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回了凉亭,寒竹站在凉亭之中,正准备收拾桌上的点心茶水。
连玉自是不讲品德地迁怒了,喝道:“放下,我还没吃完呢。”抓了盘中的点心便开始吃,又吩咐道,“给我倒杯茶。”
寒竹靠着亭中的柱子,哼道:“我凭什么给你倒茶?”
“凭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小姐。”她这话说出来,纯粹就是找茬而已。
寒竹打量了她一眼,道:“还不一定是真的呢,你就抖上了。我们府上的表小姐没有二十也有十八,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就算是府上正经的那些表小姐,也没有支使我倒茶的权力,更何况你这个还是没有验明正身的。”
他昂起头得意道:“我只归公子一个人管的。”
连玉剥开之前放在桌上的那个桔子,塞两瓣桔肉在嘴里,愤愤地用力咬着,瞥了寒竹一眼,心中冷哼,就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家公子是天上的神仙啊?
第46章 下山
连玉回到隔壁的西跨院, 便将孟泽深住在魏山长家中的事情告知大家,并宣布了自己是其表妹的身份,倒是决口不提这个表妹的来历。
夜里, 她躺在松软温暖的新棉被里, 细细思量, 如何说动她的便宜表哥将一身功夫传授于她。
她如此死皮赖脸地往上凑,自然是为了寻好处的。
自上次飞霜在驿站中得了人指点,剑术进步迅速,她便想着给两人寻个武学师傅。
然而, 好师傅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次点的她又看不上。
数日前, 在会元楼遇见寒竹的时候, 她就打了这个主意。
寒竹不是吹嘘他家公子武艺高深吗?送上门来的工具人,啊不, 师傅哪里有不用的道理。
且从孟泽深的往日行径来看, 正了八经的去拜师,基本是行不通的。
以她混迹末世的经验,自然是先搭上关系。
不管这关系是真是假, 再以此为基础多多往前凑, 时间久了自然就能处出感情来。
时机一到, 就是铁公鸡身上撸不下毛来,也能撸下半斤铁。
今夜无月,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外山风在嘶吼呼啸, 仿若林间野兽的哀嚎。
山间猎猎寒风在嘶吼, 人儿却已沉沉睡去。
往后的时间里,连玉和飞霜就这样踏踏实实地在山上住下了。
在往孟泽深住的院子里凑了几次, 被寒竹干扰的并未见到人后,她便暂时歇了心思。
看着眼前这么一座书院,心中惦记着,没有路过宝山而不取的道理。
孟泽深这么个大活人放在那里,且最后他还要带着自己回朔北找爹呢,时间有的是,反不急于一时。
想通了此间道理,她靠着讨巧卖乖从魏山长手中借到两块书院通行牌,可拿着这牌子到书院的书库之中借书阅览。
在这个时代,书是非常珍贵稀有之物。不像全民科技的末世,想看什么,光屏一触都在眼前。
之前在在春香院那种地方,能接触到的书本就很少,更别提什么有价值的典籍。
如今看着这么大一座知识宝库,没有放过的道理。
连玉和飞霜便弄了几套学子服,拢了头发,扮作院中学子的模样,一头扎进了书库之中。
她本是不愿做男子装扮的,耐不住第一日进书库之时,被那管理书库的古板老夫子拦在了外面。
老夫子抖着两条花白的眉毛,看了看她鲜艳明亮的红色衣裙,又看了看那一头迎着晨风飞舞的小辫子,最后竹尺一敲,把她赶了回来。
理由就是,太过招摇,扰乱院中莘莘学子静心修学,让她回去换上院中学子的衣袍再过来。
连玉盯着那老夫子看了片刻,衡量一番,觉得年纪过大,不可抵抗。
若是硬闯,气死了这老头,眼前宝库将失矣。遂老老实实换了装扮。
她向来是个实干派,看书也只挑有实用价值的去看,什么农用之书、工器之书、兵道之书、水利之书,一股脑的都塞进了脑袋里,想着都是日后发家致富的良策。
反倒是那些玄而上学的东西,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辩理这东西,她一向靠着脸皮厚,以歪取正。
若是如此还辩不赢,那就看谁的拳头硬,揍服了事。
书中不知岁月,等连玉吸收完知识,从书库出来,又在书院之中蹭了几天的课,心满意足时,时光已过了一个月。
山中落了这个秋天的第一场霜。
整座山已变了颜色,霜打后的枫林是一片醉人的红,霜后的公孙树林则是一片静谧的黄。
深秋的萧瑟席卷而来。
一场大雨过后,清晨的风已冷得有些刺骨。连玉扯了扯身上过于单薄的衣衫,又回了屋子,飞霜早已雷打不动地去书院蹭课去了。
她似是寻到了一门喜欢的课程,拿手中那张通行牌正正经经地装作学生,潜心上起了课。
连玉趴在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初生,朝霞漫天,是个好天气。
便决定今日去城中走一趟,买些御寒的衣物回来。
她打开门,顶着寒风去了厨房,寻些早食吃。
黄莺正在厨房清洗碗筷,见连玉进来,起身揭了锅盖,把留好的蒸糕和稀粥端了出来。
蒸糕和稀粥都还冒着热气,被放入食盒之中。
见到连玉身上的衣衫,黄莺惊道:“今日天寒,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就出来了,若是受了寒,可如何是好。”
连玉搓了搓手:“没想到天凉得这样快,没有备厚衣。”
黄莺嗔道:“连姑娘,您真是读书都读傻了,姑娘给您和林姑娘都做了厚衣和棉衣,就放在您屋里的衣柜里,还是我帮您理的,您怎么都忘了?”
“前几天,天气一寒,隔壁的孟公子也派人给您送了衣物过来。”
“您快点拿上早食,回屋把衣服换了。”说着已将手中的食盒盖了盖子,递过来。
连玉接了食盒,道过谢,回了屋。
将食盒放在屋子里的圆桌上,立刻去开了衣柜,这才发现那扇不常开的衣柜门内,仔仔细细码了各种御寒衣物,还都是她喜欢的红色。
取了一身换上,回到桌前吃了早食。
经黄莺这么一提醒,她才发现自己竟已有大半个月没有往孟泽深的院中凑。
书已看完,接下来该去攻克这座大山。
虽是已有了御寒衣物,连玉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去城中转一转。
她到马棚里去牵马,蓦地看见旁边放着马车的棚子下,草堆上躺着数十把大刀,已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竟把这些宝贝给忘了。
暂也未管,只骑了马向着山下禹州城去。
她于城中一处茶楼,寄存了骑来的马,又在楼中喝了半个时辰的茶,听说书人说了一段故事。
许是上午人少的缘故,讲故事的人无甚精神,讲的故事也无甚趣味。
连玉留了茶钱在桌上,便出了茶楼,准备去街市上看看。
她自城西而来,便在西门入了城,为了置马方便,选是西门近处的茶楼。
现从茶楼中出来,往前不远便是城中的西市。
这是一处市场,来得多是平民百姓,卖的也是普通物什,难见珍品。
然街市上的小吃却很多,现烤的小饼、裹了糖霜的山果、酱卤的豚肉,各种香气与嚷嚷人声混杂在一起,是暖意融融的烟火气。
连玉手中提着两串铜子,这是第一家铺子找零给她的。
从街市的一头开始,一路走一路吃,简直是一家铺子都不放过,一路吃到了街尾。
调转了方向,沿着路的另一边又开始吃,她吃得舒心,吃得欢乐,吃得在这寒风中鼻尖尖上都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手中拿着热腾腾的桂花糯米藕,咬了一口,又一口,甜甜的,又软又糯还有浓郁的桂花香味,吃得她两只眼睛都满足得眯了起来,像一只沐浴在温暖日光下的猫儿。
突然,身子被人一撞,剩下的糯米藕脱手而飞,“啪唧”掉到了地上。
连玉心疼地怒嚎:“我的藕!”转身去看刚刚撞过来的罪魁祸首。
这一看不得了,这人竟然还在往前跑,一丝停下来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连玉怒了,一边喊着:“你给我停下,撞了本姑娘,不道歉还想跑。”一边抬脚追了上去。
从背后看去,前面那人比连玉高了一个头,年龄并不大,是个少年人的身架,却是很能跑,跑过了人来人往的街市,又跑过了两条人迹稀少的横巷,依然没被追上。
连玉最后发了狠,脚蹬向旁边的青石墙,借助反弹之力,凌空向着前边那人的后背踹去。
她计划得很好,一脚把这人踹飞出去,自己再跑过去将他踩在脚下,必须让他学会好好道歉。
然,当她的脚刚刚触及少年的后背,脚力还没发出之时,那少年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
他扑倒时,双手自救地扒拉了两下,把连玉也给拽了下来,“啪”的一下,一起摔在了地上。
他脚下这一滑,全因着昨夜里下过的那场雨,地上积了水。
于是,这一摔,两人便一起摔在了这积了水的泥地里。
无端受此连累,连玉那是一个气呀!
也不管沾了满身的泥水,一个翻身便骑到了旁边少年的身上,“哐哐”两拳打了上去:“让你跑,让你跑。”
少年的身子抖了抖,却怎么也不吭声。
连玉犹不解气,拽着衣衫把他掀了过来,或是因为这个翻身来得太过突然,少年脸上一惊,捂在胸前的那个缠枝莲红色荷包就暴露了出来。
荷包已浸了泥水,脏污不堪,底色却依然清晰可见,与她今日带着出门的那个一模一样,就这鼓鼓囊囊塞满银子的样子也是如此的相像。
她禁不住看向自己的腰间,原来挂荷包的地方,空空如也。
真是更气了,抢钱抢到姑奶□□上了。
黑着脸,冷哼道:“我说你怎么跑得这么拼命,原来抢了我的荷包啊!”
一把将荷包抢了回来,少年的手抓得死死的,但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了连玉的力气。
她掂了掂手中的荷包,银两未少,直接塞进了怀里。
小手却已“啪”的一声掴在了少年的脸上,骂道:“本姑娘的钱袋你也敢抢,抢了你还敢跑,跑了你还敢摔倒,摔倒了还敢伸手乱抓,累得本姑娘摔在这臭泥坑里。”
她骂一句,抽一个巴掌,虽控制着手上的力道,那少年的脸也被扇红了。
第47章 裤子掉了
“你爹娘怎么教的, 这么大就出来当贼,还是最没品的贼,连孩子的东西都抢。”
这话仿佛触动了少年的某根神经, 他倏然反抗起来。
“我就是没有爹娘, 怎么样?你有爹娘, 你了不起。”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钱也拿回去了,你还没完了!”
连玉一时不备, 被他从身上掀了下去, 再一次扑进旁边的泥水坑里。
……哦, 是个孤儿啊, 本姑娘也没有爹娘。
她也不顾这满身脏臭,立时反手抓住少年的衣衫, “嗞啦”, 连玉手中只抓到一块破布。
少年的大半个背,露了出来,除了被连玉锤出来的两个拳头印子泛着红, 整个背已冻得发青。
这青白的皮肤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疤。
两人一时呆楞住了, 少年也忘了逃跑。
连玉这时才注意到, 今日这样寒凉的天气,这人身上竟是只穿了一身破旧的单衣,单得很彻底,夏天穿在身上都不嫌热的那种。
眉眼看着有几分清秀, 但已瘦得脱了像, 明显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
她爬起来,脸色讪讪地把手中的破布扔回他的身上。
破布从他身上滚了下去, 最后掉进了脚下的泥水之中。
少年抬脚欲走,连玉一个旋身拦在了他的面前,昂着头,冷声道:“我允许你走了吗?”
柏松看了看巷口,依然不见他的搭档顺子出现。
这家伙肯定是发现遇到了硬茬子,自己偷溜了。
柏松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脸上疼得忍不住“嘶嘶”两声:“干嘛?”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柏松没好气道:“要你管。”
今日这一趟失败了,回去少不了又要挨黑老大一顿打。
“好好回答,不然继续揍你。”连玉随手在旁边的树上劈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在柏松身上戳了戳。
她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不过是因着前世今生的经历,对没有爹娘的孩子天然有一份感同身受的怜悯。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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