认出她来,奇怪道:“太太?您怎么在这里。”
秦音问道:“今天下午那件事怎么样了?”
杨特助扬起礼貌的微笑:“您放心,都处理好了,已经做了公关回应。”
她很想知道事情原委,但又担心是公司机密,不想为难杨特助,还是决定晚些再去问陆观止。
秦音用湿巾擦过手,从休息室走出来,刚才杨特助和她说了,陆观止的办公室在左手边尽头处。
这边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和秘书办公区隔得很开,安静得很。
她不知觉走到了门边,门虚掩着,隐隐有对话声传来,听着针尖对麦芒的,说话声音很熟悉,秦音想不起来是谁。
电梯抵达顶楼,杨特助引着她穿过走廊,抵达休息室。
“太太您在这稍等,陆总现在应该还在忙。”
和杨特助道过谢,秦音在休息室等了会,行政秘书端了茶点进来给她。
她吃了点茶点垫肚子,饿得叫嚣的感觉压下去了点,神智也渐渐回归了。
果然,饿着就是容易冲动,刚才看到杨特助,想也没想就跟上来了。
无意去听对话,她转过身,回到休息室待着,右手隐隐传来的疼痛让她愈发清醒。
休息室的门是透明的,她发呆之时,余光见到一道身影从门外经过。
看清那是陆观止的父亲,秦音正准备去打声招呼,可他步子迈得很大,表情看着也很严肃,转眼就只留了个背影。
“我是在一楼碰见太太的,刚刚问了前台,她三点就在那里了。”
杨特助看了眼陆总的神情,确定他没有再要问的,离开了办公室。
陆观止凝眸望向暗了的天,本随着夜色漫上心头的冷,蓦然浅了几分。
他走去休息室,目光穿过通透的玻璃,她正坐在沙发上,似乎是在发呆,长发柔软地垂在肩头,眉目轻软。
人都走远了,秦音犹豫着要不要赶上去和人打招呼,最终还是作罢。
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她还是不要去惹嫌了。
另一边,在父亲陆怀彦离开后,陆观止眉眼压几许,唇角是冷色。
杨特助敲门进去,说道:“陆总,太太来找您,现在在休息室等着。”
他神情松动几分,“她什么时候来的?”
她似是余光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抬起头的那瞬间,当是海上升起了一抹月。
“你怎么来了。”他定住脚步,看向她的手,嗓音缓和了些,“还痛吗?”
秦音在他额角看到了一道伤,殷红的,有小拇指那样的长。
她站起来踮起脚凑近看,紧张地道:“你受伤了。”
澄澈的眼里,装着的心疼是那样明显,眸色如水盈,难过化为实质,就快要溢了出来。
他怔了一瞬,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神色又是满不在意的模样,“小伤,没有你疼。”
她想去找医药箱,“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你伤口处理了吗。”
“还没。你都知道了?”
秦音顿住眼,回答道:“我都知道了。我不信他们,你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他轻笑一声,“所以你来这,是在心疼我?”
“我知道我帮不上忙,你自己就能处理好这件事情。”她神色认真,语速却是缓慢的,“你很强大,我只是觉得,就算是这样,我也想陪在你身边,等你忙完,我们一起回家。”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看她时总是眼皮微垂的,睫毛掩着情绪,却掩不住心间此刻的异样,是一种他从未得到过的情绪。
他俯下身,极尽温柔与虔诚地在她额间献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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