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瑞那强横的力量下,那纤细瘦弱的手臂仿佛只要轻轻一折便能折断。
沈兰再没了力气,就在她想搬出公主遏制萧瑞时,忽然,轩中一道寒光从萧瑞的身后闪过,萧瑞闷哼了一声,抓着她手臂的手松了些,沈兰趁机挣开。
眼前一道黑影,一剑从萧瑞腹中穿过,转身揽住沈兰的腰,腾身跃起,跳到了旁边小轩的屋顶上,三两下,将她带离了此处。
熟悉的气息让沈兰还没有抬头就已知道了来人是谁。
翻跃过围墙之时,她最后看了一眼倒在亭子里的萧瑞,大量的血从他的腹中流出,刺目的红。
从里正院里出来,沈兰刚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喊杀之声。
“别怕,是萧瑞引来的土匪,只是为了给楚惠的死做个戏。”耳边男子声音沉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沈兰紧紧地揪着他胸前的衣衫,不敢乱动,“魏红和唐公子还在外面。”
荀瑾温柔地道:“魏红武功很高,可以带着他们安然离开,我先带你到安全的地方。”
沈兰点了点头,又想到刚才被捅了一剑的萧瑞,紧张地道:“萧瑞,会死吗?”
“你不想让他死?”
沈兰摇头,咬牙道:“不,只是觉得你的手上沾上他的血太不值了。”
“他不一定会死,我没有捅到要害。但是如果没有人发现,他会流血过多而死。”荀瑾语气淡淡,仿佛萧瑞的死活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沈兰默默垂眸,想到刚才被萧瑞逼得走投无路,更觉得屈辱。
她恨萧瑞,恨不得他死。
但是她不想让他这样死,她要让他受国法而死,得到真正的制裁。
这么死,太便宜他了!
第75章 婚配
今日西风更盛,土匪进入村中,便一边放火一边与官军火并起来,但还未打上几个回合,便受命撤退。
土匪与火焰一起东进,很快,整个村子都被吞噬进去。
沈兰与荀瑾停在西边的山坡上,看着那些土匪提刀纵马,嚣张离开,而萧瑞手下的官军,早已不知退到何处去了。
魏红、唐瀚和那两个绑回来的土匪,也看不到身影。
荀瑾将沈兰放开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有些脱力,但还是后退了两步,向荀瑾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搭救,救命之恩,沈兰将来定当报答。”
荀瑾宛然轻笑,戏谑道:“你已欠我不知多少个报答了。”
眼前的男子蒙着面,越发显得他那双凤眸清俊漂亮灿若星辰,这样的一双眼眸,着实让人难以忘怀,沈兰确信自己若是在别处见到,定然能一眼认出他。
忽的,她想到那天在黑玉巷,那位碧瞳男子所说的话,脸上不禁微微泛红。
他说,这个人喜欢她……
沈兰垂眸,微微咬唇,“公子怎会出现在此处?”
“我来调查一些关于萧瑞的事。”荀瑾目光从沈兰身上撇开,露出几分心虚。
其实是魏红送来消息,说沈兰要去白峡山匪寨救唐瀚,他心里不放心,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
可之前沈兰曾经说过让他不要再跟着她,所以一直没有现身。
沈兰眸子一亮,“公子是在搜罗萧瑞犯罪的证据?”
此人的身份非同一般,若是他出手,说不定能将萧瑞绳之以法。
荀瑾看出沈兰的心思,转眸看向远处燃烧的村子,叹了口气,“萧瑞虽然罪恶,但尚不足以将他处以国法。楚惠此事,除了你我证人之外,萧瑞处理得干净,就算与他对簿公堂,也不能将他怎样。更何况,楚惠本有错处,事情传扬出去,她死后名声毁尽,我想这恐怕也并不是你想看到的。”
沈兰不甘,“他曾经纵手下兵马抢掠百姓,淫.辱妇女。”
荀瑾道:“沈姑娘恐怕还不知道,皇帝已经决定,封萧瑞为平羌将军,出征西关。皇帝明明知道萧瑞带兵所犯之过,却还是任用了他,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沈兰冷笑,“意味着皇帝只要能立战功的将军,而不在意他的德行,更不在乎百姓的生死。”
荀瑾凤眸微黯,怅然道:“除非萧瑞犯下更大的错处,否则暂时没有人动得了他。”
沈兰道:“我不相信偌大的燕国,只有萧瑞一人能够征战西关。”
究其原因,是选官选将的官制出现了问题,才使得朝廷可用人才如此之少,有才能的人无法被看到。
但是这个想法,她无法直言出口,以她现在的身份,就算说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人觉得夸夸其谈罢了。
但她虽未说出口,荀瑾却也看出了她话语中的意思,沉默少顷,道:“天下不平,也许只有出现一位明君,才能改变这一切。”
沈兰抬眸看向荀瑾,犹豫片刻,红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抿起。
“怎么?沈姑娘觉得我说的不对。”
沈兰摇头,倏然一笑,“公子说的对,只是要小心祸从口出。”
他方才说的话,分明是在意指当今皇帝并非一位明君。
当然,沈兰也这么觉得。
她又想到自己有时候也是这般无所顾忌口出直言,眼前的男子与她竟很是相像。
一刹那,那碧瞳男子的话又仿佛在耳边响起,她脸上一红,垂下眸道:“我该回去了,魏姑娘他们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荀瑾坦然道:“那些土匪还没有走远,我送你回魏家镇,他们找不到你,自然会到魏家镇会合。”
沈兰听言诧异抬眸,“公子怎知我们要在魏家镇?”
荀瑾漏了口,一时语塞,轻咳了声,道:“我曾在魏家镇见过你的侍女。”
他如此说,却还是被沈兰看出了破绽。
沈兰不敢看他,心里忽然很乱,犹豫了良久,还是说道:“不瞒公子,自来上京,沈兰经历种种,现已与与未婚夫杜允解除婚约,立誓此生不嫁。今后追随永安公主,即日更要往赴边关,公子……”
她想要明言婉拒,可又想到眼前人从未亲口对她说过什么,一时扼言。
“此生不嫁……”荀瑾在唇间琢磨了一会儿这四个字,忽而笑道:“你如此决定,挺好。”
他知晓杜允并非良人,而太子又对她虎视眈眈,这些事他不便明言,只能沈兰自己去面对。
若是沈兰真正坚定,也许将来能够度过此关。
他真心为她而考虑,觉得她此举明智。
沈兰怔住,没想到荀瑾竟然会这么说,若是他喜欢她,又怎会是这样的反应?
看来那碧瞳男子的话是诓她的!
想到自己竟然当了真,沈兰脸色“腾”的一下红了。
太丢脸了!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听出她刚才的言外之意……
沈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第一次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多情。
幸好刚才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要不然她真的没脸见人。
回去的路上,沈兰默默闷着头跟在荀瑾身后,再不好意思说一句话。
昨日走了几个时辰的山路,她的脚都磨破了,虽然后来被挑破了水泡,又包扎了一番,却也不是这么快就能恢复好的。
刚才又一路从魏家镇走到这边,她就在默默忍痛,到此刻那被挑破的水泡仿佛又被磨破了般,每走一步,都疼得她直冒汗。
可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眼前人又是男子,她更羞于开口,只好继续忍疼跟着。
荀瑾看了出来,刻意放慢步子等她,可沈兰还是跟不上他,终于,他忍不住开口,“还是我背你吧。”
“不,不用。”沈兰慌张开口,又垂下眸子,小声地道:“抱歉,昨日我走了远路,有些不堪行路。”
看她拒绝,荀瑾没有强求,两人停下来,沈兰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歇息。
双脚腾空的那一刹,简直无与伦比的放松,但很快,她更真切的感觉到了双脚的麻痛,一阵一阵,仿佛针扎似的。
她想脱了鞋子,按揉一下,可荀瑾在此,她忍住了。
休息了约莫一刻钟,沈兰却觉得脚上疼痛更甚,可她不好意思再继续耽搁荀瑾的时间,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脚掌落地之时,一股剧痛从脚底直窜而上,她一个踉跄,狼狈得摔在地上。
荀瑾忙过来扶住她,沈兰疼得红了眼眶,却下意识地道:“对不起。”
她声音哽咽,听得荀瑾心口蓦的一疼。
往日里,他欣赏她的坚韧,可此刻,他更希望她不要那么为难自己。
明明疼得走不了路,却仿佛做错了事一般向他道歉。
荀瑾再不顾忌,脱下了她的鞋子。
雪白的鞋袜竟已经被血染红了大片,看起来触目惊心。
荀瑾轻握着她的脚掌,无奈又心疼,抬眸看向她,“沈姑娘,你这是何苦?对你来说,男女大防、清白名誉比你的身体和性命还要重要吗?你如此执着,连自己都救不了,又何谈抱负?何谈去帮公主?”
荀瑾的话让沈兰微怔,未等她反应过来,荀瑾已经将她横抱起来,“这里离魏家镇不远了,我先带你去医馆。”
沈兰这次没有挣扎,她倚靠着这个男子,羞愧地在心里琢磨着他的话。
自小沈兰就被教导,女子名节第一重要,而她,绝对是愿为名节而死的人。
她并非害怕流言蜚语,而是自己坚定这个信仰。
可是……名节真的比性命更重要吗?
若如此,那些曾经受过欺辱的女子,难道就应该死吗?
梅绫决然从侯府离开,也是错的?
她又有何颜面去劝说唐婉和离?
不!那些受过欺辱的女子当然不该死!
梅绫当然不是错的!
唐婉更要从国公府离开,才能重塑新生。
沈兰的身体微微颤抖,过去的执着好像在一瞬间轰然崩塌,而她陷入了一片混沌。
她听到荀瑾的心跳,听到他微微的喘息。
忽然间,她的脑海里好像闪过一道清明,仿佛一朵莲花在虚空中绽开。
唐婉曾经说,她太执着。
她执着于名节,所以自缚其身。
正如方才,哪怕双脚溃烂流血,她也不愿开口求人。
“公子……”沈兰忽然低声开口。
荀瑾停下,垂眸看看,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沈兰红着脸,有些难言,少顷,微微咬唇,小声嘤咛:“你背我就好。”
这样抱着她,要比背着耗费更多力气,沈兰不想让他太辛苦。
听到沈兰这么说,荀瑾低低一笑,将她放了下来,沈兰转而伏到他的背上,荀瑾将她背起,两人都轻松了许多。
气氛也比刚才略有好转。
沈兰在他背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公子,冒昧请问,你可有婚配?”
“你是怕我已有婚配,在你身边惹人疑垢?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那样的浪荡子弟?”荀瑾虽如此说,却未生气,语气莞尔。
“当然不是,只是……若公子有婚配,沈兰心中会对那位姑娘有愧。”
“你放心,这世上还没有那位姑娘。”
第76章 名字【补偿一更】
桃园小庄,门口立着一棵树干粗大的梧桐树,树上挂了一个写着医馆的木牌子。
不远处就是魏家镇,但看到医馆,荀瑾便在这里将沈兰放下,让她处理脚上的伤口。
大夫开了药,让他的女儿来为沈兰清洗上药。
小姑娘十来岁的模样,豆蔻初成,扎着一对桃红流苏小髻,方圆小脸,一双黑黢黢的眸子又明亮又水灵,看起来很是可爱。
她打了一盆热水来,为沈兰将双脚上的血污擦干净,细细地上了药,手法娴熟,动作细腻,看起来仿佛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许多遍。
沈兰好奇地看向她,不禁问道:“姑娘也懂医术吗?”
“我懂得不多,只是为我爹打打下手,就如医馆里来了像姑娘这样的女客,我爹自是不方便为您处理伤口的。”小姑娘扬起笑脸,单纯而又直率。
沈兰道:“姑娘若是学得你爹的医术,将来开一个女子医馆,女儿家生病受伤,就有去处了。”
小姑娘摇了摇头,腼腆一笑,“我爹不让我学医,在我们乡下,药婆被人看不起的。”
“治病救人也会被看不起?”
“很多药婆都是没本事的骗子,常常治坏了人,人人喊打,我也只是跟着阿爹学了一点皮毛,不敢去给人治病,要是没治好,反而害了人,会被打死的。”小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冷战,十分害怕。
沈兰没有再说什么,垂下眸子。
有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荒唐,容不得女子科考、习武也就罢了,还容不得女子行商、学医。
若是女子能像男子一样学医,亦能像男子一样堂堂正正的为人治病,积累经验,渐渐传承下去,也许有一天,药婆也会受人尊敬,不再人人喊打。
处理好伤口,荀瑾在医馆里借了一辆板车,送沈兰到魏家镇。
路上,沈兰将白峡山匪寨的地图递给他,“萧瑞不日就要带兵前去西关,这白峡山匪寨地图,劳烦公子在他走后交给官府,助官府收剿匪寨。”
京南官道土匪横行,沈兰既然拿到了匪寨地图,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她相信,上京城中,还是有能够处理白峡山匪患的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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