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范西流羞辱了你又如何,如果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住,我也很怀疑你在这里还能做成什么别的事情。”
“我承受得住,之前是一时想错了,多谢七妹教导。”萧清艾抬起头来,笑着回道。
“嗯,从踏上江南的土地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在战斗,只是场地不同而已,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你有你要做的事情。”萧霁月说道,“保证婚礼顺利进行,把你推上节度使夫人的位置,这是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如何在江南立足,然后攫取权力才是你的事情。”
“我们一路上遇到的刺杀,幕后主使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怎么处理能让我们获得更多的好处。”
萧清艾明白了,萧霁月这话的意思是不会揪出幕后黑手,这也就意味着未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处于危险之中。
萧霁月甚至在教她,利用这些危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一刻她也终于明白,萧霁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除掉萧霁陵母子三人,掌控住萧府,甚至是整个淮南,靠的并不仅仅是绝对的武力。
“好了,回去吧,以后不要再露出今日这种恍惚不安的情绪。”萧霁月端起了茶杯。
萧清艾起身告退。
门开了,又关了。
月亮升起,又落下。
此时昌州城中的人们,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
第168章 乱军
十月二十六, 一封急报打破了昌州城的平静。
一个满身是伤的信兵,被扶进衙署的大堂内,他跪在地上, 急切道:“节帅, 岭南暴.乱了。”
“岭南暴.乱?”范西流疑惑地看着地上的信兵。
信兵喘了口气, 接着道:“乱军已经突破两道边境,一路打进了我们江南道,现在已连下三座县城,禹州岌岌可危, 请节帅派兵支援禹州。”
“乱军有多少人?”众官员议论道。
“岭南的乱军怎么会跑到我们江南来?”
“当然是因为我们江南富足, 岭南那个穷地方, 叛乱了也刮不出油水来。”
“昌州现在也只有一万卫军, 根本分不出兵力救援禹州。”
大堂内的官员七嘴八舌,吵吵嚷嚷, 范西流敲了敲桌子才让众人安静下来, 他看了看信兵,道:“你来回答。”
信兵回道:“乱军目前估计已有五千人,他们一路走, 队伍一路壮大, 很多难民和山匪加入其中。领头的是个会打仗的军人, 前边三座县城,连一日都没撑过,城就破了。”
“节帅,再不派兵阻拦, 这支叛军的人数会越来越多, 晚了就拦不住了。”
“好了,本帅已经知道, 下去治伤吧。”范西流说完,立刻走上前两个差役,将信兵扶了下去。
“节帅,昌州城的兵马不能动啊,昌州失守,咱们整个江南就完了。”一名官员急切劝道。
“那派哪里的兵马前去救援?这耽误的时间,禹州怕是等不得。”
“新夫人的人,新夫人可是带了三千兵马的。”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看向上边坐着的节帅,昨日的宴会他们可是有不少人都参加了,自然知道两方闹得并不愉快。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新夫人的这三千强兵,对昌州,对江南,至关重要。
“那是萧六小姐的护卫。”范西六淡淡道。
众人立刻劝道:“虽然是护卫,从五峰山的战绩来看,那可是比一般的军队都能打。”
“六小姐嫁给节帅以后,那也是节帅的护卫,如果乱军攻到昌州来,他们为了六小姐也会保护昌州。”
“如此,倒是可以从昌州卫军中分出三千兵马支援禹州,由新夫人的护卫顶上空缺,来保卫昌州。”
堂中这些官员本来有许多都不看好这场联姻,想将自家的女儿塞进节度使府中,坐上节度使夫人之位。
但是,在乱军即将临城的时刻,大家空前一致地开始支持这场联姻。
有了这场联姻,不仅能够得到三千兵马,还可以继续向淮南求援,淮南道看在新夫人的面子上,必然会发兵救援。
大家都开始极力劝说节帅,快点与萧六小姐成亲。
范西流有了这么一个大台阶,顺利走下来,立刻下令礼官们去萧府,走婚礼程序。
虽然娶的还是个庶女,但是现在他是为了昌州城的安危娶的,为了整个淮南道娶的,意义已经大有不同。
十月二十七,派往禹州支援的三千昌州卫军出发。
十月二十八,婚礼顺利举行,萧清艾嫁进了江南节度使府,成为了名正言顺的节度使夫人。
她带来的三千护卫也顺理成章地加入到昌州城的守卫之中。
十月二十九,萧霁月留下一封信,带着萧雀和崔老离开昌州,回淮南。
昌州城严阵以待了半个月,乱军并没有打来。他们在攻击禹州数日无果之后,立刻撤退,转而继续攻击周围的县城,并且从此再也没有将目标定在大城,而是流转于各个县城乡村,快速像北移动。
攻占过的县城也不占领,一番抢掠,立刻离开,一路向北,队伍越来越大,到后来已经发展到数万人。
十一月底,乱军已经抵达淮南道。
萧霁月带着一万兵马,在两道边境处严阵以待。
到了这时候,她已经知道,乱军首领居然是个老熟人,是四年前在岭南道有过一次并肩作战的陈启。
十二月初一,两军进行了第一次交锋,以乱军惨败结束。
他们一路北上,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陈启立刻决定,放弃淮南,绕路北上。他们的目的地是家乡青州,没有必要跟淮南军死磕到底。
好在乱军撤退的及时,淮南军又没有追击,此战虽然败得快,人员伤亡倒是并不太多。
只是让陈启没想到的是,敌军将领会在夜黑风高之时,出现在他的大帐之中。
他掀开帐帘走进去,油灯昏黄的光线里坐着一个黑衣女子,那女子容颜姝丽,身姿窈窕,陈启只以为又是哪个手下捉来的美人,进献到他的帐中。
于是,开口说道:“是谁把你送来的,我现在送你回去,这里不用人伺候。”
那女子突然“噗嗤”笑出声来,“那正好,我也不是过来伺候人的。”
她转过头,看着陈启笑道:“陈校尉,好久不见啊,一别四年,没想到再相见时,咱们已经从并肩作战变成了刀锋相向。”
陈启的脚步定在原地,凝眉看着彻底露出来的这张脸,想了一会儿,道:“是你?”
“陈校尉还记得我,真是不容易。”萧霁月笑道,“我还以为陈校尉贵人事忙,早就将我忘了呢。”
“你这话是在嘲讽我吧?判兵一名,何来贵人一说。”陈启冷哼道。
他往前几步,从柴堆上提起一把铜壶,走到帐篷的一角,舀起清水灌满水壶,回来重新将水壶挂在铁钩子上,拿火折子点燃下边的木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萧霁月看着木柴上燃起的火苗,轻声笑道:“忘记自我介绍了,淮南萧霁月,很高兴能在这里与陈校尉重逢。”
“什么?你是淮南道的人?”陈启震惊道,“你……”
萧霁月:“对,我今日就在对面,这场仗就是我指挥的。”
“你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陈启防备道,“我们不会再向淮南进攻,会绕过去。”
“别紧张,我是来找你谈合作的。”萧霁月说道。
“什么合作?”陈启问道。
“我想先听听你们在岭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叛乱,叛乱之后,为什么不做停留,一路向北而来?你也知道北方的军事力量要比南方强数倍,你们在南边能成事,到了北边可能会直接被打成筛子。”萧霁月凝视着他的眼睛,“难道你是准备逐鹿中原,造反自己做皇帝?”
这时,铜壶中的水烧开了,陈启拿出一个带钩子的铁棍,将壶从火上提下来,用一快灰色布帕包住,从桌上拿出一个茶杯,倒了一杯水放到萧霁月的面前,道:“条件简陋,萧小姐不要嫌弃。”
他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叹道:“我们是要回家。”
“回家?”
“嗯。”陈启垂眸盯着眼前袅袅升起的白雾,接着说道,“当年抽调我们支援岭南时,定的时间是两年,但是两年结束又两年,四年过去了,依然不放我们回来,同去的兄弟因为没钱买药,已经有一半死于岭南的瘴气,我再不带他们回来,就一个也回不来了。”
“老陈,我弄了一坛好酒,来一起尝尝,咱们离家越近,这酒的味道也越好了。”突然一个汉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老黄,出去。”陈启立刻出声呵斥道。
“啊?”老黄站在门内看着帐篷内的两人,呆了呆,连忙道,“哦,哦,没有看见我,没有看见我。”
“都是熟人了,不如进来也分我一杯酒吧。”萧霁月出声叫住了他。
“熟人?”老黄往里探了探头,凝神看向萧霁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小丫头啊,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黄大哥眼力真好,一下就认出我来了。”萧霁月笑道。
老黄完全忘了陈启的警告,高兴地拎着酒坛走过来,往桌子跟前一坐,笑道:“这叫什么来,哦,他乡遇故知,哈哈,那必须得喝一杯。”
他说着,从桌子上摸起三个空杯子,排成一排,揭开酒封开始倒酒,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在聊你们为什么从岭南起兵,一路来了这里。”萧霁月柔声道。
“哦,这个啊,还能为了什么,都是郑荣那个狗东西害人。”老黄将倒好的酒一人分了一杯,笑道,“来来来,庆祝咱们重逢,先喝一个。”
三人举杯相砰,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老黄叹道:“丫头啊,你还记得咱们一起杀南诏贼兵的事情吧?”
“嗯,记得,这样的事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也永远忘不了陈大哥和黄大哥。”萧霁月回道。
“咱们拿命拼来的功劳,全让郑荣那个狗东西截了胡。”老黄气愤道,“陈头儿去找他理论,还被打了一顿,后来更是将我们分到瘴气最多的地方驻守,害得兄弟们没死在战场上,倒是死在了瘴气上,你说憋屈不憋屈。”
萧霁月疑惑道:“这些事,罗节帅不管吗?”
“官官相护,哪里有人管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死活。”老黄愤愤道,“哼,咱们自己的命就得掌握在自己手里,然后将狗官的命也掌握在咱们手里。”
第169章 长江水道
“所以咱们就劈了郑荣那个狗官, 自己回来了。”老黄又喝了两杯酒,酒气上头,在萧霁月几句关怀诱导之下, 将满心的愤懑, 一股脑往外倒出来。
萧霁月这也才知道, 他们为什么打了城池,却不占领经营,而是不顾一切地一路北上。
他们想回家,想把活着的兄弟带回来, 也把死去兄弟们的尸骨带回来, 安葬在家乡的土地里, 圆他们一个落叶归根的念想。
萧霁月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 把杯子往前放了放,老黄立刻拿起酒坛给她倒酒, 嘴上不住赞叹:“小丫头, 爽快!”
他身子因为倒酒,微微向萧霁月这边倾斜着,萧霁月笑着抬起左手, 倏然敲在他的后颈处, 右手伸出接住滚落的酒坛, 放回桌子,老黄已软软地趴在了桌子上。
陈启立刻起身拔出身上的长刀指向她,怒喝道:“你要干什么?”
萧霁月无辜地摊开两只手,笑道:“我只是想跟陈大哥谈谈合作的事情, 这种秘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伸出两根手指抵住眼前森寒的刀尖, 往旁边推了推,道:“我若是真有恶意, 就不会只敲晕黄大哥了,陈大哥还是将刀放下,咱们继续聊聊吧。”
陈启瞪了她一眼,收刀入鞘,然后扶起晕过去的老黄,向门口走去,掀开帘子,唤来一名小兵,将老黄交给小兵,吩咐道:“黄副将喝醉了,送他回自己的营帐。”
“是,将军。”
萧霁月坐在帐中没有动,耳朵却早已跟了出去,听着他们的谈话,和周围的动静。
不多时,陈启掀帘入内,看了眼坐在座椅上没有动的萧霁月,步子却迈向了火堆的另一边,摸过一个小板凳坐下,隔着火焰沉声道:“萧小姐,有话直说吧。”
“你们刚从南边过来,可能不知道,河北道正在打仗,河东、河南、辽东,朝廷集结了三道兵力正在围攻河北,你们暂时回不去青州,就算回去了,你手下这些兄弟也不过是白白送命。”萧霁月正色道。
“如今河南道的兵力,大部分集结在北边作战,内部空虚,你们可以绕道拿下江南道北部和河南道南部,占下长江水道,慢慢往北移动,等河北战事接近尾声,你们再回去。”
陈启问道:“合作是什么?”
萧霁月笑道:“你们帮我占下长江水道六个月,我给你们一万石粮食,如何?”
陈启盯着萧霁月的眼睛,慢声道:“去年淮南赋税丢失,是你们自己下的手?”
“不是。”萧霁月笑着回道,“怎么样,合作吗?我可是冲着与陈大哥的情分,才走这一趟的。若是换了别人,我们淮南的军队早就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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