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玮和孟菀青没找到新郎,来新娘房间一看,人去屋空。
陶姝娜和李衣锦也跟进来,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我去,”陶姝娜说,“我还以为邱老师逃婚,这怎么回事,他俩一起逃婚了?这算私奔吧?”
“私你个头,”孟菀青看看孟明玮,“怎么办啊?妈还在席上坐着呢,大家都等着呢!”
后来孟菀青接通了孟以安的电话,她把司仪的话筒拿过来,把手机凑过去。
“大家吃好喝好啊,这婚就这么结了!我俩祝大家幸福!没毛病!”孟以安在那头说。
倒也真是没什么毛病,亲朋好友吃得开心,红包也悉数收进了老太太的荷包。孟明玮和孟菀青怕老太太生气,一直提心吊胆地陪在身边,却看老太太红光满面胃口大开,还喝了好几杯亲朋好友敬来的酒。
“这孩子是在跟我较劲呢,”老太太咂吧咂吧嘴,“谁让她从小就有主意,知道她怎么闹她爸都不会生气。随她去吧。”
餐厅里,孟以安心满意足地剥着虾,面前已经摆了一堆虾壳,“有机会,将来咱们带小孩去我妈长大的地方看看。”她对邱夏说,“可有意思了。”
“你不怕你妈怪你?”邱夏问,“我就这么把你从婚礼上拐跑了。”
“不会,”孟以安说,“我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明白我的人。”
“那她会不会怪我?她明白你,但是不明白我啊。”邱夏说。
“我明白你就够了。”孟以安说。
后来李衣锦和陶姝娜问起她,她只说,“正因为他陪我逃了婚,我才值得跟他结这个婚。”
“这也太浪漫了吧,”陶姝娜心驰神往,“你俩真的是灵魂伴侣,就像那些电影里演的一样,心有灵犀,浪迹天涯的那种,太美好了。”
而如今的她只能仰天长嗟,“完了,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陶姝娜露出痛苦的表情,“你跟邱老师都离婚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感情能永垂不朽?”
“……你刚才不还说小姨做什么你都支持吗。”李衣锦吐槽道。
“支持是支持,不影响我为爱情理想的破灭而感到悲伤。”陶姝娜说。
“你悲伤什么呀,”孟以安说,“你不是有你的爱情吗。”
“我那都没追到手过,哪算什么爱情。”陶姝娜说。
“所以,你们真的没可能了?但是球球还需要爸爸妈妈啊。”李衣锦说。
“没错啊,我俩只是分开陪球球而已,她现在也挺适应的。”孟以安说。
“所以,你真的有新男友了?”陶姝娜问。
“嗯。”
“邱老师真的有新女友了?”
“嗯。”
陶姝娜和李衣锦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口气。
直到吃完饭回家的路上,两个人还在消化这个巨大的八卦。
“你说,姥姥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啊?”陶姝娜若有所思地说。
“谁知道呢,当年他俩婚礼上跑掉,咱们不也以为姥姥会生气吗。”李衣锦一边接话,一边漫不经心地低头划着手机。
从搬家那天到现在,她虽然把周到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但是一个字也没再跟他说。平日里他俩的朋友圈都只发工作,即使不说话,每天也能刷到几条动态。她点进了周到的朋友圈,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周到在一家小创业公司工作,基本上一个人当好几个人使,恨不得一天发二十条朋友圈,但从过年回来到现在,他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过。以前发的还在,不是把她屏蔽了,李衣锦觉得奇怪,没忍住点开了她加过的一个周到的同事。还没开口问,她就看到他同事最新的一条朋友圈。
“公司倒闭,几年的努力一场空,打包滚蛋算了。”
她心里顿时唿扇一下。周到这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跟她讲,还说年后回来要加班。公司都没了,加的哪门子班?
“你先回去吧,”李衣锦跟陶姝娜说,然后走到路边拿手机打车。“我有点事。”
门锁密码没换,李衣锦开了门,客厅没开灯,虚掩的卧室门透出光来。她走过去推开门,看见周到窝在电脑前戴着耳机打着游戏,桌上乱糟糟的,堆着泡面盒子和啤酒罐。
她心里顿时像被点着了火,不是那种噼里啪啦瞬间烧得什么都不剩的熊熊烈焰,而是温吞又焦灼的火苗,一点一点地把她仅存的理智和冷静毕毕剥剥地熬成枯萎的灰烬。
“今天不加班啊。”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说。
周到惊得猛一回头,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大跳,慌忙摘掉耳机。“啊,……不加班。”他心虚地说。
目睹过孟以安和邱夏的“神仙爱情”,李衣锦也曾反思自己和周到的关系。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从未有过对对方的疯狂痴迷爱慕,在最黏腻的热恋期也像是一对度过了七年之痒而相敬如宾的老夫老妻。他们都不是会为爱情而不顾一切的人,也都不曾指望能够遇到两情相悦的意中人,之所以多年来仍在一起,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彼此能够找到的最优解而已。即使是最优解,也包含了无数清晰而无法容忍的缺点,这使他们在看着对方的时候,总能一边嫌弃而一边想到同样值得嫌弃的自己,因而丧失了督促对方变成更好的人的努力。
“打游戏爽吗?”李衣锦问。
周到愣了愣,没说话。
“你还挺仗义的,”李衣锦说,“我当年失业了在家里蹲的时候,受不了跟你提分手,你特别慷慨地说,你养我。你就真养了,那几年我老换工作,房租都是你交的。现在你失业了,我还搬走了,你自己付房租吗?真高风亮节啊。”
“你怎么知道了?”周到问。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李衣锦说,“周到,你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了,你三十来岁了,创业公司破产我理解,没了工作我也理解,你应对的方式就是在家没日没夜打游戏是吗?”
周到被她说得心虚,没吭声。
“我以前以为,就算两个人都很失败,但总能靠着相互鼓励,相互支持,把日子过得稍微好一点。怎么咱俩就过成了今天这样呢?”李衣锦心里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你别哭了,”周到有些无措,想帮她擦眼泪,但还是收回了手,“我有在找工作……我有投简历,通过朋友找了两个内推的职位,下周面试……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只是过年那段时间,实在不想影响你心情。”
“你影响的还少吗?”李衣锦说,“周到,到今天我真的想问问自己,跟你在一起这些年是不是一个错误。”
周到沉默了许久,开口道,“可能两个本来就没有那么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错误吧。”
这句残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虽讽刺却真实,让她无言反驳。
回到和陶姝娜合租的住处,李衣锦刚关上门,陶姝娜就飞一般地从卧室里冲出来,兴高采烈地冲她大叫:“中奖啦中奖啦!我今天太开心了!”
李衣锦冷着脸被她晃来晃去,嫌弃地把她的爪子从身上拨下来,“什么好事?”她不耐烦地说。
“我男神回国了!我男神!我的意中人!我的人间理想!我们家张小彦学长回国了!啊!春天到了!为我祝福吧!”陶姝娜眉飞色舞地大喊,“不行,我要再开一瓶酒,一杯敬我的爱情,一杯敬我们的未来!”
第五章 单挑(1)
第二天一大早李衣锦还没上班陶姝娜就出门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去会她归国的男神,李衣锦也没有心思好奇。 她正在收拾东西,手机响了,她妈弹出来一个视频通话。她点了转语音,接通。 “没上班呢吧?”孟明玮问。 “上班了,出门了,不方便说话。”李衣锦连忙说。 “你把视频打开。”孟明玮说。 李衣锦三下两下穿上外套,踩上鞋拿起包,出了门。 “我都听见你那边关门声了。”孟明玮说。 李衣锦懒得再装,索性不说话。 “你真跟娜娜住一起了?”孟明玮问。 说好的不告密呢?李衣锦在心里狠狠念叨陶姝娜。 “彻底分手了?”孟明玮又问。 李衣锦没吭声。反正不管她分不分手,她妈总有理由说她。 “彻底分了就好,”她妈说,“那个,你刘阿姨记得吗?她外甥也在北京工作,我把他微信给你,有空你们联系一下。” 这一招倒是意料之外,她没想到她妈这么着急,可能是看她分分合合了几次,盼着这次彻底翻篇别再跟周到藕断丝连吧。她叹了口气,觉得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想咳咳不出来,想咽咽不下去。 “我都打过招呼了,你懂点事,先联系人家。一天天的跟个闷葫芦一样,这么些年工作也没见你为人处事有什么长进,全都要靠我安排……”她妈在那边继续叨叨。 “妈,就算我跟周到分了,我就不能自己过一阵吗?”她说,“你非要给我安排一个无缝接档的吗?” “这是什么话?”她妈说,“你一个人怎么过日子?等以后我和你爸不在了,你孤苦终老一辈子吗?你想什么呢?” “……” 一个人为什么不能过日子?不管是父母还是伴侣,人生面对的问题不都得一个人承受吗?李衣锦在心里想,但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孟以安和邱夏那样的神仙眷侣都分开了,到底需要怎样强大的感情才能让两个人心甘情愿绑在一起那么多年?她又要有多妄自尊大才能幻想自己这辈子也可能拥有那样的感情呢? 午休的时候她盯着赵媛留下的多肉发呆,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戳了戳多肉的叶片。 “崔总。”李衣锦说。崔保辉是她们部门的小领导,平日里对…
第二天一大早李衣锦还没上班陶姝娜就出门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去会她归国的男神,李衣锦也没有心思好奇。
她正在收拾东西,手机响了,她妈弹出来一个视频通话。她点了转语音,接通。
“没上班呢吧?”孟明玮问。
“上班了,出门了,不方便说话。”李衣锦连忙说。
“你把视频打开。”孟明玮说。
李衣锦三下两下穿上外套,踩上鞋拿起包,出了门。
“我都听见你那边关门声了。”孟明玮说。
李衣锦懒得再装,索性不说话。
“你真跟娜娜住一起了?”孟明玮问。
说好的不告密呢?李衣锦在心里狠狠念叨陶姝娜。
“彻底分手了?”孟明玮又问。
李衣锦没吭声。反正不管她分不分手,她妈总有理由说她。
“彻底分了就好,”她妈说,“那个,你刘阿姨记得吗?她外甥也在北京工作,我把他微信给你,有空你们联系一下。”
这一招倒是意料之外,她没想到她妈这么着急,可能是看她分分合合了几次,盼着这次彻底翻篇别再跟周到藕断丝连吧。她叹了口气,觉得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想咳咳不出来,想咽咽不下去。
“我都打过招呼了,你懂点事,先联系人家。一天天的跟个闷葫芦一样,这么些年工作也没见你为人处事有什么长进,全都要靠我安排……”她妈在那边继续叨叨。
“妈,就算我跟周到分了,我就不能自己过一阵吗?”她说,“你非要给我安排一个无缝接档的吗?”
“这是什么话?”她妈说,“你一个人怎么过日子?等以后我和你爸不在了,你孤苦终老一辈子吗?你想什么呢?”
“……”
一个人为什么不能过日子?不管是父母还是伴侣,人生面对的问题不都得一个人承受吗?李衣锦在心里想,但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孟以安和邱夏那样的神仙眷侣都分开了,到底需要怎样强大的感情才能让两个人心甘情愿绑在一起那么多年?她又要有多妄自尊大才能幻想自己这辈子也可能拥有那样的感情呢?
午休的时候她盯着赵媛留下的多肉发呆,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戳了戳多肉的叶片。
“崔总。”李衣锦说。崔保辉是她们部门的小领导,平日里对她和赵媛这种年纪不小上进心不高的老员工也算宽容,但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也没什么交集。
“赵媛这回是动真格的了?”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离开北京不回来了?”
“应该是吧。”李衣锦看了他一眼,“崔总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赵媛了?”
“怎么说也兢兢业业工作了好几年,这一下走了,我心里还空落落的,”崔保辉若有所思地说,“你不会哪天也突然走了吧?”
李衣锦没吭声,上司突如其来的关心总让她惶恐。
“那天那是你亲戚呀?”崔保辉闲聊道。
“哦,我小姨。”李衣锦回答。
“我还以为是表姐什么的,挺年轻的,又有气质。是个女强人吧?”崔保辉啧啧两声。
“嗯。”李衣锦点头,“是。”
小时候她跟着孟以安出去玩,相差十来岁,长得又有几分像,别人就经常认为是姐妹。李衣锦心里就很开心,虽然大家都觉得二姨更漂亮,但她就是天生跟小姨亲近,即使她妈总说小姨胡作非为把她带坏了。
她做梦都想成为孟以安那样的人,强大又洒脱,拿得起放得下,做什么事好像都很顺风顺水。但长大以后,人家的优点她发现自己一个也没学来,现在也再没有人说她和孟以安长得像了。相反,偶尔在照镜子观察痘痘的时候,她察觉到自己长得越来越像她妈,眼角长出的细纹的弧度,面无表情时耷拉的嘴角,甚至在和周到闹矛盾互相冷战的时候,她都会想起她妈平日里看着她爸的眼神,没有愤怒也没有喜悦,只剩下意识流露出的麻木和漠然。
“这个条件真好啊,”孟明玮放下手机,孟菀青凑过来,看她点开微信里的照片,“长得也帅,工作也好。”
“是吧,”孟明玮说,“就看李衣锦能不能抓住这机会了。她现在越大越不听我话,一天天不知道想什么,拖泥带水不干正事。”
“你啊也别太揪着她不放,给孩子逼急了怎么办?归根到底,还是孩子喜欢才最重要。”孟菀青说。
“喜欢重要?”孟明玮瞪了她一眼,“她喜欢那个周到吗?跟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喜欢顶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味儿来?”
“也不能这么说,你看我们娜娜,喜欢一个人喜欢了这么多年,还没跟人在一起过,不是照样每天活蹦乱跳没少吃没少睡嘛。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恋爱观,咱们老了,可管不动。”孟菀青说。
“你哪老了,”孟明玮说,“天天花枝招展的,不嫌害臊。”
“老了就不能花枝招展了?”孟菀青反驳,“咱妈要是愿意,我也把咱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娜娜跟我说,国外有一个老太太,八十岁了还骑机车,还走 T 台,特别飒。”
“去去去。”
孟菀青其实心里也在琢磨,她觉得最近闺女不太对劲,平日里什么都跟她说的陶姝娜,这段时间像开了免打扰模式,也不跟她八卦,她发微信开玩笑也不怎么接茬。她问,陶姝娜就说刚开学忙,但以前忙的时候跟自己亲妈还是有话说的,不知道最近怎么了,直到昨晚陶姝娜跟她发了个微信,说是张小彦回国了,她才觉得情有可原。
陶姝娜一大早就去了学校。博士生有自己的小办公室,和系里导师们的办公室楼上楼下,她上楼的时候看到一个莫名熟悉的身影,突然一个躬身,迅速跑过楼梯,从另一边的安全通道上了楼,这才直起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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