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轩内。
床榻上,萧瑞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在意识到沈兰那帕子是蒙汗药时,他就屏住了呼吸,并未吸入太多,只消一刻多钟,便醒了过来。
他翻了个身,大仰八叉地躺到床上,不禁低低的笑了起来。
但只是片刻,身体里的燥/热涌出,萧瑞猛地起身,走到屋内的炭炉前。
香气就是从这里涌出来的。
是谁在炭炉里放了香料?又是谁把沈兰送到了他的榻上?
萧瑞思索不得,冷笑出声,转身从这充满香气的房间里走了出去。
不过是得了太子的小小垂青,竟已经这么惹眼了吗?竟然有人想要借他之手毁了她。
他抓了一把冰凉的白雪,攥入滚/热的掌心。
没想到刚刚成为皇帝眼中定远侯府的弃子,便又有人把他当做了棋子。
可惜,他萧瑞不是任人摆布之人。
落雪斋。
沈兰躺在床上,渐渐恢复了气力,那男子给她的解药,也让她的神识无比清明。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她隐约听到锦书的哭声。
火把在院子里闪烁着,映得她这屋里也有了些亮光。
她觉得自己身子好了些,便从床上起来,出了门。
院子里此刻足有十来个人,锦书哭的泣不成声,一旁萧珏举着火把,“锦书姑娘,沈姑娘会没事的,你们在这休息,我再去带人找她。”
“不,我也要去,姑娘要是找不回来,我也不活了。”锦书的衣裙沾了泥巴,一看便是在雪地里摔了,此时十分狼狈,但却又倔强得不行。
沈兰不由心疼,从廊子里走了出来,“锦书,我已回来了。”
听到沈兰的声音,众人忙看过来,齐齐都松了一口气。
锦书着急地跑到沈兰的身前,“姑娘,你去哪儿了?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啊,你的手上怎么这么多血?”
沈兰被金簪刺中的伤口此刻已经微微结痂,但方才流了大量的血,染红了整只手和宽大的衣袖,看起来很是吓人。
她方才毫无力气,也没有时间处理这个伤口。
萧珏看着她鲜血淋漓的手,不禁呼吸一滞,忙吩咐道:“快去请钟大夫过来。”
第28章 高嫁
锦书忙让人烧了热水来,拉着沈兰去屋里清理伤口。
她用帕子把旁边的污血清理干净,看着伤口处翻开的血肉,心疼得不行,“姑娘,你这是怎么伤的呀?怎么会这么严重?”
这么深的伤口,不知伤到的时候沈兰得有多疼。
想到自家姑娘从小都是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如今孤身一人到了上京,连连的多灾多难,上次更是连性命都差点丢了,她不由鼻头一酸,眼泪滚了下来。
沈兰忙伸手去为她擦眼泪,“是我一时脚滑从高处摔了下去,正巧那有排削尖的竹篱笆,不小心碰到了,只是看着伤口深,其实不疼的。”
“怎么可能不疼?姑娘往日里就是这样,病了伤了都自己硬撑着,受了委屈也什么都不说,你越是这样,越让人家担心。”锦书一边抽噎,一边拿手背擦着眼泪。
她真的想帮自家姑娘分担一切,可沈兰却什么都不告诉她。
正说着,府医钟大夫跟着林妈妈进了内室,来帮沈兰看伤口。
沈兰知道瞒不过他,先开口道:“钟先生,我只是被一根削尖的竹篱笆刺伤了,不碍事的,劳烦你了。”
钟大夫是个精明人,一眼就看出沈兰的伤口是尖锐的利器所伤,但听到沈兰这么说,便识趣地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姑娘这伤不轻,少说也得修养半个月,这两日莫再提笔劳累,老朽给您开点药,按时敷上就好。”
“多谢先生。”沈兰感激地道。
门外,风雪依旧。
萧珏身为外男,不能进沈兰的闺房,便一直在外面等着。
等到钟大夫出来,他忙上来问道:“钟先生,沈姑娘的情况怎么样?”
钟大夫想到沈兰方才故意隐瞒,看了看周围的人,不由迟疑了下。
萧珏立刻察觉到他的顾忌,“先生这边请。”
他将钟大夫请到院中角落,方才又道:“请先生如实告诉我。”
“沈姑娘说她是被竹尖所伤,但依老朽看来,凶器恐怕是锥针或者……簪子,而且,从伤口的方向看,她手上的伤应该是她自己刺伤的。”钟大夫顿了下,忽然叹了口气,“沈姑娘下手又快又狠,再刺深些恐怕整只手都要废了,真不知她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听到钟大夫这么说,萧珏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他让康来拿了二十两茶水银子来,塞给钟大夫,又嘱咐道:“先生,这件事情希望你能替她继续隐瞒,莫再告诉其他人,就算老太太和大太太问起来,也请你什么都不要说。”
钟大夫在侯府已久,早理清了侯府关系。
他知晓,这侯府早晚都是萧珏当家,自不会砸了自己的饭碗,忙收了银子答应下来。
待钟大夫走后,萧珏看着沈兰房间的方向静默了好一会儿。
“爷,沈姑娘已没事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一旁的思檀小声地提醒道。
萧珏转眸看向冻得小脸通红的思檀,心里一软,“回吧。”
屋内。
沈兰敷了药之后,便让林妈妈等人都回去休息了,身前只剩下锦书一人。
夜色深沉,主仆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忽的,锦书垂下眸子,走到沈兰面前跪了下来。
沈兰从来都把锦书当自家姐妹,忙起身扶住她,“锦书,你这是做什么?”
“姑娘要是把奴婢当外人,或是觉得奴婢嘴快、藏不住事儿、不值得托付,就把奴婢发卖了吧,再去寻好使的来。”她委屈地眼泪掉落下来,只觉得满腹酸楚。
“你这是什么话,你与我情同姐妹,更是亲人,我怎会发卖了你?”沈兰道。
“那姑娘就告诉锦书,到底发生了什么。”锦书自小跟着沈兰,亦与沈兰一个脾性,倔强又固执。
沈兰看她如此,不由叹了口气。
片刻,她拉着锦书一起到床边坐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沈兰尽量说的轻描淡写,但锦书还是听得毛骨悚然,浑身发抖。
她没想到,就在她的身边,姑娘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还有上一次在小石桥那里,沈兰也差点被萧瑞轻薄。
想到此,她便更是恨自己不谨慎,不由含泪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以后一定寸步不离的跟着你,要是萧瑞那个畜生再敢欺负你,奴婢宁死也要保护姑娘。”
沈兰忙捂住她的嘴巴,“傻锦书,胡说什么?我可不要让你死,你得好好的活着,开心快乐的活着。如今天下之大,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奴婢要与姑娘一起过得好,姑娘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老天爷一定不会再亏待你的。”锦书紧紧握住沈兰的手,含泪说道。
沈兰唇角扬起笑意,“等到兄长的事安定了,我们就回衡州府去。”
锦书忙点头道:“到时候姑娘嫁给表少爷,表少爷一定会对姑娘好的。”
提到杜允,沈兰眉眼亦温柔起来。
可不知怎的,她又想到了许漟,心底总有不好的预感。
十月十五,天气转暖起来。
虽是冬日,可阳光格外的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沈兰手上的伤几乎已经不疼了,但留了一个很明显的疤痕,她倒是不在意,但锦书每次给她上药时,都忍不住抹两下眼泪。
她今日起得极早,想到马上就能遇到礼部尚书府的人,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兄长与容雅的事情,她便难以定下心来。
隐隐的,她感觉礼部尚书府那里,一定知道得更多,也更容易套出话来。
这一次出门,锦书也更谨慎,不仅给沈兰准备了防身用的东西,还特意多准备了两套换洗的衣物,以备不时之需。
正要出内院时,她们碰到了三位姑娘和桂妈妈。
沈兰诧异,但还是走了过去,“三位姑娘怎么在这里?”
“先生,母亲特赦,允我们与你一起出去。”萧莺兴奋的眸子泛光。
对她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来说,到外面去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沈兰本觉得不妥,可又一想,萧贞萧莺曾与容雅交好,若是遇到礼部尚书府的人,少不得要过去打个招呼。
如此一来,她要接近礼部尚书府的人也更加容易。
“今日我要去白云寺,听吉祥寺的师父说,白云寺里有一版经书是从西方佛国传来的,最是有普度之效,想为母亲求取。”
若三位姑娘同去,今日去白云寺的事情必定是瞒不住的,沈兰干脆坦白。
相比吉祥寺,萧贞、萧莺和萧怜都更喜欢白云寺。
白云寺在郊外,她们可以看到更多风景,对萧贞与萧莺来说,白云寺也有更多的意义。
“那太好了,我最喜欢去白云寺了,吉祥寺里一点意思也没有。”萧莺兴奋地道。
萧贞垂着眸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俏丽的小脸不禁泛了几分嫣红。
桂妈妈受大太太的嘱托,也一起跟了来。
原本只有沈兰一辆马车,一下子又多了两辆,为了姑娘们的安全,大太太还安排了一队三十人的护卫随行保护。
三位姑娘黏着沈兰,要上同一辆马车,她们正推让着时,忽然见一个年轻秀气的公子亦从侯府里出来。
那公子着一身青灰色的锦鼠袍子,相貌端正,身姿倒也出挑,看到她们,殷勤得上前行礼。
萧莺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是谁?我怎的从未在府中见过你。”
“在下浣州人士,甄乔,字君安,是太学院的生员,半月前刚来侯府做参事。”甄乔在几位姑娘面前,颇有几分殷勤讨好的模样。
萧莺哼了声,不客气地道:“你是外院的,怎的来与我们打招呼?好不害臊。”
那甄乔被萧莺这样叱骂,竟也不生气,也不脸红,“姑娘不知,在下与府上有些亲戚,府上的大奶奶与在下是表亲,故而前来问候。”
楚惠家的亲戚?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找我们说什么话?”萧莺不喜欢楚惠,更不喜欢楚惠的亲戚,转身催促着大家道:“咱们走吧,莫理他。”
大家一起拥着上了马车,把那个甄乔就那么撂在了那里。
萧莺掀开小帘子瞅了一眼,见他还在那里站着,不由地笑话道:“瞧他那个样子,傻乎乎的。”
桂妈妈一边收拾着衣摆坐好,一边道:“他可不傻,这是来故意在姑娘们面前露脸来了。”
“他在我们面前露什么脸?”萧莺好奇道。
桂妈妈一副什么都看穿了的模样,道:“自然是想来攀咱们侯府的姑娘呗,二姑娘三姑娘年纪还小,可大姑娘可到了出阁的年纪了,这上京里不知多少个风流公子盯着呢,都想攀上咱们侯府,从此平步青云荣华富贵。”
萧贞听桂妈妈这么说,脸色绯红,斥道:“这人好不知礼,我怎的会看上他?”
“就是,咱们侯府里的姑娘将来都是要高嫁的,可不能让这些小门小户的破落小子占了便宜。他们这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传出去真是惹人笑话。”桂妈妈十分不屑。
听到高嫁,萧贞脸色又白了。
她与俞越,绝对是算不得高嫁的。
桂妈妈是大太太的贴身陪嫁,她的话,几乎就是大太太的意思了。
难道她的婚事,大太太已有了属意的人家?
沈兰知道萧贞早与俞越两情相悦生死相许,她沉吟了下,问桂妈妈道:“侯府的三位姑娘皆是百里挑一的世家贵女,大太太自然要为她们许的好人家,只可惜上京城里能让侯府姑娘也称得上高嫁的,恐怕没几户人家?不知大太太可有中意的?”
萧贞也急忙忙地向桂妈妈看来,心焦地等着她的回答。
“正是如此才发愁呢,咱们侯府是刚受封的上京新贵,没有根基,贞姑娘是府上的第一桩婚事,可得好好操办。大太太说,绝不能嫁的低了,奴婢瞧着……”桂妈妈忽的压低了声音,“大太太似有把贞姑娘送去东宫的意思呢。”
“什么?”萧贞一时没忍住,惊叫出声来。
第29章 字迹
桂妈妈见萧贞反应如此大,不由诧异,“姑娘难道不愿意入东宫?这可是天下女子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地方,若是姑娘能成了太子妃,日后可就是皇后了。”
萧贞脸色苍白,“自古后宫争斗不休,贞儿愚笨,更不是好斗的性子,恐怕有负母亲的苦心。”
“姑娘莫怕,不管发生什么,总有咱们侯府给您撑腰呢,到时候派个机灵的丫鬟跟着您就是了,大太太必定考虑的周到。”桂妈妈安慰萧贞。
萧贞此刻几乎都要忍不住哭出来,但是又怕桂妈妈把自己的反应告诉大太太,引得大太太不快,只能紧咬牙关,强忍酸楚。
沈兰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掺和侯府婚事的,自古像这样的豪门世家,婚姻都只是筹码与交易,就像唐婉,她连安国公府的大公子什么模样都不知,两人连一封书信都未通过,便就那般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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