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极的眸色沉了,他握紧牧乔,“你说清楚,谁给你的避子汤做了手脚?”
这两句话说完,牧乔的眼皮越来越重,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很快便沉沉睡去。
莫日极狠狠地盯着她,牧乔的手腕也被他掐红了一圈。
他很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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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时候,顾晚端来熬好的补气血的瘦肉汤,将牧乔唤醒。
牧乔喝了汤,将孩子抱进怀里,在顾晚的指导下,给她喂奶。
过程不算顺利,但最后好歹是让她喝上了奶水。
小家伙大概饿坏了,没轻没重,牧乔轻嘶一声,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脸。
顾晚笑道:“这孩子虽然早产,但看起来倒是健康,白白胖胖的。”
牧乔的眼睫轻颤,听顾晚的意思,知道她应该是以为这个孩子是她和莫日极的了。
牧乔轻抿唇,没有解释。
顾晚并不完全是她这一边的,到底信不住,尤其那一碗避子汤,让牧乔对顾晚有了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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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日极在牧乔醒来之前就离开了营地,他让那海去调查,牧乔怀孕的那段时间,都在哪里,和谁在接触。
这些信息对于那海来说,并不难获取。虽然殷奴和霁国的战事休止了,但他们并没有放松对霁国情报的获取,尤其是牧乔的行踪,也是重点要盯住的。
莫日极沉默地听完那海的禀告,幽幽道:“你是说,那一个月,她一直在和亲队伍之中?”
那海回道:“牧乔在豫州和霁国皇帝做了交接,之后便是一路送公主来草原。”
和亲队伍里的侍卫在大婚那日的劫亲上,都已经死绝了,剩下的,都是太监,不可能与牧乔有关联。
莫日极眯了眯眸子:“去查与霁国皇帝随行的官员里都有谁。”
若是找不出来是谁,他就一个一个全都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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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燕北,雪还未化,寒意料峭。
更深露重时。
沈凌推开御殿的门。
陆酩与众大臣正在殿内商议国事,气氛凝重。
皇上不休息,众大臣也跟着一起熬,这大半年来,他们已经习惯。
去年秋天时,陆酩下令,秘密迁都至燕都,天子守燕关国门,日日操练军队,不曾有一刻懈怠。
见沈凌进入殿内,陆酩当即抬起手,示意正在发言的大臣停下。
沈凌离开燕北已经数月,出的什么任务,除了陆酩,没有人知道,想必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大臣们自觉地保持安静,就那么看着陆酩从沈凌的手中接过一封密信。
没人注意到陆酩的指尖有微不可见的颤抖。
这是沈凌从草原里带回来的第一封信。
整整半年。
陆酩已经有这么久,没有牧乔的消息了。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撕开了密信外层的封纸,展开信。
密信为了防止中途被截断,内容极短,只有寥寥数字,写道——
“母女平安。”
短短四字。
陆酩却看了许久,许久,案前的灯烛留下一滴红泪。
终于,他将密信一丝不苟地对折,再对折,放进衣服靠近胸口的位置收起。
“继续罢。”陆酩的声线低缓,有一丝喑哑。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连整理他此时情绪的时间也没有。
底下大臣们重新议论起来。
陆酩感觉心中有一股气不受控制地在肺腑里横冲直撞,他闷咳一声,将涌上口腔的腥甜重新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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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乔生产以后,身体受损,又正值草原的冬天,最是寒冷难熬,所以月子期间,一直在帐中修养,不曾出去过半步。
牧乔要求将顾晚留在营中,照顾她的起居,理由是比起哑女,顾晚要更加专业和细致。
莫日极派那海将顾晚的来历好一番调查,未见异常,又抓了她在蓟州的父母扣下,才放心让她留在阿拓勒。
快出月子的时候,牧乔犯了一次心悸。
牧乔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一种疼,能比她过去头疾犯病,比她生产还要痛苦。
像是有一双手捏住她的心脏,掰开了揉碎了,捻成肉泥。
牧乔不知为何,过去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仿佛在地狱里走过一遭。
直到顾晚给她吃了药才所有缓解。
顾晚替她把脉,沉思许久,最后给出的解释,是因为她生产大量消耗了气血和心力,所以有了心悸的后遗症。
顾晚为她配了药,让她每隔一月吃一颗以治疗和预防,或者心悸发时,一定要记得及时吃。
牧乔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痛苦而折磨人的心悸,牢牢记在心中。
但同时,她内心的疑虑也越来越重,可她现在身边除了顾晚,没有其他能信得过且医术精湛的医者能够替她再做诊断。
若是先生在就好了。
牧乔又一次想起裴辞。
真想让他抱一抱小阿音。
自从牧乔生产后,莫日极比之前来得更要频繁,一天至少要来三次。
每次来,常常碰上小家伙饿了,要奶吃。
莫日极也不避讳,就在帐里看着。
牧乔说了两次,见没有用,现在她也没有力气跟他打,也就不说了,只是不给他什么好脸色,用薄毯包裹在身前,将小家伙一起笼罩进去,小家伙就躲在薄毯下,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嘬。
小家伙现在已经脱去了刚出生时的丑样子,越来越圆润,很少哭闹,一双眼睛乌黑明亮,总是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到处看。
就连莫日极一开始不喜欢她,被她的眼睛盯着看了不到半刻钟,就投降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下一瞬,就被小家伙的小手握住。
莫日极彻底没了坚持,走哪都要抱着她玩。
小家伙满月时,阿拓勒整个部落庆祝了三日,喝了三日的酒。
牧乔没有给小女儿起名,想要等到回霁国时,请阿翁替她取名,老人起的名字,才能压的住。
她只取了一个小名,叫阿音。
莫日极倒是给小兔崽子起了一个阿拓勒的名字,顺着牧乔给她起的小名,叫多宝音,在殷奴语里,寓意是太阳。
他在满月宴上封了阿音公主,而这个名字,足以让阿拓勒人知道他对阿音有多重视。
但牧乔不喜欢莫日极取的名字,或者说,不管莫日极取什么名字,牧乔都不会喜欢。
因为那是殷奴人的名字。
她的阿音,不能顶着一个殷奴人的名字长大。
牧乔出了月子以后,决定带着阿音离开。
在出逃前,她让顾晚先走。
如果顾晚还留在部落,会让她分心。
莫日极早就想让顾晚走了,顾晚留在阿拓勒,就会让牧乔时不时想到霁国,让她的心永远没有办法安定下来。
顾晚走之前,牧乔将一张极薄的羊皮信找了一个机会,悄悄塞给了顾晚。
那是她在阿拓勒时,每天傍晚借口散步时,探查到的关于阿拓勒布防的信息。
牧乔选定要走的日子,是阿音满月宴的第三日夜里。
那时整个阿拓勒都已经陷入癫狂的酒醉状态。
莫日极也醉得彻底,不让哑女将阿音抱回牧乔住的营地,亲自将阿音抱着,在部落里到处炫耀。
小阿音也很亲近他,不哭不闹。
牧乔在营地里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哑女将阿音送回来,思忖片刻,骑马去了主营地。
这是牧乔和莫日极大婚之后,第一次踏足主营地。
莫日极的酒意上头,竟觉得分外高兴,揽住她的腰,俯身在她耳畔揶揄:“现在不怕被人看见没脸了?”
莫日极喷出酒气,牧乔皱起眉,推开他,轻轻吐出一字:“滚。”
“把阿音给我,你自己通宵达旦,带着她晚上不睡觉,闹一宿,回头病了。”
“草原上的奶娃子哪里有那么娇弱的。”
莫日极没有告诉牧乔,她没来之前,他用手指沾了酒,让阿音尝了一口。
小家伙笑得可高兴咧。
牧乔白了他一眼。
莫日极的唇角勾起,左耳悬着的血色玛瑙坠子轻晃,在夜色里闪出微光。
“哄她早点睡。”他将阿音抱给牧乔,压低声线喑哑轻喃,“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吧。”
生完这一个,要跟他再生一个。
牧乔对上莫日极的眸子,里面的欲念毫不遮掩。
“喝了这么多,你还行?”
莫日极笑得更欢了,伸手在她的唇畔蹭了蹭。
“不可以质疑男人行不行,你等着,够你受的了。”
“……”牧乔忍住了想捅他一刀的冲动,至少今夜不可以。
她来接阿音的时候,虽天色已暗,但还是傍晚,以莫日极的习惯,至少要喝到深夜,这一场狂欢才会散场。
牧乔有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足够她离开阿拓勒的草原范围。
大概是过往牧乔虽然和莫日极有诸多摩擦,但从来没有表露过要离开草原的念头,莫日极并没有对她有严格的行动限制,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若是牧乔一个人,她骑上疾风,一日一夜便可以离开草原,但小阿音在夜里发起了烧。
马上颠簸,寒风凌冽,即使牧乔已经带足了防寒的毯子,风还是会钻进襁褓中。
牧乔初为人母,顾晚走后,没有人帮她,尤其是现在的情况,令她不知所措,以为是寒风吹的缘故,却不知道阿音是因为被莫日极喂了一手指的酒。
牧乔的身体极寒,就连幼儿出生,也带了寒,寒性的酒下肚,更是受不住。
小阿音发烧以后,哭个不停,牧乔只能停下马,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下过一夜。
小阿音喝了奶,挂着眼泪,睡了过去,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竹笛。
和莫日极脖子上挂着的,从不离身的短笛很像,是莫日极亲自做的短笛,拿来哄小阿音玩的。
小阿音永远攥着竹笛,从她手上拿走,就要哭闹。
翌日。
牧乔一宿没睡,天蒙蒙亮时,小阿音的烧终于退下了,牧乔给她喂完最后一次奶,将她捆在背上,包裹严实,骑上疾风,继续往草原外走。
因为夜里耽误了时间,牧乔没有选择最快能离开草原的那一条路。
此时恐怕莫日极已经发现她和阿音不见了,那一条路上必有追兵。
牧乔绕了路,马不停蹄。
小阿音已经恢复过来,她躲在牧乔的后背,风被牧乔挡去,眼前只有模糊的草原景象。
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从毯子里冒出头来,咯咯地笑。
她将竹笛吃进嘴里。
竹笛时不时发出或长或短的笛音。
牧乔骑着骑着,发现空中出现了盘旋的海东青,很快海东青越来越多,发出尖厉的叫声。
她皱起眉,加快了马速。
然而,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猛地扎了下来,鹰喙生啄伤了疾风的两只眼睛。
疾风发出痛苦地嘶鸣,前脚马蹄向上扬起。
牧乔眸色一紧,当即松开缰绳,一只手按住身后的阿音,旋身跃下马。
疾风瞎了眼,不知方向,在剧痛的刺激下,横冲直撞,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牧乔等了许久,没有等到疾风回来,却等到了阵阵马蹄声。
小阿音好像能听出莫日极的马蹄声,咿咿呀呀叫地更大声了。
牧乔知道今日她是走不出草原了,她将阿音抱进怀里,捏着她的鼻子,轻声骂道:“是不是你,小叛徒?”
小阿音握着竹笛,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懵懂。
牧乔一开始以为阿音的竹笛,不过是殷奴小孩都有的玩具,却不想这竹笛竟然能召来鹰王。
很快,一道阴影将她们笼罩住。
莫日极骑在马上,脸色阴沉的难看,一双阴鸷的眸子,此时正死死地攫住牧乔。
四目相对,有一瞬间的静滞。
“上来。”莫日极先开了腔,拍着他的马前,“别逼我当着部下的面动手。”
第98章
牧乔生产完, 元气大伤,虽然出了月子,但她也不能保证现在打得过莫日极和他身后数百名手下。
牧乔踩着莫日极给她让出的马镫, 上了马。
小阿音看见莫日极,咧开嘴笑得甜滋滋, 浑然不觉周遭的气氛诡异, 她伸出小手,想要和莫日极玩。
莫日极没有看她,只盯着牧乔。
牧乔上马时, 想要背对他, 坐在马前,却被莫日极掐着腰,整个提起,坐在他身前, 与他面对着面。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莫日极的声线低沉, 透着冰冷的凉意, “为什么要说话不算数?”
牧乔沉默地看着他。
莫日极恨她恨得咬牙,双手按在了她的腿根上, 阴恻恻地开口道:“这一双腿, 留着不安分, 就废了罢。”
巫师麻掉了牧乔的腿。
莫日极将阿音从她的身边带走。
牧乔觉得自从她怀孕以后, 有了阿音, 一切都变得失控了。
牧乔并不觉得阿音是拖累, 害她一次一次地没有离开草原, 只是觉得被深深的无力感裹挟。
若只有她一个人时, 天大地大,任她行。
可有了阿音以后, 牧乔发现凭借她一人之力,既护不住阿音,也难护住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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