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仍旧相信着“芙宁娜小姐的表演是最棒的。”
舞蹈演出在观众灼热的眼神中开幕。
但精湛的舞者,此次却频频出错。
芙宁娜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跌倒。
站起来。
再跌倒。
音乐声不停,她便一次次爬起来。
很努力,很艰难。
但观众们只看到了她断断续续无法连贯的动作,连初学者都不如。
嘘声一片――
“我买票可不是为了看这些的!”
“这跳的什么呀!”
“还最美好的舞者呢,牛皮吹上天了吧。”
“退票!”
“什么枫丹大明星,我不远千里过来就看了个这玩意儿!”
......
人们因为觉得自己被戏耍了,用最恶劣的词汇辱骂着,发泄着,抨击着。
“骗子!退票!”
辱骂的声浪愈强。
但舞台上的芙宁娜没有停歇,在混着骂声的音乐中依旧进行着她疲惫而又拙劣的独舞。
散场,落幕。
幻境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开场的幕布如时拉开――
她不停歇的,随着音乐跳着那变形的舞步。
一场一场。
台下来观看的观众越来越少。
但音乐声不休,她依旧在旋转着。
那维莱特直至此刻才终于明白甘雨小姐为何说这个幻境十分危险。
再开场,观众席空无一人。
于是这次落幕,芙宁娜并没有离开舞台。
“那维莱特。”
这是进入幻境后那维莱特第一次听到她说话。
那维莱特想回应她,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听到她说――
“我的表演,真的......”
芙宁娜微笑着,眼角却落下了泪,声音打着颤,“很差吗。”
“拙劣至极。”
那维莱特听到他自己厌恶地对她说。
错了错了!不该是这样的!他在说什么!!!
他很喜欢!!他很喜欢她的表演!!她是最努力最刻苦最迷人的芙宁娜!!!
她的表演非常棒!!!
那维莱特想要上前拥抱住她,却被困在原地。
挣不开,逃不掉。
只能坐在高处的审判席看着舞台上的她绝望地说:
“我知道啦,谢谢你。”
芙宁娜对他脱帽致礼。
随着芙宁娜话音落下,猛烈的海浪掀翻了歌剧院的屋顶,大地从中间撕裂开,汹涌的海水瞬间灌满了整个歌剧院。
不止歌剧院,整个枫丹全部被海水淹没了,放眼望去,烈日之下只有沉寂的一望无际的深蓝色的深海。
海水共长天一色。
芙宁娜机械地轻踩着海面翻卷的浪花孑孓独行。
在歌剧院被冲塌的那一刻,那维莱特便发现自己可以活动了,身上岩神的盾为他隔绝了灾难爆发时的一切伤害。
连忙去追赶芙宁娜。
但芙宁娜背影逐渐远去。
他追不上她。
最后,他只看到海面上突兀立着一扇大门,四周是一望无边的海浪。
无路可走,无处可寻。
只得推门而入。
熟悉的刺目白光袭来。
又回到欧庇克莱歌剧院那个熟悉的最高审判位,又是同样的紧紧束缚。
开幕,跳舞,掌声,谢幕。
同上次一模一样的流程,那维莱特再没有心思去欣赏什么舞蹈。
他急切地想要对台上的芙宁娜大喊:不要再跳了,停下来吧,停下来吧。
越挣扎,束缚地越紧。
他一个音节都发不出,他救不了她。
他停止不了这疯狂的舞台。
只能坐在高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这太绝望了。
这一次,脱力来的更加的早。
芙宁娜的汗水在舞台上汇成一滩水洼。
她茫然地跌坐在地上。
不断爬起。
跌落。
歌剧院再次空无一人。
当最后一个观众离开之后。
无尽的海水再一次冲刷了这个世界。
那维莱特在海面上看到了与之前完全相同的那扇大门。
再次进门。
同样的舞台,同样的束缚。
开幕,跳舞,掌声,谢幕。
脱力,辱骂,海水。
门。
一次次进门。
那维莱特尝试了各种方法聚集元素力,试图强行挣脱束缚,试图打破那扇门,试图在海面上找到芙宁娜。
最后他绝望的发现,除了进门,他找不到她。
更让他心惊的是――
舞台上的芙宁娜体力在循环之中越来越少。
她力竭来临的节点越来越近。
那维莱特一次次看着海水灌入歌剧院,却什么都做不到,他救不了她。
海水爆发的节点越来越前,几乎快要提前到在他推门的那一刻。
他不敢想,如果灾难发生节点真的提前到他见到芙宁娜之前,她会遭受什么。
这个古老幻境力量在他之上,他打不破,芙宁娜同样只靠自己也挣不脱。
她真的会死。
又一次失败后,那维莱特麻木地看着海面上耸立的大门。
风卷浪急,汹涌着翻滚着拍打过来似乎要将他吞噬,浪退过后,那维莱特仍驻留在原地。
他本就生于大海,不惧水。
静静听着浪打浪急促的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神经紧绷到极致以后,他惴惴不安的心跳声反而逐渐平静下来,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既然是阵法造成的幻境,一定会有破解的方法。
怎样破阵?
阵眼是什么?
他如何做才能救她?
那维莱特在脑海中复盘自己所经历的这几次循环,认真思考有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幻境的禁锢异常强大,自己挣扎着对自己的约束越来越紧,除了――
第一次他随着观众一起鼓掌,此后在也动弹不得。
“随着观众鼓掌吗?”那维莱特喃喃道。
轻轻的声音被吹碎在海风里。
“是要我做你的观众吗?”
他忽然记起,第一次参与审判前,他曾经对芙宁娜问出的那个问题。
他问她:“为何审判庭要被称为歌剧院。”
而他当时却只把她的回答当做捉弄他的戏言。
脑海中响起了她一贯俏皮轻佻的声音:“我为你在歌剧院里准备了一个最好的位置,会让你欣赏到一出最动人的歌剧。”
她不需要自己来拯救。
那维莱特摁在心口,心脏的跳动逐渐平静,推门而入,再次坐在了那最高审判席上。
熟悉的开幕,芙宁娜在舞台上闪亮登场。
垫脚,旋转,跳跃。
那维莱特全身心投入到她的表演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每一个舞步。
酣畅淋漓处,观众掌声雷动。
那维莱特把自己放空,彻底融入欧庇克莱歌剧院的娱乐氛围中,把自己当做观众们的一员,观赏她的表演不掩饰对她的赞美。
随着大部分观众们一起鼓掌,幻境对此并无束缚。
他猜对了!
在这个剧院里,每个人都是剧本里既定好的角色,每个人都必须按照角色的身份去行动。
之前的每一次,他只想着带走她,只想着破坏这个舞台,所以一次次被阻止。
只要符合观众这个身份,那么他的行为就不会被束缚。
幻境会制止一切不符合这个场景的动作和话语,但只要合乎角色逻辑,融入这个剧院,它便不会再加以禁锢。
第一场,第二场,第三场......
脱力来临之前,他同台下的无数观众一样,为她喝彩。
但力竭如期而至――
但是这一次,当芙宁娜无助地跌坐在舞台上时,众人的批判喧哗声里,那维莱特大声地对舞台上的她喊道:“芙宁娜小姐,请坚持下去,我喜欢你的表演。”
他的行为符合一个沉醉于芙宁娜表演的观众,幻境并没有阻止。
而舞台上的芙宁娜听到他的喊话后,第一次在表演中途望向那维莱特,呆滞的眼神一瞬间仿佛有了神采,对他绽放了一个轻松的笑。
随即挣扎起身,再次旋转起跳。
但纵然重新站起来,积累的疲惫确是实打实的,舞姿变形在所难免。
舞台下观众同之前并没有任何改变,数量在一次次拙劣的表演之中越来越少。
最后一个观众离开,剧场里的席位上只剩下那维莱特还在认真观看时,芙宁娜再次如第一场那样问出:
“那维莱特,我的表演怎么样?”
从推门进入到现在,他从始至终都是幻境中的观众,没有做出什么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所以这次幻境没有强迫他说别的话。
他顺利地表达了自己的赞美:“很精彩,芙宁娜小姐。”
因此即使现在所有人都走光了,舞台下仍有一个观众,他一直在坚定地看着她。
海水没有涌入。
那维莱特松了口气,这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他这次一定能把她从舞台上解救出来。
芙宁娜接着随音乐起舞,这一次比之前坚持的时间加起来都要长,空旷的歌剧院内她在跳着,他在看着。
每一幕落下,不管她跳的再怎么差劲,那维莱特都不遗余力地给予她最热烈的掌声。
他是她奋力表演唯一的观众。
幕布一次次落下,那维莱特在一场场重复的表演中想,什么时候能结束啊,这不休的舞步实在是太漫长了......
台上的芙宁娜,因为疲惫而变形的舞步明明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
她已经到达极限了吧。
但每当她跌倒,那维莱特以为这芙宁娜的力气已经耗尽,该放弃了的时候,她又会艰难地站起身来。
纵然舞姿不成样子,她仍旧坚持着。
那维莱特想,直到她累的彻底站不起来,放弃舞台的那一刻,幻境就能打破了吧。
第182375幕,落幕。
那维莱特瞪大的竖瞳里倒影着――
台上的芙宁娜彻底脱力,重重地摔倒在台上,头上那顶精致的小礼帽滚了几圈落在地上。
她在闭眼之前微笑着看向他,口型无声的说:“谢谢你,那维莱特。”
“芙宁娜!”
那维莱特想要冲上舞台,想要去拥抱她,但周围的一切却在瞬间瓦解,碎成千万片。
一阵眩晕过后,那维莱特重新回到了那扇大门之前。
看着海面上与之前的循环中毫无分别的景象,彻底敲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那维莱特的心越来越沉。明明挺过去了,明明海浪没有到来,明明她都坚持下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结局仍是这样!!!
那维莱特想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刚刚那次明明已经做的很完美了,幻境没有束缚他,芙宁娜也用尽了所有力气。
为什么这个阵法仍旧在困着他们?!
眼前的大门虚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可进去。他有预感,若这次再失败,便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他已经站在了循环最后的节点上。
一想到芙宁娜可能会死,自己胸口处就宛若被尖刀刺入狠狠搅动。
太难过了,太绝望了。
那维莱特周身悲伤的情绪似乎要凝成实质,眼眸低垂着,怔怔盯着自己无用的双手。
睫毛轻轻颤动着。
像摇摇欲坠的蝴蝶。
雨水大滴大滴自天空落下,混入海中。
在这无尽循环的幻境中,天气第一次有了变化,并且这场雨越下越大。
雨势猛烈。
那维莱特双臂无力垂下,沐浴在雨中。望向天空,忽然想起自己模糊的记忆中似乎也有这么一场大雨。
记忆里在他失落的情绪中,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对他说――
「小水龙以后会成为最善良最公正的枫丹最高审判官。」
「你要做的只是乖乖长大,枫丹有我守护着。」
「......无论何时,我都会出现在你身边。」
“芙卡洛斯......芙宁娜......芙芙。”
雨水顺着眼角滑下缓缓汇聚到下巴,浸湿在衣领里。
那维莱特再次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仍是如之前一般无二的景象,熟悉的舞台,熟悉的幕布,熟悉的观众们。
但――
这次他从第一场便从最高审判席上走了下来。
幻境没有束缚他。
在观众的质疑惊讶声中,那维莱特缓缓走上舞台。
走近耀眼漂亮的芙宁娜。
走近他的芙芙。
万众瞩目之中,他朝她行了一个舞台上标准的绅士礼,随后牵起她的手。
他与她共舞。
他不是来救她的。
他是共她一起完成她理想舞台的。
他入局,他甘愿入局。
开幕,谢幕。
一场又一场。
第182376幕
在观众们热烈的喝彩声中,两人完美谢幕。
幕布落下的那一刹那,那维莱特惊恐地发现自己手里紧紧牵着的芙宁娜消失了。
心跳在那一刻仿佛停止。
害怕地去想,他失败了吗?!!!
周围的景色如潮水般褪去,黑暗遮蔽了眼睛,那维莱特的意识恍若被重击,眨眼之间便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那维莱特觉得自己一个人在黑暗里走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太久太久。
直到黑暗的天空撕开一道裂痕――
“那维莱特!那维莱特!”
睁眼就看到芙宁娜焦急的脸。
那维莱特愣了一瞬,随即伸手紧紧将她拥入怀里。
“那维莱特......你,你怎么了?”
忽然被热烈的拥抱住,芙宁娜不知所措。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雪山进壶的那一刹那。之后的一切,不管她怎么用力去回想,都是一片空白,仿佛那段经历被凭空清除了一般。
所以芙宁娜对于现在那维莱特反常的举动感到十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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