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荷放下信,与阿悦下了吩咐。
没有张琴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吴清荷其实一点都不怪罪她,就像张琴期盼她幸福那样,吴清荷也同样希望她能幸福快乐。
养伤的时光漫长,但好在一直都有柏乘陪在她身边,半个月后,吴清荷肩上缠着的绷带才被御医允许拆下来,她恢复得算不错,御医检查过后很是满意,临走时告诉她:“将军如今可以起床活动,运用这只手臂做些简单的事情,但还是不可提重物,亦不要擅自骑马射箭,不要让伤处有拉扯的可能。”
可以下床活动,但又不能骑马射箭,也不好习武,更没有需要她处理的公务,吴清荷顿时无所事事起来,坐在院子里看着春日的玉兰花发呆,而柏乘则托腮坐在她身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只看花的小猫,片刻后方提醒她。
“我记得你喜欢玩投壶,也很擅长投壶,两只手都能投中,如今你右肩不好动,手臂受限制,那用左手投就好。”
能动起来,还不影响她的伤处,两全其美的事,吴清荷稍微想了下,就立刻采纳他的建议。
不多时,下人们搬出铜壶与成捆的箭摆放在院中,吴清荷用左手随意拿起支箭,动作利落地一抛,那箭便在空中划出流畅圆润的线条,“嗒”一下落在壶中。
好些年不玩,如今她的技术还不赖。
吴清荷满意地扬起唇角,她再拿起一支箭时,下意识地看向旁边,柏乘坐在台阶边,风过,吹起他衣服的一角,也将树上的花瓣吹落,落在他的身上,他正捧着本崭新的画册,提笔勾勾画画些什么,神情专注,纤长的睫毛落下浅浅的阴影,在春光下静谧而又美好。
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如今再看到,让吴清荷忍不住眸色一暖。
她舍不得移开眼,驻足看了好一会,而后又看看手里的箭,问他道:“柏乘,想不想玩一会投壶,我教你。”
听见吴清荷喊他,柏乘眉心微动,眨眨眼抬起头看看她,随后笑着摇摇头:“不了,我坐在这里看你玩就好。”
“好吧...”
似乎...如今没有柏乘的陪伴,什么游戏带来的乐趣都会减掉一半。
吴清荷怏怏地回过身,将手中的箭再度投出去,“嗒”一声,毫无悬念,她的箭又落入壶中。
“嗒。”
“嗒。”
...
院子里不时传来箭掉入壶里的声音,在柏乘的眼里,吴清荷就是动作懒散的小猫,可偏偏这小猫每一回投出的箭都不落偏,这显得她懒散中带几分神气,可爱得让他忍不住想亲,他落在纸上的每一笔都刚刚好,不出一会,一个投壶的少女便跃然于纸上,灵动活泼。
柏乘嘴角噙起满意的弧度,吴清荷其实早猜到他在画什么,但此刻看他笑得这样甜,大半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走,开始好奇他画得如何。
画刚画完,柏乘的面前突然一暗,他抬起头,发觉是吴清荷走了过来,低头观察他纸上画的东西。
“你怎么不继续投壶了?”
柏乘在她面前不遮遮掩掩,但面上还是泛起一点淡淡的粉,小幅度地将画本往前推了推,好让她看个仔细。
“老是投中,没兴趣,不玩了。”
吴清荷简单和他解释一句,随即将画本拿到面前仔细看起来,画中的她肩膀缠着绷带,另一只手捻箭,勾勒身形的线条利落干净,整幅画简单却又活泼。
“喜欢吗。”柏乘怀着期待轻声问她,吴清荷点点头。
“当然,好看,我很喜欢。”
她简洁直白的回答令柏乘心头一暖,他喜滋滋地站起身,将画本翻过一页页,大大方方给她展示自己近来画下的东西。
“喜欢就好,这本里的都是近一个月内画的,还不算多,我家里还有一箱子,你要是想看,明日我就回家去取,里边都是你骑马射箭,玩闹休息时的样子。”
画本里,有她最近喝药时皱眉的样子,也有她在院中午睡的模样,他画画好想不为画别的,只围绕着她一个人画,所以画的越来越生动好看。
画她,是柏乘爱做的事情,三年的分离剥夺他好多快乐,他要加倍补回来。
“我还记得你在灯会时送我的灯笼,那灯笼的每一面上都是我,我看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个真好看。”
“你如果喜欢,我就为你多画几盏,你想要多少我都画。”
柏乘低头笑了声,悄然靠近环抱住她的腰身,软绵绵地依靠着她一块欣赏画本,谁知吴清荷将整本看完,忽而牵起他的手往书房走,一时让他猝不及防。
“去书房干什么,你现在就想要灯笼吗?”
“不是,是我突然觉得画画有意思,想要画点什么。”
“但是你的手臂...”
“无事,只是稍微画点什么,伤不着肩膀。”
投壶的游戏中止,吴清荷一下子又坐回书房里,柏乘便和她坐在同一张椅子上,侧眸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挪动手臂,抬手用蘸墨的毛笔在纸上落下一个墨团。
“小心一点,不要伤到自己的肩膀。”柏乘边扶着她的肩,边好奇地垂眸望去,看她在纸上落下奇奇怪怪的线条。
她画画时表情也很认真,虽然画出的东西稍微有些一言难尽,柏乘在私塾时,是专门学过琴棋书画这些的,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吴清荷年少有学画的时候,便非常包容,小声地提示夸赞她。
“对...画得很好,手腕稍微动一下,就能画得更好了。”
“这里的墨团晕开,不是你的错,是墨的错,我再给你研墨,你用更好的墨,画出来的也就更好。”
吴清荷在柏乘的夸赞下越来越有自信,动作也越发快,柏乘看着她画出的奇怪东西,没忍住笑了一声,随即很是宠溺地亲一下她脸颊,眼底盛着今日明媚的阳光。
“清荷,你画的东西,让我想起小时候,咱两逃学,被尹夫子罚着互相画花脸,结果你在我脸上乱画,把我气哭了的事情。”
柏乘靠在她的肩膀上,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说这话时还有些怀念意思在里头,吴清荷动作一停,回想了一会后,开始为自己辩解。
“可我不是乱画,夫子要我画的花脸,我画的明明就是花脸。”
“好,那不是乱画,就是花脸。”
柏乘在心里笑她是个幼稚的将军,随即忙不迭点头,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一刻钟不到,吴清荷便完成了自己的“大作”,她画了一场段曲折的线条,旁边还有不少或大或小的墨点,那线条上方连接着一个怪异的图案,很像是瓜子,又像是鹅蛋,鹅蛋中间有两个圈圈,鹅蛋两边还有很多飘逸的线条。
平心而论,柏乘看不懂她画的是什么,因此看见的一瞬间,眼中便浮现出丝迷茫。
他眼神如读不懂人类的小动物那般懵懂,不过吴清荷没看见,而是上下左右欣赏自己画的东西,随后怀着忐忑的心情转过头看他:“你觉得我画的怎么样?”
柏乘又多看了一会,倏尔抿唇一笑,抬眸宠溺地夸她:“画得很好看。”
但是...你还是更适合当将军一些。
“我也觉得我画的很好看。”
吴清荷从小到大没画过什么画,因此这样的一幅画,她觉得已经算不错。
她将整幅画拿起来同他展示,柏乘无奈又宠溺地轻叹口气,笑着凑近看这张画。
“清荷,这幅画很好看,可是你能告诉我,你画的是什么吗?”
吴清荷看他一眼,启唇道:“我画的是你,是你刚才在院中坐着的样子,你一直都在画我,今日便可以换一换,换成我画你。”
柏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她,伸出指尖指一指那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画的是我?”
心里翻涌起一阵难言的情绪,他在心里默念几千遍,吴清荷是他妻主,不要轻易生她气。
“对啊,不...好看吗?”
柏乘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数年前被画花脸的时候,垂眸扫一眼自己,而后再看看纸上的画,随后闭眼呼出一口气。
“吴清荷,你真是个小混蛋。”
“...什么?”
吴清荷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凑近去观察他脸上的表情,谁知刚靠近,他便迅速睁眼,拿起旁边一张没用的纸卷成筒,阴沉着脸站起身,抬手动作轻柔地在她额头上“嗒,嗒,嗒”。
敲她的怪脑袋。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纵使当日她和自己的副将在柏乘的酒楼里砸场子, 把他的地盘搅得天翻地覆,他都没有生过这样大的气。
小小一张画,竟然拥有如此威力。
“敲我做什么, 你刚刚不是也说我画的好看么。”
吴清荷趴在桌前, 低头仔细观察自己的画, 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 见他半天没有回答,方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柏乘盯着她看了许久,眸中是带有不满意味的水汽,嘴唇轻抿, 看着是又生气又纠结,片刻后才喃喃道:“我是说过你画的好看,但是...”
但是你也没提前说,你画的是我...你要是早说清, 我就不昧着良心夸了。
他垂眸不语,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般遮掩住情绪,吴清荷顺着他未尽的话暗自猜测了会,以试探的语气询问道:“你是因为画中的人和你长相不太像而不满意的吗?”
“嗯...”柏乘缓缓点头,抬眼盯向她, 眼神虽还透露出一些委屈,可心中却隐隐期待起来,吴清荷马上会说什么来哄好他。
“我画技是差一些, 画不出太像,但你不要因此不开心, 我追求的是神韵, 你看它的动作和神态和你是不是有些相似。”
吴清荷指向画上的图案,对着好几处点了点, 再度满怀期待地看向柏乘。
柏乘没笑,一动不动盯着她。
完蛋,吴清荷忽然心虚了下,看这神情,她好像还没把他哄好,但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吴清荷,我若真神似这画上的人,那你娶的夫郎就是世上第一的丑八怪!你等着被自己的同僚部下笑吧,笑你是个娶丑不娶美的傻子。”
柏乘“腾”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往门口走去,没几步又折回来,先是瞪她一眼,“嗖”一下抬手拿走那张画纸,轻哼一声收进自己的袖中,而后又气鼓鼓地掉头朝外走,给留她一个生气哄不好的背影。
“我何时说你是丑八怪了,等等,你这是要去哪。”
书房门“嘎吱”一声打开,院里的鸟鸣声顺着门缝传进房间里,吴清荷看他走到门外去了,赶忙起身去追,可刚走几步,柏乘突然伸手又将门紧紧关上。
“不许出来,就待在里头。”
他好像临时碰上些什么事,着急喊住她,旋即又闷闷地添一句:“你...你坐下重新画一张,画张好看的再来找我,不然我就真生气了。”
门被他抵住,吴清荷只可看见他清瘦的影,他既然这样说了,吴清荷也只好硬着头皮再度坐下来,伸手又去来张崭新的纸,表情为难地看着白纸斟酌片刻,而后虚落一点,顺着墨团小心描起来。
书房外站满了看守的士兵,柏乘侧耳贴着门听了会,没再听到吴清荷走动的声音,方放心下来,转身和阿羽吩咐一句:“外院的人没有走之前,不要让她出来。”
“公子,这事真不和我们将军通报么。”
柏乘安静了会,指尖轻抚过袖子里的小画,而后眼神温柔地摇摇头:“不通报,别让不相干的人来烦她,她开开心心养伤就好了。”
“为何次次都要拦我,你们不都是从军营调来吴姐姐身边的么,竟认不出我是谁?”
外院一片嘈杂声,看守大门的士兵挡在门口,手中的长矛挡住门外人的路,刘辰愤愤地骂她们几句,他就带了两个下人在身侧,与看守吴府的重兵相比,显得人单力薄。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是刘老将军的独子,朝廷都要让我几分,你们却在这拦路,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快把吴姐姐叫出来!”
刘辰嚷嚷了好半天,门内才传来阵脚步声,刘辰眼睛一亮,到嘴的“吴姐姐...”还未喊完,就看见一抹瘦削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又在这,这些时日我没法进吴府,是不是你暗中捣鬼的?”
他动作一顿,心里涌起些不详的预感,柏乘冷冷盯着他看一会,径直承认道:“对,是我不让你见她的,她是我妻主,我不喜欢让她看见别的男子。”
刘辰觉得他不可理喻,冷哼一声:“大雪那日,你在寺庙外口口声声说什么如今的她再不值得你作践自己,装出一副清高矜贵样子,背地里还不是对她死缠烂打,还不知羞耻地和她同住一块...你这病秧子好深的心机,吴姐姐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死缠烂打也好,不知羞耻也好,柏乘根本不理会,侧头避开他的视线,缓缓眨眼,漂亮精致的侧颜看不出半点恼怒,他对这些话恍若未闻,毫不在意。
见他这样的态度,刘辰越发生气,皱眉质问他:“你不让我进去,不怕她被人指指点点么,她闭门不见自己师母的儿子,这是忘恩负义。”
“教诲之恩,她在沙场上就报过了,其余还有什么恩情呢,让我想想...”柏乘转眸,眼底涌动的暗流晦暗不明,“我想到了,是扣下她信件的恩情么,那你想要她再如何报恩呢,不妨和我说一说,我是她的夫郎,我来帮她报你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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