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迟默拿着瓶装水进来时,姜言一正闭着眼,梗着脖子一下下难耐地咽着喉。
“孟潇,有糖吗?”她嘴里发苦,压不下酸腐气,便又想吐。
水果的甜香飘来,她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张冷得要命的脸。
她吸了一下鼻子,垂头把抵在唇边的糖咬进嘴里,牙齿无意地轻轻擦过闻迟默的指尖。
“还难受?”闻迟默问。
姜言一咬着唇没回答,身体上的难受,让她心里陡然生出些莫名的委屈。
闻迟默竟然在这种时刻,声音都是冷的,表情也严肃,蹙起的眉让他看上去凶得要命。
没有半分温柔可言。
明知他向来如此,却也忍不住责怪这人的无情与冷漠。
带着低迷的情绪,赌气地开口,“嗯,难受,难受得快死了。”
随着她的话音,那人走近过来,脱下西装将她拢住,单手环着她的腰肢,将她托上洗手台。
闻迟默的视线落下来,没有说话,而是用微凉的掌握着她汗涔涔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
额头抵上那人肩膀,带着微颤的身体软了下来。
剧烈的心跳被冷香裹挟着,嘴里的水果糖化出层层甜腻,沁满舌根。
直至心跳逐渐平缓,身上的潮热褪去,姜言一才退出来。
她眼圈还红——是烧红的,但闻迟默不晓得,以为她还难受,安抚地捏了捏她的后颈。
“去医院?”
姜言一心虚地摆手,搭着他的手臂跳下来,“我没事了!”
闻迟默眼神扫过她苍白的唇,姜言一立马用牙齿刮出唇上的血色,冲他抿了个一字笑。
门外,孟潇等得焦心,迟来的宋煜宇倒是抱起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宋煜宇:“他们进去多久了?”
孟潇:“有个十几分钟了吧,不知道姜老师严不严重……”
宋煜宇:“你猜他们在里面抱上了没?”
孟潇被他问得瞬间宕机:“啊?”
孟潇这头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开门了,闻迟默护着姜言一走了出来。
宋煜宇桃花眼一弯,“听说姜老师吐了?现在好些了吗?”
姜言一丢脸地小声“嗯”了一声。
孟潇:“没事就好,刚才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姜言一双手合十抵在鼻前。
“可是怎么会突然之间吐的呢?”孟潇不放心地追问,“是不是吃坏了,还是生病了?”
宋煜宇在旁贱嗖嗖地出声接话:“是啊,我看姜老师脸这么红,别是发烧了?”
姜言一一把捂住脸,“没有没有!我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才会吐的……”
眼前的两人表情微讶,显然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缘由。
身边的人却是一笑,极轻的一声气音。
“闻迟默,你笑我?!”姜言一恨恨咬起牙关,顶着一双毫无气势的泪眼瞪过去,“我是为了谁?!”
闻迟默嘴角抿着笑意,率先往回走去。
姜言一气得要命,小跑着追上去,围着他念念叨叨,“我真的很紧张的好吗?!我一个月赚几千的小小语训师,陪着你谈上亿的项目!你说我能不紧张吗?”
“我刚刚生怕听错听漏一个字,我以前做听力考试都没这么认真过!”
“闻迟默!你不谢我,还笑我!”
“呜呜呜呜,果然,我就是那个错付真心的大怨种!”
随着她落下的话音,那人停了脚步。
他偏过头来看她,薄唇方启,对她郑重地说了五个字。
他说:“姜言一,谢谢。”
声音低沉又温柔。
“轰——”地一声,姜言一心口腾起蘑菇云,刚平复没多久的血重新烧起来。
隔了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地对着空气说了一句,“不、不客气。”小跑着追赶闻迟默去了。
他们身后,全程围观的宋煜宇老神在在地摇头感叹:“啧,真是铁树要开花……”
寡王要翻身了嘿。
第15章
(15)
终轮谈判不会马上出结果,但他们在莫斯科的工作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只不过闻迟默人还在莫斯科,国内的事务就已经找上门了。
所以他们订了周二回国的机票。
趁着最后三天时间,宋煜宇给她们安排了个导游。
“两位美丽的小姐,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现在尽情享受你们的俄罗斯之旅吧!”
等坐上车,姜言一一言难尽地问孟潇:“你们宋总,一直这么浮夸吗?”
孟潇尴尬地挂上职业假笑,“您见谅。宋总常年驻外,就比较热情,”她夸张地做了个打开的手势,“OPEN……”
姜言一:“他这或许应该叫……抓马(drama)。”
宋煜宇今天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西装,里面搭着件金属丝衬衫,将骚包人设拉到了巅峰。
而相比宋煜宇的热情与浮夸,闻迟默则是一贯的沉默与稳重。
深色西装、黑色衬衫,但他今天没有打领带,领口也没有扭上,沿着劲韧的颈线往下,锁骨隐约可见。
禁欲,也随性。
他将她们送上车时,给了孟潇一张黑卡,没开口,意思却明了——照顾好她。
感觉被背刺的宋煜宇:“????”
“不是,闻迟默,你这个动作能不能撤回!?”
“你这样就显得我很狼狈!”
闻迟默替她们关上车门,隔绝了宋煜宇的咋呼声。
莫斯科游玩的景点没有那么多,基本一天能走完。她们有三天的时间,所以导游安排了两天在圣彼得堡的行程。
圣彼得堡这座旅游城市的氛围感,一下火车便能感受得到。
微风、阳光、挂在天边的云,停在护栏上的海鸥,趴在街边的猫,拿着鲜花正在拍照的情侣。
天气也宜人,像新海夏天的尾巴,一件薄薄的外套就够了,惬意又自在。
圣彼得堡玩的地方多,她们两天的行程被塞得满满当当。
滴血大教堂去了,在教堂外的小摊吃了好吃的热狗。
而后去了背靠涅瓦河的著名地标冬宫,姜言一很喜欢冬宫前那一大片开阔的广场。黑白的底色,像是个巨大的默片片场,每个路过的人进入画面,化作景也化作戏。
冬宫太大,一个下午逛不完,逛到后来两个人累得一步都迈不动,直接逃回了酒店。
舒舒服服在睡前做了个spa,睡醒直奔叶卡捷琳娜宫,打卡了里面的琥珀宫。
琥珀宫奢华程度远超她们的想象,姜言一和孟潇两个人全程带着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一顿狂拍。
最后去了夏宫,看了华丽又震撼的喷泉群。
姜言一孜孜不倦地举着手机,拍给闻迟默看。视频里还有她时不时的惊呼,像个出来玩兴奋极了的小朋友。
她们两个没忘记去坐一次圣彼得堡的地铁,说是想看看俄罗斯“断头式”的闸门。最终却迷失在那华丽得仿佛某座底下宫殿般的地铁站,光拍照就拍了五分钟。
等到一起上了地铁,才发现不知道要在哪里下,眼巴巴地等着导游来领。
在圣彼得堡最后那个半天,她们沿着涅瓦河逛了一圈,姜言一在百年糖果店里买了些伴手礼。
回来的下午,本想着去和闻迟默他们碰头。但那俩还有工作,于是只好继续自己逛。
来了莫斯科,红场也是必打卡的地方,两个人在著名的洋葱头瓦西里教堂前拍了游客照。
晚上去了古姆国立商场吃了晚餐和网红冰淇淋。
姜言一感觉自己两条腿都在这三天里面走废了。
“不行了,我实在逛不动了。”姜言一舔着冰淇淋,发出痛苦哀嚎。
孟潇也累得不行,点着脑袋,“腿好涨……”
只有导游精力充沛:“姑娘们,这里可是最好逛的古姆国立商场,你们真的要坐在这里浪费最后的快乐时光吗?”
姜言一:怎么有种宋煜宇的既视感。
不过她也确实还有东西要买,是来之前就已经看好的,她想买个瓦西里教堂的银色串珠送给自己,当做这一趟的纪念。
目标明确,直奔饰品店,毫不犹豫地拿下。结账的时候,余光瞥见另一橱柜里的展示品——是一套挂件,金色的立体小狐狸和一朵小小玫瑰。
脑子里蓦地窜出《小王子》里的语句,小狐狸对着小王子说,“It is the time you have wasted for your rose that makes your rose so important.”
(正是因为你在你的玫瑰上耗费的时间,才使得你的玫瑰如此重要。)(注1)
姜言一:“你好,我想要这朵玫瑰。”
-
“她们到哪儿了?”宋煜宇伸长脖子偷瞄闻迟默的手机屏。
闻迟默按熄手机,面无表情地继续用餐。
“别人给你发这么多条消息,一条不回啊?”宋煜宇不知死活地嘲讽道,“闻总,你这高冷的劲头,多少伤人。”
闻迟默冷着脸,对宋煜宇的话充耳不闻。
“要知道,喜欢才会产生分享欲。”宋煜宇叩了叩闻迟默面前的桌子,“浪费别人的喜欢,可耻!”
闻迟默终于抬眸。
宋煜宇托着下巴,懒散地冲他笑,“下班时间,兄弟局,放下你的架子。”
闻迟默:“你刚说什么?”
“……”宋煜宇气结,瞬间没了想要跟闻迟默聊天的欲望。
可没过一会儿,他又耐不住八卦,“你到底喜不喜欢你那小老师?”
闻迟默沉默不答,却也已经算是回答。
宋煜宇:“那你们郎有情妾也有意的,在这里玩啥捉迷藏呢?”
说着,他点了点耳际,“因为这个?”
闻迟默没有否认。
“闻总,你好歹是DV最牛逼的技术总监,”宋煜宇满脸无语,“董事长器重你,董事长千金爱慕你。兄弟,你拿了男主脚本,再搁这儿自卑,多少不合适了吧?”
闻迟默:“不一样。”
宋煜宇不解,“哪里不一样。”
闻迟默偏头看向手机,说:“在乎。”
因为在乎,所以不一样。
他可以承受旁人对他的任何评价,好的坏的,都无所谓。
但他在乎她的只字片语。因为在乎,所以小心翼翼。
在姜言一面前,他没办法把自己当正常人看待,没办法无视自己的缺陷。
十年前,他狼狈地在姜言一面前捡起助听器,那时他还没有喜欢上她,所以那个相遇的黄昏,他感受到的只是丢了尊严的灼烫。
十年后,面对旧爱,他在她面前咿呀学语。
他的尊严、骄傲、羞耻,那些身为听障,早就被他丢弃的东西,却反过来将他碾碎。
宋煜宇问他喜不喜欢姜言一。
喜欢,只是学生时代他有勇气面对时,那份美好已经被他打碎。
再见面,年少的喜欢如骤然腾起的风暴,席卷而来。
可喜欢无用,对他也奢侈。
“作为过来人,兄弟劝你一句,”宋煜宇脸上挂着苦笑,音调懒散低沉,“有些人错过一次,或许还能遇见第二回 。”
“缘分嘛,有时你觉缘分浅,偏偏它要勾着你,缠着你。有时你觉得缘分到了,偏偏它又抛下你,不要你。”
“所以啊,缘分这东西,说不清的。”他垂眸,“但同一个人,若是错过第二次,便是真错过了。”
“没有人会追着你,等着你一辈子的。”
-
宋煜宇把闻迟默送回酒店时,将近九点。
“孟潇,你在门口晃啥呢?”宋煜宇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问。
孟潇表情僵硬:“宋、宋总,你们回来了啊?”
宋煜宇:“做什么亏心事了?紧张成这样。”
孟潇被他这么一说都快哭了:“这么明显吗?”
宋煜宇眉峰一挑:“你说呢?”
随着他们的话音,后座传来关门声。孟潇的心跟着一抖。
闻迟默看向她,“姜言一呢?”
孟潇重重一咽口水:“姜、姜老师……”在闻迟默冷厉又摄人的眼神中,老实交代道,“姜老师说有东西忘了买,就……就……”
宋煜宇支着下巴,“就自己跑出去了?”
孟潇缩着脖子点了点:“她说很快回来,不让我跟着……”
闻迟默:“多久?”
孟潇:“有、二十分钟了……”
闻迟默抿起薄唇,脸上的表情锋利得叫孟潇心惊。
他给姜言一打了电话,显示对方忙碌。
宋煜宇:“要不要捎你一程,陪你去找找?”
“不用。”他说,“不是小孩。”
宋煜宇“啧”了一声:“真无情。”
然而那嘴上说着“不是小孩”,看似不想管的人,立在那迟迟没有动作。
半晌,他拧眉看过来,孟潇立马挺直腰板,给他指了个方向。
宋煜宇趴在车门上,忘着闻迟默疾步离开,不禁摇头感慨:“口是心非,也不知道在嘴硬点什么。”
“担心说出来又不丢人。”
“走了,”他单手一扬,“记得回头告诉我事情发展。”
-
闻迟默在路口找到了正在往回走的姜言一。
外面风很大,是降温的前兆。姜言一一手攥着领口,一手抱着个蓝色的礼盒,顶风走着,眼睛被吹得眯起。
她大概是有些记不得路,在岔道上停了停,迷茫地转了小半圈。
“姜言一!”
猝不及防地被人叫名字,吓得姜言一缩了缩,何况那声音即沉又冷,带着几分薄怒,听着就教人害怕。
小心地挪步到闻迟默的面前,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周遭的气氛愈发的冷下来,姜言一小声问:“能不能别骂……”
闻迟默压下心口的燥怒,什么也没说,提步往回。
衣袖被人扯住,闻迟默冷眼看过去,微抿的薄唇似是两道冰刃,张口便要伤人。
但姜言一没松开,卷着他的衣袖解释:“我没忘记八点后不要单独出门。”
俄罗斯的晚上不安全,醉汉多。宋煜宇在他们到的第一天,特地同她们两位女生强调了安全事项。
“我刚是跟着导游一起走的,回来的时候她把我送到了路口,”姜言一艰难地掏出手机给闻迟默看,“我们还通着电话呢,刚刚挂……”
还是因为听到闻迟默的声音,给吓得不小心摁断了。
说完,她把抱了一路的礼盒,献花一样地捧到闻迟默面前,“我是去给你买蛋糕了。”
她说:“生日快乐,闻迟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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