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允冲到了屋子里来,疯了一般地质问沈兰。
荀瑜连忙起身,挡在了沈兰面前。
他早就厌恶极了眼前这个男人,沈兰已经与他解除婚约,他还如此纠缠。
荀瑜的眸中,闪过一道杀机。
但杜允此刻醉酒,根本毫无顾忌,一拳就向荀瑜打了过来。
荀瑜亦非习武之人,被杜允一拳打倒在地。
“你这个贱人!你凭什么抢走我的兰娘,她是我的!我要杀了你!”杜允又一拳向荀瑜挥去,拼命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与恨意。
“够了!”沈兰一拍桌子,一瞬间气势凌人。
杜允被她喝得一愣,一时停下动作。
“苏福,把杜公子请出去。”沈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可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我不走!”杜允一把抱住旁边的桌子腿,耍酒疯一般,“你是我的未婚妻,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这里就是我家!我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兰娘,你别不要我……”
他竟然还开始哭了起来。
“苏福……”沈兰红唇颤抖,看着眼前疯狂无状的男子,忽的眼眶一酸,哽咽地道:“请杜公子出去。”
为什么要在她面前露出这种模样来?
就算他逛花楼,就算他纳妾,在沈兰的心里,他依旧还有一点男人的尊严。
可现在他这个模样,实在是,可悲又可怜。
初见时,那丰姿如玉的翩翩少年郎君,已再也回不去了。
苏福强扯着杜允,把他的双臂从桌子腿上抠下来,揪着他往外去。
杜允又哭又闹,拼命地挣扎着,还是被扔了出去。
沈兰心里无比难过,她真的不想看到杜允这个样子。
“子先哥哥,你没事吧?”
荀瑜被杜允打了好几拳,他本就皮肤极白,很明显的便透出青紫,看起来很是严重。
沈兰愧疚不已,“锦书,你去取药箱来。”
“兰娘,我没事。”荀瑜虽然被打,但看到沈兰如此关心自己,心里却如打翻蜜罐般甜蜜,可表面上,他又做出一副难过的模样,“真没想到杜公子竟然是这种人,兰娘与我何等清白,竟被他如此污言秽语。兰娘,你放心,霖书将你托付于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将来再为你找一位好人家。”
“不必了,我不想找什么好人家。”沈兰语气伤感。
荀瑜心中雀跃,强压着不让沈兰看出,温柔地道:“兰娘若是此生不再嫁人,我身为兄长,定然会照顾兰娘终老。”
他这话,让人听了很难不感动。
沈兰看向他,感激地道:“兰娘也愿与子先哥哥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
刹那间,这四个字仿佛在荀瑜心中绽起无数莲花。
他将沈兰的话,放在心里,如珍如宝,细细品尝。
此刻,沈兰看向他的目光,如同一抹圣光笼罩着他,他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救赎,沉浸在名为快乐的海洋。
这是他臆想了十多年的梦,在这一刻,成为现实。
锦书拿了药箱来,沈兰细细地在荀瑜的脸上抹上祛瘀的药膏。
她离他那么近,仿佛轻吐的兰香与他的呼吸交缠,荀瑜强行控制自己不要露出破绽,却还是忍不住兴奋地颤栗。
沈兰以为是自己碰到了他的伤口,惹得他因疼痛而颤抖,心里越发愧疚。
“恐怕还是会被人看出破绽来,子先哥哥,对不起……”
她想到陆言很小的时候,他在书院中被打的脸上青紫,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从前。
荀瑜温柔道:“没关系,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沈兰叹息,“这些时日你还是不要再过来了,免得……再遇到这种事。”
陆言在东澜王府做参事,也算是王府的颜面,这个模样出现在王府,沈兰怕他会像以前一样受排挤。
在衡州书院时,还有兄长和父亲为他撑腰,可在上京,又有谁能帮他呢?
沈兰不想让他再受委屈。
第78章 尸体
黑玉堂,二楼的办事厅内,荀瑾翻看着让手下人送上来的太学生名单,圈出了沈章出事那日在礼部尚书府里参加宴会的所有太学生员的名字,一共二十六个人。
除了已死的沈章,成为太子的陆言,以及定远侯府的二公子萧珏,余下的人大多都已经考中了进士,外派到了地方。
荀瑾蹙眉,虽说每次科考之后外派进士到地方赴任已是惯例,但偏偏名单上的人除了萧珏之外一个都没有留下,未免太过巧合。
“苍云。”他向门外唤了一声。
一个青衣劲装男子持剑进来,向荀瑾恭敬行了一礼,“主子。”
“派人去调查这个名单里的人,把沈章出事那日的来龙去脉彻底查清楚。”
他心里生出一个猜想,隐隐觉得背后大不简单。
与此同时,太子府中。
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人跪在荀瑜面前,卑着身子听令。
荀瑜捏紧手中的酒杯,目光森冷如冰,清软的薄唇吐出三个字来。
“杀了他!”
“是。”
*
一连数日,沈兰都在养伤,连房间都没怎么出去。
幸好她向来就是能坐得住的性子,每日依旧按时起床,看书习字,倒也并不觉得闲散。
是日清晨,沈兰觉得脚上的伤好了许多,走路也不再发疼了,便出门到院子里散步。
院子里空无一人,锦书、苏福和采姑都不在,她看到旁边的小门开着,想着他们应该是在菜地里忙活,便往那边走去。
刚到小门后面,她就看到一大片生机盎然的菜地,不过锦书、苏福和采姑却没在菜地里忙活,而是站在河岸边张望着。
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远处的淮清桥上,竟围着一大堆人,都在往河面上看。
“锦书,你们在看什么?”沈兰好奇地走过去。
锦书回头,连忙跑过来扶住她,“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沈兰笑道:“我觉得好多了,出来走走应该没有大碍,那边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呢,好像是有人死在河里了,您瞧,那边是不是飘着一个黑影?”
锦书指着淮清桥下的那片湖面,果然像是水面上浮着一个人。
沈兰看淮清桥上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将那个人捞起,忙对苏福道:“苏福,你快撑船过去,把那个人捞上来。”
苏福应下,解开船栓,撑着船赶到了浮在河上的那个人身边,将他捞起,送到了河岸。
没一会儿,苏福撑着船回来,脸色竟是惨白。
“苏福,怎么了?不就是捞一个死人吗?你怎么脸色这么差?”锦书道。
苏福看向沈兰,神色有些犹疑,还是对沈兰说出了真相,“姑娘,死的河里的那个人,是杜公子。”
他刚才把尸体捞上来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尸体被水泡的发肿,可杜允是沈兰之前的未婚夫,经常到他们这里来,别说泡肿了,就是烧个半焦,他都能认出来。
“什么?”
沈兰一时如遭雷劈,怔在原地。
“我把他捞起来的时候,还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很重的酒气,恐怕是昨夜醉酒失足,从桥上掉了下去。”苏福也不想把这种事情告诉沈兰,害她难过,可杜允就住在巷子对门的李家,怎么可能瞒得住?
锦书扶着很明显感觉她在颤抖,忙安慰道:“姑娘别难过,你已经和杜公子解除婚约了。”
“就算解除婚约,他还是我表哥啊!”沈兰眼睫含泪,哽咽地道。
她忙起身上船,让苏福把船再次撑到淮清桥边。
杜允的小厮春生此时也已赶到,认领了尸体,趴在杜允身上大哭起来。
“春生,先把表哥带到我那里去。”沈兰强撑着悲伤,对春生说道。
春生只是个下人,见沈兰过来,顿时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一行人慌慌忙忙地将杜允的尸体搬到了船上,泡了一夜的尸体已经散发出些许的臭味,杜允的身体也涨得泛着一股灰青色的浮白。
想到他们初次相见,想到杜允在她身边殷勤,三天两头来给她准备礼物,讨她欢喜。
她的房间,至今还挂着杜允亲手画的她的画像。
沈兰真的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当初她执意要与杜允解除婚约,也曾经为他考虑,以杜允的家世,回到衡州府之后,也还是可以再找到一个愿意嫁给她的姑娘,在衡州府过得逍遥快活。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啊!
沈兰的眼泪止不住的滚落而出。
回到家里,沈兰立刻写了一封书信,让苏福托人寄去衡州府杜家,又把杜允的尸体送到了吉祥寺,在吉祥寺停灵发丧。
杜允的两个妾室和李云儿一家人也都跟了来。
沈兰与广川寺正商定了诵经超度事宜,又因为杜允在寺庙停灵,多给了寺里一些香火钱。
从寺正院里刚一出来,李云儿就哭着跪在了沈兰面前,“姐姐,我知道你讨厌我,都是因为我,你才要和杜公子解除婚约的,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帮帮我,看在我已经怀了杜公子孩子的份儿上。”
“你说什么?”
“这几日我觉得身子不适,就悄悄去了医馆,大夫说我已经有身孕了。”李云儿哭成了泪人一般,她之前听说过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正妻没有生子,妾室是不能怀孕的,心里忐忑不安,不敢告诉杜允,怕他不要这个孩子。
可如今,杜允已经死了,她却不明不白。
沈兰将李云儿扶了起来,“李姑娘,你真的要生下这个孩子?”
李云儿红着眼眶点头,她攀附杜允,确实是想攀龙附凤,过上好日子,可她也是真心喜欢杜允的。
“你想要进杜家,想生下这个孩子,我可以帮你。我已经给我舅舅舅母去了信,等他们来了上京,我带你去见他们。李姑娘,你不要太伤身,身子重要。”沈兰安慰她道。
沈兰温柔的声音让李云儿更加愧疚,不禁又伤心得哭了起来,“沈姑娘,我真的对不起你。”
“不关你的事,我要和杜允解除婚约,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
她带着李云儿回到杜允停灵的地方,李家父母也在那里,沈兰过去,拿了二百两银票递给他们,“这些时日,请你们好好照顾云儿,多给她补补身子,切莫让她再伤心劳神。”
李家人还从未一次性见到这么多银钱,一时面面相觑没人敢收。
沈兰把银票交给李母,“收下吧,就当是表哥给云儿姑娘的补偿。等过些时日我舅舅舅母过来,再请他们定夺。”
杜允是杜家的独苗,李云儿如今怀上了杜允的孩子,她相信,舅舅舅母也不会亏待她的。
*
“我想出去。”
文来馆的廊子前,唐婉挡住了宋远的去路。
她心里担心兄长,夜夜难眠,本来就身子纤弱,如今更显病色,仿佛风轻轻一吹,就能把她吹倒。
宋远厌恶的看着眼前病恹恹的女人,越发烦躁,“你又想找你兄长帮你和离是不是?门儿都没有!我说过,你别想见到他!”
“兄长他出事了,我真的很担心,求你让我出去一趟,我只想知道他的消息。”唐婉抓住他的手臂,哀求地道。
“呵,你之前多清高啊,连碰都不让碰一下,现在倒是知道求我了?晚了!”宋远鄙夷地看着唐婉,一下子将她甩开,“我现在看到你就觉得厌烦!别来烦我!”
唐婉绝望地看着这个男人,“宋远,你怎么能这样?”
她以前只觉得宋远荒唐,没想到他竟如此心胸狭隘。
“是你非要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宋远看到平日里清高傲慢的唐婉如今在自己面前这般卑躬屈膝,心里格外畅快。
“求你,让我出去一次吧,我不会再提和离了,也再不会让父亲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
可她越卑微,宋远便越得意。
“你这算是什么条件?就算我不答应你,难道你还本事和离不成?你要是真的知道错了,就从今天开始,做我跟玉娘的洗脚婢怎么样?”
唐婉不敢置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自己的夫君口中说出。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么能这么作践我?若是传扬出去,难道你会很有尊严吗?”
宋远嗤笑,“只是夫妻间的情趣而已,你连这点都做不到,还说什么知错?唐婉,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无趣?我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娶了你这样一个女人。你想和离?我告诉你,若不是为了我们国公府在衡州府的生意,我早就把你给休了!别给脸不要脸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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