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柳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其实这小姑娘也有错,她不该那么张扬,没拜师就偷学别人的剑舞,那是别人吃饭的本事,偷了就是去抢人家的饭碗,而且偷了不知道藏着捂着,还光明正大的在院子里当着人家正主的面跳,这不就是妥妥地挑衅吗?挑衅,她就挑衅吧!还不知道找个软柿子捏,非得去触花容的眉头。这就是自以为聪明,其实蠢得无可救药。”
连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她就喜欢偷学别人的本事,虽然不是为了抢别人饭碗。
主要是在末.世养成的习惯,你多会一点儿,活下去的机会就多一点儿,而且现在这个世界明显的也不安全,为了自保,还是得学,管他的江湖道义,以后偷着学就是了。
连玉拿起公用的筷子,给云柳夹了个水晶虾饺放在小碟子里,嬉笑道:“姐姐,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保证以后偷偷学,不让别人发现。”
云柳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几下连玉的额头,冷声道:“我说了半天,你就听了这个,胆子肥得不得了。”
连玉嬉皮笑脸道:“我又不是那个没眼力见的小姑娘,我有姐姐这个大靠山呢!有姐姐在,我怕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夹起一个小肉包塞进了嘴里,快速吃了起来。
今天早上运动量过大,现在饿得感觉整个胃就只剩了薄薄的一层皮,还贴在了一起摩.擦纠.缠,胃里的酸水都要磨出沫来了。
云柳看了看她狼吞虎咽的傻样子,自己也夹起那个水晶虾饺吃了起来,懒得再说她。
第13章 情伤
次日,吴府派人送来了一匣子珠宝首饰给云柳姑娘赔礼道歉。
荣妈妈把匣子递过来以后,云柳拉开看了一眼,就随意地放在了梳妆台上,任由黄莺继续为她梳妆。
荣妈妈那双豆丁大的眼睛在匣子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准备走,跟云柳闲话道:“昨晚的事,多亏了新来的长史傅大人帮忙。”
云柳认同地微微点了一下头。
“以后浦州有了傅大人在,咱们也能安安生生地做生意。”荣妈妈继续说,“我准备这两天请傅大人过来坐坐,你到时候过去单独给他弹几首曲子,咱们好好答谢一下傅大人。你看怎么样?”
云柳自然是想再见傅衡一面的,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只是抿了抿嘴,回道:“妈妈做主就好,我自是无有不从的。”
“那好,我就知道,你自来都是个聪明省心的。”说着,眼睛还在瞟那珠宝匣子。
云柳在心里嗤笑一声,伸手把匣子重新拉开,从里面拿出一支翡翠孔雀钗和一串赤金红宝石璎珞,然后又把匣子推上,递到荣妈妈的手里,笑道:“妈妈把剩下的拿回去,给院里的姐妹压压惊吧!”
荣妈妈利索地接回,嘴巴笑得差点咧到耳朵后面去,赞道:“那我就先替她们谢谢你了。”
拿到了东西,她便晃悠着壮硕的身躯往外走去。
走到院子里的牡丹花丛,正好与从外面进来的连玉撞了个正着。
连玉刚才在外面,把她们的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完全,此时故意盯着荣妈妈手里的珠宝盒子,一脸好奇道:“妈妈手里拿的是什么好东西?”
荣妈妈把手里的匣子悄悄往回收了收,笑道:“没什么东西,你这是从哪儿回来?”
连玉心道,哎呀,这是想转移话题啊!那可不行,她嘻嘻笑道:“云柳姐姐有个玉石耳珰,昨晚掉在前面大堂了,我去帮她找回来。”
没等荣妈妈说话,她眼珠子转了一转,接着又道:“前面的姑娘说,吴家送了一匣子的珠宝给云柳姐姐做赔礼。”伸出小手指了指眼前的匣子,问道,“是这个吗?那妈妈怎么从姐姐房中拿出来了?是姐姐不收吗?那姓吴的着实可恶,姐姐不想接受他们的道歉也能理解。”
“妈妈你把这匣子给我,我去帮你劝姐姐,姐姐最疼我了,我一定能劝好。”连玉一脸认真地盯着匣子,像个准备抱着它随时奔赴战场的战士。
荣妈妈咳嗽了一声,在连玉身上扫了一眼道:“不用,你云柳姐姐已经接受赔礼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是要和其生财,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想着去劝云柳是非常难得的。”
她抬起另一只手,拉开手中的匣子,从中拿出一颗圆润漂亮的南海珍珠塞进连玉手中,说道:“这里面是你云柳姐姐分给院里其他姐妹压惊的。你今日得了云柳的珠宝,以后发了财也不要忘了姐妹。”
连玉紧紧握住手里的珍珠,目的达成,眉开眼笑地回道:“谢谢妈妈教导,梨月记住了。”
送走了荣妈妈,连玉把珍珠塞进腰间系着的海棠色荷包里,一蹦一跳地进了云柳的屋子。
她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刚刚梳妆完的云柳,喃喃道:“姐姐,真是国色天香,天上的仙女也没姐姐好看。”
“又耍贫嘴,天上的仙女你见过?”云柳白了她一眼,虽然知道她这张嘴跟抹了蜜一样专会哄人,但又克制不住地受用,被她哄地高兴。
“当然见过,梦里见的。”连玉歪在锦榻上一直笑。
云柳坐到了另一个锦榻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开口问道:“又有什么事了?”
连玉连连摆手:“没有什么事,我觉得字认得也差不多了,想看看姐姐这里有没有不用的书,借两本我回去读一读,也正好巩固一下。”
“我这里有几本,不多,你让黄莺带你去看看有没有想看的,有就直接拿走。”
“谢谢姐姐,姐姐不但是人美,还心善。”说着,便蹭地一下从锦榻上跳了下来,迫不及待地跟黄莺走了。
连玉将云柳那里仅有的三本游记都抱走了,回到屋里开始苦心钻研。
根据书中记载的地理知识,风土人情,故事小传,快速地在大脑内构建这个世界的地图。
从目前所勾勒出的轮廓线看来,这个世界不仅在时空上跟她原先所在的世界不一样,连空间地理也是不同的,不知道她是不是进入了外太空的其他星球。
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文明,与她原先世界的某一段历史文明非常相似,她所掌握的历史知识还是有一定的指导作用的。
最近连玉非常忙碌,一连几天都没有走出牡丹园。
除了早起在院子里练那被她当成剑术的剑舞,其他闲暇时间基本都在她跟梅雪的屋子里啃那三本游记。
一边看,一边拿着笔在纸上又勾又画,全是梅雪看不懂的鬼画符。
现在每天早上梅雪也在连玉的要求下跟着她练那奇奇
怪怪的剑舞。
说它奇怪是因为,虽然跟着梨月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学的,但她舞出来就非常别扭,既不柔软,也不流畅,反而一下一下地像是在打架一般。
就这样,梨月还在旁边一直夸她练得好,让她一直练。
自从认识梨月开始,她的人生好像转运了,日子越来越好,比她以前十多年的日子都好。
还学会了很多很多以前不会的东西,与梨月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是特别踏实,感觉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都有办法解决,虽然她看起来也就是个八九岁的小孩。
其实,梅雪自己不知道,她确实有练剑的天赋,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删繁就简,留下了整个剑舞最精髓的部分,最原始的剑术。
由于连玉一心研究她的世界大地图,所以在傅衡和孟泽深收到荣妈妈邀请来春香院听曲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
傅衡本来还问了一声,那个淘气的小丫头呢?
但被孟泽深踢了一脚,遮掩过去了。
喜欢逗弄两下是一回事,万一说漏嘴砸了人家的饭碗就不应该了。
荣妈妈给他们在后院单独安排了一处院子,由云柳全程作陪。
云柳的琵琶弹的好,缠缠绵绵,诉请说恩,曲调婉转,绕梁不散。
孟泽深靠在软榻上,看着临窗而坐的云柳,又不动声色地看了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傅衡一眼。
心道:真是对牛弹琴,云柳的琵琶弹得再高超,涌溢出来的情谊再真切,在这么一头不通音律的牛面前,也是白费劲。
他们两人之中,喜好音律的是孟泽深,上次来春香院,傅衡不过是个陪客的。
孟泽深在游学路上会到浦州,一来是看望昔日好友傅衡,还有一个原由就是来听听名震南地的大家云柳姑娘的琵琶。
若不是陪孟泽深过来,估计傅衡就是在浦州呆一年也不会来春香院。
孟泽深掩下眼中的情绪,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心底低叹一声:神女有意,襄王无心。
这种注定是孽缘的缘分,他自然是不会帮傅衡戳破。
又听了几首曲子,他们便走了,除了刚进来的时候,云柳跟傅衡道了一声谢,再也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最后只能笑着把他们送出院子,而一双嫩白的手已经在衣袖下因攥得太紧被自己掐红了。
果然还是奢望了,这样的贵公子,眼睛里怎么会有她们这些低贱之人呢。
那天的相救,可能跟在大街上给饿了的乞儿抛几枚铜钱一样罢了。
谁会关心那个乞儿是谁呢?
对他来说,不过是那天顺手救了个花楼里的姑娘,又怎么会关心这个姑娘是谁。
像她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心生妄念的。
生了,也不过是徒惹一场伤心而已。或是被他人所误,或是自误。
如今这般自误,总好过日后被他人所误。
云柳敛了敛心绪,转回身来,抬起手抹了一下脸,才发现不知何时竟流下了一行泪珠儿,黄莺见了惊慌道:“姑娘,你……”
云柳接过她手里的绢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幽幽叹道:“也不过是一场庸人自扰。”
黄莺看着自家姑娘刚刚第一次动心,就如此伤情,心疼道:“傅大人,不过是咱们这里的长史。以前有些刺史也动过要纳您进门的念头,是您不愿罢了。您主动一些,像傅大人这种少年郎君,又怎么可能没有机会。”
云柳并未回应,只是示意黄莺抱上琵琶,回去。
天上挂着一弯半月,把院中的树木花草照出各种各样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一阵风儿吹过,影子便兀自地晃动,变形,像一只只夜色里的怪物。
两人踏过这些不停变幻着的怪物们的身躯,一路回到牡丹园。
直到这时,云柳才轻启檀口,回答黄莺:“你不知道,长史于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身份。不管是别人眼中,还是他自己眼中,他真正的身份都是魏国公府的公子。”
“我们大周立国两百多年,像魏国公府这般跟着太祖打过天下,至今依然屹立不倒的家族,哪里还有第二个,他这样尊贵的身份,怎是我可以肖想的。”
“不过是放任了自己的心。”
“于他,我不过是一滩烂泥而已。”
黄莺不忍道:“姑娘,你怎可这么说自己,您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别人不知道,黄莺一直跟着姑娘,最是知道的,姑娘跟那莲花一样干净纯洁。”
云柳低垂了眸子,道:“你也说了,别人不知道,在这种地方,谁又会相信,你真的是出淤泥而不染呢。”
第14章 离别
经过连续大半个月的折腾,连玉终于把三本游记所记载的山川地理整理成了初步的图稿。
她看着眼前这张坑坑洼洼,西缺一块,南缺一片的图稿,牙齿把手中毛笔的笔杆咬得咔咔响,这三位作者的游览地域太小,要想做出完整的地图,还要搜罗更多的游记,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做到的。
而且这些游记的真实性也存疑,没有经过实地勘察的地图做出来也只是个参考。
她把铺展了满桌的书墨纸张收拢起来,放在了靠墙的置物架上,伸了个懒腰,决定出去转一转,已经好久没去主楼了。
连玉关门出来,踏着月色,穿过花丛,向主楼行去,嘴里还哼唱着一首欢快的小曲,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
此时春香院二楼的春明厅里,孟泽深和傅衡正刚刚落座。
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点心水果,侍女刚沏好一壶金山雀舌,退出去。
一片片雀舌儿在热水的激烫下,舒展开柔嫩的身体,打着转在壶中滋润膨胀开来,香气慢慢释放,缭绕回转,香溢满室。
孟泽深盯着看了一会儿,把手中的壶盖又盖了回去,然后给傅衡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傅衡端起杯子一饮而下,问道:“你刚才怎么拒绝了去后院,单独听云柳弹曲?”
孟泽深轻轻呷了一口,眼神怪异地瞟了傅衡一眼,瞎编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的曲子还是大家一起分享比较有乐趣。”
听他胡扯,傅衡不再理他。
歪头往楼下看去,满堂宾客,热闹非凡,云柳穿着一身荷叶绿的千层纱裙,头戴着一支粉瓣荷花簪,独坐高台,轻拨琵琶,整个人看上去如塘中玉莲,娇媚万千,一时竟看得呆了。
似是有心灵感应一般,高台上的云柳手拨着琵琶向二楼的春明厅遥遥望去,正好与傅衡的目光相接。
傅衡立刻扯开嘴角,龇着一排大白牙,回了云柳一个灿烂憨实的笑容,打招呼。
之后就把脑袋收了回去,脑中那一瞬间的惊艳,在主人还没有抓到的时候,就已烟消云散。
孟泽深问道:“你看什么?”
傅衡笑道:“看你女儿,今天怎么又没出来?”
孟泽深勾唇一笑:“这么想给我当女婿?”
傅衡举手求饶:“行行行,你赢了,都是我嘴贱,我不说了。”
今日云柳弹奏的是一曲《醉春归》,绵软柔情,靡靡缠缠……
像傅衡这种不甚通音律之人,听着就有点索然无味,他捏了一块桃花糕轻轻一抛,用嘴接住,嚼了两下,又喝了一杯茶,看着对面的孟泽深开口道:“你真要走啊?”
孟泽深点点头,“嗯”了一声。
傅衡哀嚎一声,往后躺了躺,换了一个姿势,整个人都丧丧的,哀怨道:“这么个破地方,你一走,我更无聊了。连个一块凑趣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老祖宗什么时候能把我招回云京去。”
哼哼唧唧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问道:“这次往哪儿走?”
孟泽深拿手中玉骨扇在桌面上画了一道线,最后在线的末端打了圈,又点了点,抬头凝视着傅衡道:“南下禹州,去云鹿山看看魏先生。”
“是应该去看看,不知道这老头有没有哭死。”傅衡赞同道,“听了萧霁川的死讯,估计得关门自闭了,你正好过去安慰安慰他。”
哎,想想他竟然还担心这个老头。年少时候,祖父打算送他到魏老头门下读书,这老头竟然以他太愚钝为由,给拒绝了。
他虽然也不是很想跟着老头读,但是这拒绝的理由也太伤自尊了。
祖父更是郁闷了半个月,整日里看着他唉声叹气,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傅家传承几百年怎么生出来这么根朽木。
让这臭老头子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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