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松刚开口,嘴中的话就被一阵噪杂声打断,横巷两端各冲出两个人,手中拿着木棍,叫嚷道:“把钱交出来,不然今天这里就是你的死地。”
“柏松,抓住她!”
说这话的人,正是一直没有出现的顺子,他竟是回去拉了人来帮忙。
“你同伙?”连玉语气不善问道。
也算是同伙吧,虽是黑老大安排了监督他的人,却也是平日里接应他的人。
还未等他出声回应,连玉眼疾手快,先发制人,“嗖”的一下抽了柏松的腰带,三两下把他的两只手绑成个死结系到了旁边的树上。
捡起刚才劈下来的那根树枝,就向着站在巷子口虎视眈眈的两人杀了过去。
并没看到,身后少年的裤子也“嗖”的一下掉到了脚踝,露出了青白的腿……
她这一趟出来,除了一把匕首,身上并未带什么武器。
见着眼前几人,衣衫褴褛,武器也不过是棍棒,都是些小贼而已,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便也懒得动用兵刃。
跑出去五六步便与迎面杀来的两人短兵相接,连玉挥动手中的树枝抽了过去,“砰砰”几下,这两人就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对方的战斗力实在不堪一击,远远低于连玉的预期。
她转过身看向从另一端跑来的两个贼人。
那两人见了此等情景,立时刹住双脚,转身跑了,也不管沦陷敌营的同伴,竟是毫无道义。
这时,连玉才注意到被绑在树上的少年歪扯着手,人却死死地贴在旁边的青石墙面上,仿佛在努力寻找一个墙缝,把自己塞进去。
目光下移……额,那白晃晃的是什么?
“银贼,你怎么不.穿亵裤?”
柏松的脸更红了,想死的心也更坚决了,梗着脖子悲愤道:“因为穷!”
……无话可说,饭都吃不饱,确实也讲究不上亵裤这种内在的东西了。
这一耽误,刚才躺在地上直叫唤的两人也已经跑了。
连玉懒得去追,假装淡定自若地走过去,把那绑着少年的腰带给解了下来。
柏松赶紧提起裤子,系上腰带,低着头就要走。
连玉把树枝横在他的面前,再一次将他给拦了下来。
“你还想怎么样?”
她拿着树枝在柏松身上敲了敲:“你有同伙,就有组织吧?你还能穷成这样,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挨打,也着实凄惨了点。”
“本姑娘人美心善,见不得人受苦,决定收留你,以后给我当小弟。”
柏松依旧垂着头不去看她,仍旧想走:“我比你大。”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抗拒。
他的脸都丢到天外去了,再继续面对眼前这个臭丫头,不如让他去死。
想想,以后日日都跟在她后边,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连玉却不以为意:“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给我当小厮。”
见他还是不愿意,在那做无声地抵抗。
她继续诱惑道:“包吃包住,什么都包,一个月再给你二两银子的工钱。”
“不用偷,不用抢,只要听我的话就行。”
“被别人欺负了,我还可以帮你打回去。怎么样?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不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柏松的内心纠结了一阵,在这么动人的条件面前,那点颜面好像也不值什么了。
他偷偷瞄了旁边的姑娘一眼,见她面色如常,一点害羞的迹象都没有,想来还是个孩子,灵窍未通,对于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转眼也就忘了,并未往心里去。
又往她怀中鼓起来的钱袋子看了一眼,能给一个孩子这么多银钱的人家,想来不是一般的富贵,她说的这些,应该是很容易做到的。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最后下定决心,点了头:“行,不过提醒你一句,再不走黑老大就要带人来了。”
连玉听了这话,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拉起少年的手便跑了出去。
两人一路跑回茶楼之中,在掌柜和茶客们好奇的眼神下,骑上马出了城。
一路回到竟清书院,进了魏家的院子,马儿一声嘶鸣,惊动了在厨房忙碌的云柳和黄莺。
云柳迎了出来,看到一身污泥的连玉,惊道:“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闹成这样?”
话音刚落,又注意到马背上还有一个同样泥猴一样的男孩,又一惊,问道:“这孩子是谁?”
“说来话长,姐姐快给我们备些热水沐浴,我都快臭死了……”
后边的话,云柳没有听清,因为马儿已经驮着两人跑向了后院的马棚。
连玉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神清气爽地从房中蹦了出来,差点与站在门口廊下一脸忧愁的云柳撞上。
她笑道:“姐姐为何发愁呢?两条眉毛都快合成一条了。”
“为何?当然是为了你。”
“我好好的,有何可愁?”连玉不解道。
云柳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屋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带回来的少年,沐浴完穿什么?家里又没有男人的衣服。”
“不是有我和飞霜的学子服吗?”
云柳用手比量了一个高度:“你们的衣服他穿不上,太小了。而且你们是姑娘,穿过的衣服怎能到男子手中。”
连玉看了云柳比量的高度,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这有何难的,等着,我去隔壁找寒竹借两套衣服来。”
云柳点了一点头,道:“寒竹小哥的身量与他差不多,确实最合适。”
得了认同,连玉立刻跑了出去。
她已走惯了近路,直接从橘子树旁边的那面墙上翻了过去。
黄澄澄的桔子早已被吃完,现在只剩了一树绿油油的叶子还在迎着寒风精神地摇动着。
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人。
中间的主屋开着窗,孟泽深坐在窗前,面前摆着棋盘,黑白棋子交错其中。
他手中拿了一卷书,看两眼书,摆弄一下棋盘上的棋子,显然是正在研究棋谱。
听到了院墙处的动静,知道是连玉又过来了,但并没有抬头,依旧静心研究手中的棋谱。
连玉跑过来,趴在窗台上,笑道:“表哥,寒竹呢?我找他借点东西。”
“出去了。”
“哦,我这里着急,就先自己过去拿了,等他回来,表哥替我跟他说一声。”话还在,人却已蹿进了隔壁寒竹的房间里。
孟泽深听了,知道寒竹房中并无什么重要的东西,也就没去管她。
连玉打开寒竹的衣柜,从里到外齐齐全全的各拿了两套衣服,虽然不知道两人脚的尺码是否一致,她还是拿了两双干净的鞋子一起塞进怀里。
正当转身要走之时,忽又想起了什么,返回去拉开几个抽屉找了找,终于在最内侧的抽屉中发现了要找的东西,愉快地抽了两件出来,怀中已赛不下,遂直接抓在手中,走了。
寒竹刚进了院子,就见到连玉从他的房中出来,手中……手中……还拿着?
他的亵裤。
雪白的亵裤被寒风一吹,飘动起来,分外招摇,又刺眼。
第48章 烫手的亵裤
“连玉, 你给我放下。”
寒竹的脸已经开始发烫,整个人像烧红了的煤炭一般,又红, 又热, 还冒起了烟。
这冒出的烟是羞愤的烟。
“啊?你回来了, 正好。跟你借两套衣服用用,我刚捡回来一个人,没有衣服穿,还在浴桶里泡着呢。”
“不行!”寒竹简直羞愤欲死。
“什么不行?你怎么这么小气。”连玉抱着衣服继续向外走, 根本不顾主人的反对, “你有一个衣柜的衣服, 借两套怎么了?又不是不还。”
“这个怎么能借?”寒竹快步跑了过来。
“两套衣服而已……”寒竹已跑到近处, 伸手抓住了那露在外面的半截亵裤,雪白的柔软的亵裤。
他虽然抓住了另外半截, 却并没有能够从连玉手中拽出来, 又急又恼:“你松手。”
“不松。”连玉根本不配合。
“你还是不是个姑娘?还要不要脸面了,怎么可以拿男子的这种东西。”寒竹恼怒道。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孟泽深终于从棋盘上抬起头来, 向外看去, 见到两人手中各扯一边的那一抹雪白, 再看寒竹那红得如同猴子屁.股一般的脸,和那一脸的羞愤欲泣。
他一下就猜出了这是什么东西,看着连玉,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时, 寒竹正好转过头, 看向他,哀求道:“公子~”
“这是表哥答应的, 你告状也没用。”连玉立马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然后用力踩了寒竹一脚,趁他吃痛去捂脚的间隙,“嗞溜”一下窜了出去,消失在院门口。
寒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耍了,踮着脚走到窗前,一脸幽怨地看着孟泽深:“公子~你怎么可以让她拿那个?”
孟泽深头痛道:“不是,她之说借东西,我也没想到她会借那个。”
空气无端的沉默一阵,他侧头看了看,杵在旁边郁闷地仿佛都要长出蘑菇的寒竹,最后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就当那东西丢了,不要去想它,放宽心。”
这个臭丫头,真是没有一点省心的时候,哪次出现都得上蹿下跳的惹点事。
寒竹听了这话,在心里偷偷埋怨,这要是拿走的是您的亵裤,我就不信您还能坐在这里宽心。
他真是要烦死那个臭丫头了,真希望她是个冒牌货,千万不要是三舅老爷的女儿。
这边连玉已抱着这堆东西,回了西跨院中。
为了防止那家伙下次再掉裤子,出现风吹凉凉的场景,这亵裤必须抢到手。
虽然抢别人的穿,不太好,但总比没有强。至于柏松愿不愿意穿,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一路跑到柏松沐浴的屋子外面,“咚咚”敲了两下门。
“谁啊?”少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给你送衣服。”
“等……”
哐当一下,门开了。一堆衣服加上鞋子像是天女散花一样,散了进来。又是哐当一声,门关上了。
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工夫。
“……等。”柏松躲在浴桶之中,惊恐地看着那两扇门,还是把后边那个字说完了,虽然它现在听起来很多余。
他从浴桶之中出来,从地上散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中捡了条裤子先穿上,这才有了安全感。
又把那些衣物一件一件捡起来,整理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等他拾起那两条亵裤时,脸上再一次现出了如遭雷劈的僵硬表情,还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迫切情绪。
从这明显的浆洗痕迹来看,这还是别人穿过的。
这个姑娘实在是不通世事,无视礼义廉耻。
连玉上辈子所在的末世,男女观念淡薄,来到这里以后,虽然也知道男女大防,但她了解的只是大方面上的笼统概念,对于这些细节上的东西确实不知道,也习惯性的不在意。
刚才寒竹那誓死护卫亵裤的样子,在她眼里不过是矫情,故意找茬而已。
柏松把那两条烫手的亵裤塞在了衣服下面,还是坚持只穿了裤子。
又一件一件把其他衣服穿好,最后试了试鞋子也还合脚,便穿到了脚上。
等穿戴整齐,他定了定神,才拉开房门走出来,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只有那带他回来的小姑娘正坐在廊下吃核桃。
她手边放着一个竹篾筐子,中间是隔开的,一边放着完整的核桃,一边放着碎裂的核桃壳子。
那姑娘的手轻轻一捏,核桃就碎裂成了三四瓣,再轻轻一晃,核桃仁便掉落出来。
她一手把核桃仁倒入口中,一手把核桃壳扔进竹篾筐子里,顺便又拿起一个完整的核桃,接着又是轻轻一捏,核桃碎裂开来,果仁外壳分离。
循环往复,她吃得极快。
那坚硬的核桃在她手中,仿佛比那一捏就碎的桂花糕还脆弱一般,经不起两个细嫩的手指一触。
这样诡异的一幕,到底是核桃的问题,还是这个人的问题呢?
他并未出声,而是抬步走了过去,弯腰从竹篾筐子里拿起一个核桃,用尽力气捏了一下。
核桃还是那个核桃,在他的手心中纹丝不动,还是像筐子里所有的完整核桃一样,圆润而坚硬。
他的心沉了沉,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不是他能够反抗的,人也老实安定了下来。
连玉转过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核桃,微笑着问道:“你也想吃核桃?”
柏松想,我总不能说是想试试这个核桃的坚硬程度吧,于是,只能点了点头,默认。
连玉便把手中刚刚捏碎的这一枚核桃的果仁,放在手心里伸到他面前:“给你。”
柏松默默地伸开了另一只没有拿核桃的手,接过了这几粒核桃仁,放进嘴里。
很香,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
有多久呢?好像从母亲生病开始,就再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也再没穿过这么暖和的衣服,住过这么规整干净的房子。
连玉站起来,拍打了几下衣服,把掉在上面的一点碎渣拍掉,又整理了一下衣裙,笑道:“饿了吧?走,我们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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