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隔着一层衣衫,他肌肤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吴清荷这里,吴清荷伸手轻拍他的背作为一种安抚,意识不太清醒的柏乘转眸盯着她, 半晌委屈巴巴凑近小啄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落下的吻同他的眼神一样柔软。
“我就是你的人,不能不要我...”
他小声呢喃,吴清荷眼前本是一片雾气, 听他这么说话,又忍不住扬了下嘴角,不停安慰他。
“知道了, 跟你讲过很多遍的,没有不要你...”
其实这几年, 她在外时也常写信与他道歉解释, 但柏乘还是什么都不信,不过她能理解, 在要成婚的时候遇上对方草率逃婚,留他一个人面对一切,谁都是无法释然的。
吴清荷也不知道自己哄了多久,柏乘才终于完全平静下来,轻浅的呼吸声也逐渐有规律起来,吴清荷小心地转头望去,才发觉他又陷入沉睡中,睡颜静谧宛若幅画一般。
纵使房间里有暖炉,地上还是凉的,吴清荷轻手轻脚地把他回床上,动作轻柔地给他盖上被褥,柏乘睫毛颤动了几下,翻身侧躺着,似乎这样躺在她的怀里会更舒服一些。
“将军...将军..您与柏公子都没事吧...”
门口有人影,落在窗户纸上不停晃动,是阿羽猫着腰到了廊下轻声唤她。
吴清荷看眼躺在自己怀中熟睡的柏乘,侧过头非常小声地回答:“没事...”
阿羽的出现似是在提醒吴清荷,她的公务还没处理完,思索片刻,她尝试着起身,只是稍稍站起来,柏乘便很不满地蹙眉,好像有人打扰了他的好梦,下一刻便抬手把她拉回来圈住。
“不要跑...”
今夜是没法再处理公务了,也好,忙碌那么久,难得有一晚清闲下来,是时候让自己好好歇息一会。
吴清荷无声地笑了下,俯身摸摸他的脸,滑滑嫩嫩的触感,就是脸颊没什么肉,没有以前那么糯糯的。
“太瘦了,得补回来...”
吴清荷小声嘟囔,补身子可不能光靠药汤,她心中开始盘算,明日就要请李医师帮他安排药膳,让庖屋每日照做。
一定得补回来,待他气色完全变好,成日里笑靥如花,变回往日里灵动活泼的小鹿时,她才能够去提亲,在柏太傅面前做下保证,自己可以细心照顾他,让他幸福一辈子。
这一夜便如流水向东悄然流过去,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旭日东升,阳光透过窗户纸洒落满地的时候,吴清荷才再度睁开眼睛。
屋外有晨起的下人扫地时发出的“沙沙”声,暖炉烧了一夜,留下的余热刚刚好,让房间内有种将到初春的温暖。
就这样在床边坐着睡了半宿,吴清荷觉得脖子有些酸,她扭头活动了下颈肩,侧头时不经意地一瞥,发觉她怀中的柏乘正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安静且乖巧。
“...你什么时候醒的,好些没有,如今应该还早,要不要再闭眼睡一会。”
他眼眶下淡色的红尚未褪去,这是夜里哭过的痕迹,想起昨日白天时,她也见到柏乘红红的眼眶,吴清荷不禁用指尖轻抚过柏乘漂亮如琉璃般的眼眸,从眉毛滑至眼尾,柏乘转眸看一眼她的手指,再视线上移望向她。
“我比你醒得早一些,现在已经没有睡意了...你昨晚,一直守在我身边吗?”
“嗯,你不肯让我走,我也怕你再做噩梦,索性就在这睡了一宿。”
吴清荷点点头,听见这个回答,柏乘温柔地抿唇,笑着挪动了下身子,平躺在床凝望着她,眼底的情绪温暖而又深沉。
平静到让人难以想象他昨夜坐在角落里轻声抽泣的模样。
“你昨日来的时候,眼睛也像是哭过的模样,所以你昨天来之前,夜里也做过噩梦吗?”
思量许久,吴清荷试探着问他,柏乘眸子微动,犹豫间朝她点了下头:“嗯,是做噩梦了。”
在夜里哭着醒来,然后捏着她的令牌流眼泪,以至于后半夜久久不能入睡。
“一样的噩梦吗?”
“...嗯。”
比她预想的更严重,吴清荷停顿片刻,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将心头难言的复杂情绪压下去,她渐渐猜到件有些可怕的事情,很艰难地开口:“这几年,你经常做这样的噩梦么?”
黑色的雾常年笼罩他的夜晚,他一个人在没有边际的梦里反反复复地被她丢下,然后便只剩他在半梦半醒间无助地抽泣。
这份痛苦很难熬,柏乘歪头观察她一会,始终没舍得把这种窒息的感觉和她分享,因只是缓缓起身,朝她扬起嘴角:“确实是这样,但是...谢谢你,我昨晚睡得很香,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睡一觉了。”
他说话间俯身凑过去看她的脸,昨日的疲惫消失不见,眨眼间好似有种从前才会有的灵动。
昨天有睡个好觉么...这算是在安慰吴清荷,让她的心情没有刚刚那么沉重。
“不用谢我...我答应照顾你,这是我该做的事,时候不早了,我去庖屋看看,你喝的药有没有好。”
吴清荷的脸上勉强带一点笑意,话毕便站起身朝屋外走去,身后的柏乘安静了片刻,突然又传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吴清荷不知道他又在做什么,便转头瞥上一眼。
二人视线相撞,吴清荷看见柏乘半个肩膀露了出来,过分白皙的肌肤让吴清荷怔了下,随后脸莫名热起来,方才沉重的情绪逐渐淡下去。
“抱歉啊...我起床要换衣服的。”
柏乘带着笑小声和她说话,吴清荷自己转过身,很不自然地轻咳两声:“你等我出门了再换衣服。”
“你在害羞么,清荷,我腰上还有你留的...”
“嘎吱——!”
吴清荷迅速开门,逃也似的出去,再将门牢牢关上,逃跑的小猫让柏乘微微怔住,半晌缓缓低头,托腮翘起嘴角默默笑起来,眼中盛着比阳光更温暖灿烂的宠溺。
门外有打扫院落的下人,一切如常,吴清荷摸了摸鼻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脏比方才跳得快一些,这与她平日里杀伐果决不苟言笑的的样子全然不同。
还好,下人只顾着扫地,没怎么在意她,吴清荷刚收拾好情绪转身,呆愣着的阿羽阿悦两姐妹就出现在眼前。
“将军,您方才是从...哪个房间出来的?您昨晚该不会是一直在柏公子房内吧。”
阿悦鼓起勇气问一句,吴清荷给她一记眼刀,这孩子便也乖觉地装起哑巴,抬手捂住嘴。
“将军,您昨晚还没处理好的公务,宫里在催,我已命下人备好热水,您洗漱后可去书房,折子都被我送至您的桌上了,待您看完后,就可由宫人送回去。”
阿羽的反应就正常些,在最初的一点惊讶后就迅速调回平日里的状态,吴清荷点点头,走过廊下时不忘交代:“对了,去庖屋看看,柏公子的药好了没,要趁热送给他,柏公子若是想当着我面喝,就直接把药送到我书房里来。”
“是,遵命。”
“还有,京城有没有什么,能给人治梦魇的医师么,如果有的话,花重金请到府里来。”
纵使刚刚柏乘有意想让她忘却太过沉重阴郁的东西,吴清荷还是没把这事给忘掉,迟疑间转头询问阿羽。
阿羽记录簿册的手一顿,很疑惑地抬头:“将军,您要看梦魇?”
“不是我...是...”吴清荷望了眼柏乘的屋子,话没有说完整,但阿羽聪慧,循着她的目光瞥一眼,便立刻明白下来。
“下官会立即派人去找,只是,梦魇这东西,光靠喝药怕是没用,医师也未必能治好这东西,梦魇是因为有事在心头,时时刻刻都焦虑忧愁,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只要把焦虑忧愁的事情都解决,公子也就不需要看医师了。”
她说的话是没有错,但难办就难办在,吴清荷也不甚知道怎么去解决柏乘忧愁的事物,他的噩梦与她有关,他总是会梦到自己被她抛弃,哪怕两人如今已重新走到了一起,他依旧是会做这样的梦,就好像...完全走不出去了。
她当然愿意每晚都哄他,但是,长久的噩梦终究损耗人的心神,吴清荷更愿意柏乘安然睡一整晚,不流一滴眼泪,没有一丝痛苦。
“将军?”
见她不说话,阿羽开口唤她,吴清荷这才回神,轻叹口气吩咐道:“你还是先找医师吧,至于有什么别的解决方法,我还需要再想想。”
昨夜堆积的公务让吴清荷忙得没有片刻休息的时间,柏乘也来看过她,坐在她身侧看自己的账本,但吴清荷没来及和他说些什么,冬日里天黑得早,等她亲眼见着手上的公务交由宫人,再一抬头,便只可看见满眼的漆黑。
作为朝廷新贵的吴清荷当真是没有休沐日。
一日的忙碌结束,吴清荷按着每日的习惯习武射箭,沐浴洗漱过后便回房,军营里的士兵今日恢复了训练,这事她一向很重视,阿羽便拿来的簿册让她过目,有昨日的经验在,吴清荷做好随时去柏乘屋内哄他的准备,点灯坐在桌前,边看簿册,边听隔壁的动静。
但今晚,隔壁好安静。
吴清荷缓缓翻过簿册,轻敲桌面,抬眼望了望摇曳的烛火,抬头对阿羽吩咐一声:“回去休息吧,明早再来我这,把这簿册拿回去。”
“是,将军也早些休息。”
阿羽同她点点头,后退几步退出房外,最后为她关好房门。
周围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整个院落似乎都陷入熟睡中。
“大概他今晚没做噩梦,这是好事。”
吴清荷自言自语着站起身,手里拿着军营的簿册踱步到床边,掀开被褥,在床铺上坐下,如今已快到夜里子时,她忙碌一天,也该躺下好好歇息。
思及此处,吴清荷站起来脱了外裳,转身将衣服平整地铺在衣架上,谁知她转身的功夫,牢牢关紧的门发出了“嘎吱”的响动。
今夜院子里没有风。
边塞生活带来的警惕心陡然升起,吴清荷眸子一紧,猛地回头,对面人向前的脚步顿时停住,屏住呼吸看她。
是柏乘穿着单薄的衣裳,手里抱着个枕头,眼神无辜却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房间里。
原来他还没睡着吗,只是...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已经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比较好。”
柏乘当着她的面,神色平静地走到床前,将自己的枕头放在床的里侧,随后回眸盈盈望向她,倏尔翘起嘴角,轻轻倒在吴清荷的床铺上,含着轻浅的笑意闭上眼,如同即将陪伴她入眠的,精致乖巧的瓷娃娃。
“很显而易见,我要来你这里睡觉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他要来这里睡觉?
吴清荷眉峰不经意扬了下, 沉默片刻问他:“你要睡在我这里,那我睡哪。”
“...这里。”
柏乘侧躺在床铺上,将平平整整铺在床上的被褥压出些褶皱来, 他抬起手轻轻拍两下自己身侧的被褥, 被褥发出些闷响, 似乎是在告诉她, 被褥厚实暖和,躺进来会很舒服。
烛火使得房间内光影摇曳,忽明忽暗让吴清荷能清晰地看见柏乘单薄衣衫下的身形轮廓,他对她完全不设防, 吴清荷眨眨眼,自己移开视线:“提醒你一下,我们两还没有成婚,严格意义上, 是不可以同床共枕的。”
“是这样没错,不过...”柏乘缓缓起身,掀开被褥躺进去:“我没打算遵守这个,而且,昨晚你守在我身边的时候, 我睡得很好,我今晚也想这样睡个好觉。”
话落,吴清荷没有立即回应, 柏乘抬眸看看她,眼底的烛火轻轻摇晃, 他嘴角露出点轻浅的弧度, 自觉将被子掖好后方问她:“你要赶我走吗?”
真像是无辜的小动物很可怜地缩在她窝里,央求她收留, 可是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为无辜这种神情披上层薄雾,多一丝撩人的味道,这种东□□属于如今的柏乘,是他成长到可以和她十指相扣缱绻悱恻的标志。
“我没这么说。”
这样的话倒也行,倘若他又做噩梦,她好随时照顾。
吴清荷又转身理了理架子上的外裳,片刻后吹灭案上的蜡烛。
房间里一片黑漆漆,吴清荷借着温和的月光走回床榻前,掀开被褥坐进去躺下,只有片刻的功夫,身侧便传来阵窸窣声,柏乘挪到离她更近的位置,侧过身凝望她的面庞,动作轻柔地伸出一只手环抱住吴清荷的肩膀。
好闻的药香萦绕着她,柏乘呼吸时的温热气息落在她的脖颈间,这一切让吴清荷渐渐生出点困意来。
“你睡觉时还穿着中衣么。”柏乘还不觉得困,指尖轻抚过她的肩膀,摸到吴清荷身上的布料才小声问她。
“这是军营里默认的规矩,方便应对突发情况,我之前都这样休息,现在习惯了,改不掉。”
吴清荷闭着眼睛缓声同他解释,这个回答让柏乘安静了许久,他在黑暗中把头靠在吴清荷的肩膀上,低声道:“...很辛苦。”
“你是指我么。”吴清荷睁开眼睛,侧头看了看他,发觉柏乘一直都在盯着她,月光让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可他眼底的情绪晦涩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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