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止察觉到了她的走神,低声问她是否要去角落坐下。
秦音当然想,忙不迭地答应,端着只剩一半的果汁走了。
坐在座位上时,秦音暗自松了口气,她果然还是不适应这种场合,陆观止却是如鱼得水的。
只希望以后这种需要出席宴会的场合少一点,秦音受不了这种对她而言毫无意义,只会带来压力的社交。
“那还不是因为心里……”后面接话的人说着突然反应过来秦音也在场,及时收住话题,流畅改口道,“心里只有事业,哪里会和我们一样,只在乎这些,人家眼界开阔得很。”
秦音漫不经心地听着,并未参与讨论,只是安静地喝着果汁。
和秦音一样沉默寡言的,是一位瞧着比秦音要大上几岁的女人,她气质温雅古典,头上挽着一支兰花发簪,她的名字叫做许晚舒,和人一样古典。
秦音有和她聊上一两句,能感觉到她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对社交恹恹的。
算不上惺惺相惜,但也让秦音对她多了点亲近之意。
秦音定住步子,在他旁边见到了叶今枝,两人隔着了些距离在聊天,应该是在聊的合作项目。
这一刻,秦音突然有种极为强烈的荒谬感。
就好像,她才是局外人。
莫名的,秦音产生了一个不该有的念头。
如果半个月前,是叶今枝面对北森闹事,她一定能非常好地帮忙处理好这件事。
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失落感,在她还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下再度悄然滋生、蔓延。
这群太太的话题,很快就又拐去到育儿上了,秦音对这些是压根没兴趣,找了个借口,说要去找陆观止。
她目光逡巡着会场,没在目光所及范围内找到陆观止,于是就往里走了些,终于是见到了他。
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他身姿笔挺地站着,手里是一杯琥珀色的酒液,晃着光,眸色寡淡,偏偏唇边是恰到温润的弧度。
不欲打扰他们谈工作,秦音转身想离开,却被陆观止叫住。
他朝她走来,牵起她左手,低声问道:“累了吗。”
她摇摇头,“还好。”
宴会一直到了要十点才结束,秦音上到车后座,扣好安全带,再将丝绒手套摘下,戴久了有些发闷。
她靠在椅背上,阖眼休憩,没有说什么话。
陆观止看她也确实是累了,找到车内备着的毯子给她盖上,以免着凉。
秦音抓着毯子,一闭上眼,就又想到谈笑风生的那幕。
陆观止将她搂进怀里,在温热之中,她渐渐感到困了,贴着枕头,抬起困顿的眼皮去看他,在昏暗的床头灯下,他的下颌线柔和得不可思议。
鬼使神差的,她朝他凑近,去亲他的下颌。唇贴上去的那一瞬,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下方硬朗的骨头。
他细细地回吻着她,温度攀升,他们借着暗暗的光看清了彼此的模样。
她知道这种想法有些病态,钻牛角尖了,于是强硬地扭转了自己的发散方向,去思考自己画画的事情。
也快要到准备期末作品的时候了,她得思考这学期要准备什么样的期末作品。
她对左手是熟悉了些,但按这情况,还是画不了太复杂的东西。
车子抵达地下车库,秦音回到家里,脱去身上礼裙,再是复杂的卸妆护肤流程,等都弄完了,已经是要十二点了。
考虑到她手受伤问题,担心会误伤到,这大半个月来,他们再没有到最后一步。
这一次,她碰着他,右手被他温柔地移开,在他又一次要拒绝时她坐了上去,又继续去吻他的下颌,眼睫染上夜晚难以察觉的湿润,满是执拗。
吃过这滋补的一顿,是饭后歇的时间,秦音在庄园里散步,周意竟也跟着一起。
纵使有了上次谈话聊天,对于自己的这位婆婆,秦音还是有些拘谨,没有在李容惜奶奶面前的自然放松。
大约是因为比起奶奶,周意表现得要强势许多,也总是板着脸的,有股天然而强烈的距离感。
再醒时已是早上十点,陆观止已经去工作了。
她换上新的衣服,面色平静,吃过早餐后就去画室画画。
再过两天是立冬,照例得去老宅过这个传统节气。
这次,秦音也给两位老人带了礼物,据说陆观止的父母也在,便顺道也给他们准备了。
陆家要讲究一些,冬至不仅吃饺子,桌上还摆起了涮羊肉,涮的汤是吊过的高汤,味道鲜美,入肚后仿佛身子也都是热意。
周意先是问起了秦音右手恢复情况,她右手开刀的手术伤口掩盖不住,见过的人基本都知道了做手术的事情。
“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再多养上两个月就能彻底好了。”秦音回答道。
周意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地继续道:“既然这样,必要的社交也需要重新提上进程了,身为我们家的儿媳,需要帮忙维系一些必要的关系,这是你一定要做的事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音知道自己这是拒绝不了的了。
之前她也有收到过来自不少人的递贴邀约,像是茶话会、拍卖会、酒会等等的这些,秦音通通以学业忙碌的借口回绝了。
这些场合,她几乎都没有出现过,久了肯定是惹人闲话的,周意估计也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这事,才会来敲打她。
秦音暗暗地抿唇,“是家里的世交吗?”
“对,一般不仅是商业上的走动,还要有必要的人情往来,都不能少。我知道你性格内向,可能对这些不适应,但也无非是那些,多习惯就自然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秦音神情犹豫地说:“好多讲究的我都不懂,我怕给家里闹笑话。”
周意唇角扬起浅淡的弧度,“我让管家给你安排课程,这些事,谁都是从不懂开始的。”
秦音接受了管家的课程安排,决定认真地去学。
如果她去参加这些社交,对北森发展有助益,那也不妄她花费时间。
不想再一味地被陆观止保护。
她收紧了手心,垂眸望着那枚简约的婚戒。
她也想帮到陆观止,不想再和半个月前那样,只知道焦急,却什么也做不了,不想再体会到那时的无力感。
每次学习完这些课程,再去画画时,她都会感觉到一股非常强烈的滞涩感,长长拿着笔好久,看了半天,才小心地落下一笔。
很快,她收到了来自一位太太发来的下午茶邀约。
秦音这次没有拒绝,换上合适的衣服赴约去了。
抵达那位太太家里的半山庄园时,人已经基本来齐了,也就只有六个人,并不多。
她想能配得上他。
不管当初他和她结婚是不是因为奶奶,至少现在,她想这段婚姻长久地走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她学校一没有课,就请管家安排的老师上门,学习各种讲究的礼仪。
课程很枯燥,每学上一小时,她都要用上一整天的画画来治愈。
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
“秦音,你来得正好,来看我这刚从云省运来的素冠荷鼎,这株生得够雅的。说起来,宛舒也很爱兰花,要不你来替我掌掌眼?”
许晚舒今天也挽着翠色玉簪,走过去细细地看,声音温婉地道:“莲瓣禅心,花瓣纯白,叶片将近60公分高,这只有很会养兰的人才能养出这么好的兰花。”
赏花赏到后面,秦音突然有些疲乏了,在面对这些大自然的宠儿时,她想做的不是动动嘴皮子,而是拿起画笔,将它们记录在画纸中。
秦音有意落后两步走,不久后,许晚舒也慢了下来,走到她旁边,“我有一株很喜欢的兰花,想请你为它画一张,可以吗?”
秦音有些诧异,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这个圈子里的人请去画画。
那位太太听得舒坦,跟懂行的人聊,就是开心。
几人赏了会兰,再去看她养在花园里的其他好花,从品种聊到养护,仿佛怎么也不腻一般。
秦音处在几人当中,偶尔也会主动接话,她们也时不时就会把话头递给她,不会让秦音觉得被冷落了。
她们太擅长社交,几乎滴水不漏。
秦音明白,自己被这么照顾,是因为她是陆观止太太、沈家外孙女。
“我右手受伤了,如果你不介意我是用的左手的话,当然可以。”
许晚舒眉眼温婉地弯起来,“哪里会介意,你画画那么厉害,就算是用的左手,我也喜欢。”
秦音露出了在这里第一个情真意切的笑容,“既然这样,我明天去吧。”
明天是周日,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画画。
许晚舒的家,和秦音常见到的风格不同,多了点江南风味,是清幽的园林造景。
“我这株是春兰中的西湖梅,跟着我从苏省到了京市,养了它也快六年了。”许晚舒的目光写着怀念和难过,“兰花寿命长不了,也许哪天叶子就黄了,我想换一种方式留下它。
这让秦音略感亲近,尤其是在得知许晚舒也是苏省人时,她感到非常的惊喜。
佣人替秦音拿着画架和画材,在一旁放好。
许晚舒爱的这株兰花品种是春兰,比起昨天那株素冠荷鼎,不算是太名贵稀少的品种,普通的可能也就几十块,贵一些的一株上千也有。”
秦音听过西湖梅,不是昂贵的品种,却被许晚舒这样精心养护着。
她认真观察这株兰花,绿色的花瓣,长枝叶,打一眼过去,真看不出来它已经卖力生长了那么多年。
大约是想找人倾诉,也可能是觉得故事能让秦音抓到更好的灵感,许晚舒压下眉间的一缕难过,笑着回答:“这是我一位挚友亲手培育后送我的,他现在就在山里。”
兰花大多都生在山上,秦音只当这是位种兰花的兰匠,并未多想,只是点头表示明白,而后开始试着落笔。
“它一定有很特别的故事吧?”她问许晚舒道。
提起兰花的画,大多人想到的都是写意的水墨画,水墨特有的性质,几笔清淡的粗细浓重和提按转折的变化,能很好地展现出兰花逸的风韵。
相比而言,油画的颜料扎实,要实现那样轻盈随性的写意,是非常难的。
于许晚舒而言,她可能更想要的是真实,而非写意。
秦音最终还是没有落笔,问道:“你说这是你好友在山上培育的,有没有山上的照片?”
“有。”
许晚舒拿出手机,极为熟练地找到一张照片,递给秦音看。
照片里是一株生在土里的小兰苗,就这么一根,旁边是个男人,长得挺帅的。
秦音将这张照片也细细看过,终于开始铺起了底色。
“你画画是不是不能被打扰?要不我先离开,给你一个安静的空间。”
“不用,我在学校画室画画时,经常是边聊天边画,不影响。”
许晚舒放下心来,随口与秦音聊起了天。
聊到了后面,聊到了昨天去赏兰花的事情。
许晚舒看那张布满色块,逐渐出现细节的画,说道:“当初我为了融入她们,也和你一样,花了不少功夫。”
和秦音一样,许晚舒以前并非属于这个圈子,家境只能算小康,后来到了京市,和她现在的丈夫谢翡结婚,有两年的时间了。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许晚舒非常轻地说,“到现在,我都还没见过他的朋友,就像是个局外人。”
秦音的笔抖了一下,险些在不合时宜的地方抹下一点。
她,也没见过。
第43章
给许晚舒画好兰花,已经快到傍晚了,用左手还是没有以前娴熟,画一幅要用的时间比以往要久。
她画的兰花,生长在最初养育它的那个地方,但不再是照片里的那株小苗,而是历经六年岁月的婀娜。
许晚舒蓦地落了泪,秦音不知所措地递给她纸巾。
“我很喜欢这幅画,非常喜欢。”她忍不住握住了秦音的手,说道,“你开个价吧,我不能让你白花时间给我来画。”
秦音笑着摇头,“不用,我偶尔会给朋友画画,就当练习画技了,而且这是我左手画出来的,我不能收。”
看她坚持,许晚舒没再说什么,只说要留下秦音在家里吃晚饭。
秦音没有拒绝,和她吃过丰盛的一顿,这才带着画材回到了自己家。
阿姨们都在房内休息了,家里很安静。
她和陆观止都不是吵闹的人,以往秦音也没觉得什么,只觉得这样的氛围刚好。
只是现在,她却觉得这里冷清了,就像下午去到许晚舒家里,目光所及都是冷冰冰。
秦音看到健身房是开着灯的,她没过去,踩着楼梯,足音极轻地去到二楼洗澡。
秦音重新换上睡衣,躺到床上时,她抓着陆观止的胳膊,问道:“我们结婚多久了?”
洗过澡,她在画室里画期末作业,拿起画笔后她又跑神了,不知不觉地就检查起了她的画材库存,后来干脆做起了收拾分类。
她看了眼进展为零的期末作业,在心底暗自感叹摸鱼误事。
陆观止过来找她,提醒她该睡觉了。
这时,秦音才惊觉时间过得那么快,她才刚要收拾完,时间就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他回想着道:“8月24日到今天,八十五天。”
“你还记得我们结婚的时间啊。”她挺惊讶的。
“这么特殊的日子,怎么会忘。”
她不想再继续回答这个问题了,只是冷下了点声音应:“我就是随便说说。”
“我以为你不喜欢那些社交,所以没带你去。”他缓下声解释道,带着些哄的意味,“既然你想的话,过两天再有局,我们一起去,好吗?”
秦音“哦”了一声,安静下来,过上一会才继续道:“我们都结婚快三个月了,可我都还没见过你的朋友。”
“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
和往日的不容置喙不同,他居然鲜少地用上了询问的语气。
秦音突然意识到,她似乎有些无理取闹了。
“好。”她轻轻地去吻他的脸,“对不起,我这两天心情不太好。”
他慢悠悠地和她算起了账,“所以你拿我来出气是吧,秦怂怂。”
秦音不想接他这话,给他的回复就是翻过身背对了他。
他低笑着,伸手将她捞进怀里,“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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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观止不会忘记答应过秦音的事。
到了周六,他带她去了予山会所。
这家会所坐落在繁华中的清静地,门前来往的人不算太多,车子停在会所门前,门童接过车钥匙去停车,引着两人进入大堂。
现在已是十一月下旬,她穿着条长裙,身上披一件外套,到了室内就把外套递给服务生,这里开足了暖气,维持在最适宜的二十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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