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胯.下骏马前蹄踩中一处坑洞,直接陷入其中,跪倒下去,急速之下,凤亭越过马头,被甩了下去,长枪深深地刺入了撅起朝天的马臀之中。
凤亭落地之后,一个翻滚卸去冲力,蹲在草丛之间,见那丫头孤身一人来追,现在又失了兵器。
他立时改了主意,手握长剑,借着山势向下滑去,迎着奔驰而来的骏马,剑出削其马腿。
腿断马倒,连玉临机跳下马去,凤亭挥剑朝连玉落脚处杀去。连玉身子一矮,直接躺倒在地,像他刚才一般往下滑去,拔出腰间匕首,向凤亭两腿之间狠刺下去。
凤亭大惊,立刻后退,收剑回防。
然而,这一处,地势非常陡峭,他这一退,一脚踩空,往后倒去,连玉匕首刺空,也没能刹住车,滑了出去。
两人于乱石山壁之间急速滚落。
良久,凤亭被一处巨石接住,总算停住下跌之势,长剑已失,头脑嗡嗡作响,他揉一揉额头,向上望去。
倏然,一个黑影掉落下来,直接砸在他身上,砸得他差点一口气没能上来。
他蒙了半晌,终于把这口气喘了上来,听到身上传来一声嘤咛,心中大惊,顿时彻底清醒了过来,抬手攻去。
连玉滚下来之时,本想攀住一处止住落势,她可不想陪那个家伙坠山而死,谁知运气实在不好,腾空而落,什么也没能抓到,就这样直直摔了下来。
以为这番不死也要摔残,结果落地之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身下竟然软软的,就是头不知道磕上了什么硬物,两眼直发黑,看不清东西。
她双手撑地,想爬起来,手下凉凉地触感,不是地面,是硬甲?
再联想到那软软的触感,心下一惊,这是人,还是身着硬甲的将士,除了那个小叛贼,还能是谁?
还未抢攻出去,脖颈处已被人狠狠掐住。
本就摔得七荤八素,眼睛至今还看不见,咽喉又被人扼住,呼吸不畅,头更晕了。
凤亭扼住身上之人的脖颈,一个翻身将其压在身下,这才看清正是那臭丫头。
手下继续用力,眼角瞥到寒光一闪,定睛去看,那丫头手中还握着匕首,知道她是一时摔懵了,还没能反应过来。
不能给她反应的机会,手下继续用力,头歪向一侧,张口咬住那只握住匕首的嫩白小手。
小手疼痛之下,颤抖挣扎,匕首掉落,滚落巨石下方。
连玉在这番刺痛之下,大脑终于清新了几分,感受到压在身上的重量,突然躬起一条腿,膝盖重重向身上之人某处脆弱之地顶去。
“啊———”
凤亭惨叫一声,收手向下捂去,身体侧倒在一边,痛得直翻滚。
这一翻滚,便从巨石头之上翻落下去,再次向下坠落。
良久,下方传来一声巨响,是人落入深水之中的声音。
连玉长长喘了一口起上来,躺在巨石之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第92章 连玉回城
“连玉———连玉———”
山上传来一声声清亮的呼喊声, 连玉瘫软在巨石之上依然不动,运一口气,朝天大吼一声:“飞霜!”
喊完之后, 继续躺在上面不动, 煦阳暖暖, 微风徐徐,水流拍岸,山鸟啁啾,一片春光正好。
恍惚间, 她好像感受过无数个这样的春日, 熟悉的春风暖阳, 熟悉的水唱鸟鸣。
“连玉, 还能动吗?”飞霜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奇妙悠远的感觉。
她还保持着软躺的姿势, 往上看去。这姿势很是容易让见到的人, 误会她已经摔残了。
飞霜趴在一根树枝上,正在往下看,急道:“还能上来吗?”
“能。”连玉看一看山壁上的乱石, 回答的软绵绵有气无力, 这点坡度不是问题, 她只是突然懒懒的,不想动而已。
飞霜见她不动,看了一眼,又从树枝上爬了回去。
不久, 一根纠缠了无数道的藤蔓从上边垂了下来, 呼在连玉脸上。
“系紧了,快点上来。”
连玉爬起来, 晃晃脑袋,在心里将凤亭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愤恨道,臭小子,还挺难杀。
顺着藤蔓爬上去,那屁.股上扎着黑枪的马儿还在坑里挣扎,她抬手拔下自己的枪,与飞霜共乘一骑,向山下奔去。
及至城门,一座肉山哐哐奔来,叫道:“连……连玉,你回来了。”
“嗯。”连玉从飞霜背后,露出个脑袋来,看他。
夔牛的大眼睛眨啊眨,眨啊眨,然后指着自己头上那个包,又指一指连玉头上鼓起的包,道:“包包,痛。”
连玉顺着他指的方向,抬手摸了一下额头,痛得轻嘶一声,嘴上却硬得很,一本正经道:“我不痛。”
夔牛信以为真,点点头,崇拜到:“你,厉害。”
连玉仰头哼一声,与飞霜骑马入城去。
夔牛呆了呆,也转身跟在她们马后,哐当哐当向城内跑去,追着喊道:“跟我走,跟我走。”
飞霜勒慢马儿,跟着夔牛前行,一路到了府衙,两人下马往内行去。
刚入内院,就与送彭鹰出来的沈兰台撞了个正着,三人往一侧避让。
沈兰台顿足,叫住连玉。
连玉仰头看他,唤道:“沈哥哥。”
沈兰台将一身灰土狼狈不堪的连玉上下打量一番,又见她额头红肿,不自觉剑眉深锁,叱道:“不尊军令,擅自行动,去廊下跪着。”
连玉应一声“是”,自觉走到廊下跪着去了。
飞霜和夔牛,赶紧跟上,也在她身旁跪下。
沈兰台见了,气道:“你俩出去,受个罚还要人陪。连玉你跟我出来,是打仗的,还是来做大小姐的?”
连玉叹一口气,伸手戳戳跪在她左右的两人,低声道:“快走,去给我弄吃的,在这里陪着有个毛毛用。”
两人得了她的任务,立刻起身出去,没有丝毫停滞。
这时,信州刺史潘济被一名士兵领着走进来,沈兰台不再管连玉,和身旁的彭鹰道一声“失礼”,便领着潘济进了内堂。
连玉跪在廊下,溜溜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彭鹰,彭鹰没有走,也转过身来打量她。
连玉微微一笑,小声道:“阿鹰姐姐,不认得我了?咱们在白水江沧浪湾下见过的呀。”
彭鹰瞄一眼内堂的方向,缓步走来,她刚才就觉得“连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原来竟是当日江上救人的那个小姑娘。
确实也不太好认,现在这个头发散乱,灰头土脸的小丫头,跟当日那个清灵灵如出水芙蓉般的俊俏女孩,差别有点大。
“原来是你呀。”她走到廊前,蹲下来。
内堂之中,沈兰台坐上首,刺史潘济在下,亲兵奉上茶水,一时寂静无声。
这刺史是被士兵从家中的地窖之中找出来的,据说自信州被围,他便没出现在府衙过,幸亏徐有虎在这里主持大局,不然信州城一个时辰就得破。
沈兰台看他虽面有菜色,但一身行头倒是整整齐齐,清了清嗓子,道:“明日送往云京的奏疏,潘大人准备怎么写?”
潘济一愣,竟没反应过来,他弃民自逃,本来觉得今日小命难保,怎么听沈将军这意思,他头顶的官帽好像还能保住。
他一个激动,从椅子上下来,跪倒在地,道:“但求将军吩咐,在下万死不辞。”
沈兰台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滑动盏盖,轻笑一声,缓缓道:“潘大人,这是做何?兰台年纪轻,怎么受得了大人之跪。”
他说是受不起,但坐在那里稳如泰山,不见丝毫惶乱。
潘济知道,自己这么大一个把柄落在沈家人手里,以后是生是死都捏在人家手里,哪里敢真把沈兰台的话当真,虽年纪一大把了,却依然笔挺挺地跪着。
沈兰台轻啜一口杯中香茶,笑道:“潘大人还是起来吧,这若是跪坏了,明日的奏疏可就不好办了。”
“下官愚钝,沈将军有话尽管吩咐。”潘济看不透他的意思,依然不敢起身。
沈兰台一双漂亮的瑞凤眼,盯着他笑,笑得潘济后背生寒,恭谦道:“将军。”
沈兰台道:“起来吧。咱们坐着细细聊。”
潘济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椅子上,却也不敢放肆,臀部只沾了一个椅子边,虚坐着,等待沈兰台吩咐。
沈兰台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轻声道:“徐节帅拼死守城,已经在刚刚殉城了,这一事还需要潘大人秉公详记,呈送云京。”
他说完这话,便眼神幽幽地看着潘济。
潘济额间细汗涔涔而出,心念快转,知道他是要听自己怎么写这奏疏,这奏疏还要写得让他满意。
他是知道鲍公公带着圣旨入城的,也知道徐有虎是有罪之身,不过当时命都要没了,谁还管得上这些官司。
他早早藏了起来,只等着南诏搜刮城池之后,再寻机会逃出去,只要没人知道,伪装成农夫,活命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留在府衙之中,城破以后,他这个刺史就是头颅搬家,挂在城楼曝尸的结果。
心思电转,沈兰台说的是徐节帅,不是徐有虎,也不是徐贼,态度上应该是要保徐有虎。
遂沉了沉心肺,决定赌这一把了,低声回道:“鲍公公在城下遇南诏兵马殉节,徐节帅身先士卒,守城七日,终以身殉城。”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沈兰台的反应,直到看见一个破云散雾的明亮笑容,才终于确定自己赌对了。
不管以前双方有什么矛盾,这次沈家是要保徐有虎了,保徐有虎的名声,保离城徐家。
潘济心下一叹,他这条老命是保住了,但以后就是沈家的提线木偶,只要他还是信州刺史一日,信州就是沈家的地盘。
何止是信州啊,以后整个东川,整个剑南道,都要是沈家说的算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出了西川的沈家军,怎么可能还会老老实实地回去。就算真让他们回去,面对虎视眈眈的南诏,东川现在也是无一兵一卒可用。
半个时辰后,沈兰台笑着将刺史潘济送出门。
连玉看着这老头子,比起进去时的一脸菜色,出来时,甚至连脊背都塌了,也不知道沈兰台对他做了什么。
她因着跟彭鹰交流了一番感情,耽误得连一句话也没有听到,真是白瞎了这个听墙角的好位置。
沈兰台往回走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但脚步未停,人也没吭声,完全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她身体好,跪一跪没什么,就是无聊得很,还有,没能将那个屡次犯到手里的小叛贼斩杀了,让她愤懑得很。
“追了那么久,人杀了?”清越朗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玉抿抿嘴,懊丧道:“没有。”
“没打过?”沈兰台轻笑。
连玉听来,这声笑里满满都是嘲讽,仰起头,不服气道:“下次一定杀了。”
沈兰台蹲下身,一手按在连玉额头鼓起的红肿大包上,呵斥道:“不准有下次。再违反军纪,就将你送回去,还给孟二。”
连玉疼得龇牙咧嘴,抬手推开他作恶的手,道:“知道了,下次在阵前杀。”
沈兰台从身上掏出伤药,拿细棉布蘸了,按敷她额头的红肿处,笑道:“这是谁啊?多大的仇,让你心心念念,非杀不可。”
“在崖州破城时结的仇,我走到哪里,他带兵围杀哪里,这不是天大的仇,是什么?”连玉哼道。
沈兰台道:“这就是你不对了,带兵打仗,只有国恨没有家仇。他也是遵令行事,不是个人行为,你不能将这个论算到私仇之上。”
敷完额头的伤,他起身进屋,拿回来一个湿淋淋的帕子,抓起连玉的手,将上面的血渍擦掉,然后敷上伤药,念道:“你可怨我没派人去寻你?”
连玉道:“这有什么可怨的,我自己又不是回不来。”
沈兰台道:“你呀,哪里像个姑娘。”停了一瞬,又叹道,“不遵上令,私自追击敌军,违反了军纪。不是针对你,就算追出去的是兰卓,我也不会派人去寻。每一个将士都很珍贵,不能为了违反纪律那人,白白搭上无辜将士的性命。”
连玉道:“我知道,不会因为这种事怨你的,你放心好了,大将军还啰啰嗦嗦的。”
庭院外,拿着伤药别别扭扭走来的沈兰卓,见到这一幕,手指紧了紧,没有进去,悄无声息地转身走了。
次日,沈兰台命副将王筹带领五千人,从白水江上游显山强行渡江,掩藏行踪,准备伏击,连玉、飞霜、沈兰卓随行,为先锋。
显山此处,山高壁峭,水流湍急,地势凶险,但因水道狭窄,又礁石遍布,白水江至此段已经不能通航。
众人步行攀山而上,及至江边,王筹令十名“水鬼”,腰间缠缚麻绳下山壁,游过江去。
这些人是沈家军中特别训练出来,专门过江用的,过的都是普通人有去无回的险地,所以得了个“水鬼”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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