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也不急的,只是肃郎日日盼着能有个我们共同的孩子,我是不忍心让他失望。”萧清芊抿着嘴唇羞涩一笑,脸上的愁容立时淡了几分。
最初她对这桩婚事是不满的,但人微言轻,自己做不得主,最后还是被推进花轿送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那马肃虽然比她大了十三岁,还有孩子,但长得身形健硕,面容也算英俊,而且特别知情识趣,懂得疼人。
成婚这么多年了,还是将她将小心肝一般的宠着,整个和州的夫人们,谁不羡慕。
她生母早逝,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挣扎于萧府后院,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将她真正放在心上过,也从来不知道被人宠在心尖上是什么感觉。
她羡慕萧清芍,嫉妒萧霁月,同样是萧府的女儿,为什么她这个长女无人问津,而她们就可以如珠如宝的被捧在手心里。
她曾经不平,曾经愤恨,但是现在她们跟曾经的她一样可怜。
萧青芍已经变成一堆白骨,而萧霁月看似大权在握,其实就是一个可怜人罢了,那种没人疼没人爱,孤零零一个人存于世间的凄苦,她看的最是清楚明白。
现在可怜的是她们,而她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萧清芊勾起嘴角,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头上这只金步摇,是马肃昨日送来的,是他亲手画了图,托老匠人照着图纸打造的。
她抬手拂了拂发间的金步摇,垂眸看向梳妆台上的画轴,随手解开上边的丝带,轻轻拉开。
画帛徐徐展开,萧霁川清雅如仙的身影跃然而现。
萧清芊一惊,画帛从她手中脱落,掉到地上。
丫鬟急忙去捡。
萧清芊惊慌大叫道:“住手,住手,不准碰。”
丫鬟刚刚触及到画帛的手,立刻收了回来,担忧道:“夫人。”
“出去,给我出去,统统都出去。”她叫道。
那丫鬟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俯身应道:“是。”然后转身示意其他小丫鬟们快点出去,自己走在最后,悄声关上了房门。
萧清芊盯着地上的画帛,怔然半晌,手掌收紧,指甲刺痛手心,尖锐的疼痛从手心一路蔓延到心房。
她平缓了一下情绪,松开手,俯身将地上的画帛捡了起来,缓缓打开。
梨花盛开,斯人如故。
她的手指轻轻抚上画中人的脸颊,喃喃道:“哥哥,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吧。”
美人未迟暮,永远留在了十九岁最好的年华里,不是谁的夫君,不是谁的父亲,只是这世间最好的一个少年,啜风饮露,飘摇世外。
画卷一点一点卷起,直到风雅少年的面容消失,直到最后一片梨花瓣消失,萧清芊重新系好丝带,将画轴收到一处隐秘的柜子里。
她推开门,吩咐道:“去请大人回来。”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这若是别人的试探,门外定然有人盯着,等着看她和马肃的反应。
她立时改口道:“不用了,着人查一查,今日都有谁进过这间屋子,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是,夫人。”
萧清芊重新关上房门,回身走到屋子里的软榻,靠在上面,睁着眼睛盯着窗棂,心中思索着,是不是萧霁月将这副画送来的。
永寿公主死了,是不是与萧霁月有关?
萧霁月杀了永寿公主,可能公主死之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萧霁月见到了这副画,最后顺藤摸瓜寻到了这里。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动手,而是把画放进来,是试探吗?
是不是她根本就不能确定这副画是谁画的?
她笔下的所有画作已经都烧掉了,萧霁月找不到可以比对的作品,所以在诈她?
刚才真是好险,如果急急忙忙将马肃叫回来,肯定就露了行藏,被人看出端倪来。
这副画应该怎么处理才能打消对方的怀疑,坦然地拿着画去见萧霁月,用最危险的方式赌一把,还是拿着去见姚姨娘,将这事情按在姚姨娘身上?
萧清芊脑子转来转去,寻找着合适的对策,一双纤眉越蹙越紧。
刺史府后边隔了两条巷子的一处普通民房的屋顶上,一个红衣少女正躺在上边,看着天空中变幻不断的白云。
院子中一株大树的树荫正好遮在她的身上,微风吹来,这一处房顶倒是一个纳凉的好地方。
萧霁月揉了揉耳朵,确定刺史府中,萧清芊的房里已经许久没有动静。
她做起身来,看向下方这一处小院。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正在院子里捉蝴蝶,两个小丫鬟随侍在左右。
小孩子一身鲛纱薄衫珠玉挂身,富贵得与这间普通的民房格格不入,但是与满院子奇珍异品的花卉,又那么相得益彰。
屋子中一男一女两个人欢好的暧昧声,穿过墙壁灌入萧霁月的耳朵中。
她看着这一院子的其乐融融,岁月静好,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半晌,屋里的男子理着衣衫走出来,抱着院中的小孩子逗弄了一会儿,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屋中的女子脸颊绯红、目含春水地走出来,男人抱着孩子,又搂过女子,在女子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出门去。
她走后,萧霁月也从屋顶跳了出去,离开了这处民房。
夜深人静,月色高升,刺史府的正院中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萧清芊坐在灯前,一下一下挑着灯芯,不时向院子中望一眼,或者吩咐丫鬟去门房处看看马肃回了没有。
她今日心中存着事,焦急万分,但马肃却不知为何又迟迟不归。
在她将灯芯挑到第十遍的时候,马肃终于推开了房门走进来。
他上前牵起萧清芊的手,就是一阵心疼:“我真是该死,忙着公务回来晚了,惹得心肝等到这么晚。”
萧清芊顺势环住他的腰,娇嗔道:“妾身哪有这么娇贵,还是肃郎的公务要紧。”
“公务哪有你要紧,下次不想自己早睡,就派人去府衙叫我,我早早放了公务回来陪你。”马肃蹭了蹭她的脸颊,贴着她的耳朵柔声道。
俯身,伸手从她的腿弯处抄起,将人抱了起来,疾步向床榻上走去,调笑道:“等到这么久,是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这就上床,好好伺候我的心肝,将饥渴难耐的小心肝喂饱。”
“住手,住手,有正事呢。”萧清芊满脸羞红地挣扎道。
“什么事能有喂饱我的小心肝重要?不去管它。”马肃脚步不停继续往床榻走去,将萧清芊轻轻放下,自己压了上来。
萧清芊用力推了两下,没有推开,马肃的手已经伸上来,开始解她的衣服。
萧清芊急了,直接喊道:“真的有正事,画,萧霁川的那副画。”
第155章 夜访
马肃的身体顿了顿, 起身坐到床边,沉脸问道:“那幅画怎么了?”完全没有了刚才玩闹的情.色。
萧清芊理了一下领口衣襟,起身道:“今日下午, 我进屋就看到那幅画放在梳妆台上。”
她走到后边的橱柜前, 打开柜子, 拿出那幅画,递到马肃手中,说道:“我怕是有人故意试探咱们,便没让人去府衙唤你, 一直等着你回来, 看这事该怎么办?”
马肃拉开手中的画, 看了一眼, 是那幅送到永寿公主手里的画。
他合上手中的画,随意扔到床上, 皱着眉头, 问道:“确定是你画的那幅,不是别人仿的?”
“是,就是那幅原画。”萧清芊回道。
“那看来永寿公主的死因, 并不是朝中查出来的那般。”马肃叹道, “萧霁月沉寂这么久, 没有动静,原来是去了云京,永寿公主的死说不得就是她的手笔。”
他起身在屋子里踱着步子走了两圈,道:“国师的死, 可能也跟她有关。”
萧清芊惊道:“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送这幅画过来, 又是什么意思?”
“肃郎,她知道了怎么办?”她扑上去抱住马肃, 身子带着微微的颤抖,“我们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杜家?”
“肃郎,你没有见到,她是魔鬼,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马肃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芊儿莫怕,有我在呢。我会解决的,她伤不着咱们。”
“肃郎,你怎么解决?”
马肃冷笑一声:“她把这么个把柄送到我们手上,才是自寻死路。我这就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连夜送往云京,检举萧霁月谋杀公主和国师,危言耸听,祸乱朝纲。”
“这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我萧家?”萧清芊一时觉得脑子嗡嗡的,心脏狂跳不止,有一种喘不上来的感觉。
马肃将她按进怀里抱紧,柔声道:“芊儿莫怕,你是我马家的人,伤不到你。你不是最恨萧家吗?现在可以报仇了。天赐良机,咱们的筹谋提前了,不用再等你父亲病入膏肓之时,从老二手里夺权。哦,不对,老二已经死了,咱们原先的筹谋都打了水漂。本来以为已经陷入僵局,没想到萧霁月自己找死,果然是祸福相依,前脚刚入穷巷,后脚就柳暗花明。”
“等萧家完了,这淮南道就是咱们的,不,是芊儿的,为夫就是芊儿的狗,芊儿指哪儿,为夫就打哪儿,好不好?”
他亲了亲萧清芊的脸颊,抱起人就往床上走。
萧清芊被他说得脸红心跳,伸手轻轻锤着他的胸膛,娇嗔道:“什么狗不狗的,说得这样羞人。”
“做夫人的狗有什么好羞的,为夫乐意得很。”说着话,低头做一个狗的姿势,在萧清芊的胸前又嗅又蹭,惹得她又是一阵娇笑。
人刚落到床上,萧清芊就伸手推他,催促道:“正事要紧,快去写信,写完信再来。”
马肃欺身在萧清芊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笑道:“遵夫人的令。”
起身,到外间的书案前,掌灯磨墨,快速写了一封信,开门出去唤来心腹,让他遣人快马加鞭送往云京,接着又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立刻送两位公子离开,不要惊动任何人,然后从营中调五百人,加强府中守卫。”
心腹应声离去,马肃眼神警惕地环视一圈,才抬脚回到房中。
他熄灭了外间的油灯,脸上换上温柔的笑容,脚步略显急切地往床上扑来:“让夫人久等了。”
床头一盏小灯,独自见证了一场被翻红浪。
云收雨歇后,孤灯燃尽,夜色已深,萧清芊疲惫地睡去。
一缕月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给漆黑的房间带来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马肃坐起来,侧身凝视着那一截在微光下莹莹如白玉的脖颈,眸色渐渐暗沉。
萧清芊必须死。
只有她死了,才能将萧霁月探查的线索截断,不管最后确没确定是萧清芊所画,他都可以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赢得时间。
等那封揭露萧霁月的信到达云京,萧家迎来灭族之罪时,没了萧清芊,他们马家就可以彻底摘出来,不受牵连。
所以萧清芊必须死,萧家灭亡之后,等他执掌淮南,正好可以把藏在民房之中的夫人和小三子接回来。
寒光闪过,一柄锋利的匕首向着萧清芊刺去,那握着匕首的手,刚刚还曾温柔地抚过她身上的肌肤。
“砰!”
火星四射,声音刺耳,是兵戈相击的声音。
一支羽箭穿窗而入,箭镞击打在匕首上,将匕首击飞了出去,掉落在黑暗中。
萧清芊惊醒过来,慌乱地抓住马肃的手,颤声道:“刚才什么声音?是不是兵刃的声音?”
“嘘。”马肃将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唇间,示意不要出声,“有刺客,刚才有箭射进来,被我用匕首打开了。”
现在外面有人盯着,再杀萧清芊,那就是坐实了做贼心虚,只能先放过她,或者趁乱让她死于乱刀之下更好。
萧清芊往马肃怀里缩了缩,压低声音,小声道:“是谁?是不是萧霁月?”
“不知道,我们现在只能先等等看。”他从床边将衣服扯了过来,“先把衣服穿上。”
两人听得外面没有一丝动静,细细簌簌地将衣服穿好。
少顷,院子里传来孩子的惊叫声和哭号声。
马肃心下一沉,萧清芊颤声道:“是大郎和二郎,怎么办?”
马肃沉声道:“我出去看看。”起身从床上下来,往门口走去。
萧清芊也跟了下来,急切道:“我跟你一起。”
门开了,两人站在门口往院子看去。
清冷冷的月光下,有一个人影坐在院子正中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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