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启动,车灯破开浓重的黑雾,沿原路返回。
孟佳期脸色发烫,偷偷地在车窗里去看沈宗庭。没想到,沈宗庭正好望向车窗。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窗上的倒影里相遇了。孟佳期能形容出很多人的眼睛,他们的眼形、眼神,可永远形容不出沈宗庭的眼睛带给她的感觉,更描述不出,他眼睛注视着她时,她内心的颤动。
这一刻,沈宗庭的眼睛让她想起《悉达多》里的词句。
“...悉达多,俊美的婆罗门之子...在婆罗双林和无花果树的浓荫下...”
“他温柔凝视河水...河水以绿色、白色、透明和湛蓝的双眼回视他。”*
“流光魅影在他眼中闪耀,星辰月亮在他心中运行。”*
沈宗庭的眼睛里,好像有大千世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刚刚,我舍友那是开玩笑的。”孟佳期移开眼睛,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上一句。
“你舍友说得对,”沈宗庭笑了,他倾身,凑近她的耳朵,声音低沉如擦过她耳膜的大提琴音腔。
太近了,近得她能感受到他呼出的微热气息,甘洌的,带着他独特的冷而凉的印记。
“小心一点,别被坏男人骗了。”
那一刻,他眼神闲闲地瞅着她,唇角勾着,坏得不行,简直适合去演电影里亦正亦邪的反派。
孟佳期很想问,你呢,你是不是坏男人?
我要是被你骗了,怎么办啊?
“所以你呢,你是不是坏男人?”孟佳期抬头看他,那双既妩媚又天真的眼睛,含着轻佻,不自知地勾人。
第18章 礼物
“那你觉得呢?”沈宗庭眼神浅浅研磨她轻佻的神态, 格外喜欢她眼角那抹潋滟,反问她。
“...”
“你是坏的。”孟佳期应得飞快,同时垂下眼帘。
她顶着这样一张脸, 不是没被正经的男人追过,其中也不乏商贾巨富, 但都气度沉稳, 有理有节, 绝不像沈宗庭这样,浑身一股子浪荡懒痞的气息。
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大抵她就是喜欢他这般浪荡的,那些稳重如山的男人,她反而没什么感觉。
大抵, 她要被他吃得死死。
“嗯, 我也觉得,我是个坏人。”沈宗庭缓缓道。
“坏男人”和“坏人”的概念似乎不一样,他没说自己是个“坏男人”, 但他承认自己是“坏人”。
在这一瞬间, 她听出他声音里的沧桑,这沧桑背后有故事, 语气带一点莫测的高深。
似乎, 和方才那种调侃的氛围又不一样了。
这一刻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说是坏人”?但她忍住了去探究的愿望。
因为她察觉到, 这一刻,沈宗庭并不想多说。
-
沈宗庭果真信守诺言, 将她送回宿舍。
他执意让司机将车开进学校里, 直开到她的宿舍楼底下。
奔驰在校园车行道上横冲直撞,雪白灯光照亮宿舍区两旁的灌木丛, 很有些大摇大摆的架势。
“不用送了。”孟佳期低声。
“现在是深更半夜,就算是校园,也不安全。”
“再见。”
她已经走出几步,听到身后一声散漫的“再见”。那语气,似乎是盼着同她再见的。
她也一样。她盼着和他再见啊。
孟佳期回到宿舍时,宿舍静悄悄的,陈湘湘同学也已进入酣沉的梦乡。她简单地洗漱,上床睡觉。
这一觉酣沉。
还做了个梦,梦里有沈宗庭。
大抵是夜游马厩时他同她贴得太近,近得他清浅的呼吸都要抚到她面颊上,一向“纯洁”如她,竟然做了个有颜色的梦。
梦里她把胡萝卜喂给小马,转过身。沈宗庭一手举着马灯,一手扣住她后脑勺,眼眸幽深,浅浅描摹她的唇,低声。“嗯,期期猜对了,我是坏的。”
他慢条斯理地说完这句话,扣住她后脑勺的大掌用力,发狠地吻过来,柔软的薄唇攫着她的,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席卷。
她纤薄脊背被迫贴到马厩的铁栏上,烙得背后一片冰凉。她慌乱地要挣脱,却被他越按越紧。
那盏原本被他提在手里的马灯更是摇摇欲坠,直到彻底地倾斜,被摔落在地,莹莹的光从他手中落到地上,而他们在黑夜里,她双膝微微分开,承接着他。
...
不要。不知道她是在梦里挣扎还是在现实挣扎着、抗拒着,总之,熟睡中她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有一种从楼梯跌下来的失重感。
然后,她就醒了。
她醒时,像揣了一只雏鸟,那雏鸟好像要破出她的胸口。就连脸颊都在发烫。
这是怎么回事?孟佳期不由得抹了抹唇,好似沈宗庭的唇还印在她的唇上。
紧接着,羞耻感将她淹没。孟佳期暗暗咬住嘴唇,不知是不是最近激素分泌旺盛,否则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样写实的梦境让她觉得羞耻,忙忙掀开被褥,纤长手指按着有些酸疼的太阳穴,修长细嫩的脚趾踩在铁质栏杆上,准备下去洗漱。
真是没脸见人。
听到孟佳期下床的声音,陈湘湘先跳起来,站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陈湘湘看到,她的大美女舍友正穿着一件雾霾蓝的纯棉长睡裙,蓬松的长发还乱着,睡裙隐约盖住的轮廓让陈湘湘几乎挪不开眼。
啧啧,她忍不住感叹。孟佳期天天藏起她这么好的身材,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你干什么啦。”迎着陈湘湘的目光,孟佳期有些羞赧。
她没穿文胸,睡裙下圆挺的轮廓若隐若现,她忙忙拿过一旁的抱枕,挡在胸前。
陈湘湘笑得暧昧,伸手去拨佳期胸前的抱枕。
“你挡什么挡?”
“怎么啦?难不成沈先生揉你这儿啦?”
熟起来后,陈湘湘越发荤素不忌的,横竖佳期这么个大美人儿,沈先生又不是柳下惠,他忍得住?
“你说什么啦...”孟佳期羞恼,小小声地叫了起来,胸部涌起一阵奇异的酥麻,同时用抱枕的尾部去打自己的“好舍友”。
脑中想起的,却是昨夜的一幕。当时她扭过头去看他,他离得她那么近。那一刻她脑中不是没冒出过荒谬的念头,总觉得下一秒,沈宗庭要抬起手,浅浅地抚摩她的脸颊。
还有梦境里,他吻过来,发了狠。
但是,怎么会呢。沈宗庭应该是个性冷淡。若他喜欢柏拉图式的爱情,那她同他搞纯爱也很好。
“你昨晚上回得这么晚,真不是他把你带去吃干抹净了?”陈湘湘理直气壮。
“不是。”孟佳期摇头。“他带我去看了他的马场,还说要带我去国际马匹中心,给我买一匹马。”
“买一匹马?!!!”陈湘湘叫了起来。“期期啊,这个男人一定对你有意思。”
“你也觉得他对我有意思,对么?”孟佳期的声音忽然放得很低。
“以我做新闻记者这么多年的经验,我百分之百肯定。”陈湘湘举起右臂放在胸前,一副十分肯定以及确定的模样。
这不是有意思,是什么?孟佳期心底有个声音也这么说。
她怕他对她有意思,因为她还太弱小,没有足够的家庭背景和个人实力去爱他,不知道如何给他回应。
她更怕他对她没意思。若在她最鲜妍的、如枝头鲜花春绽一样的年纪,他都没意思,还能指望他什么时候对她有意思?
这令人柔肠百转的爱情啊。
“佳期,但你为什么看上去,有点不开心呢?”陈湘湘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她眼睫垂下,神情很是哀婉。
孟佳期轻轻吸了吸鼻子。
“我没有觉得不开心,我只是在想,送回什么礼物给他好。”
“送礼物?”陈湘湘一怔。“你要给他送礼物吗?可是沈先生那样的人,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啊。”
“他是什么都不缺。但我不能什么都不送。”孟佳期执拗地说。
这时她还抱有一种幼稚在里头,她不想面对沈宗庭,只能说“谢谢”和“对不起”,她还想说更多的话。
她不想只能单方面地接受他的礼物。
如果说,这是男女正式开始交往前的暧昧和约会阶段,那她想在这个阶段,把基调定下来——同他平等地相爱,就如校园里所有谈恋爱的男女一样,在约会当中,男人负责百分之七十的花销,女生负责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然后在七夕节、情人节互相送礼。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陈湘湘看着她静静思索的表情,恍悟似地点点头。
“你说,我给他送什么礼物好?”孟佳期认真地咨询陈湘湘的意见。
“一条手织围巾?不行不行,这好俗气。”陈湘湘说完之后,又立马否定了。
不过,这倒是启发了孟佳期。她略歪一歪头,暂且忘却了方才的羞涩,丢掉怀中的抱枕,双手抓上陈湘湘的肩膀,轻轻摇晃了下。
“我知道要给他什么回礼了。”
孟佳期想到的回礼是她亲手给他定制一整套男士正装。
话说起来,孟佳期自幼跟随着孟良打下了坚实的剪裁基础,终于发挥了它的威力。经由她手的设计图,得到了客户的一致好评。
工作室那边给她源源不断地发来了新的设计单,孟佳期能接多少接多少,实习结束后下班回来熬夜加点地画,日积月累下,也积攒了一笔丰厚的资金。
正好把这笔钱拿去买制正装用的布料。
“湘湘,下周你陪我去浓水街棚仔市场买布料,我要送一套手工定制的正装给他。”孟佳期就这么决定下来。
“好呀!我好期待你做出的大衣。穿在沈先生身上一定很帅。”陈湘湘兴致冲冲地说。
-
第二天,孟佳期便收到一条他的消息,他问她想不想看马匹拍卖。孟佳期说“想”,他便让她周三晚上抽出时间来,届时他会派司机在瑞纳士集团大楼楼下等她。
周三,孟佳期特地早早地将手头的工作忙活完了,又请了假,下午先回宿舍洗澡吹头发,穿礼服,隆重得像是参加晚会。
衣服也是她新买的,最近她一直在蹲Outlets的GUCCI补货,还真被她蹲到一件真丝绉绸衬衫和一条草绿开衩半身裙,咬咬牙以五折的价格买了下来。
在身材上她也是占了些福利的——这些断码的衣服,寻常人穿不来,但她身形高挑,宽肩窄腰,穿着正好合适,可以捡便宜。
接近零度的天,她化着淡妆,穿着衬衫和半身裙,再披着她的ZARA快时尚大衣,踩着高跟鞋,上了沈宗庭司机的车。
她经过的地方,路人频频回头看她。
准备下车时,她从包里取出化妆镜,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她今天,很想给沈宗庭一个好的look。
她的小心思没有被辜负。当拍卖中心将她引至沈宗庭定好的VIP包间时,沈宗庭正坐在沙发上,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迎着他的视线,她踩着8cm高跟鞋,忽然不知道怎么落脚,好似一下子成了安徒生笔下的小美人鱼,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
沈宗庭并不掩饰他的视线,他就这么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她,眼中欣赏的神色表露无遗。
这似乎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盛装打扮。
虽说上次在港大剪彩仪式的那次,她也有认真打扮,但一来那时是在学校里,她的打扮透着脆生生的学生气,不像现下这般,既有少女的轻盈甜美,又有女人的妩媚柔婉。
再说了,当时他对她还没如此深的印象,只把她当成一个见过寥寥几面的陌生人,几乎没认真在意她的打扮。
现下细细看来,她身材好,也是真的会穿,穿得也大胆。
那件草绿开衩半身裙,他在GUCCI去年的秀场上见模特演绎过,如今再看看孟佳期的演绎,竟觉得她比模特演绎得更胜一筹。
窄窄的腰身,极致的腰臀比,锋利的开衩下两条美腿若隐若现,让人的目光情不自禁想要去探寻。
她穿得既不显山也不露水,全身裸露的肌肤,除却小腿就是这一抹开衩下的美景,美得大气端庄。
她越是端庄圣洁,也越让人想看她褪去外物之后,只能由亲密的人所见的那部分婉转、妩媚和风情。
看到他眼底的欣赏,孟佳期觉得羞赧,更觉得欣喜。
她喜欢他的目光,似乎没有任何邪念——不是那种她被打量着就会浑身不适的目光。
“来了?先看看图册。”他朝侧边让了让,把茶几上一本厚厚的铜版纸图册往沙发空的一侧推了推。
孟佳期在距离他有一个空位的地方坐下,捋平裙上的褶皱。
她拿起图册,仔细翻了翻。今天拍卖的27匹马,马儿的身长、腿长、血统溯源、种类、祖先曾获得的荣誉、性格等等,全都清楚明晰地写在拍卖图册上,还附有大量精美的插图。
早在决意接受沈宗庭的礼物后,孟佳期就穷尽自己搜集资料的能力,了解了挑选马匹的准则。
她已经初步了解到,马球马是所有马儿中最难得的一种,因为只有马球是马术大类中的团体比赛,会发生冲撞,所以一匹好的马球马,必须集各种优点于一身。
主流的马球马品种是纯血马或夸特马,高度比马术马要矮一些。
正当沈宗庭觉得有必要讲解下马球马的选择标准后,却发现孟佳期翻着图册看得飞快,似乎已经针对拍卖认真做过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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