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让她很想去看看。
马车行了一天,到夜里也没有走出这个荒原。
晚上,他们在雪原上清理出一片空地来,搭上了帐篷。
刚一搭好,沈兰就看到远处的雪地里,透出几道幽绿色的光。
那光看得人心里发冷,脊背一凉。
“是雪狼。这片雪原上,有好几个雪狼群。”伽什和尚不慌不忙地说道。
沈兰还是第一次遇到狼,虽然漆黑的深夜看不清它们的样子,但是那幽绿的眼睛却好像能够穿透一切,直直地窜到人的心里去。
夜里,躺在被褥上,沈兰的脑海里还是忍不住闪过那些雪狼的眼睛,难以入睡。
忽然间,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忍不住起身出去看。
刚披上衣裳,掀开帐子去看,便听得承渊一声冷喝。
“去!”
“嗷呜!”
一声凄惨的狼叫,伴随着摔到地上的声音传来。
沈兰看去,看到一只灰扑扑的野狼,被承渊踹的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它来偷东西。”承渊看到沈兰出来,解释道。
沈兰看那只野狼呜咽的可怜,便上了马车里,片刻,她拿了一个布袋出来,“拿去给它吃吧。”
“这是什么?”
“腌的腊肉。”
这些是军粮,可以储存很长的时间,沈兰当时吃不动,把每日的腊肉都收了起来。
放了这么久,她都已经忘了,刚才忽然想了起来。
承渊把这些腊肉扔给了那只野狼,野狼嗅到肉香,迟疑了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诱惑,叼着那个布袋,飞也似的窜到了雪地里,消失无踪。
“天色不早了,姑娘休息吧。”承渊看着她只披了件袄裙出来,实在太过单薄,忍不住提醒道。
“你也早点休息。”
沈兰紧了紧袄裙,便要回帐子里。
忽然,夜空一声苍鹰的啼啸,沈兰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苍茫的夜幕之下,万里星河,骤然入眼。
数不清的星辰,如璀璨的珠宝,点缀在这漆黑的夜色里。
如此壮阔,如此苍凉。
沈兰此刻站在天地之中,痴痴地看着这瑰丽的美景,一时呆住了。
第92章 星星
西羌的原野地貌只站全国的三成,大部分都是高山丘陵地貌,羌国人祖祖辈辈以来都是游牧而生,但分裂之后,西羌被逼到了格里莎山脉,王城亦在山峦之下。
北边是北羌,南边是渊毒,东边是燕国,西羌在三个国家形成的逼仄的空间里,艰难求生,如今依附于渊毒大国。
出了燕国边界,往西三百里,是西羌重镇,牛堡镇。
沈兰的马车行到牛堡镇外,在一个茶肆里暂时歇息。
老板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给沈兰一行人上了茶,问道:“客官,你们不会是要到牛堡镇去吧?”
沈兰看她似乎意有所指,问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哎哟,你们可千万别去,一进去就会被抓起来的!”老板娘好心地说道。
沈兰不解,“我们又没有犯罪,为何会抓我们?”
“姑娘是从燕国来的吧?你自己一个人当然没事儿,但是你身边的这两位男人,只要一进牛堡镇,就会被抓起来充军的!渊毒最近在打仗,我们这儿是渊毒国多罗伯爵的管辖地,他奉女王之命,要把西羌所有能够征战的男丁,都拉到战场上去呢!我们牛堡镇的镇司大人被逼的没法子,现在只要是见到男人就要抓走呢!”
“女王?”沈兰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板娘道:“是啊,两年前渊毒王后伙同她的情人克里米尔公爵篡位,如今渊毒帝国都是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一手遮天呢!她一直对外发动战争,却舍不得用渊毒帝国的男人上战场,让我们这些附属国的百姓替他们去打仗。”
说着,老板娘忽然感伤起来,“想当年,我们羌国还没有分裂的时候多么强大,可现在,就像是丧家之犬……”
沈兰抿着茶水,想得出神。
她本以为,永安公主想要谋夺皇位,是一件开天辟地前无古人的巾帼伟业,没想到,万里之外的渊毒,在两年前,就已经有了一位女王。
那位女王,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登上了王位?走到今天,又经历了多少艰难?她为何要对外发动战争,致使生灵涂炭?
沈兰忽然很想去见一见那位渊毒女王。
“姑娘,你们是要到哪里去啊?”老板娘忽然问道。
沈兰回过神来,笑着道:“我们要去西羌王城,投奔一位亲戚。”
“那路上可远着呢,而且这一路上,恐怕要有不少麻烦,你们可千万别进城,从城外绕过去,要不然你身边的这两位,肯定会被抓起来的。”老板娘提醒道。
“多谢老板娘,我们知道了。”
吃了些东西垫垫肚子,大家又回了马车处。
沈兰拿了一张地图出来,摆在马车架前,看向伽什和尚,“伽什师父,咱们走哪条路到王城比较好?”
伽什走过来,手指点在地图的左边,“从这里出发,取道萨尔高原,玉罗、西莱和拉科瑟,到西羌王城。”
“从北边走,不是会更近吗?”沈兰道。
“北边是绵延八百里的死亡沼泽,马车无法行进,人也很难走过去。”
沈兰的目光落在伽什所点的那个死亡沼泽,西羌与北羌之间,便是这一片死亡沼泽相隔。
死亡沼泽保护西羌不受北羌战火,但也是他们回家之路的最大障碍。
想要让西羌出兵和燕国前后夹击,这个死亡沼泽,也是她必须要考虑的。
“好吧,承渊,就按伽什师父所说,咱们从萨尔高原这条道去西羌王城,以防意外,一路不在各城镇停留。”
*
沈兰爱上了野外高原无边无际的星空,每次晚上休息时,她都要看好一会儿,才回帐子里睡觉。
兄长曾说,天上的星象,预示着人间的世事变迁,若是能够看得懂星象,就能知道过去与未来。
可她每晚痴痴的看,却什么也看不明白。
突然有一晚,一颗红色的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漆黑的夜空。
落到了远处的高坡后面。
沈兰惊异万分,那个高坡离得不远,她忍不住跑过去看。
高坡后面,一个野人一般的男人倒在血泊里,鲜红的血,仿佛是那坠落星星的颜色。
沈兰怔了一下,没敢第一时间跑过去,转身叫了承渊来。
“他还活着。”承渊探了男人的鼻息,对沈兰说道。
沈兰道:“马车里有药,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吧。”
她想着那颗星星,总觉得,是上天的指引,让她来救他。
承渊把男人带了回去,给他把伤口清理包扎,等到一切处理好,已经是深夜了。
“咳咳……”男人重重地咳了两声,醒了过来。
他第一时间环视了四周,把沈兰、承渊、伽什等人揽入眼眸,见没有什么威胁,那粗糙的手掌抓了一把地上的雪,塞进了嘴里。
沈兰看到他那黢黑的眼珠,如野兽一般凶猛,脏兮兮的头发和胡子让人看不出他的年纪,破旧褴褛的衣衫下的手臂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
此刻的沈兰,很想用一种野兽来比喻他,但是她又觉得,她所认知中的野兽,都不如这个男人凶猛。
他吃了两口雪,在雪地里坐了下来,目光落到沈兰的身上。
他看出来,这一行人,以沈兰为首。
“有吃的吗?”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破落的风箱,呕哑糟咂。
沈兰让承渊拿了一份干粮给他。
男人接过去,毫无形象的大口吃了起来,好像几天几夜没有吃东西似的。
沈兰耐心地等他吃完,才问道:“你是什么人?”
男人把唇上的残渣舔干净,黝黑的眸子打量起沈兰,“你们又是什么人?你们不像是渊毒人,更不像西羌人。”
“我们是燕国人,到西羌王城来投奔亲戚。”沈兰道。
男人眸子骤然一亮,“你们要去王城?”
“是的。”
“我是西羌卡札部落的二王子萨勒,你们把我送到王城,本王子会重赏你们!”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威严起来,那是一种久居高位才能养成的气质。
沈兰诧异,自己只是在雪地里捡了一个人,竟然就遇到了西羌四大部族之一的卡札部落的王子。
不过,想到那从天而落的炽红星星,眼前男人的身份,好似也没有那么金贵了。
沈兰答应了他的条件,能和西羌部落的王子搭上关系,对她来说,只有好处。
是夜,萨勒和伽什和尚住了一个帐篷,次日,他不肯和伽什一同骑马,非要挤到沈兰的马车里来。
这样的要求,在燕国自然是不识礼数,但是现在在西羌,事急从权,沈兰让他上了马车。
男人毫不客气地挤上来,马车虽然还算宽敞,但加上一个高大的男人,便显得逼仄起来。
而且,这个男人不知多久没有清洗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你那把短剑借我用一下?”萨勒看到了沈兰随身的金虹剑。
沈兰犹疑了下,但还是将剑递给了他。
萨勒“唰”的一下拔出金虹剑,锋利的剑身泛着金光,他下意识的喝了一声,“豁,好剑!”
他用这把剑,把自己脏乱的头发和胡须修整干净,渐渐的,沈兰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他的脸型方正硬朗,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黢黑黝亮的眼睛透着一股高原雪狼的坚韧与倔强,他像草原上高高盘旋的苍鹰,是天地间天然的上位者,孤傲而苍凉。
“你真的是王子?”沈兰狐疑地道。
萨勒用自己的破烂衣裳把剑身擦干净,回剑入鞘,还给沈兰,“是的,难道不像吗?”
“不,我只是觉得,相比于部落的王子,你更像是一位王。”沈兰顺着自己的想法说道。
“是吗?”萨勒高兴得哈哈一笑,“不过可惜,我只是一位王子。”
沈兰收回金虹剑,小心翼翼的又放回了自己的身旁。
“姑娘你是燕国的什么人呢?”萨勒问道。
沈兰道:“我只是燕国一个普通的民女。”
“是吗?可我觉得不像。”萨勒那如鹰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沈兰,“我觉得你像是一位公主。”
沈兰反应过来,萨勒是把她刚才的话返回过来,她认真地看着这个男人,道:“我真的只是一个民女。”
萨勒轻笑了一声,“我听说,你们燕国的公主在和北羌的王子打仗?”
“是的。”沈兰回答。
萨勒靠在马车的车壁,哼了声,“这世道真是怪了,男人想要和平,女人却要打仗。”
这话让沈兰很不舒服,她淡淡地道:“一个男人代表不了全部的男人,一个女人也代表不了全部的女人。战争与和平,是局势,是利益,是国家关系,并不是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的好恶。”
萨勒惊诧地抬眸,看向沈兰。
他没想到,沈兰一个女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马车一路从萨尔高原穿行,期间路过了好几个城镇,他们都没有半点停留。
萨勒好奇地道:“你们不进城补给吗?”
“听说西羌各城都在抓壮丁,我们不进城,是为了避免麻烦。”沈兰解释道。
“哦,挺好。”萨勒透过车窗往外看,脸上闪过一抹落寞。
沈兰看着他的神情,心里一动,“萨勒王子,我以前听人说过,羌国还未分裂之时,是个极其强大繁盛的国家,那个时候,西羌部族的人生活在陇海一带,自由自在,西塔沙部落亦是羌国最强盛的一族。为什么,西羌人不选择归乡呢?”
萨勒霎时握紧了拳头,眸色幽冷,“西羌人无时无刻都想归乡,但这种事,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
“王子,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倒在荒无人烟的萨尔高原上呢?”
沈兰这话,仿佛踩到了萨勒的痛脚,他的眸子冷冷地扫了过来,“你最好不要问!”
第93章 狮子
萨尔高原的寒风,让人灵活的身体变得僵硬,沈兰觉得自己的脑海都变得有些混沌,渐渐得已记不清马车在高原上持续行进了多少天。
只有每次路过城镇和村庄时,向当地的人们打听距离西羌王城还有多少路程时,才勉强获得了一些时间与位置上的感知。
“过了这片草原,就到了。”
不知是不是沈兰的错觉,越接近西羌王城,萨勒的神情就越严肃紧绷。
他时时刻刻关注着马车外的情况,充满力量感的拳头紧握,恍如一只待机而动的豹子。
一路上,金玲都紧张得盯着他。
不怪金玲误会,就连沈兰都觉得,他日常的举动实在像是一个通缉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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