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慈喜道:“你竟看得懂。”他又指了另外几处问连玉。
连玉都能说上几点来。
孙慈大喜,终于遇到了一个懂他的人,不觉得他是傻子,捣鼓的是些无用之物。遂从灶房里取出餐食招待连玉,一边吃,一边拿了一本厚厚的笔记图画册子,与连玉讲解他的这些建设理论。
连玉戳了戳桌子上黑乎乎的东西,外皮滚烫,一股焦糊的气味,像是从火堆里刚扒拉出来的。
孙慈道:“剥开吃,里面很甜的。”
连玉忍着烫,将其从中间捏开,一股甜腻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黑壳里面焦黄软糯,还冒着丝丝热气,看着很是诱人。
她轻轻咬了一口,甜甜的,软软的,向对面的孙慈笑道:“很好吃,这是什么?”
孙慈挺了挺胸脯,笑道:“我叫它番山药。是从一个番邦商人那里买的种子。”说着起身跑进屋子里,又拿出一个大册子,翻给连玉看,这次上边又写又画的,全是植物的成长记录图。
他一边翻,一边介绍道,“这个也好吃,烤着吃,蒸着吃,煮汤吃,都好吃。”
又翻开一页,介绍说,“这个种出来直接吃,很清脆,煮熟了软绵可口。”
连玉边吃,边看,跟着他的介绍,不住地点头。
孙慈骄傲道:“这些都是我用番邦的种子种出来的。”
连玉赞叹道:“孙大哥真厉害,这个还有吗?我还想吃。”
孙慈见她手中的番山药只剩一个黑壳子,遂把自己碗中那个递了过去,心中甚慰,终于有人能够欣赏他的成果了。
原来这孙慈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读书不行,却极爱钻研农事。
屋子不修,婚事不思,沉浸其中,忘忽外物,被邻里送了一个“疯秀才”的外号。
连玉吃饱喝足,看着院子里茁壮成长的小苗苗们,问道:“这些也能长出好吃的东西?”
孙慈走上前温柔地抚摸着小苗苗的叶子,笑道:“这是我尝试改良的粟米幼苗,若是成功了,产量将翻倍。”
“孙大哥,你一定能成功的。”连玉鼓励道。
孙慈笑道:“借你吉言。”
连玉很是佩服这种对一样东西,有着持久钻研精神的人,就像飞霜对于剑术一道的钻研一般,眼前这个孙慈执着于农事一道,更是功在千秋,利在万民。
她从身上摸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塞进孙慈的手中。
孙慈连忙拒绝道:“不用赔。”
连玉:“没有赔,是饭钱。”
孙慈推辞道:“这点东西不值钱,姑娘喜欢吃,能够欣赏认可它,我已经很高兴了。”
连玉强塞进他手里,道:“是以后的饭钱。”她手指把整个院子一划拉,“你好好种,这些,等我以后有空了,过来吃。”
孙慈连忙笑道:“好,好,我在这里等着连姑娘。”他突然心潮澎湃,志气高昂,那是遇到人生知己的兴奋感。
等他回过神来,眼前哪里还有连玉的影子。
一连好几日,他都没能从这种振奋的状态中走出来。
每日都要去墙下看看那几棵被压断的幼苗,再掏出银票摸几遍,才能确定那一天的经历,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有人出现过,并认可他做的事情。
连玉回到客栈,在楼梯口遇到了,早已回来的孟泽深。
孟泽深见她安然无恙,心情颇为不错,倒也没有多问,只嘱咐了几句,以后离那卫进远一点。
连玉撇嘴,哼道:“我不过是帮那个唱曲子的小姑娘解个围,理他做甚。”
孟泽深看她一眼,道:“不要想着敲他闷棍,云京水深,小心把自己淹了。”
连玉小心思被看穿,讪讪道:“知道了,不敲。”
嘴上答应的好,心里的小算盘却早已打上了天。
第97章 永寿公主
两日后, 傅衡着人递了消息来,说是卫进派了护卫,又花钱请了帮闲, 在西市之中四处打听寻找连玉的下落, 建议她这段时间, 最好不要穿着红衣出现在西市。
与消息一起来的,还有一张画像。
一张连玉的画像,这样的画像,护卫和帮闲人手一张, 作一个寻人的依据。
连玉看着画像上的人, 陷入了沉思, 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人形, 看得出来作画者很是努力了,但作出来的画, 比城门口张贴的通缉令还意象。
也不能说完全不像, 至少身上的衣服还是红色的,这一点非常贴合实际。
连玉将那画像往桌子上一扔,笑道:“就这, 贴在我脸上, 怕是也认不出来吧?”
孟泽深道:“不管认不认得出, 你都不要去了,我们这次云京之行不可张扬。”
“知道了,表哥。”连玉乖巧应承。
她是没有再去西市,而是换了男装, 跑到吏部尚书府门口, 蹲人去了。
人没蹲到,尚书府里的隐秘小事却听了不少, 特别是关于卫进某种特殊癖好的。
心下愤愤,本来只是想着,套了麻袋揍他一顿。如今知道他竟是这种糟蹋女童的畜生,不阉了,不足以解人恨。
有了这个打算,她来的更频繁了,身上还单独买了把新的小刀带着,不想让这畜生的脏血污了自己的匕首。
守了两天,也没能等到卫进出来,只听得他在府里使唤这个,派遣那个,出来找他的红衣小仙子,自己只蹲在家里舒服,不动一分力,不出一步门。
连玉正想着,得找个方法将他引出来,结果这畜生倒是先自己出来了,说是今日有水中仙的场子,要去吉祥楼听戏。
连玉终于寻到机会,一路悄悄跟着进了吉祥楼。
她在一处摆置的花树后,隐了身形看着卫进入了二楼一间包厢。身后的包厢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拎了进去。
连玉左手往后一抓,右脚从侧面转圈向后踢去。
“住手!”
连玉的脚被那人捏住,仰起头,看到是孟泽深的脸,旁边又传来傅衡哈哈大笑的声音,“小姑娘,武功精进不少啊。”
“跟傅公子比还差得多。”她笑嘻嘻地回道,人还挂在孟泽深的手里,也不当回事,从容得很。
傅衡笑道:“你鬼鬼祟祟地跟在卫进后边,做什么?”
孟泽深松了手,连玉落到地上,正色道:“请注意用词,我没有鬼鬼祟祟,我是光明正大进来的,而且也没有跟着卫进,是来听水中仙唱戏的。”
傅衡更乐了,问道:“你知道水中仙是谁吗?就来听他唱戏。”
“唱得好听就可以了,我还需要知道他是谁?”连玉走过去,自然地坐到其中一个空位上,兀自先倒了一杯茶喝。
傅衡道:“说得对,我与你表哥也是来听水中仙唱戏的,早知道你也喜欢,就一起叫上了,倒害得你一个人过来,都是在下疏忽。”
这时,楼下传来轰隆隆一片跪地叩拜的声音,好像在喊什么“公主”。
连玉趴在窗口往下看去,大堂之中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却看不见跪的对象是谁,不过“公主”的话,是不是当朝的永寿公主?
连玉一下来了兴趣,缩回脑袋要出去看看,刚起身就被孟泽深按了回去。
傅衡皱眉道:“运气不好,竟然遇上她。”
连玉急道:“谁,是永寿公主吗?”
“嗯。”傅衡道,“能来戏园子里捧角儿的,只有她这么一个公主,别人都是直接请到府里去唱。”
连玉不服气道:“你们能出来听戏捧角儿,怎么公主就不行了?”
孟泽深轻轻咳嗽了一声,傅衡也收了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要不现在走?”
孟泽深道:“来都来了,提前走反倒引人注意,继续听戏吧。”
连玉本还要继续问的,这时楼下传来一个甜腻娇柔的女声:“薛情。”
薛情?
连玉早已顾不上刚才那个话题,又凑身到窗口,悄悄往下看去。
见一个锦衣玉饰满头珠翠的女子,正由一个白衣男子扶着向向楼上走去,由于他们去的是对面的包厢,连玉只看到了背影,猜想着这白衣男子,应该就是薛情。
只看这上楼的背影,天韵自成,也是独一份的。
薛情忽然回过头来,向楼下看去,对着身后一丈外的侍从轻声说了一句话,又转回身继续扶着公主向楼上走。
连玉禁不住啧啧道:“极品呀,极品。”
傅衡好奇道:“什么极品?”
连玉转回身子,打量打量傅衡道:“极品狐狸精啊,你不觉得那个薛情像一只男狐狸吗?”
接着又兴奋道:“他若真是只狐狸,就抓来配给我家阿狐。哎,难怪他被那什么永寿公主给抓走了。”
傅衡冷哼一声,道:“什么被抓走的,我看他高兴着呢,借着永寿的势,在宫廷之中兴风作浪,吹风煽火,自在得很。”
话落,看见孟泽深的脸冷得仿佛要起霜,遂转了话题,谈起今天的戏和名角儿水中仙来。
连玉这才知道,水中仙戏台上演得是女娇娥,但却是个男儿郎,传自名师,技艺精湛,刚上台半年,便在云京打响了名头,是个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当然,长相自然也是非常的俊俏,不然怎么能引得永寿公主来捧场。
戏曲开唱,台上人耍来耍去,咿咿呀呀唱着,傅衡和孟泽深都遥遥看着,听得颇为享受的样子。
连玉却是听不甚懂,她一颗心早就飞到卫进那个畜生身上了,兜里的刀还没派上用场呢。
她耳朵注意着卫进的动静,眼睛却透过窗子在打量吉祥楼的布局,心里悄悄地谋划着,一会儿在哪里动手。
一场戏结束,台上又换了另外一波人。
连玉注意到卫进一个人出了厢房,悄悄往戏台后方走去。
就他那个体型,悄悄地有个什么用,再小心,脚步落地的动静也比别人大。
连玉起身准备去找卫进,刚站起来又被孟泽深按了下去,冷冷地问道:“要做什么?”
连玉跺了跺脚,一脸焦急道:“如厕。”
孟泽深尴尬地收回手,不再理她。
连玉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直冲后台卫进出现的地方。
卫进鬼鬼祟祟捅破窗纸在找寻水中仙的身影,连玉躲躲藏藏在看卫进的身影,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大一场戏。
连玉慢慢靠近,忽然跃起,一个手刀将卫进砍晕过去,然后一手将他提起来,举过头顶,噌噌噌从旁边的梯子,爬上了屋顶。
她突然有了一个祸水东引的好主意,从屋顶走到永寿公主的包厢上方,往下听了听动静,里边没人说话,却有哼哼唧唧的声音。
这声音她熟,她毕竟是在浦州春香院里,偷听过无数墙角和隐秘,见过世面的人。
一听就懂里面在做什么,只是比较奇怪,好好的公主府盛不下他俩了,要跑到吉祥楼来乱搞。
时间紧急,连玉也不想趴在房顶继续等时机,直接将卫进放在屋顶上,手掌在他背上用力往下一按。
“啪”的一声,屋顶碎裂,卫进掉了下去,等到屋子里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时,连玉已经飞跃到另一边。
她快速跳下屋顶,走到自己的包厢门口,轻轻推开房门,没事人一般走了进去,好像真的只是去如厕了一般。
耳朵却一直在注意永寿公主包厢里的声音。
卫进摔在地上的声音之后,接着是一声男人尖锐的惊叫,再之后是女人的尖叫声和愤怒声。
卫进这一摔,虽然没有摔在那两人身上,可他摔下来砸到了桌子一角,带翻了桌子,桌子上的热茶和点心泼了他一身。
连玉敲的本来就不重,他一摔一烫之下,已经醒了过来,迷茫地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了寻找的目标水中仙。
这俊俏的名角儿现在正衣衫不整的与永寿公主贴在一起,眼角的泪珠儿往下落去,脸上是一副惊慌失措惹人怜爱的模样。
永寿公主将水中仙一脚踹下了软榻,拢了拢衣衫,厉声喝道:“来人!”
薛情和侍卫们听到了动静,早已站在门口,只是知道内里的情况,不好贸然闯入。如今得了公主的命令,薛情率先推开了房门,唤道:“公主。”语气里含了浓浓的担忧。
永寿公主斜靠在软榻上,下颌朝地上的卫进一点,冷声道:“将这个登徒子给我杀了。”
薛情先看了一眼跪在榻脚瑟瑟发抖的水中仙,才转头去看地上趴着的卫进,温声道:“公主,他是吏部尚书的孙子。”
吓傻了的卫进,这才反应过来,大叫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我是被人陷害的。”
永寿公主冷叱道:“就你刚才看水中仙的眼神,还敢说是被人陷害的,你当本宫是傻子?”
转头冷声道:“吏部尚书的孙子?哼!以下犯上,不管是谁的孙子,本宫也照杀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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