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节帅那里?”姚姨娘试探道,在她的理念里婚姻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府里没有主母,能替公子小姐们做主婚事的,就只剩下节帅了,总之越不过去。
“若是选定的人,爹爹不同意,就让五姐姐来找我。如果五姐姐不想嫁人,就让她留在府里,不用管她,我们萧家养得起,不用逼她嫁人。”
“七小姐大善,妾身先替五小姐谢过。”姚姨娘笑着回道。
“哐啷——哐啷——”
屋子里摔东西的声音和骂人的声音还没有停止,萧霁月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出了正院。
姚姨娘看着窗户上张牙舞爪的影子,轻轻叹了口气,出去吩咐人请大夫去了,心想,关起门来折腾自己,总比折腾别人强。
晚食过后,夜色蒙黑,萧霁月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书案后坐着的萧扶城又恢复了一身温文尔雅的姿态,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寻爹爹何事?”
“你吃过药了?”萧霁月不答反问。
萧扶城尴尬地咳嗽两声,沉声道:“服用过了,都是些老毛病了。”
“嗯,服过就好。”她走到书案前,将手中的画轴放到书案上。
“这是什么?”萧扶城问。
萧霁月:“看看。”
手指一抖,画帛“刺啦”一声展开,画上白衣胜雪的萧霁川倏然出现在萧扶城的眼前。
“阿川。”萧扶城惊讶道,手指抚上他的容颜,喃喃,“这是你画的?画的真好,跟阿川站在我眼前一般。”
“不是我,是三姐姐画的。”萧霁月淡淡道。
“老三画的。”萧扶城疑惑,接着又赞叹道,“她是喜欢写写画画的,没想到画艺如此高深。”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老三刚刚死了,确切的说是一家子都死了,七儿现在提起老三,这……这……怎么有点像七儿的手笔。
他瞪大眼睛惊愕地看向萧霁月,嘴唇哆嗦道:“你……你……老三……”
萧霁月看着他的眼睛,勾唇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温度,冰冷至极。
萧扶城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爹爹,你知道这幅画我是从哪里得来的吗?”
“哪里?”
“云京,永寿公主府。”她讥笑道,“爹爹,知道哥哥的画像为什么会出现在永寿公主手中吗?知道是谁送去的吗?是谁让永寿公主对哥哥起了杀心?”
“老三,老三的画,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老三的阴谋,不对,是马肃的阴谋。老三是被他蒙蔽的,马肃这个千刀万剐的狗东西,竟然算计到了阿川身上。”萧扶城愤怒道。
萧霁月:“马肃蒙蔽她是一回事,但在这件事上,三姐姐可一点都不无辜,她为了帮马肃坐上淮南节度使的位置,可是下了很大心力的。”
“他们夫妻二人合谋,不但将哥哥的画像送到永寿公主手里,还将永寿公主派来抓哥哥的人杀了,嫁祸给哥哥,并以哥哥的名义对公主极尽辱骂讥讽,留了一人将这些话传回公主耳朵里,激怒公主,借助云京的力量杀了哥哥。”
“等着萧霁陵那个废物掌权的时候,再取而代之。这算计是不是很好?”
“所以,所以,和州的事是你做的,对不对?”萧扶城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萧霁月无辜道:“我也没做什么,看着三姐姐被瞒得这么可怜,就顺手帮她一把喽,夫妻之间还是以诚相待的好,他们这么不真诚,可是不会长久的。我也是为他们好。至于后来,那就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了,我可没有插手。”
“老三真的是自杀的?”萧扶城问道。
“是。她觉得成亲前爹爹不爱她,成亲后马肃又这么骗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就一刀抹了脖子,走了。”萧霁月看着萧扶城浅笑道。
萧扶城冷哼一声:“不爱她,我对你们还不够好吗?不打不骂,锦衣玉食,仆婢成群地伺候着,还想怎么样?她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下辈子让她生在乡野村夫家里,吃不饱穿不暖,让她做村夫的爹爹,日日陪在身边,就是爱了。”
“真是矫情。”
他倏然抬起头来,对上萧霁月幽幽的目光,滞了一滞,补充道:“没有说你。”
萧霁月忽然笑了一下:“说了也没关系,我也不在意这个。”
她抬手收起书案上的那幅画帛,一丝不苟地卷好系起来,道:“你打砸了半个屋子,该发泄地也已经发泄完了,现在我们来谈谈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萧扶城茫然道,眼前这些难道还不算正经事。
萧霁月:“和州刺史的位置现在空出来了,你把逐州刺史辛复调过去,然后挑个自己人调到逐州去。”
“辛复,你怎么看上他了,把和州那么大一块地方给他?”
和州不但比逐州富裕,地方和人口也是逐州的两倍,着实是一块好地方。
萧霁月:“上次的事情,他做得很好,看来是个有眼力的,我愿意给他个机会。爹爹,难道对这样的安排,有意见?”
萧扶城叹了口气,道:“没意见。”
他是知道了,有意见也不顶用,不如直接没有意见。现在只能庆幸他是萧霁月的亲爹,不然以她这个杀法,他的脑袋早不知道搬家多少次了。
萧霁月:“没意见,那很好,看来我们的想法终于一致了。”
萧扶城:“……”你高兴就好。
他忽又想起一件事来,说道:“不久前,河北节度使洪奉泉死了,把位子传给了他的侄子洪更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萧霁月道,“洪奉泉前边几个都是女儿,老来才得了个儿子,几个女儿的情况不清楚,这个儿子如今才四五岁,担不起事来,才把位子传给了侄子。不过据我所知,这个洪更是个有勇无谋的,成不了大事。”
“嗯。”萧扶城继续道,“不过没办法,在这个位子上做得太久了,得罪的人太多,权力如果不传给自己人,那死后就是满门陪葬的结果。”
他这话说的是河北道的洪奉泉,其实何尝不是自己。
自从知道自己身体出了状况,他也是日日难以安寝,明知道老二掺和进了谋害阿川的是事情里,他也不敢动,甚至还要帮着遮掩。
老二再不济,也比那个洪更强多了,再加上杜家的扶持,还是有希望稳住局面的。
他没想到七儿能活着回来,更没想到七儿的病不但好了,还变成了这番模样。
虽然她戾气太盛,不近人情,回来以后弄得萧家伤亡惨重。
但他的心反而渐渐安定了下来,这幅破烂的身子就算现在去了,萧家也有人能保住,不至于到满门被屠、坟茔被撅的地步。
他看一眼萧霁月,接着说道:“洪奉泉死前上疏云京为洪更请封,云京压着没放,现在洪奉泉死了,云京另外派了张寻去河北接任节度使之位。洪更一怒之下将进入河北境内的张寻给杀了。”
“现在云京下令河东道讨伐洪更,河东道的向砌是个人精,目前还没有动手,在观望。”
“你有什么看法?”
萧霁月沉思片刻,回道:“河北道太远了,我们插不上手。爹爹,在河北道和周围几道有安插的人手吗?有的话,把名单给我。”
“我们虽然不能做什么,但是也不能看着河东的向砌坐大。”
第159章 妙哉
萧扶城一顿, 讪讪道:“有是有几个人,都是无甚用处的小人物。”
萧霁月:“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用处,端看是怎么用。”
“那回头, 我遣人把名单给你送过去。”
洪奉泉的死, 河北道的境况, 牵动着各方势力的视线。
人人都在盯着这次的权力交替,如何完成。
云京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要借着这次机会杀一杀“父死子替”权力自主继承的风气。
如果洪更挺过去了,最后云京服软承认他接替洪奉泉的位子, 掌控河北道, 那以后有样学样的只会更多。
朔北, 风淅园。
孟延礼拎着一坛酒走了进来。
寒竹忙迎上去, 伸手道:“节帅来了,这酒给小的, 小的帮您拿着。”
孟延礼将酒坛往上一提, 绕过了寒竹伸过来的手,道:“一坛酒而已,爷拿得动, 用不着你, 你家公子呢?”
寒竹收回手, 呵呵笑道:“公子在后边。”
孟延礼往里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头看向跟在他侧后方的寒竹。
寒竹被迫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恭敬地看着孟延礼, 等待着他的吩咐。
只听孟延礼倏然问道:“你有媳妇没有?”
“啊?”寒竹反应了一瞬, 才明白过来,赶紧回道, “小的还没有媳妇儿。”
孟延礼将左手上的酒坛,换到右手上,然后用空出的那只手,“砰砰”拍了拍寒竹的肩膀,道:“别急,我马上给你安排一个。”
他顺手揽着寒竹的肩膀往里走,一副哥俩儿好的模样,吐槽道:“你家公子不行,自己不找媳妇,让你们也跟着他睡冷被窝,不地道,忒不地道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是清纯可人的小家碧玉,还是风情荡漾的泼辣姑娘?爷给你找一个,保你有了媳妇后,日日都想缩在暖和的被窝里不出来。”
寒竹被他说得满面羞臊,强打起精神,道:“节帅,现在天气还热得很,被窝一点都不凉,就……就不麻烦节帅了。”
“马上就过冬了,现在操办起来正好,冬天就能用上了。”孟延礼继续游说。
“不,不,咱们府里冬日炭火烧得很足,小的只觉热得慌,不觉得被窝冷。”寒竹尴尬笑道。
“那是你不知道有媳妇儿的好,你只要尝……”
一阵清泠泠的琴声,打断了他的话,孟延礼松开固在寒竹肩膀上的手臂,循着琴声走去,哈哈笑道:“我儿弹得真好听。”
寒竹定在原地,抬起衣袖抹了一把额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孟延礼穿过前堂,走进后院,看到小狐狸正在水池边,拿尾巴尖尖钓鱼玩,他抬手从树上摘了个青果掷了过去。
一果子给小狐狸弹进了水池里。
小狐狸在水中扑棱了两下,露出头来,对着他一阵龇牙咧嘴。
孟延礼得意地回瞪了它一眼,提着酒向屋内走去。
门和窗子都开着,孟泽深坐在屋内抚弹着琴弦,悠扬琴音如水泄出。
孟延礼将酒坛往桌子上一放,“咚”的一下,声音颇大,琴音却丝毫不受打扰,他豪声赞叹道:“弹得好。”
孟泽深幽幽瞥了他一眼,继续弹奏,直到一曲终了,停了弦,收了指,才开口问道:“爹,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孟延礼“刺啦”一下撕开了酒坛上的酒封,清冽的香气瞬间溢散出来。
他熟门熟路地探手到格架上,取了两个玉碗下来,澄黄的酒液倒入玉碗之中,仿佛流动的琥珀一般。
孟延礼笑道:“来,尝尝我新得的酒,怎么样,好看吧?”他摇摇酒液,一口灌了下去,叹道,“爽!”
孟泽深端起另一只玉碗,浅浅尝了一口,微一点头,道:“不错。”
“好喝吧?”孟延礼眼睛晶亮地看向孟泽深,接着又哀叹一口气道,“我看河北道传来的消息,看得心惊胆战,只能来我儿这里消散一下。”
孟泽深随手拨弄了两下琴弦,并不接话。
孟延礼眼珠子转一转,没人递台阶,他只能自己跳下去,遂开口继续道:“老洪后继无人啊,后继无人。”
“那个洪更跟你大哥一样,是个有勇无谋的草包。老洪就是看不透,培养那洪更,还不如招个得力的女婿好使。”
“爹爹,请慎言。”孟泽深提醒道,“大哥也是你的亲骨肉。”
“呃,别跟我提他,我跟你阿娘如此好,不知道怎么就给他生了一脑袋草。”孟延礼气愤道,“你别打岔,我说到哪里了?”
“洪更。”孟泽深难得的给了个提示。
“对,洪更。”孟延礼一拍桌子,“这洪更成不了事,河北早晚得易主,可惜我们隔得太远了,别说吃口肉,连汤也喝不上,估计最后得便宜了向砌那个老东西。”
“那老东西最近在云京频频动作,活泛得很,一看就没安好心。我得想办法给他扯个后腿,不然等他吃胖了养壮了,掉过头来要打我们的主意。”
“爹自去办就是。”孟泽深淡淡道。
孟延礼身体起了半截,又重新坐了回去,嗯,错了,错了,他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吐糟向砌那个老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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