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座暖炉摆在门后的东西两侧,屋内十分暖和,一旁的香炉里飘出淡淡香烟,是极其好闻的檀香味儿,清雅舒怡。
沈兰往内室里去,却见屏风后映出女子玲珑有致的身影,傲人的曲线让她忙低下头,不敢直视。
她忙跪下行礼,道:“沈兰叩见公主殿下。”
“过来,帮本公主把这件衣裳换上。”永安公主没回头看她,慵懒的声音从屏风后飘了出来。
沈兰只好起身,低着头到了屏风后。
永安此刻已把刚才在大殿上的那件厚重的宫装脱了,挑了件单薄的纱衣换上。
这纱衣穿起来极其简单,此刻只有腰间的流苏系带没有系上,沈兰没做他想,只觉得是公主习惯了被人伺候着,她便过去帮她整理好纱衣,把系带从腰后轻绕系上。
两个女子十分亲近,沈兰只觉得自己一低头,就能够将永安那傲人的雪白揽入眼底,虽是女子,但沈兰还是不由得脸红了。
她正为永安系了一半,眼前的女子忽然伸出白如玉脂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红唇轻笑,美的不可方物。
“看来沈姑娘并不会伺候人呢。”
她似乎在笑她做的不好。
沈兰动作僵在那里,被迫对上永安那狭长漂亮的凤眸,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脸色微红地道:“公主恕罪。”
永安低低一笑,摸过沈兰的手,取回系带,双手翻了个漂亮的花,便已系好。
沈兰忙退后了两步,拉开了几分与这个娇媚如妖孽一般的公主的距离,垂眸恭敬地道:“不知公主召沈兰来,所为何事?”
永安又逼近到沈兰面前,伸手拉出她纤长的手指。
沈兰的手冰冰凉凉,但永安公主的掌心却十分温热。
她握着沈兰的手指,忽然低头轻轻吻了一下,“本公主当然是爱你容颜,心生欢喜。”
沈兰怔住。
指尖被轻吻得酥麻感觉让她如遭雷劈,整个人都麻了。
“啊?”她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永安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永安看沈兰那认真的一副完全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的模样,像是被逗乐了般,三两步滚到榻上,倒下哈哈笑了起来。
她的衣衫滚得凌乱,哪怕此刻捧腹大笑,毫无仪态,也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好一会儿,她才止了笑,又看向沈兰,饶有兴趣的道:“沈姑娘来京城这么久了,就没听过本公主的一些风闻轶事吗?”
第32章 圣谕
沈兰垂眸道:“公主恕罪,沈兰自入上京,便一直在定远侯府,并未听说过关于公主的风言风语……”
“你过来。”永安忽然打断她。
沈兰抬眸看了眼面前侧在床榻上风情万种的女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坐下。”永安命令她。
沈兰依言坐在床沿上,但却十分正襟危坐,不敢逾矩。
她的模样又把永安逗笑了。
永安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玩弄,道:“沈姑娘,本公主能问问你,为何要把定远侯府大公子萧瑞的那位姨娘挖坟焚尸吗?”
沈兰脸色骤然一白,震惊地看向永安。
那件事她做的隐秘,永安公主怎么会知道?
“别这么看着本公主,本公主问你话呢。”永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那媚眼如丝的眸子此刻也颇为正色,让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沈兰道:“是她生前所托,她说她不想被埋在阴暗的地下,让我把她的尸体焚成骨灰,撒于山间,永得自由。”
“可你知不知道,尸体没焚烧成灰撒于山间,她死后就会成为孤魂野鬼,再也不能转世投胎了。”永安捏着她的手,邪邪的一笑,煞有其事地道:“沈姑娘不是帮了那位姨娘,而是害了她啊。”
沈兰抬眸正视永安,“公主也信这异端之说吗?”
永安被沈兰问得又笑起来,她松开她的手,往床架上一靠,慵懒又妩媚,“听说你在上京府衙大骂徐开?”
沈兰看着永安,觉得她不像是要找自己的麻烦,可怎么会对自己的事如数家珍呢?
难道,那个一直在暗地里监视她保护她得人,是永安公主派来的?
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本公主在问你的话呢?”永安伸手抓住沈兰的衣领,让她俯身压了下来,妖冶的唇角勾起,“本公主不喜欢等待,第一时间回答本公主的问题,明白吗?”
沈兰被她忽然扯下,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压住了那极其饱满的柔软。
好……好大。
竟然有女子可以这么大的吗?
她脸色绯红,目光忙躲闪,“公主恕罪,上京府衙确有其事,那日是沈兰一时冲动,请公主责罚。”
“你对大燕的官制不满?”永安问道。
听到这话,沈兰脑海中的旖旎顿消,脸色惨白,忙道:“沈兰不敢。”
永安看她慌张模样,低低笑了,她漂亮的手指轻轻擦过沈兰的红唇,“你方才说,自由,你知道自由是什么吗?”
沈兰哪里还敢乱说话,“沈兰不知。”
“那本公主再换个问法,你觉得你现在自由吗?”永安的语气颇有几分咄咄逼人,让沈兰心慌不已。
沉吟了片刻,沈兰见她眸中露出不耐,忙道:“沈兰,灵魂自由。”
“那就是躯体不得自由喽?”永安挑眉。
“沈兰不敢这么觉得。”
“不是不这么觉得,而是不敢这么觉得?”永安松开了她,似乎对她的这个回答很满意。
沈兰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个永安公主实在太奇怪了。
忽然,永安拍了拍手。
清亮的声音传出,外面侍奉的宫女进来。
“把本公主给沈姑娘准备的礼物拿来。”永安道。
那宫女应是,出去了片刻,很快回了屋内,送来了一个恍如装着女子整整一套妆面的檀香箱子。
她让沈兰去接,沈兰走过去,从那宫女两手中接过,才发现这箱子里装的东西竟然那么重,差点让她一个踉跄。
这绝不是妆面。
“听说沈姑娘的兄长是位考科的举子?沈姑娘可曾学过策论?”
沈兰如实道:“衡州府家中时,兄长带着沈兰品读过不少策论,但从未写过。”
策论是男子学的东西,为的是考科举。
女子纵然读书,也是不会学这些东西的。
“本公主听说,巾帼女子不输男儿,沈姑娘就写一本策论,让本公主看看,你是不是如传言所说的那般才德。”
沈兰心里一万个疑问。
但是她却不敢去问,只能应下。
回去的时候,她抱着这一箱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胳膊都累酸了。
到了正殿,宴会已过了大半,皇帝和皇后都已撤了,只有众夫人和世家贵女在场,大家也不在拘泥,场面十分热闹。
唐婉看沈兰抱着这重重的箱子,累得小脸涨红,不禁好笑,“你这是抱的什么?”
“是永安公主送给我的东西,我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沈兰把箱子放下,大大的喘了口气。
她的额间都沁出了些薄汗,唐婉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亲昵的相处,恍如还在衡州府时。
忽然,唐婉鼻尖一酸,眼眶泛泪,“兰娘,你说女子为何一定要成婚呢?我真想再回到衡州府,与你做长长久久的姐妹。”
沈兰看她难受,自己心里也泛疼。
可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大家都欢欢喜喜,若是让人看到唐婉这般,必定是要说闲话的。
她暗暗为唐婉擦过眼泪,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是国公府的大奶奶,将来是主母,整个上京比你地位高的女子都没有几人,你莫自己委屈自己。”
“世间男子皆如此,从无一个有情郎。”唐婉握着沈兰的手,指尖都用力得有些泛白,“兰娘,我真希望你是例外的那个。”
她含泪的目光,忽然让沈兰想到了梅绫。
那日,梅绫倒在她的怀里,眼中含泪,满脸都是绝望。
她说,“难道世间女子皆如此,偌大天地竟无女子的容身之处,人人都只能困于囚笼之中……”
两个女子的身影恍如在她面前交叠。
沈兰心里莫名一慌。
绝对不行,她绝不会让唐婉与梅绫一样!
“婉儿,你一定要想开,就算没有男人,我们也可以好好活!你是衡州府万里挑一的世家贵女,这点小事怎么能把你打倒?你可以的,你一定能在国公府站稳脚跟,只要你好好活着,你就是将来国公府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沈兰压低了声音,连忙劝她。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年同在闺中,两人一起畅想成亲之后与相爱的男子相知相守,可如今,她竟然说,就算没有男人,她们也可以好好活。
沈兰觉得自己疯了,但是梅绫的事就在眼前,她决不能让唐婉步入后尘。
唐婉仿佛被沈兰这话镇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灰暗的眸子里渐渐生出光彩,她仿佛悟到了什么,“你说的对,只要抓住权势,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兰娘,你总是那么透彻。”
抓住权势,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沈兰的脑海中好似一阵电光火花,隐隐的抓住了什么。
但那实在太快,瞬间在她的脑海里又恢复平静。
直到宴会结束的时候,沈兰还一直在心里咂摸着这句话,甚至都忘了去接近礼部尚书府的太太姑娘们。
她与大太太、两位姑娘会合,萧莺看到她抱着这么重的箱子,好奇地问道:“先生,你这是什么?”
沈兰如实道:“是永安公主的赏赐。”
大太太闻言看来,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她们一路从东五门出来,若是大太太这样的朝廷命妇搬着这么大一个箱子,宫里早就有太监宫女来帮忙了,但沈兰只是个普通民女,没有一人来帮她,她只能自己抱着这重得要命的箱子跟上大太太和两位姑娘。
到了侯府马车上时,沈兰只觉得自己的双臂都在抽筋打颤。
幸好一到侯府,大太太就安排了个小厮帮忙把东西给沈兰搬去了落雪斋,她们一起回到内院,大太太正要让她们四散回院,宫里的赏赐也下来了,她们忙去前院谢恩。
这是沈兰第一次去前院,一进去便是左右两个寮院,中间是正院,再前面两个司房,两边是二十来间下人房,最前面则是引客的四间门房。
一层一层,一套一套,这才是真正的一入侯门深似海。
来到侯府半年,沈兰第一次见到定远侯萧虎,他大约四十多岁,穿着黑色绒甲,体型高大壮硕,黝黑的皮肤,毛躁浓密的络腮胡子,爆发性的肌肉极有威慑力,给人一种极其粗糙的野兽感。
但他又有一双沉冷睿智的眸子,被他扫上一眼,就会有一种仿佛被他完全看透了的恐慌感,仿佛自己是一个被猎人盯上的弱小无辜的小兽,半点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
那久经沙场而沉淀下来的杀气,并不锋芒,但又好像顷刻间就能爆发出来。
沈兰暗暗打量他,萧瑞倒还与他有几分相似,但俊秀清雅被娇养长大的萧珏,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他的儿子。
宫里来的太监并没有带来圣旨,只是送来了宴席上给沈兰和萧莺的赏赐。
就在大家欣喜之时,那太监又道:“皇上口谕,让萧二姑娘年后入宫,侯爷,你们准备着吧。”
“入宫?”萧虎拧眉,“张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让萧二姑娘入宫。”太监故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尖细的声音似笑非笑,让人极其不适。
萧虎将张公公拉到一旁,塞了几张银票,“皇上特召小女入宫,不知其中可有内情?”
那张公公收了银票,喜笑颜开,“侯爷是聪慧之人,此事难道也要说的明白?今日萧二姑娘剑舞,皇上甚是喜欢。”
“什么?可小女只有十三岁。”萧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侯爷莫急,到宫里养上两年,便能及笄了。皇上亲下的口谕,侯爷可不好违抗圣旨啊。”
第33章 哀求
张公公走后,定远侯府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萧虎坐在上位的丝楠雕花太师椅上,扫视了一遍屋内所有的人,最终将目光落在大太太的身上,“宫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太太此时也暗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让萧莺出这个风头了,或者当初她应该让萧贞献舞的。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她只能咬牙接受了这个事实,把宫宴上的事告诉了萧虎。
萧虎的脸色沉冷许久,最终道:“莺儿入宫,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坏事,这些日子你为她准备一下……”
皇帝虽然五十多了,但怎么也有十几二十年好活,萧莺年岁小,入宫必然受宠,能保定远侯府接下来十年的荣华富贵。
十年根基,已经够他做很多事情了。
至于与世家联姻,府上还有萧贞与萧怜两位姑娘,将来也还有二房的几位姑娘,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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