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Tera的留用,你有把握了?”严正淮问。
“十有八九,”孟佳期望向他,开玩笑道,“大佬,有何赐教?”
“注意看清楚考核指标就好。不过我也相信,凭借你的能力,留用还是绰绰有余的。”
期间,孟佳期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就发现账单已经结掉了。
她略带惊异地看向严正淮。“不是说,这餐我来请嘛,怎么你又...”
严正淮笑笑,温声:“下一次,下一次你请我,总可以了吧。”
“你每次都这样,合着我在你家是白吃白喝,到了外头,也是白吃你的,白喝你的。”她沙哑柔和的嗓音里带上责备的语气,却让严正淮听得无比受用。
“怎么能叫白吃白喝呢?我母亲她真的很喜欢你。”
“说起阿姨,我倒是觉得,阿姨像我的同龄人,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不礼貌?我想表达这个意思——阿姨被你和叔叔宠得像小孩。”孟佳期语气里,不觉带上几分歆羡。
她是独当一面惯了的女孩。自从孟良去世,再也没有人把她宠成小公主了,只是,哪个女孩不梦想着做一辈子小公主?
“是了,嫁进我们严家的人,都挺幸福的。我的婶婶伯母们也很幸福。”严正淮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这一餐,孟佳期和严正淮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也许是严正淮还有作为“学长”的身份,孟佳期神奇地发现,她对于学分的烦恼、对于未来深造的计划,她小小的、初步的创业梦想,都能和严正淮说。
他会倾听她,就好像,他今天的使命就是倾听她。
有那么几个瞬间,孟佳期低落了一天的心情都尽数扫去了,像被拂去灰尘的宝石,露出熠熠闪光的内里和光泽。她忘却了沈宗庭带给她的精神上的痛苦,转而专心致志向严正淮述说她的“宏图大业”。
她不知道的是,她神采奕奕,眼中生辉的一幕,恰好被沈宗庭看到。
隔着玻璃窗,沈宗庭颀长身躯立在店外藤萝投下的阴影处,目光定定望住孟佳期。
他从医院追到港大宿舍,再从宿舍追到楼下,楼管阿姨和他说,孟佳期不在宿舍。他于是想起,今天是开学,她约了她那位学长一起吃饭,就在他们学校食堂三楼的意大利餐厅。
因为找不到她,他失魂落魄地,忽然生出一种感觉,终有一天,孟佳期会和他错过,终归于人海。待到那时,他再有翻天覆地的本领,也不过一介凡人。
好在,茫茫人海中,他还是寻到了她。但他没料想过,展开在他眼前的画面,却是这样的——
女孩和另一个男人面对面而坐,她一头柔软美丽的乌发落在肩膀上,两片红唇动着,一会儿碰到一起,一会儿又张开,表情灵动,语速极快。
她脸上怎么能露出那样甜美的、真心的笑容?
她怎么能和那个男人聊得如此开心?
嫉妒的毒汁再一次淋满他的内心,如烧沸的铁水,浇得他一颗心千疮百孔。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他早就走进去,打断她和那人的交谈,硬硬把她带出来,不许她对他笑得这么灿烂,不许她剔透的、黑白分明的眸中映出那个男人的身影。
可这是在今天发生的。在礼叔问过他那句话“你能给的,就是她想要的‘最好’”之后。
沈宗庭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想要冲出去,犹疑却深深绊住她。
他是从未承认过和魏小姐的联姻。然而他身上的枷锁,又如何能轻易脱去?
更别说,萦绕在他身上的阴霾,从未散去。
玻璃窗里,和她面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其实更有资格爱她。
他没有资格。
沈宗庭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这个毛病——或许是早一段时间之前,他发现命运总是在逼着他,把他逼到退无可退。
不,难道没有资格就不爱了?他就是对孟佳期充满占有欲,就算没有资格,也想牢牢地、牢牢地抓她在手中,就像国王只允许夜莺为他一个人歌唱一样。
他也只允许,孟佳期为他一个人绽放。
这时,玻璃窗内,两人用完餐了。陈叔走进去,将两个袋子交给严正淮,严正淮再把袋子递给孟佳期。
“这是什么?”
“川贝生梨枇杷膏,用来医你的嗓子。还有我妈妈给你做的旗袍,你打开看看。”严正淮说后半句,心跳陡然加速。
那是一件重缎真丝香云纱旗袍,质感滑腻如云,手感温润曼妙。
这是严正淮央着倪念慈早日做出来给孟佳期的。倪念慈笑骂他,“这么好的布料,不留给未来你媳妇儿”?严正淮嘴上笑笑,说她一个小姑娘,气质难得地适合,心里想的却是,我要她做我媳妇儿。
“谢谢你。”孟佳期低头,看了眼袋中的礼物,心口砰砰跳。她知道,此刻拒绝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严正淮做到这份上才把礼物送出,是真心希望她收下。
“其实,我也有礼物送你,是作为上次爽约的赔礼,相比起你的就微不足道了。”孟佳期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她要送他的礼物是一份赔礼,一只精致的果篮。她请骑手将果篮放在餐厅置物架上,这时去取出,拿给严正淮。
果篮是竹子编的,毛边被打磨光滑,其上系着漂亮的紫色系带,系带下,草莓、车厘子、橘子、蜜瓜、香瓜、蛇果,红的红,黄的黄,该青翠欲滴的青翠欲滴。
严正淮一眼就认出这果篮——这是学校地下街的一家老式水果店,店内的生意专做果篮,每年开学季、毕业季,总有很多学生和家长会自发地订果篮给老师们,所以店里的生意总是很火爆。
店里的果篮分为三个档次,孟佳期买的是最高价位的档次。
她就是有这样的聪慧,在该大方时绝不小气。
严正淮真心地说:“礼物没有微不足道之说,你的心意...很重。”
两人从后门走出餐厅,下了楼,沿着□□小路慢走。
其间,沈宗庭便一直不远不近得缀在他们身后。他好像长出了鲨鱼的皮肤、鲨鱼的獠牙,鲨鱼的利齿,他阴暗地躲在见不得光的角落,就这么望着另一个男人,和他的期期言笑晏晏,逗他的期期笑。
她笑得灿烂,他便越发失魂落魄。
终于,他明白过来,这个被期期称呼为“学长”的男人,和期期的联系比他所能想象的更为密切,她在他面前是自在的、不拘束的。
只有男人最懂得男人,他当然知道,那个男人想要什么,他也想要孟佳期。
沈宗庭的右手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以后,想留在港城发展,还是回内地?”严正淮最终将问题抛了出来。
“说不好。”孟佳期坦率道,“原本是打算,等在港城积累了两三年的工作经验和资源,就回内地,但是现在不太确定。”
“你说不太确定,是因为沈宗庭?”严正淮顿了顿,没忍住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孟佳期怔住,眸中多了几丝灰败。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有在规划和沈宗庭的未来了吗?
可是,或许沈宗庭连一个未来都给不了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严正淮将她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里。他想,到底她在爱另一个男人这条道路上,吃了多少苦?阶层注定这份爱是不平等的,她在低位,而那个男人永远居高临下。
“佳期,你到底在喜欢他什么?其实...”
其实我也可以。
他差点儿没忍耐住,要将自己心迹完全地剖白,将自己和盘托出,捧到她面前。他不能对她说,她被沈宗庭带走的那一晚他几乎一宿未入眠。
天亮之后,他动用了一切的关系,去找沈宗庭的资料。那是一个漫长、艰辛、繁琐的过程。沈家一向低调,只是商业版图千丝万缕,严正淮先是发现沈家的家族资产管理办公室持有瑞纳士集团的大份额股票,继而发现沈家的投资遍布奢侈品行业,再进而,捋出几个关键人物,旁敲侧击地问,才大致弄懂沈宗庭的身份。
找到身份之后,严正淮忽然放心了。以沈宗庭的身份,孟佳期不可能和他有长长久久的以后,眼下的爱情不过是空中楼阁。
他其实很羡慕那个男人。他羡慕那个男人,拥有孟佳期的爱。她爱那个男人爱得激烈、坚定、爱得百折不挠。
同时他在赌。他赌佳期和另一个男人的未来虚无缥缈。
他想,没关系,佳期年轻时可以热烈地爱着一个人,他不在乎。他只在乎结果,他愿意当站在终点等她的那个人。
就如那首诗所说。
「我是你路上最后一个过客/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的求生战争」*
没关系,他可以等。
这时,忽然天阴落雨。春日的柔风变得狂野,将树叶、楼顶飘扬的旗帜吹得飒飒作响。远处,校园里的升旗手在落旗,地上的灰尘、落叶被卷起。一同被卷起的,还有孟佳期的长发。
下雨时,他们正处在灌木丛小径当中,四周全然无遮蔽,就这么暴露在天空之下。严正淮顾忌着孟佳期,没有跑太快,他们花了差不多三分钟,才跑到旧天文楼的廊檐下,找到一个避雨处。
急速的奔跑让孟佳期微微喘气,因睡眠不足而苍白的脸泛起两缕红晕,胸脯一起一伏。
雨水的冲刷洗掉她脸上一层粉底,露出清透的脸颊,她头发湿如海藻,脸色疲倦中带着一点颓废,倒像是风浪中升出海面,诱人的塞壬。
严正淮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脸。”
这时,他目光落在她身上,霎时连呼吸都顿了一瞬。
方才雨势太急,将她衬衫全部打湿。这件衬衫湿了之后,反而很透,湿透的衬衫料下,她黑色蕾丝的轮廓若隐若现,中间锋利的一褶,勾人。
这一刻,就好像潘多拉魔盒忽然在他眼前打开,从来都被女孩刻意掩藏的、收束的性魅力,在这一刻,无边地向他涌过来。
严正淮心砰砰跳着,理智收束住了他的目光。他不敢多看,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不由分说地,想把西装披到她身上。
“披着。”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将他挤开,给孟佳期披上了另一件外套。那人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披我这件。”
不由分说地,男人的衣服像天罗地网,猛地落在孟佳期身上,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裹起,她鼻尖是凛冽的冬日松木香,好像置身于冬日松林之中,这气味她是熟悉的。
是沈宗庭。
严正淮和他的外套,已经被沈宗庭毫不客气地挤到一边。此时,他双手隔着外套握住孟佳期纤弱单薄的肩膀,高大身躯落下的阴影,几乎完全将她罩住。
孟佳期怔然抬头,似是不敢相信,会在此时和沈宗庭相遇。
他握住她双肩的手似乎在颤抖,带得她的身躯也在颤抖。麻意从天灵盖直窜到尾椎骨。眼前的男人乌发完全湿透,便也更显出他过分硬朗、英俊的轮廓。
头顶白炽灯大亮,顶光打下,男人脸上被一片阴霾所笼罩。
在这张她过分思念、过分熟悉又过分英俊的脸上,她看到了太多情绪。阴翳的、强烈的占有欲,浓重的深切的痛苦。
嗡嗡地,外界明明有雨声,她已经听不到了。世界被一种单调的白噪音替代,“啪嗒”两滴泪珠,落到黑色羊绒外套的襟前。
她哽咽着问,“沈宗庭,你怎么才来啊。”
第56章 赔罪 (二更)
你怎么才来啊。
她等了他好久, 这是她二十年的生命里,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一天。明明理智已经要转身离开,情感总是冲动地要为他留一个口子, 等着他来找。
“是我来迟了。”沈宗庭手指轻轻刮着她细腻苍白的脸,沙哑着嗓音说。
他没有说, 他被老爷子滞留了多久, 差点被扔出的花瓶砸破脑袋。他没有说, 他在医院消毒水味的走廊疯了似地找她,一路从医院找到学校宿舍, 再从学校宿舍找到餐厅。
他没有说,他早就到了,他默默地看她和另一个男人用餐, 只是隐在黑暗里。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寒意交织着暖意从脚底心泛上来, 孟佳混沌中想起,这儿并不只有她和沈宗庭两个人。
严正淮还在。对,她是来和严正淮吃饭的。
她不自觉地挣扎, 后退, 将沈宗庭的手拂下来。
“你和你学长,吃完饭了?”沈宗庭克制地吞咽两下喉咙, 试图重新让理智掌控身体。
她说过, 这是她正常的社交,他就算再想干预, 也只能强自忍住。
他只能旁观。
“嗯。”孟佳期点头。
“佳期,擦一擦。”这时, 一旁的严正淮借机上前, 将一包纸巾递给孟佳期。
自沈宗庭出现,严正淮好似进入了严阵以待的状态。他不明白, 为什么离孟佳期最近的是他,最先给她披上西装的也是他,但最后还是被沈宗庭得了先?
严正淮自问,是不是那一刻,他怕被孟佳期拒绝,犹豫着就慢了一步?
不光是他严阵以待,沈宗庭也身体僵硬,紧绷。他手指滑到口袋里去,没找到纸巾,只找到了糖果——少爷如沈宗庭,是从来都不用亲自带纸巾的。
“谢谢你。”孟佳期歉意地一笑,接过严正淮的纸巾,在脸上擦了起来。纸巾很快吸了雨水,被润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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